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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原一 其四 赏罚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赏罚公,王道振也;
赏罚私,王道熄也。
圣王欲其道行,故理其公私也。
赏罚以正善恶,公也;
赏罚以资喜怒,私也。
公之所以同天下也,私之所以异天下也。
天下同之,其道不亦兴乎?
天下异之,其道不亦寝乎?
赏罚者,天下之大中也,宜与天下共之也。
王政者,所以正善恶也。
天下之善不可不赏也,天下之恶不可不罚也,赏罚中所以为政也。
赏也者近乎恩也,罚也者近乎威也。
孰有喜而不欲推其恩耶?
怒而不欲加其威耶?
故曰,非至公高明之人,不可授之以赏罚之权也。
传曰:「可与适道,未可与权」。
盖慎之至也。
《洪范》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盖戒之深也。
周之季非无赏罚也,盖赏罚出其私也;
出于私,所以致天下之乱也。
以私赏则恩归乎私者也,以私罚则威在乎私者也。
威以驱众,众必随之;
恶以怀众,众必效之。
众人无常心,与利害而推移。
其利则茍附也,害则茍免也,择之正伪,其亦寡矣。
古人譬之牛马,唯娄委己者也,柔焉媚之,与众为之,不可沮也。
夫赏罚者,先王行道之大权也。
欲道之行,则不可俾赏罚之权须臾在私也。
小私以之,则渎是刑也;
大私以之,则渎是兵也。
渎兵则征伐出于诸侯自是始也,渎刑则政令出于大夫自是始也。
故春秋诸侯专征而《春秋》罪之,春秋诸侯专封而《春秋》罪之,盖不与其诸侯之赏罚也。
春秋之大夫专取而《春秋》罪之,春秋之大夫专与而《春秋》罪之,盖不与其大夫之赏罚也。
《春秋》者,所以示王者之赏罚也。
子曰:「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圣人冒罪而作《春秋》,所以惧后世之赏罚者也。
其五 教化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礼义者,教之所存也;
习尚者,化之所效也。
非所存则其教不至也,非所效则其化不正也。
是故善教者必持厥礼义也,慎化者必防其习尚也。
天下不可无教也,百姓不可不化也,为天下百姓上者,教化其可亡乎!
教化,风也;
民,飞物也。
风其高下,则物从之浮沉也。
圣人虑人之流恶而不返,故谨于教化者也。
夫教者生于官政也,化者成于民俗也。
礼义者示于朝廷国家,而见于天下也。
《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君子所履,小人所视」。
其所生犹气脉也,所成犹四体也。
人欲豫其四体而不理其气脉者,未之有也。
所生者正,则所成者端也;
所视者修,则所见者治也。
是故古之在官政者,必先修礼义以正其己,而后推诸其人焉。
人之未从也,必自揣其教之未造邪,则加修以劝之;
又未之从也,此其淫风邪俗者也,始可以举法以惩其犯礼违义者也。
《汤诰》曰:「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故诛一罪而人明,举一令而人从,此所谓教修于上而人化于下也。
后世则不尔也,不治所教,而欲其所化也,可乎?
政不正而责人违义,教不中而责人犯礼,是亦惑矣。
礼也者中也,义也者正也。
上不中正,而下必欺邪焉。
教化之感,盖其势之自然也,犹影响之从形声也。
谚曰:「形端影直,响顺声和」。
及其不直也,不顺也,责形声邪?
责影响邪?
是故君子入国,观其俗尚而后议其政治也。
其六 刑法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问曰:「在古法宽刑省,而民之过奸者庸寡,后世法谨刑繁,而民之过奸者满多,斯何故尔」?
曰:「古之以刑法者存其本,故民过者鲜也;
后之以刑法者存其末,故民过者多也」。
曰:「何谓本末乎」?
曰:「政教者其本也,刑法者其末也。
茍轻本而重末也,与夫洒油救焚,用之虽甚,而其焚愈炽,何由熄哉」?
或曰:「仆也故不识政教之所以为本者也,幸吾子尽言之」。
曰:「人之善恶岂其性之素尔,是物移之而然也。
故开之利则喜焉,推之害则怒焉。
自古圣人知其如是也,制田里以通其安所生养,致庠塾以导其为相孝悌。
泽梁交通,教其不相争利;
关讥市平,教其不相欺负;
十一之赋,教其效私奉公。
为之礼以节其哀乐之情,为之乐以正其遗风旧俗,号令以定其言,刑法以防其失。
不幸有一坐法当刑,而圣人犹求诸己,曰:『使民如此,盖朕教之未至,政之未修』。
而宽之不以刑为。
禹南狩至苍梧,视其市以罪杀人,泣而下车问之。
左右曰:『若罪人也,不顺而至然,君王何以伤之』?
禹曰:『之人皆以心为其心,今朕为君,而人自其心,是以痛之也』。
文王之时,有虞、芮两国争封而讼于文王文王词而释之。
既而曰:『政之不明,使其然也』。
而笃务政,虞、芮由是息讼。
夫人情孰不爱好而憎恶,贪生而惧伤?
苟同有以得安乐,其生得和同,其族类得遂性,人得美称,岂肯恝然不相从而为之也?
虽夷貊之人,必不能如此之不变也。
斯古圣人之所以力推于教化者也。
故古之人鲜过者,善其俗者也,盖其政教之致也。
政教致,故无所用其刑法者矣。
君子不得已而用之,非专之也。
孔子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故曰『刑也者成也』,上古一切而成之者也。
刑不预章,故民不知法
民不知法,则无所生其讼端。
有虞氏知其后世益薄,惧吏巧法茍陈,故制五刑。
于其书曰:『流宥五刑,鞭作宫刑,朴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
后世其德益衰,而书其刑名不可胜数,刑愈繁而民愈恶,盖其本末倒持故也。
韩非、申子、商鞅辈,茍作惨酷之刑,秦人用之未终世,而其国灭亡不暇。
然若甫侯之刑、酂侯之法,以至公而持,尚可以救一世之敝,奈何又后之俗吏侥倖,文法从其心以浅深,刑罚从其情以轻重。
夫法者,先王所以务禁奸也,及其敝也为奸;
刑者,先王所以制沮暴也,及其敝也为暴。
特为暴,亦所以引人生暴;
特为奸,亦所以引人生奸。
是故君子之论刑法者,重其本而不重其末也」。
或曰:「子之言可谓迂矣,适时变也。
如子之论,宜古而宜于今也。
今之民滋恶,刑法不能治;
古之民尚淳,必教化而可劝。
茍尚以教化于今世,则狱犴益丰,而杀人者罔间」。
曰:「子诚通于时,而乃塞于道也。
谓时则古犹今也,谓道则善犹恶也。
古之民淳,盖得其道也;
今之民伪;
盖失其道也。
予患道德之不修,不患其民之不速化;
患政教之不臻,不患其民之不淳。
《诗》曰:『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执斧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言道之不远,可修而至之也。
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
言政教化民之疾也。
汉文帝修县默,为之政务于宽厚,耻语人之过失,化行而世无告讦之俗。
张释之廷尉,欲其持法甚轻。
于是刑罚大省,岁卒断狱四百,天下有刑错之风。
唐太宗平世祸乱,欲以文治天下,引房乔杜如晦诸儒辅相,力兴王道,天下遂大治。
贞观四年,民家外户不闭,岭表行旅而不裹粮。
岁卒断狱不过三十人,肆之还家,而其人应期毕至。
当是时也,天下亦几乎刑错之风。
汉唐二世各接乎秦隋旧俗,其民也岂唯雅善乎,而其教治之如此也,岂非在其道而不在其时乎?
古语曰:『治天下顾其力行如何耳』」。
或人默然,再拜而去。
其七 公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道者,导众也;
道者,自蹈也。
公私者,殊出而共趋也。
所谓共趋者,趋乎义也。
公不以义裁,则无以同天下;
私不以义处,则无以保厥躬。
义也者,二道之阛阓也,公私之所以翕张也。
是故君子言乎公则专乎公道也,言乎私则全乎私道也。
不叛公而资私,不效私而乱公,故率人而人从,守己而己得。
《诗》曰:「岂不怀归?
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盖言其得公道也。
「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
盖言其失私道也。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盖言其不以私而冒公也。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盖言其不以公而忘私也。
方周衰而私道强也,其诸侯也专征,其大夫也专政,厥礼乐祭祀也,颠倒不伦二百馀年,庬戎大乱而不沮。
《春秋》作,故正之公道。
逮乎秦氏,振试商君之法,而公道复强也。
天下困其赋,百姓毙其刑,秦不改世,寻亦亡矣。
然公道不必强也,私道不必弱也,正而已矣。
《王制》十一之赋,井田则八家九百亩,泽梁不禁,关讥不征,罪人不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乃公私之钧也。
夫公私也者,存乎大也,则国家朝廷之谓公也,百姓编户之谓私也;
存乎小也,众人之谓公也,一身之谓私也。
茍得义焉,虽其小者亦可尊也;
茍不义焉,虽其大者亦可卑也。
汉之孝文,以千金而罢露台,可谓恤私也;
以一弄臣而沮法,可谓妨公也。
唐之太宗,方议太子,投刀,而曰:「拜之,尔舅与尔」。
可谓蔽公而耀私也。
蔺相如之不校廉颇,可谓尊公而卑私也。
管夷吾之三归反坫,可谓尊私而卑公也。
舅犯可谓始公也;
荀息可谓终公也;
王莽可谓蔑公也,蔑私也。
晁错请削,可谓茍公也;
平津示俭,可谓茍私也。
霍光以其宝不讨贼,可谓不纯公也;
公仪休袪其织,可谓纯公也。
曾子寇去而反武城,可谓不茍公也;
子路结缨而死,可谓不茍私也。
颜真卿以害其死,可谓不用私而屈公也;
东、夏、绮、角四生者,可谓以公而屈私也。
黔娄严君平,可谓安其私也;
鲁连段干木,可谓不以公而渝其私也。
乌呼!
公乎,私乎,大也,小也,其在物也,岂不昭昭乎,岂自昧而欺其中乎?
其八 论信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人道信为之端也。
人无信,虽道何以教乎!
道推信,所以行也;
信导道,所以达也。
君子务道,是故谨于信也。
君之信存乎政者,父之信在乎亲也,师友之信存乎法也。
政惑则民无所信也,亲欺则子无所信也,法失则宦学无所信也。
故善为政也,正号令而其民不敢违也;
善为亲者,正恩爱而其子不敢疑也;
善为法者,正学行而其徒不敢不敬也。
君子正信也,小人苟信也。
正信故久行而不违其道也,苟信故久与而必失其义也。
小人不信天命也,君子不信不义也。
不信天命,故妄求而多过也;
不信不义,故无妄而自裕也。
然则正小人之信,莫若发乎君子之道也;
奉君子之信,莫若免乎小人之过也。
甚乎,后世之无信也!
然非人之无信也,其所以为信者不足信故也。
表达路者堠书也,表人民者教令也。
堠书惑,则达路者所以迷南北也;
教令失,则人民者所以欺上下也。
汤、武者有教而天下禀也,有誓而天下从也,是亦其所表端也。
为后世者出令而自惑,行事而自欺,说道而自反。
若是,则是示无信于其民也。
于其子也,于其徒也,其为无信,不亦宜乎?
恐世失诚,所以谨信也;
恐世失信,汤、武所以诰誓也;
恐世失诰誓,《春秋》所以谨盟约也;
恐世失盟约,诸侯所以交质子也。
然盟愈谨而渝愈数,质愈重而乱愈甚。
故曰,诸侯苟信而非信,三王推信而招信,五帝怀信而大信。
大信,故不令而人自化也;
推信,故有令而人自从也;
无信,故虽令而人不敬也。
不令者其化诚也,有令者其教正也,虽令者其政乱也。
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不期而会于孟津武王以大义于天下,而天下不忍不从也。
唐太宗肆当刑之人以期,而其人应期皆至,太宗以大刑于天下,而天下不敢不服也。
可信而不信,不智也;
不可,不祥也。
可信,信诚也;
不可信,佞也。
佞,危之也;
信诚,安之也。
君子之,安危之所系,可不慎乎!
君子信人之言而不揣人之情也,小人揣人之情而不信人之言也。
其九 说命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物皆在命,不知命则事失其所也,故人贵尽理而造命。
命也者,天人之交也,故曰有天命焉,有人命焉。
天命者,天之所钟也;
人命者,人之所授也。
夫天也者,三极之始也。
圣人重其始,故总曰天命。
天命至矣,人命必矣。
至之,虽幽明其有效也;
必之,虽贵贱其有定也。
贵贱有定,故不可曲求于天也,曲求于天,则废乎人道也。
幽明有效,故不可苟恃乎人也,苟恃乎人,则逆乎天道也。
是故古之人有所为者不敢欺天命也,有所守者不敢越人命也。
何谓天道乎?
天道适顺者也。
何谓人道乎?
人道修教者也。
故古之人德合天道,而天命属之;
德臻人道,而人命安之。
《春秋》先春而次王,此圣人显王者之尊天命也;
以正次王,此圣人明文王法天而合乎天道也。
故得天命者谓之正统也,废人道者谓之乱伦也。
曰:「正统曷详哉?
吾子尽云也」。
曰:「昔者民阨洪水,天下病之,禹以勤劳援天下于既溺,功德合乎天,而天命归之,故正统也。
夏之末也,民不胜其虐,天下苦之,以汤至仁而天命归之,故为人统也。
殷之末也如夏,文王以至德怀民,故天命将归,而武王承之,故为天统也。
秦也,隋也,而人苦其敝,汉唐始以宽仁振;
五季伪乱也,吾宋以神武平,故天命皆归焉」。
曰:「天事幽也,莫可闻见接,而天命也,曷以明之耶」?
曰:「人心归其德,而五行七政顺其时者也。
此舜、禹、汤、武之所以享天下也。
《泰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此所以明天命也。
异乎后世,则推图谶符瑞,得其命也;
用五行相胜,得其德也。
五胜则几乎厌胜也,符瑞则几乎神奇也。
魏季南北杂然称制,而互自得天命也,而以兵相凌,四海之内毙民如弃
夫天命者,因人心而安人也。
是则人心归其德乎,五行七政顺其时乎,虽曰奉天之命,其实安天之命者也。
后世不仁而弃德,始异者之致之也,坐其罪故不容于刑。
天命者,大命也;
人命者,禀天而成形,亦大命也。
交大命者贵以正气会,会之不得其正也,虽成其人,非善人也;
虽成其形,非美形也。
故天也常乘正而命人,故人也常持正而乘天。
如君非得其忠,不可推命于其下;
臣非有其职,不可禀命于其上。
父命其子必待孝,子奉父命必须恭,天人之道也。
古之所谓正统也者,以一正而通天下也。
统之不正,则天下何以通乎?
后之不及乎古者多矣,岂天命之未至乎正也哉!
其十 皇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或者问曰:「今称皇者而不列其道真,学士固疑之而罔辩。
虽然,百家杂出,君子谓非所信也。
是果有然?
是果无邪?
吾子至学不谬圣人,必能引决为我明之也」。
曰:「是何云乎!
皇道岂无有邪,特乃不见耳。
夫皇道者,简大无为,不可得而言之也。
县县默默,合体乎元极。
元也者,四德之冠也,五始之本也。
体而存之,圣人之所以化也;
推而作之,圣人之所以教也。
教也者,五帝之谓也;
化也者,三皇之谓也。
善推教化,则皇帝之道皎如也。
古语云:『德合元者皇,德合天者帝,与仁义合者王』。
孰曰皇无道真乎」?
曰:「如此也,孔子盖推而广之,而祖述则何独尊乎文武而已矣」?
曰:「夫圣人之云为者,必以其时之所宜也;
茍非其宜,虽必不能徒为也。
故曰『孔子,圣之时者也』,言其能以时为而为之也。
昔者孔子处周之衰世,因酌后世之时必也益薄且伪,因不称以简大之道化,是故推至乎礼乐刑政者也。
盖以合乎后世之时,为治之宜也。
然礼乐大造莫造乎者也,刑政大备莫备乎文、武者也,此孔子所以推尊乎、文、武者也。
故皇道者,圣人存而不推也;
王道者,圣人推而不让也。
《易》曰:『包牺氏没,神农氏作,垂衣裳而天下治』。
此圣人现皇道而存之者也。
《礼》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未之逮也,而有志焉』。
此圣人叹皇道而不得行之也。
适有赢粮而趋于行者,不审其所以往而趋于行也,第以路歧相争,斯虽愚夫亦笑其不知道也,与乎今之学者所以辩,何以异哉!
老子庄生亦颇论皇道,而学士尝以为圣人之书杂其所出而鄙之,此亦非详也。
夫皇道也,以《易》言之,则文王周公其先德也,彼老、庄也又何能始之乎」?
曰:「孔氏云:『伏牺、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
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
今子也而论皇帝,而安见其所谓大道、常道者耶」?
曰:「彼孔氏者以迹其教化而目之也,吾本其道真而言之也。
教化,迹也;
道,本体也。
窥迹则宜其有大有常,极本则皇与帝者宜一。
孔氏可谓见其徼者也,乌足以知道渊邪」?
或者晓然而作。
镡津文集》卷五。
论原二 其一 问兵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客以论兵问,而叟愀然曰:「何是问之相属也?
叟,野人也,安知兵乎」?
客曰:「谓子其学兼儒,儒之道具于文武。
兵也者,武之效也,不知兵,孰谓之道」?
曰:「道也者何?
真兵亦仁义而已矣」。
客不达,且引去,叟介然谓席人曰:「兵者刑也,发于仁而主于义也。
发于仁,以仁而悯乱也;
主于义,以义而止暴也。
以义而止暴,故相正而不相乱;
以仁而悯乱,故图生而不图杀。
是故五帝之兵谓之正刑,三王之兵谓之义征。
义征举而天下莫不怀也,正刑行而天下莫不顺也。
炎帝之后不逞,而轩辕氏陈于涿鹿,兵未接而其人已服。
共工氏封豕其民,而颛帝伐之,亦未战而遂服。
汤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为无道,而武王征之,至于孟津,不诰而诸侯会。
有亿兆夷人,不用于商而用于周。
周衰而兵道一变,所谓仁义者遂妄矣,乃发于暴,而至于诈,强国以兵横,大国以兵骄,忿国以兵乱,贪国以兵侵。
齐始胜于楚,而齐后负于晋;
晋始胜齐,而晋复负于秦。
迭兴迭亡,类乎博塞之为玩。
夫兵,逆事也,无已则君子用之。
是故圣人尚德而不尚兵,所以明兵者不可专造天下也。
谷梁子曰:『被甲婴胄,非所以兴国也,则以诛暴乱也』。
文中子曰:『亡国战兵,霸国战智,王国战仁义,帝国战德,皇国战无为』。
圣王无以尚,可以仁义为,故曰仁义而已矣。
孤虚诈力之兵而君子不与,吾其与乎」?
席人咨嗟曰:「未之闻也」。
罗拜而罢。
其二 评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世所谓让者宜有轻重,而学者混一而论之,于礼无别,则后世何以取法乎?
若夫天子以其天下让,诸侯以其国让,卿大夫以爵位让,士庶以名利让,是皆有所以而让之者也。
其所以让之得其正,则其礼可取也;
所以让之不得其正,则其礼何所取乎?
夫让也,有以时而让者,有以义而让者,有以名而让者,有以势而让者,有以苟而让者。
以时让者仁,以义让者劝,以名让者矫,以势让者穷,以苟让者乱。
鲁之隐公,其苟让者也;
汉之孝平,其势让者也;
吴季札、曹子臧,其名让者也;
伯夷,其义让者也;
,其时让者也。
尧之时大同,其时可让,故逊于贤而天下戴其仁也,故曰以时让者仁。
禹之世浸异,其时不可让于人,故其子承之,而天下亦戴其仁也。
太伯伯夷以贤相推,而其义可让也,让之足以劝百世,故曰以义让者劝。
季札子臧,当列国相争,而父子交残,乃以让名奋,所以矫激其时也,故曰以名让者矫。
汉之孝平,迫于强臣之势而其身穷困,殆不能振,遂以其天下让,故曰以势让者穷。
鲁之隐公不以正让,非其人而茍去之,卒至乎淫乱,故曰以茍让者乱。
孟子曰:「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
荀子曰:「让,是不然也。
天子势位至尊,无敌于天下者,夫有谁与让矣」?
扬子曰:「允哲尧擅舜之重,则不轻于由矣」。
韩子曰:「之传贤也,欲天下得所也」。
然四子皆不达乎圣贤之时也,其言孰为详乎?
如尧其时,则岂肯以天下让于他人乎?
使禹得尧之时,而天下岂及其子乎?
所谓、禹,其奋于万世之上者,正以其时而为之者也。
、禹,其圣之时者也。
呜呼!
后世者其人自私,甚乎禹之时也,而传授者不能本禹,曰「吾慕为之禅让」,是亦妄矣,其知时乎?
其三 问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问者曰:「君子称王,或不称霸,谓霸执权,谓王修信也。
而霸孰谓无信邪?
固疑其道也,幸吾子辩之,使桓文之事皆悉也」。
曰:「王尚德,霸尚功。
夫王有权,王者以权而行德也;
霸有权,霸者以权而取功也。
取功故其权未必不私也,行德故其权未必不公也。
故公者为权,而私者为诈也。
王有信,诚信也;
霸有信,假信也。
假信故愈久而愈渝,诚信故愈久而愈信。
齐桓公方会诸侯,自北杏抵幽,十一主盟,而诸侯皆顺,其信存也。
及城缘陵而诸侯皆散,其信渝也。
晋文公其战克楚,践土之盟以功自高,遂召天王其章诈也。
是故君子称之,称其当时之功也;
不称者,恶其诈且不诚也。
《诗》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善罚之功也。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卑霸之道也。
中古之霸,有异礼而无异道;
后古之霸,有异道而无异礼。
守职命而不擅征,不亦有异礼乎?
信征伐而尚诈力,不亦有异道乎?
故曰霸非古也,乱王政自桓文始也。
今俗曰霸道适变,治者不可不用也。
仲尼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
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我其舍诸』?
噫!
致合天下之猖狂诡谲,傅会于孙子、吴起之说,淫溺而不反者也,此诚愚者之言,乌足与知圣人之意邪?
所谓适变者,盖君子因事而正之以义者也,岂曰以智诈而变正道者也?
《春秋》之讥变古,正以诸侯用私而变公者也。
夫至道之世不显权,至德之世不怀功。
怀功,恐其人因功而竞利也;
显权,恐其人因权生诈也。
是故之化淳,而文王之化让。
汉氏曰:『吾家杂以王霸而治天下』。
暂厚而终薄,少让而多诤」。
其四 巽说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易》曰「巽以行权」,何谓也?
曰:君子乘大顺而举其事者也。
时不顺,虽未始为也,重巽顺之至也。
阳得位而中正,当位也;
刚正以用巽,用之当也。
故君子为之也,乘其顺,履其中,效其用,其道莫不行也,其物莫不与也。
然则时之顺,必大权然后帅其正也;
权之作,必大人然后理其变也。
权也者,适变之谓也。
夫大人其变也公,小人其变也私。
权也者,治乱安危之所系也,故权也不可以假人也。
孔子曰:「可与学,未可与适道;
可与适道,未可与立;
可与立,未可与权」。
盖慎之至也。
至顺者,大有为之时也;
中正者,君之位也。
刚正则用巽,天下之大权也。
唯天子居其位,行其权,以顺其时也。
用巽则以制其物也,用巽不可以示其民而使知之也。
制莫之制则乱也,慎密则民不知其所以,奸不生也。
故《文言》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九二曰:「巽在床下」。
盖言卑而失其正也,不可以用巽也,用巽则物不与而且乱也。
上九曰:「巽在床下,丧其资斧,其贞凶」。
盖言过其时则用断不可,是失其权也。
九五曰「先庚三日,后庚三日」,盖言慎其出号令也,故号令不可轻发而屡改也。
是故用巽不宜在九二也,上九用巽固不可也。
九五其用巽者也,宜专乎号令者也。
其五 人文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辩者曰:「是世文隆天下,其将成乎其隆者,文言也。
而文言乌足以验乎天下成邪?
何文其可验乎」?
曰:「必也人文也。
《易》曰『观乎人文而天下化成』,斯之谓也」。
曰:「何谓人文乎」?
曰:「文武,王之道也。
文武相济以人道,故曰人文也。
文者德也,武者刑也。
德以致大业,刑以扶盛德。
德其至也,刑其次也。
会文武者,所以以文总之,故曰人文也。
夫圣人以盛德教天下,而天下保其德也,示大刑所以约之也,既正则停刑而达德也。
德也者,待刑而辅之也;
刑也者,待德而忘之也。
是故文武皆得,则其政和而其民安;
刑德皆敝,则其政失而其民散。
此君子所以见天下之成败也。
吾观周文,文、武至之也,宣其甚刑,而平其德衰也。
吾观汉文,高、文仅至也,惠其减德,武其多兵也。
吾观唐文,文皇大正而小缪也」。
曰:「三代之道有质焉,有文焉」。
曰:「文而亡质,王道其可尽乎?
故曰质文者,圣人之所以适变而救敝也。
质文本正而末敝也。
质如不敝,何以文为?
文如不正,何必质为?
故吾所谓文者,盖言文治之正也。
孔子曰:虞夏之质,殷周之文至矣」。
曰:「言文将无用乎」?
曰:「孰不用也?
人文至焉,言文次焉。
以言文而验其人,人其廋哉?
以人文而验其世,世其廋哉?
故人文者,天下之道之所存也;
言文者,圣贤之志之所寓也。
先天下而后圣贤者,圣贤发己也,天下至公也,故公者至而己者次也。
孰曰言文其无用乎」?
其六 性德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性,生人者之自得者也;
命,生人者之得于天者也。
德能正其生人者也,艺能资其生人者也。
然性命有厚薄,而德艺有大小也。
性命者,生所虽得而未尝全得其厚薄者也;
德艺者,人所宜能而未必全能其大小者也。
古之人厚其性而薄其命,有也,而古人不惑;
古之人达于艺而穷于德,有也,而古人不乱。
故曰,圣贤无全德,君子无全能。
有其内而无其外,圣贤之所以无全德也;
能于德而不能于艺,君子之所以无全能也。
德,上也;
艺,下也。
君子修其上而正其下也,故其不必工于百工而尊于百工也。
性,内也;
命,外也。
圣贤正其性而任其命,故其穷之不忧,而通之不疑也。
伊尹,古之贤人也,方耕于莘佃,佃之耕夫以其能尚之,而伊尹不敢与之校。
吕望,古之贤人也,方渔于棘津,津之渔人以其能尚之,而吕望不敢与之校。
迨乎二子德显于商周也,而天下百姓由之正矣。
孔子,古之圣人也,方力聘之秋,犹一旅人而不暇息也,方时命大谬而乱,物物焉不失其道也。
颜子子思原宪孟轲,古之贤人也,穷于幽阎委巷,乐然将终其身,而众子也不易其乐。
夫德也者,总仁义忠孝之谓也;
性也者,原道德思虑之谓也。
仁义忠孝修,而足以推于人矣。
君子之学,学其正也,何必多乎?
道德思虑明,而足以安其生矣。
圣贤之尽,尽其生也,何必皆乎?
是故圣贤之世,而占相卜祝者无所张其巧也;
君子之前,而孙、吴、申、商者无所夸其法也。
夏人之学曰教,殷人之学曰序,周人之学曰庠。
夫三代之学,皆所以诏人而学于德也。
德义者,学之本也;
文艺者,学之末也。
三代之盛,其教天下,所以学其本也;
三代之敝,其教天下,所以学其末也。
学末故天下皆伪也,学本故天下皆厚也。
是故君子贵其敦本也,圣贤贵其尽理也。
古人有言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
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哉?
古人有言「乐天知命」,吾何忧乎?
「穷理尽性」,吾何疑乎?
其七 存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教人者,正其所存,能教也;
存心者,省其所感,能存也。
存心乎善,则善类应之;
存心乎恶,则恶类应之。
心其非定象也,在其所存者也;
应之非定名也,在其所感者也。
其所感苟存而应之岂不速乎,而感应之数未始跌也。
吾尝验之其人,闻其为心始善,而人鲜不爱之也;
闻其为心始恶,而人鲜不恶之也。
虽喜怒未出其己,而彼之爱恶已来。
故存心者,必慎其所以感之者也;
而辨人者,必观其所以应之者也。
是以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故曰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有人于此,曰人莫之知。
以恶心而欺人,迨恶积而祸至,孰曰心不可知乎?
有人于此,曰心不可欺。
以善心而待人,迨善积而福至,孰曰人可欺乎?
故曰祸福与善恶相交也。
呜呼,人无全信久矣哉!
信其所心,而不信其所感也。
夫天地至远而诚感之通,性理至神而物感之灭。
不家劝而天下厚,厚之感也;
不人诱而天下伪,伪感之也。
感应之谓,其可忽乎!
休徵者,所以应其善政之所感也;
咎徵者,所以应其恶政之所感也。
五福者,善人所存吉之验也;
六极者,恶人所存凶之验也。
天人相与,未尝睽也。
吁,岂天为之,人实召之!
夫政者,示天下之同之者也,万民之所由也。
政之善恶,民所以而从之者也。
故验之雨、旸、燠、寒、风五者,示天下之同之者也。
人者,一身之自也。
人之善恶,身所以而振之者也。
验之福极者,示一身之自之者也。
方诸感月而水焉,阳燧感日而火焉,云从龙也,风从虎也,南人发歌而草舞,铜山始崩而景阳钟响,此物之相感然也。
人道以情感,故生生不穷;
圣人以神感,故幽明一通。
是故存心于贤而贤至,存心于不肖而不肖来。
存心于亲,则其子孝;
存心于学,则其徒劝。
所谓出乎尔,反乎尔者,斯言近之。
其八 福解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世之曰福,专利而言之者也;
吾之曰福,专道而言之者也。
利、道故,而判福为两端焉。
利福者尝多有也,道福者尝寡有也。
多谓众人也,寡谓圣贤也。
故曰圣贤之福,圣贤之所得也;
众人之福,众人之所得也。
圣贤所得而圣贤乐之,众人所得而众人欲之。
欲之故天下竞利也,乐之故天下安性也。
是故世之人无乐之者,不为乐也;
有欲之者,非为安也。
得圣贤之得,谓之重也;
得众人之得,谓之轻也。
重所重,所以率天下敦道也;
轻所轻,所以教天下薄利也。
齐侯、楚子,其富贵,天下不逮也,及其以之与侯,相争相杀也,虽曰福之,其实祸之。
颜回原宪,其贫贱,天下之至也,及其乐道全德,而后世慕其美名也,虽曰极之,其实福之。
今世俗视君子之乐,然其身不振,曰福奚为圣贤邪?
视高明之家恣势充欲,曰唯福也。
将跋意而图其富贵,是安福之谓乎?
使天下之相率背道而趋利,斯言者之罪也。
夫圣贤之福,福之本也;
众人之福,福之末也。
修本以来末者,古人有之,舜其是也;
以末而行本者,古人有之,周公其是也。
犹吾先圣人曰道为福基,可以修行也矣。
故君子有道而无富贵,曰,时也,而君子不慊;
有富贵而无道,曰,忝也,君子耻之。
富贵而有道,君子广之也。
后世舍圣贤而从众人,不亦轻而重末乎?
本末颠倒,则天孰与厚也哉!
其九 评隐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
文王太伯,其同道者哉!
文王始之事,其隐德焉;
泰伯终之逊吴,其隐名焉
君子之出处语默也,皆所以训也,文王太伯之同道,同其作训也。
故曰世乱隐德,世治隐名。
隐名者,所以警其争名者也;
隐德者,所以远其害德者也。
远害者圣人之时也,警争者圣人之化也。
化以感人,其圣人之至德也;
时以教人,其圣人之大义也。
微大义,则后世之君臣安得以其道全也?
微至德,则后世之昭穆安得以其礼序也?
天地之道远也,其生可见,而其所以生不可见也。
圣贤之道亦远也,其为可见,而其所以为不可见也。
辩生曰:「有许由者,轻天下而遁去,其义高而其事疑也。
茍事诚而义博,亦可以愧其盗国者之心乎」!
曰:若者茍不为也,未若圣人之为不茍也。
可为则为之也,不可为则不为之也。
是故舜依乎中庸而隐也,可则行之,否则已之。
舜哉至矣,不失其道也!
一乡之贤隐,则其乡之礼可知也;
一书之道隐,则其书之文可知也。
故谓文必工,文不工则失其道也;
谓礼必修也,礼不修则失其贤也。
是故一天下之治乱,贤人之隐见而所以章也,可不重乎?
一贤人之动静,将天下之教化而所以劝也,可不慎乎?
吕望东海之隐,称隐也;
伯夷西山之隐,愤隐也;
颜回之隐,不须时,不怨世,乐隐也;
原宪之隐,不卑论以侪俗,骄隐也;
四皓之隐,去以避乱,来以补政,达隐也;
谷口郑子真,修隐也;
成都严君平,和隐也;
曼倩隐于朝,玩隐也;
子云隐于官,茍隐也;
孙思邈卢鸿一处不污道,出不屈节,高隐也;
张果之隐,诡隐也;
李泌者身朝而名野,接禄而君,假隐也;
李者,身伏而达言,钓隐也。
其十 喻用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镡津文集》卷六
水固胜火,而善固胜恶也,苟用之不得其道,虽水火善恶亦不可得其胜矣。
水之制火,必于火之方然而水可胜矣;
善之制恶,必于恶之未形而善可胜矣。
及其恶至乎不可掩,而欲推善以救恶,火至乎不可熄,而欲激水以沃火,其势可胜之乎?
君子小人者,其善恶之所出者也,是故君子用则其政善,小人用则其政恶也。
斯欲政善而专用人小,暨其恶炽至乎暴戾上下,欲君子而拯之也,是奚异乎激水而沃者邪?
虽有彦圣之人如彼、禹,吾知其无如之何也。
故古之善用人者,用君子必先,而小人必后。
君子先用,善得以而制恶也;
小人后使,恶得以而迁善也。
礼不容小人加乎君子,不使不肖高于其贤,所以隆善而沮恶也。
《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遇闵既多,受侮不少。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者,君子有志可以与守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者,君子有法可以与为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者,恶小人之加乎君子也。
「遇闵既多,受侮不少」者,疾小人之玩政也。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者,怨不用君子也。
虽小人之道,不能不加于盛德之家;
虽君子之道,不能不沮于已破之国:用舍之政然也。
一小人坏之于其前,虽百君子莫能修之于其后;
一君子治之于其上,虽百小人莫能乱之于其下:邪正之势然也。
越之渔者,使其子渔于夷溪,鄙者专之,能者散之,乃鄙负其所使也,网则隳其纪纲,而命能者治之,能者终不能也。
论原三 其一 物宜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
君子发身,以道不以财;
庶人谋生,以力不以诈;
大夫趋事,以义不以利。
是三者正,然后天下可以观王道也。
夫王道也者,正宜也。
小大之物正其宜,则何有乎乱世也?
夫道义,固君子大夫之所宜也;
利力,固庶人之所宜也。
曰君子而专财,曰大夫而专利,曰庶人而玩智诈,是丧其宜也矣。
大夫处上犹衣也,庶人处下犹裳也,上宜衣而下宜裳必也。
苟上而下之,下而上之,不亦倒且乱乎,道其何效哉?
冉求尝为季氏宰,为季氏而聚歛,孔子恶之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
者以人而利之,尚不容于君子而如此也,矧以己而利之,孰可容乎?
孟子曰:「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
亮乎安国家天下者,在义不在利也。
其二 善恶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
有形之恶小也,不形之恶大也;
有名之善次也,无名之善至也。
有名之善,教而后仁者也;
无名之善,非教而仁者也。
有形之恶,杀人者也;
不形之恶,谗人者也。
谗人之恶存其心,杀人之恶存其事,事可辨而心不可见也。
教者情也,非教者性也,情可移而性不可变也。
玩邻人之子也,好语诱之可以喜,恶语激之可以怒。
及其趋于父母也,虽美恶之言而不能亲疏之也。
盗蹠膳人肉,而人皆能恶之;
少正卯显于朝,而众不能辨之。
是故君子善善也,必审其名同;
恶恶也,必辨其情异。
夫赏罚者,所以正善恶也。
聪明不能尽其善恶,则不足与议赏罚也。
故察谗在微,诛谗在持,刑杀宜议。
性善者宜任,情善者宜使。
察谗不微,则不能观其心之所之也;
诛谗不持,则不能遏其大恶也;
刑杀不议,则不能究其诚也。
任性善则安危不振也,使情善则威福不专也。
善善得其宜也,则大贤尽其德,而小贤尽其才也;
恶恶得其所也,则谗人悛其心,而杀人伏其罪也。
孰有正善恶而治道不至乎哉!
其三 性情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
性贵乎静,故性变而不可太易;
情患乎烦,故情发而不可太早。
太早则伤和,太易则伤中。
反中和则阴阳缪,损民寿,而物多疵疠。
是故圣人之隆治也,仁以厚人性,义以节人情,是所以阴阳和而遂生物者也。
礼教二十而冠者,盖以其神盛而可以用思虑也;
教三十而娶者,盖以其气充而可以胜配耦也。
故古之君子,观阴阳而所以知其情性之得失,观情性所以知圣人之道行否。
然后以其得失,究其本末,相与人主起天下之病癖。
伊尹匹夫之贱,而犹曰匹夫匹妇有不被之泽,若己推而纳诸沟中,尝五就桀、五干汤而不沮,其以天下自任如此之勤也。
今天下之民,方髫鬌未剪,而以利害相欺,父母则𢥠之,唯其奸巧之不早也。
仅童而男已室,女已家,过之则淫奔,是不亦性变之太易乎?
情发之太早乎?
将不有所伤乎?
欲世蹈中和,则何异乎适胡而南辕,其安能至之也?
吾观阴阳缪,则寒暑风雨庸有及时,百谷种植未始不疾。
其人则毙夭者世尝多有,而仁寿者寡焉,适见情性失之之效也。
人失情性既如此也,而圣人之道行也,岂曰至乎?
谟者尚曰天下甚宁,是亦谀也。
而嚚嚚不肯知其失,操其本,为人主起天下之病,则又奚贵其当时者?
古语曰:「日中则熭,操刀则害」。
言适用于当时也。
伊尹始穷贱之不暇,彼欲适用,岂当用邪?
伊尹为之。
今乘适用之时,摄当用之柄,而不肯为之,不亦为伊尹愧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