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边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
天地远近之不可穷乎,古今见闻之不可尽乎。不可穷而穷之,以此之近而况彼之远,曰天地之限也;不可尽而尽之,以我之闻而接人之见,曰古今之事也。此四夷之殊宜、制禦之异用也。且以天地远近既有一定之限,一见之一闻之足矣,而古今制禦之道有不可穷不可尽者,以此之一隅反彼之三隅者犹是也。故远近复有远近,有不胜其闻不胜其见而欲穷之尽之,四夷制禦之变,举积诸此也。吾蜀之西南夷特以中国远近见闻所及者,自先王以来,端以秦、汉为兆乱之始,浸淫乎唐人则受乱矣。蜀不可无则西南夷不可绝,其拓土之得孰与受乱之失哉?秦以司马错通蜀,造意宏大,长城备胡,以及他方,汉初困于匈奴。武帝征大宛、疏勒、番禺、夜郎、昆明、貊,则车马践蹂、锋镝交横于四夷矣。中国示以可来之涂,服以必争之气,譬夫操杖而欲杀之,彼能不反噬乎?且武帝元鼎六年,已开西南夷,是岁改元,又攻滇王求善马。元封六年,越巂为姚州,为益州,皆夷越之地。其国志所谓九能传实祚者,今则云南、六诏,或离或合矣。且云南与吐蕃以六城为距,离合不常之国也。越巂去吐蕃不数山,可使之离不可使之合,则中国利害之决也。唐开元以前,云南未尝畔汉,爰自鲜于仲通、李宓贪求边功,以致生事,蕃蛮合而雠我者五十六年不解,閤罗凤入寇成都是也。大历间,云南求再纳款,张延赏惩前患拒其请,至韦皋则开戎州路而许其来,且前日越巂,唐人封疆之内,故皋得以拓土不已。仰惟国家弃清溪关外地以远之,此闭玉门之时也。如皋复开一路,其罅隙如开鼠穴,不患其不来矣。利其纳欸之物而启其内侮之心,祸可胜讳哉?呜呼!任生事之人而欲其无事,用贪功之人而欲其不贪,天下岂有此理?当上体艺祖所以弃地怀远之意,择人而任之,则蜀边可久于无事矣。
淮蜀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
言固有大小也,大言之则为迂,小言之则为跼,量其时之安危、事之是非而为言大小之制也。厥今天下之势,宜何如言之?曰淮曰蜀云者,是不得已而有言也。譬夫考作大室,俾子孙世居之葺之,以蕃育生养其中,悠久分裂,破坏撑拄、颓垣堕砌者大半,则当量其家之力而为,日补日葺,以求复其初。今天下之势曰淮曰蜀云者,是今日可合之势也。小言而不敢太跼,大言而不敢太迂,是亦不得已而为言也。且誇诞而无当,浮竞而无极,以茍悦上意而窥中主,欲至使目语而心违之,口顺而腹非之。樊哙愿得兵五千,横行匈奴,而季布欲斩之;臧宫愿得骑五千,以立功匈奴,而光武笑之。此二子者,大言不切于用,必有能知其说者。贾谊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况以天下之势论天下之兵,得不量其言之小大而致其听之,可不可乎?摇摇中流,以幸舟楫之得济于风涛澒涌之中,嗟夫听者之不审,言者得以幸免。今士大夫相习为大言久矣,不可不折之以其事也。所谓攻守者,虽兵家预形,然守淮守蜀,二者可合而不可离,亦不可偏举,此一定之论也。且借三国之势论之。诸葛孔明之入蜀也,曰: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难与争锋;吴孙权可与为援而不可图。荆州连吴会,巴蜀用武之国,益州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如亮之言,合吴、蜀之势,今日淮、蜀一定之论也。至曰用荆州以出宛洛,用蜀以窥秦川,而霸业可成。夫孔明之言,岂不欲大其言,曰中原可复,三国可合乎?乃跼于一方而自守也。善夫,张华谓羊祜曰:吴立令主,虽百万之众,长江未可越。此守淮之说也。然则天岂限绝南北乎?我疆我土,枕戈不忘,以形为守,以心为攻,守必以人,战必俟时,不徒取人之空言而责其已试之事,其成否必有不可掩者。嗟夫!人意即天意也,若以泛泛之言而轻用天下,付成败于一掷,不几于轻举而失所重哉?吾故举淮、蜀可合而不可离以为东西轻举之戒,为守淮、蜀之当务云。
建康形势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
愚谓天下要令有势而后以道运之,譬如善奕,用棋不多而得势已广。今日之建置,他日之补就,如丝贯绳联,不见间隙可乘之处,而后大势定。夫惟势定,故四方耳目趋于势之所重,以决其功之可立。六朝以来,其进取中原者不乏,然而知进而不知所以为后顾之计,如驱子弟以斗之通衢,不幸力竭,反顾其家则远而无所告诉。殷浩、陈庆之不足道也,桓温、谢玄、刘裕、吴明彻,皆有破竹之势,而不知所以委重,故一朝涣散,前功尽废。世尝谓项羽既取关中,乃退都彭城,以成沐猴之讥。愚谓项羽不失策,特悟之太晚,故后世得以成败立论耳。方羽之既杀会稽假守也,使之略建立根本而后遣心腹渡江,身据山东以观中原之困,徐起而乘之,则伯业已成矣。项羽刚躁欲速,新得会稽,客主未定,乃驱人之子弟以渡江。既得关中,自觉其客寄之难,乃复归重于山东,顾已无及矣。凡今天下之势,所委重者何也?长江之南,建康为重,频年有望幸之意。临安驻跸已踰三十年,兵民井邑,卒未可动摇,而应接江、淮,则疑于迂缓。愚常观太宗皇帝新一天下之心,首以真宗皇帝判开封府事,非徒使之知民间利害而已也。监国抚军,以缓养急,圣谋深远,其孰敢议?又惟宋元嘉中,王玄谟以彭城要兼水陆,请以皇子为刺史。至魏佛狸声言渡江,而建康列戍至于亘七百里所,使佛狸不敢轻进者,臧质在盱眙、武陵王骏在彭城也。方今建康左控姑孰而右引京口,古来守禦胜策,如胶柱调瑟,苟非其人,言之何益?恭惟修复陵寝,自是天家大事,亲王既出阁,愿付之以建康留钥之权,内增帝室之重,外系民心之一。徐观晋、宋所以经营彭城之势,使其他日可以用山东而临中原,则广陵、淮阴以东可以列戍相望而制之于此矣。凡天下之事,图之于目前者,未若先定其势之为不可胜也。我有不可胜则彼欲求胜者,所以成吾必胜之势。内法太宗之神谋,近取彭城之制胜,归重建康,其为先乎?
以守养战重方面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
愚闻之,东晋有弱中之强,故江淮分守禦之势;李唐有强中之弱,故河朔养腹心之忧。夫外视弱矣,而守禦有定论,则未尝不强;外视强矣,而制驭不自我,则未尝不弱。夫知守而后可以谋战,苟惟守之无地,则战者虽百胜,其能久乎?东晋虽战不足而守则固,是以聪、勒、苻坚之强不能逞南渡之欲。李唐虽战有馀而守则不力,是以赵魏之地常鞠为盗贼之囿。天下之势,其根本在守而其应在战,是知远攻者必近守,不可忽也。刘宋元嘉七年,到彦之等以舟师自淮入泗,溯河西上,碻磝、滑台、虎牢、金墉四镇,列兵分守,魏主命悉众北渡,诸将莫不称庆,而王仲德独以为敌人仁义不足而凶狡有馀,今敛戍北归,必并力全聚,若河冰既合,将复南来。至十一月而四镇复陷,以檀道济之威略,亦不过全军而已。此前事之鉴也。往者北人之归河南五路也,或传北人之谋,谓要得入川不难,将陕西弃下三五年,南兵决来守之,道路已熟,一发决去,必取川蜀。是知示弱以致吾之骄,佯北以诱吾之进,遗我以残破之地,使吾取之以分吾兵势,约我以和好之言,俾吾信之,以出吾不意。我之前日所以失者,犹元嘉也。夫鞭虽长不及马腹,而强弓之末不能穿鲁缟。六朝之际,河南之地随得随失,盖地既平旷,敌通其内,淮南隔其外,而制胜之重或又遥决于大江之南。藉使得河南之地,多置兵则粮运难通,少置兵则不足以自固,大军稍远,士心便怯,此宜可虑也。愚谓今日悠久之虑,要以守而待战。两淮之地形势不相为应者,愿仿六朝兼督之制,以重臣分临之,多者不过数州,使诸将有以分屯而听其节制。如庆历各以分委韩琦辈,重其方面之权而申以春秋责帅之义,无事则谋守,有事则总之于府。此所谓以守养战而以弱养强也。
分重地以委心腹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
愚闻之,用意于悠久者,视目前为轻而意外为重,是故智者不以其所重易其所轻。凡人之有所甚爱与夫有不欲者,情也。情用于所爱,故目前之轻或享其逸;情忽于所不欲,故意外之重或废于劳。岂特人情之不自觉,亦私欲胜而不自知耳。孙武斩宫人,穰苴刺庄贾,魏绛戮杨干,此所谓激之使奋,盖善权轻重而深明劳逸者也。夫居其轻且逸而不自忧,此孙武、穰苴之所不堪也。方今天下轻重之权制之于上,目前之所忧,或不分任天下之重,而意外之忧,尝以施之所不欲之人。故任其重者或无激昂之意,窃尝羡慕于安逸。愚尝怪东晋其清谈风流如温峤、庾翼、谢尚、谢安父子,其于庙朝未尝无萧然出尘之意,至于临戎制胜,率先武夫而使之信服。温峤能制陶侃,谢尚能抚姚苌,庾翼能知桓温,谢玄能御牢之,彼岂无所以素折其心哉?六朝守禦要地如淮阴、雍丘、合肥、钟离。历阳,虽外迫彊敌,多以轻裘缓带临之,而今顾尽以责疏远之臣,或遥隶于大府,此于轻重劳逸或有可议也。六朝之重地亦不常,其重在镇守,或自江陵而移上明,或自巴陵而移武昌,惟因地制重耳。今侍从而上,岂无昔人温、庾、王、谢之望者,特其功名未建耳。愚愿今日之重地分以委之,许之各置亲兵,各假以兼督之权,以分边方之忧,数年之后,必有卓然可观者。此其所以权轻重劳逸也。凡今天下有所谓重且劳者,临事之急而后托于非腹心之人,则彼不怨必惰矣。用意于悠久,则先托于吾之素爱而后可也。
持战守之势使之定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
愚闻之,明主所以制俗,非制于俗也;大臣所以持势,非持于势也。挟大有为之心而制于俗,则无以共忧;辅大有为之功而持于势,则无以立事。凡天下之俗,喜于安静之名,而养成姑息之实,则势因以不振。是故以治军则弛,以治民则惰,以兴化则玩。彼必有流于俗而不自知者,又相与持天下之势,以幸吾之不立,此圣明所宜禁而大臣之所当治也。天下无事,用兵之问虽至于庙堂而未尝遍动于有位者之听,故不习而闻者必骇,不乐而用者必忧,发言盈庭,谁肯执其咎,其稔积则有自矣。夫制俗之道无大于无私,而持势之权莫审于无心。盖天下之所守者民也,而与民为守者士大夫也。喜怒不行则听览公,毁誉不入则取舍定。凡今之说未能尽一士大夫之心,则天下之耳目必有所惑而不信。今之所以欲致于富彊者,非必决之战胜而后为富彊也。望之隐然,有不可测之威,而即之隆然,有不可犯之势。譬如富家大室,壮子爱弟,彊奴悍猾,各当其处,则虽开门延寇,谁肯轻入其奥哉?愚愿制异同之俗而使之一,持战守之势而使之定,天下之人苟有所见,使之各尽,然后养成可用之才,以成不变之论,则人心自得而天意自复,此非所以保胜乎?
合四势以强天下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南宋文范》卷五四
愚闻之,天下之大,亦恃吾有势而已。民者所以保此势也,财者所以养此势也,兵者所以持此势也,将者所以用此势也,合四者而一之则在于上。是知有势者彊,无势者弱。天下有天下之势,一国有一国之势,一城有一城之势。诸葛孔明不镇汉中而崎岖于梁蜀之郊,不善法高祖也;刘裕置东秦州而负西北之望,不善鉴项羽也。天下之事,既得此势,则因其民,用其财,役其兵,取其将,要皆有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术。贪则失其财,怯则弃其民,私则离其兵,闇则败其将。是知势之所在,莫若一其归重之地。唐之藩镇,议者谓之授人以太阿之柄,愚谓不然。胜者所用败者之棋,使今而能复唐藩镇之势,则分地而守,得寸则付之寸,得尺则付之尺,将赖其守以成吾之事,而何疑之有?昔者汉高祖之语张良也,曰「吾欲捐关以东弃之,谁可与共功者」?大哉此言,不曰捐关以东付之而曰弃之,此其视刓印不授者,成败相去岂特目睫之间乎?愚尝谓唐人之法,如宣、歙、池之为观察,岳、鄂之为节度,小者或不过三四州,而自用其民,率有以自固。今江、淮用武之近者,权望俱轻,若稍仿唐藩镇之势而无尽制其权,使之有以自用其兵民,则他日之能复中原,视其有功者,以高祖之为心可也。今江、淮之州相去或七百里,而僻小如蕲、黄者,缓急无以为固,必其有事而后大将出于其郊,则民心固已惊危矣。如欲合四者之势以强天下,其可不虑此乎?
孔子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或问:孔子有师乎?曰:师周公。孔子生于周,闻而知之与周旧史所藏者,周公之典也。人特曰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已,集其成者要当以周公为师。因周公以师文武,因文武以师尧舜,因尧舜以师伏羲,而皇王帝霸之学具矣。若夫问礼老聃,学乐苌弘,问官名郯子,博约多识前言往行;又有如迟任、史佚、臧文仲,述其语言文章,以益其天纵之质,要以师周公为始也。不然,孔子以降,诸弟子师传六经之教,亘天地,关百圣,源源不绝者,果谁之师?追述圣人师传所自,生民以来,非周公不可当此任也。后世诵诗读书,因以知其人,皆曰吾夫子所自出。世复一世,圣复一圣,不然,圣人心传无师矣。譬犹雨露之馀泽,日月之末光,万物受赐,不知元气之运乎天者有自矣。扬雄曰:「洪荒之世,圣人恶之」。彼以孔子断自唐虞藉口乎。不知雄谓洪荒为何代何帝何皇,虽曰扶持圣学,尊崇圣经,要之如雄者,率然耳目之儒也。其曰孔子习周公,颜渊习孔子,庶几可尔,盍曰师而习其传?
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生,至三十一年甫九岁。是岁乡校谤子产,子产不从然明之言,孔子闻之,曰:「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杜预作十岁释之,以为后来因传闻及之,左氏因事书之。至昭公二十年,孔子甫三十岁,其于昭公七年书孟僖子病,不能相昭公以礼,属其子孙学礼于孔子,司马迁以为疾病之病。是岁孔子十七岁,而受孟氏子孙之托。至昭公二十五年仲孙貜卒,则孔子三十五岁,圣学成矣。
窃观孔子所用,特鲁季孟哀之间,佗诸侯无与此盛学也。为委吏,为乘田,为中都宰,为司空,为司寇,摄行相事,天子之官次也。诛齐优,归鲁疆,隳三都,诛少正卯,夫子之功业也。缶之羊,防风之骨,西狩之麟,夫子之博物也。尼溪之不封,膰肉之不食,削迹于卫,伐木于宋,围于陈蔡,困彼妇之口,参夫人之游,夫子之忧患也。周则老子,卫则蘧伯玉,齐则晏平仲,楚则老莱子,鲁则孟公绰,至臧文仲、柳下惠、铜鞮伯华、介山子然,此夫子平生师友闻见之益也。若乃六经垂教,其高如天,其厚如地,谁能赞天地而为之名乎!王仲淹曰:「大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虽山川丘陵,草木裕如,为夫子之力」。呜呼,尽之矣!
关羽张飞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
君子小人以相容为国也久矣。国不必皆君子,小人恃之以为资;国不必皆小人,君子因之以为用。势使之然也。必欲君子矜其威以临小人,小人怙其力以抗君子,势不相容,必至于相敌。君子小人两立为敌,善觇国者有以知盛衰安危之所自也。蜀以三国鼎峙,立于一隅,先主、诸葛亮以为之君相,关羽、张飞二人则其将也。地以少而为险,兵以弱而为强,城以脆而为坚,以与吴、魏相长雄者,君子小人相容之,国势使之然也。今曰关羽能于小人而不能于君子,张飞能于君子而不能于小人,二大将者卒以杀身。时先主、孔明尚无恙也,将可以能国乎?抑尝论之,天下之全势有不幸至于分裂,春秋吴、越、巴蜀以来,名为三分之国者,谁为此倡乎?以蜀为汉,则先主以沛诸孙藉口,当继汉统之正传为王,视魏、吴为贼。举天下之全势,辅以诸葛亮、关羽、张飞,问罪二方,复高祖、光武旧物,谁曰不可?乃今与魏、吴各国其国,如运甓穴中,跼跼不得伸缩,曾无并包之量,宽博之器,以受天下之归。区区取蜀于刘璋之手,其视公孙述蛙鸣井底尚何以异?于君子小人两不相容,则蜀自蜀耳,吴自吴耳,魏自魏耳。以地则不大而小,以兵则不强而弱,以城则不坚而脆,果可恃乎哉?先儒以三国人物豪杰浑然磊落,不隘不陋,如诸葛亮、关羽、张飞,抑又三国人物豪杰之尤者,乃不能用蕞尔之蜀以混一天下,例成三分据割之势,何也?东汉末年党锢之祸,搢绅胜流募名以骛死地不悔者,患在君子小人两不相容,黑白太明,清浊太辨,以独夫一时爱憎贻后世兵连祸结之患。降为三国,犹墯此俗,亦其薰染馀习久且未改,不谓关张二人亦蹈此辙也。且蜀之君臣奋迹之初,岂特以蜀自固哉?既得一邑,又取一州,西师未平,又复南渡,恢拓奔走,自作弗靖,以困蜀民,且尽驱蜀民以耕蜀田,计口而食,日给一日。木牛流马,蜀技止此,此岂麋芳、傅士仁之所能供亿?羽乃倖倖以饷道不给衔之。徐晃为魏军,欲必杀羽,缚虎势急,羽犹未悟,以兄呼之,内自弛备。窃计孔明以下亦知羽之好胜傲倨,几如骄士,而弃之于敌。此羽素失君子之心也。飞大将也,义当与士卒同甘苦,尚乃口腹自肥,一炊之不熟,一肉之不择,至迁怒庖人,先主亦以鞭笞健儿为戒。飞不为悛止,终为张达、范强等所枭。此飞素失小人之心也。且新造之蜀未定,二大将者特恃君臣素交,比肩接武,尔汝辈行,暝目语难,论心柸酒。羽一荆襄守臣耳,飞一巴西守臣耳,诚能距险持重以息吾民,以俟大举,今乃贪得幸进,似未熟于兵家利害者。尝行其故垒旧城,未尝不为之一哂。王孙满、邓曼,孺子妇人,春秋名为知兵者,满之言曰轻,曼之言曰易,二将者岂亦轻易之兵欤?不然,崎岖用蜀,君臣不得一日之安,既已杀身,又失重地,一水下流,徒为晋人佗日之资,何有于吴、魏哉!呜呼!昔人论天下之势者,东西为从,南北为横,由春秋战国,天下无必合之势,故以从横为言也。两汉季世,倡为割据三分之国。曹操不能用其横,以成吴、蜀之从,吴、蜀又不能用其从者,何必二将之责?吴人听魏人反间以弃蜀之从,蜀信关羽而失荆州,典午氏得以谈笑移魏。五胡因其不能合之势,典午氏南渡矣。刘裕、桓温,睥睨中原,于必合之势有不即得,虽得复失者,三国倡俑,匪斯人之徒欤?惜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
论释奠仪注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八
昨日上丁释奠,为赞唱所误,于仪注多不合。欲钳口不吐,恐诸生安于素习,以为当然,以失仍失,以陋就陋,无有已,岁二仲之祀缺然不修,辄为具行礼始终之失与陋者,为诸生言之。
一、预日行事官以常服入,省牲视馔,以次分序,立于庙门,虚揖为容,系牲庙门外。执事省牲告充,然后入立殿下,东序北面以次立,点馔素称在,虚揖而退,即斋居待事。此致斋礼也。今贵学乃视馔于殿西庑,视牲于殿下,且庙之中庭岂牲牢所系,万一羊豕惊奔触秽,不知何以复行扫洒乎?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一、常服升殿,视牲品涤濯供张,乃监祭者之职,预日事也,至日则献官祭服结佩以俟质明。今贵学乃于更衣之次唱云时至,请行事,又请执事者各入就位。既已,乃辄请初献官常服升殿,唱云请初献官常服升视陈设。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一、罍洗盥洗当在殿户外,东位西向,执事以次立,献官以次就盥升殿。所谓升殿者,升歌作乐,明与神接。今乃以二洗陈殿之阼阶之东序。序,出入升降之所也,又有奏乐去处,则既升殿乐作矣,始盥于乐作之后,得无失时乎?先圣以自盥而往有不欲观,今盥则失之,不知何以为观,其失又甚于昔人矣。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一、献官各就位,二赞唱则相对拱立,虚揖而请,既事复位,不复虚揖。公然相逐,自升殿虚行升降,往复一遭,然后再请亚献,每一献官即虚行一遭,如是者三,飞翔衣袂,如适私室。此一节又不知用甚仪注。
一、三献官毕献,则二赞唱者如上仪对揖于分奠十哲与两序诸子分奠官之左右。十哲官则云分奠十哲官,东西序则云东西序,以明礼之有升降也。今乃不复对揖,二赞唱一云请东序分奠官,一云请西序分奠官,不复为容,如仆隶然。既事,不复导分奠官而还。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一、酒樽所当在阶阼上,北面,曰醴樽而三别之。今乃入殿牖,与俎豆杂陈于两柱间,不辨位置,献官至惝恍索摸乃得之。又樽口小而勺大,预酌于勺以待爵至。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一、祭器多寡有数,先后有位,列之侧阶之北,簠簋为前,登铏次之,笾豆又次之,屈陈而下,以南为上。乃今先圣前设大案,不复撤去,如常日祭器混杂,其位其数不复辨也。又照馔用短烛,乃今擎烛,距地五六尺,牲馔脯修,献官但知拜跪为谨,目不复睹也。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一、望瘗毕,赞唱、献官复位之庙门,行事官以序立如初至之仪,赞唱者降,彻馔阖户毕,乃各退。乃今望瘗毕即就易衣入学堂,诸生者攘夺酒果肴肉,喧呵入耳,不复禁呵。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一、受胙饮福当于阼阶之东序,西向,所以贵神胙,尊初献,明福祉,冠礼亦用此位也。今既赞合爵俎即降阶,于东廊下设位,以罍洗之位而易受胙饮福之位。此一节不知用甚仪注。
右九节皆祀事之急而礼之大,天下之所通用令典,诸生皆失之,其琐细不较也。不知诸生何所承受,何所肄习,而为此乎!谁无父兄,不知所以诏;谁无师友,不知所以教。诸生安于此有日矣。诸生以石为可欺可罔可掩而取乎!凡官此者,二仲之祀必身履之,岂不知其失与陋?盖畏彭士之多口挟持,宁泯默而从之,婆娑其容以随诸生而不知变,鄙野其状以随诸生而不知改,非爱诸生也。盖聋瞽彭之士而愚彭之俗,先圣先师实照临之,石不敢为是也。《传》讥叔氏专以礼许人,石固失之矣,敢专诸生以为得礼乎?石中外四为学官,凡祀事所见如一,未有如彭之所见也。既毕事,往往窃痛而深恨之,何此身不幸而一逢诸生之至此也!向任上庠日,郊天为执事官,博士摄监察御史行礼于学,非曰能之,盖粗知问俎豆之事矣。间以罪斥,为成都学官三年。成都四孟月旧有菜礼,中废不修,至为复之,得与四蜀英俊习而熟行之。三年间,二仲之祀六习而六行之。彭之士亦有二三辈常获见此礼,可说而访之,无曰我彭州自有释奠礼,执而不变,如护疮痏,如疾膏肓。朋友忠告,不可则止,虽圣人复起亦无如之何,况石之耿耿乎!向者已具公移,求仪注以益耳目之未悟,幸诸生无靳,敬伫回教。
辩谤文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八
名者谤之根,名立则谤立,根立则枝叶蕃矣。且我者人之敌也,以我敌人,有胜不胜,而爱憎之心生,爱憎生则毁誉立。夫以天下公议,彼众我寡,宁有尽知之人?一人知而誉之,以幸区区之名,名未必是,谤毁随之;谤根一萌,知者且众,众则枝叶衮衮有不胜其蕃。如是,则公议果何恃?既曰公议,容或有可恃之理,然君子不以为可恃;然终以为恃者,向使果以名得谤,公议果然无所恃,虽圣贤毕世以至千万世,且不获为全人,况下流众恶之易集哉!孔子毁于武叔,累然丧家狗耳,孟子沮于臧仓,从者窃履耳。圣贤行道得谤,果不能全名,君子于此不免,权其得名得谤、荣辱轻重,宁辞其名以执谗慝之口而免其谤,何也?以天下后世公议之果可恃也。然可恃与不可恃尚何恤,唯力于行道,以待其天者定,自然谤不待辩而自白也。且谤之立也,君子乎,小人乎?君子知必无谤,使出君子则君子亦小人,使出小人则似不必辩。而天之爱道久矣,道者天所靳,我先得之,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又从而畀之。我之所恃者,岂惟公议之果可恃,恃其道之自天。天既爱吾道,与尧、舜、文、武、周公、孔子在天之灵,何忍郁郁俾行道君子久此蒙污名之谤!然谤在他人尚有可辩者。曾参杀人,我则以孝;陈平盗嫂,我则非淫;颜含被劾,我则以悌;不疑窃金,我则非盗。况乎所负如九鼎,如万钧,自重自爱,肯俯首一介以名易谤哉!可生可杀,可祸可福,吾道初不损益,计是皆天也。借曰少忍以待其天者定,君子曰诺,作《辩谤》。
方舟子向坐西曹,吏驰白曰:「谤闻乎」?曰:「闻」。「辩乎」?曰:「乌用辩?疾乎如风过河,不见其迹;迅乎如雷震山,不睹其形。如尘如冥,如注如倾,阴用其晦,阳用其明,芒乎芴乎,夫又其谁与听」?吏曰:「然则盍归乎」?曰:「归哉」!吏请买舟望潮门岸下。吏白舟具,乃卜日奉母,束书负琴,登舟驾帆,倚篙举酒,酹江神而祝之曰:「万里招客,挈家宦寓。无最可书,有大逋负。天子贷而不诛,赫震霆乎含怒。牵百丈以溯天,舟飘飘而逐去。指三峡于参星,棹五湖之烟雨。尚有神之来格,渺莫知其死所」。祝未毕,舟师进曰:「舟楫有神,神各有司,濆怒渤涌而羊角用触,澎湃突沸而狼牙吐威。蜀鬼蜀巫,请易祝诵」。方舟子叹曰:「吾知之矣,是谤鬼也,素名有闻。吴鬼则子胥之忠魄,楚鬼则屈平之义魂。负石之鬼,勃勃不遇;捉月之鬼,聒聒申冤。其他则道路之鬼为疠,寒热之鬼为瘟,乘狐作媚,因豕见形,吾知其名。是琐琐屑屑,又乌足论?吾将列谤鬼名仰干帝阍,帝既许我矣。且我之伏膺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六经之道,我之率履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文。鬼不即去,宁可复言!汝神乎,则周公之秩神有礼,荜路蓝缕不在此秩也;汝鬼乎,则我孔子之祭鬼有法,鶢鶋海鸟不在此祭也。可荐则荐,我则不亵行潦蘋芷之味;可享则享,我则不谄苾芬馨香之达。夫如是,鬼可以已乎?鬼之情状伏羲可以知,鬼之面目诗人可以察。其乘车为宠耶,则睽之弧可以射;以阴方为拒耶,则震之戈可以伐。如伯有之醉窟,鬼何足凭?如实沈之食俎,鬼何必窃?且鬼以谤人为职,则亦鬼之细细者耳。凶如𣧑,武如虎,媚如魅,苦如蛊,吾皆知之。吾将使十二恶神自甲已下,禀帝命以数汝执汝,斩汝斮汝,折干拉胁,抽肠磔膂,用鬼肉以备十二神之朝脯,顾不可耶!于是鬼魅者戒徒出门,以返其尧所封之故乡,魑魅魍魉四裔之地是也。背汗者喘,流眄者泪,婴婴者声,呀呀者气,愿益卮酒,请命贳死,从此逝矣」。舟师语塞。方舟子酹地,一笑遣之曰:「所不汝恕,有如白水」!
老子辩上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道有严乎?曰严唯其严,故浑然大矣。曰仁曰义云者,因人所不同,各一其道,而自为散乱,其大者故在不小矣。韩子以老子为小仁义,老子岂不知仁义与道浑然中物,因其失而致其严,以为散乱之防,非小也。此不可以不辩。
老子辩下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道有通乎?曰通唯其通,故浑然大矣。曰清净、曰寡欲云者,岂唯老氏。圣人宅心于虚,以受万物之托,寂然自冥于无所思虑,俾百姓日用以给而救其过者,此吾儒之正道。太史公乃始以为老氏之学,自别于儒,寡欲清净于是乎在。此不可以不辩。
列子辩上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刘向以《列子》《汤问》、《穆王》二篇非君子之言,《汤问》则庄子汤之问棘以大椿鲲鹏变化,列子作夏革,晋张湛注《庄子》,以革作棘。《穆王》篇论西极有化人来,又《仲尼》篇称孔子答商太宰,称西方之圣。意其说佛也,然佛出汉明帝时,湛乃谓列子语与佛相参,盖指其幻学也,岂西方之佛幻已肇于列子时,为穆王化人事乎?必有能辩之者。
列子辩下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孟子距杨、墨,以杨近墨远,为序于儒,以杨为为我之学,一毫不拔于天下可也。如禽滑釐对朱之言,则以墨翟、大禹为为人之学,老聃、关尹为为己之学,似以朱况于黄帝、关尹,此列子之有取也。刘向云《杨子》之篇唯贵放逸,与《力命篇》乖背,岂放逸近道乎?其何以近于儒?不然,力命自力命,放逸自放逸耳,必有能辩之者。
饮食鲜能知味辩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子思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先儒以别薪辩鲊、食鸡知露栖、食鹅知黑白释之,非也。天之生物,自五谷草木鲜蔬,皆有精华苾芬,具天地中和之气,资生于人,特人未知之耳。饱者陈方丈水陆之产于前,食且厌之;而饥者饮啖茹生,虽粗粝草具,甘之过于八珍。非味之正也,饥饱惑之也,谁能舍去饥饱而味饮食之正乎?且盐止于咸,醯止于酸,椒桂止于辛,食者皆能言之。若以此为味,则味止此耳,若以此为非味之正,则昔人用意于饮食之表者,其必有说也。神农蓄百药而尝之,皆经口所嗜也。今人食五谷草木,而酸咸辛苦杂然其间,取适于口,失其正味,往往以是死者。况欲使之如神农之于味,寒暑、阴阳、燥湿有所弗遗,虽遇毒不死,岂可得哉!《周官》曰:「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夏小正》各辨四时麻麦菽稻、犬豕羊鸡之所宜,此教人知味也。其益于生者则取之,损于生者则去之。惜乎!人终日饮食而弗知也,其得之以生者亦弗知也,其失之以死者亦弗知也。若夫先儒所以释经,特一法耳,非圣人本意。欲用是以教世人,世人必不能,宁终此世而必不知也。因观《本草》,思及先儒之未尽,故备论之。
月法辩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三代之历惟以夏为历之正,颛帝始作历,而后三代为递用之,乃子丑寅之相承也。行夏之时,杞不足徵,杞虽夏之后,有不足稽考也。《春秋》之年月日,则周正朔也。《七月》陈王业,周公之诗。一二三四日曰日,不曰月,以其时之气令有不协于月,当与吾夫子之意合也。如曰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七八月,周之五月六月也无疑。以皇宋所用夏时推之,气令已正矣。曰周之七八乎,夏之七八乎,以周之月则流火之月、授衣之月,进在今之五月、七月。进数八九之月,蛰者未毕,何以为火伏,以为金柔火老乎?此行夏之时,吾夫子有不足于周,而《夏小正》、《吕令》以秦正参错其间,如曰孟春行夏令,释者曰巳之气加寅之气。此月法也,不可以不辩。
放生说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佃渔之利,天所以资人之生,盖许其杀而不许其过乎杀者,以其害仁也,于是有暴殄之戒。江湖水产,鱼蛤虾𧒻细大之族,民忍于杀而不恤者,资以生也,而有过焉。君子哀之,恐人自爱其生以残物之生而害于仁,因取其可生者纵之,非敢以小仁小惠求异于人,以希恻隐之实,庶几推而放诸天下,亦君子自然之志也。李子去亲官万里外,食不敢饱,况杀乎?日以俸缗作放生供,自绍兴二十八年二月朔始。作《放生说》。
三虫说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凉秋既久,窗扉留月,光摇草树,接于几席,一室澹如也。炷香诵书,既夜分矣,独坐无人,静念感触,可喜可怪。同一化物,在天地间,虽微可录也,茍有圣贤仁义之质充之则人,否则不如。作《三虫说》。
蟋蟀鸣竹间,日听一日,初远而渐近也。一夕自投几下,鸣声聒聒,驱去复来,如有所诉,不可止遏,如所当至此不可却。因感《七月》在野、在户、在床下之句,郑氏释之,曰以渐也。士君子之学,自可欲之善充之,可及圣神之域,虽乐正子有不可骤而以其渐。彼学未至于善,与其至而不循其序,夷居于圣人之堂,以求躐等,曾虫之不如。
《尔雅》曰萤火即灼,诗人谓之熠耀,唐人谓之蛢䗲,通释萤也。毛氏误以䗲为燐,孔氏举牛马血鬼火以疏其误,䗲之非燐审矣。萤亦非独腐草出也,或曰湿生之虫多夜明。余坐席下背灯处摇摇如寸金烂彻,视之则虫,如蛹状,首尾锐而薄,黄黑色,不翼而足,腹下有光,其亦萤属乎?彼固胚胎于朽腐润泽,以自表见于土壤黯暗,谓足为光华矣。士君子不务其辉光日新,愦愦中如黑漆自暗,隐蔽日月,曾虫之不如。
禽栖竹间,暝夕啧啧,引手可接,闻弹琴声时一作振奋鸣和之音,日为常,略不怖也。因感圣人弋不射宿之仁与夫忘机以狎海鸟者,吾之仁于彼弋,与忘机于杀,于汝皆可保也。世屯道否,往往肉至亲而食之,彼固知择于人以为依宿乎!固有不择所依,网罟毕弋发于幽隐不虑,昵于私而比于爱,自以为永可恃也,曾虫之不如。
主民如主鸟说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食于技者以扰鸟,凡乌鹊鸽鴳,慧如鸲鹆,贪如窃脂,皆笼饲教之,陈于稠人通衢,声钲鼓噪呼先之,使不怖且狎。其飞鸣随主指顾,翾羽利觜,各用其伎,节奏俯仰,徐疾折旋。主操杖次第口授如律,则微饲以劳其成。呜呼!鸟何知焉,唯利饲而忘其扰之苦也。《周官》四翟之隶掌养鸟而阜蕃教扰之,掌与鸟言,与兽言。夫鸟兽之距人远矣,而与之言,又以四翟官之,岂以淳固鸷戾之性可迩鸟兽耶!夫因物之性,虽鸟兽可迩,违物之性,虽人有所不从,况鸟兽乎!羽者必不使之触,飞者必不使之蹄,因性为教,善术也。诚使主民者如主鸟者,别其教而勿伤之,察其意而惠以饲之,俾有以自忘其苦而服从其上,化其有不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