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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论(中)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六
《书》之百篇,圣人未尝刊正。
虽则圣帝哲王、贤臣良辅相与都俞告戒之语,不必损益,然其载录始终,固有大略,可贻训矣。
成王剪桐,欲封康叔史佚以为天子之言无戏,乃遂其命;
董狐良于书法,仲尼称其不隐;
左丘明有所好恶,率与圣人同。
古之为史者,才虑卓然如此,岂独记事之体,而无以取信于后哉?
然则学者详于经而略于史何也?
岂非经以道胜而史以事胜欤?
经虽以道胜,据其事而后见焉,则史之体固不可略也。
史之书曰「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者,记事之体也。
元年者,君之始年也;
者,编年具四时也;
王正月者,时王之正月也;
公即位者,即位于此(下阙)
晋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晋之乱亡,议者谈之多矣。
或曰:羌夷盛彊,侵暴王室,刘聪石勒之徒据有中原,兵寇乘风而起,遍满天下;
惠、怀昏庸,力所不制,乃有奔播之祸。
或曰:当时公卿大臣,崇尚虚旷,徇名而忘实,好清言而不可适用;
奸雄之士,窥其所不能而攻之,乃底于败坏。
此二说者,皆指其已然之后,而不究其将成之前也。
今夫富家巨室,多蓄货财,父祖处之有素,子孙亦能守其所积,茍不至于慢藏,则平居终日,安见劫夺之患哉?
惟失其所主,而轻其所蓄,举希世之宝,以寄诸臧获,舍千金之赀,以委诸通衢,则盗贼肆志而奄有之矣。
势至于此,而不穷致寇之因,而乃责家人之不能禦寇,抑亦惑欤!
然则羌夷足以乱晋,而晋之祸不始于羌夷之盛彊;
公卿虽不足捍患,而晋之亡不系于公卿之崇尚虚无。
盖天下丧乱之端,何尝不自内起?
人君失道,则奸民叛羌有窃伺之意;
权臣擅命,则壮夫烈士怀不平之心。
此前定之理也。
宣、景之取天下,岂有分毫仁义,以服人之心乎?
索其始终,则皆天下之所不容诛也。
然而得之者,幸也。
天下有以幸而得,无以幸而守,何则?
其得以天,而其守以人也。
武帝之于天下,岂非亦欲以幸而守乎?
贾充者,魏之贼臣耳,而任托大事,与之婚姻。
知惠帝之不肖,而不能处以大义。
提四方新定之势,而付授匪人,则其心亦欲幸天下之茍安而已,固不暇深思远虑,求为千万世之策也。
既而杨后得徇其爱,又以杨骏为之辅翼。
此数事者,足以启窃伺之意,而激不平之心矣。
乱亡之根,固以盘于朝廷也。
是故自太康之初吴人献地,天下始一,至于永平,方十馀年,三杨被诛,贾后专政,宗室诸王,自相殄戮,中外观衅,反者屡起,永宁而后,天子日有迁废之虑,统绪之大,不绝如线。
是以元海父子,始建僭号之议,石勒之众,继为寇孽,自是而下,中国之势,四分五裂,而天下之祸遂至于不可解。
呜呼,有武帝之不断,然后有惠帝之闇弱;
惠帝之闇弱,然后有贾后杨骏之暴戾;
贾后杨骏之暴戾,然后有宗室诸王之变故;
有宗室诸王之变故,然后有刘、石侵暴之祸,皆武帝有以导之也。
武帝始为之谋,则亦不谓其祸之至于此,惟其欲幸天下之茍安,而遂及之矣。
周之王业,自后稷以来,积功累德,历数十世,大命既集,犹不敢遽然当之。
武王成王之际,则以周、召为之左右。
圣人之欲天下之安也,岂敢有求于幸哉?
经曰:「慎厥终,惟其始。
差之毫釐,谬以千里」。
又曰:「国之将亡,本必先颠」。
其晋之谓矣!
呜呼,自古丧乱之端,未尝不起于内,得失安危之相倚伏,可少怠而不思乎!
典狱伯夷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净德集》卷一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至哉,古之圣人待天下之民而制其治也,其仁且厚矣,其知本矣!
为之礼,所以致中而纳善也;
为之刑,所以防过而惩恶也。
大分别而莫不中焉,百志定而莫不善焉,则礼之教行矣。
既中焉,无过可防也;
既善焉,无恶可惩也,则刑之权去矣。
然而其说曰:「刑期于无刑」。
又曰:「以杀止杀」。
则刑者果可与礼并驱争骛而适于治哉?
曰:不然。
夫礼者止邪于将然之前,而刑者禁暴于已然之后。
且将然之邪有礼以止之,则已然之暴,不待禁禦而自息矣。
是刑之权寓于礼,而归于治也。
圣人者,乐民之蹈于礼,而忧民之蹈于刑,以为礼者,本也;
刑者,末也。
二者之施设,率有先后缓急,夫岂非仁厚以待吾民而知本者欤?
昔舜之命九官,在伯夷则曰:「汝作秩宗,典朕三礼。
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皋陶则曰:「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
「钦哉!
惟刑之恤哉」!
皋陶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则命官任人而措之刑礼也,皆适其宜矣。
以舜之圣,皋陶之贤,而犹兢惧于刑罚,勤劳于告戒,以为可失不经,不可杀不辜,则后之求平允于刑罚者,舍皋陶其谁准绳乎?
迨夫周道中衰,生民多僻,穆王嗟风俗之陵替,而怀古治之不可及也,于是裁量揆叙,以应世变,训畅《夏典》,参用轻法,至于戒饬臣庶,则曰:「司政典狱,非尔惟作天牧;
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
伯夷典礼而皋陶主刑,之事可见也。
欲刑之平乎,莫若皋陶之职之善也,然而曰「司政典狱,监于伯夷」者,穆王之待天下,所谓仁厚知本者也,其有意乎之无刑也。
彼四十馀年,囹圄空虚,措而不用者,岂特伤肌肤之效欤?
礼乐之隆,教化之实也。
吾将远取夏法,以济周治,亦庶乎哀矜元元而进之以礼义也。
伯夷者,以礼齐民者也。
礼达而分定,则是非不以狱讼而自辨,廉让不以刑罚而自劝。
与其「免而无耻」,孰若「有耻且格」之美欤?
伯夷将谁监乎?
嗟夫!
后之人知刑之可以助治,而不知无刑之所以治,毅然持三尺之律,以较轻重,而欲求胜于斯民者,将告以是说,宜少愧矣。
设法以待有功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净德集》卷一七
古之圣人以一姓之尊,而立乎四海之上,力至寡矣,而为之用者众;
势至危矣,而与之守者安。
子孙绵绵,传祚享国,为世数十,历年数百,天下可以渐坏而不可速亡者,其虑深图远之意,岂不详且密乎!
其创制立法之要,岂不广且大乎!
要其归,盖不私天下之利,而能与众人共享之尔。
此封建之事所以起也。
《书》之所述,《礼》之所载,始终之际,可得而言焉。
虞舜之致治也,肇十有二州,置十有二牧,外薄四海,咸建五长;
夏禹之成功也,斥大九州,弼成五服,中国之界至于五千,其声教之所及者,抑亦远矣。
历夏之衰,涉商之季,而九州之境土则已隘于前古,是以武王之初,推列五等之爵,尚循商制之旧,分土惟三,盖以九州之地尚狭,而不足以容之故也。
洎乎成王周公,既致太平,广大土壤,制为礼法,以成先王之意,设五等之封爵,制之高下,而阻其疆理之广狭。
是故公之地以五百里,侯之地以四百里,伯之地以三百里,子之地以二百里,男之地以百里。
以七千里之广,而王畿据有其一,则八州之大,可以封者,其多少之数,不可得而知耶!
职方氏之制曰:「凡邦国千里,公五百里,则四公;
侯四百里,则六侯;
伯三百里,则十一伯;
子二百里,则二十五子;
男百里,则百男」。
郑氏释之,以为「则者,法也」。
设法以待有功,盖地以开方为说而知之,且明成王周公所以封建之意也。
夫周盛时,天下之地必如此之广也,天下之诸侯,亦必如此之多也。
天下之地既如此之广而吾不以为有馀,故用之以封天下之诸侯;
虽诸侯如此之多,而吾以为不足,故设法以待有功而封建之。
地广而不以为有馀,诸侯多而以为不足,则其不私天下之利,而能与众人共享之意可见矣。
是故盛则周、召相其治,以致刑措;
衰则五伯扶其弱,与之共守。
数世历年,而终过其历,岂非虑深图远,既详且密,而创制立法广大之效欤。
枢密刘公墓志铭1087年6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一、《净德集》卷二一、《宋元学案补遗》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元年三月某日,枢密学士朝议大夫、充泾原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渭州军州、管内劝农使彭城郡开国侯食邑若干户、食实封若干户刘公以疾薨于位。
驿奏至,朝廷悼之,遣内侍护丧以归,赐赠加等,凡所以赈恤其家者甚厚,诏赠太中大夫
明年七月某日,乃葬于颍昌府某县某里,循礼考吉,务其称也。
公讳庠,字希道,世为彭城人,其先盖汉楚元王交之后。
曾祖讳某,祖讳某,皆恬于隐晦,爵禄不及。
考讳某,博学知道,为世大儒,有器业可巨用,不幸仕龃龉,终青州观察推官,门人考其德义,谥明道先生,累赠银青光禄大夫
妣李氏,生显家,有贤行,治家教子如古烈妇,以公贵累封某郡太君
公少孤,八岁能诗,为石曼卿所器。
年十四,以文谒明道先生之友蔡文忠公,公奇而婿之。
文忠遗奏,试将作监主簿,调宋城县主簿
用程文公荐,改陈州司户参军,移莫州莫县,治塘水,溉民田数千顷。
嘉祐二年进士第,六年,迁著作佐郎知河南府伊阳县
英宗践阼,迁秘书丞
修奉昭陵,百货之须,动辄千万,公治之有序,邑人不告病,而官亦足用。
太常博士、充高密广平两县教授
是时诏两制御史,知制诏蔡抗荐公可任。
英宗以灾求言,公即上书论世务十馀条。
英宗嘉叹,以书示宰相韩忠献公,且问所以,韩以不识对,上益重之,遣内侍宣旨,有「甚知才美」之语。
遂用荐除监察御史里行
及对,英宗曰:「欲用卿久矣,有大臣言卿与蔡抗亲,朕答以内举不避,虽亲何害」?
搢绅士大夫咸以为用公之当。
九月壬子朔,日有食之,未数日,陈张幄具后苑,以待宴幸。
公言去日食太近,非畏天之威,恐惧修省也。
乃为罢宴。
会圣宫创仁宗神御殿,宏丽过制,费钜万,公谓「天子之孝,不在宫庙之奢靡,在继先志,隆大业。
今营建甚盛,非所以昭先帝俭德」。
英宗为损其制。
襄阳郡王允良郊祀不陪祠,久罢朝谒,公陈其桀傲慢上帝,无人臣礼。
奉宸库失盗,公劾巨阉领皇城司职事者,以严宫城之禁,「愿陛下不以近习挠天下法」。
英宗曰:「法令之设,内外一体」。
翌日都知以下皆论罪。
李珣犯销金,开封府以中旨辄释,公累言乞正国典;
请对,又陈之。
英宗曰:「朕岂私一李珣邪?
仁宗外家,若行之,天下谓朕如何?
更不须言」。
公知上意如此,方已其论。
又尝言:「命令失,名器滥,则知制诰还词头,门下封駮,愿申饬臣子举职如故事。
谏官、御史皆所以补阙失,柅违谬,宜增其员」。
吕诲等既去位,公累疏乞留。
又求对,奏:「忠正敢言,意在爱君,陛下奈何轻斥之,以累盛德」。
上曰:「朕本不贬,自是等不肯留尔」。
公恳请召还,词不少屈,时论韪之。
英宗不豫,公力陈「日食星变,宜崇俭纳谏,布惠泽,以解天意,则转灾为祥,圣体当享无疆之休」。
久之,朝政多自中出,皇嗣未立,人心尤不安。
公独拜疏,谓:「太子,天下本。
汉文帝唐太宗皆于即位元年预建太子,为宗社无穷计。
颍王长且贤,愿陛下亟立为皇太子」。
上感悟,大位遂定。
又请颍王侍禁中,阅天下奏报,降付如平时,俟康复乃罢,则圣躬便于颐养而机务不壅;
宰臣韩琦枢密使文彦博宜夜直,以安人心。
英宗崩,百官临福宁殿,太官给肉食。
公谓「先帝弃四海,臣子岂知肉味?
请给素食,庶近礼」;
「州郡遣子弟纳贡,贺即位,恩补过幸,宜罢去」。
事虽不行,识者以为是。
以神宗登极,恩补主客员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
未几,迁右司谏提举国子监
一日,神宗语及汉武事,公对曰:「王者当上法之德,下迹、文、景之治,汉武不足为陛下道」。
神宗悦其忠。
时边臣有邀功致戎者,本非朝廷意,公疏其奸谋,请寘于法,以谢天下。
及下二府大臣措置边事之宜,定以公罪,庶几不茍简误国事。
又陈中国禦戎之体,守信为上,武帝深入为下策。
宝元时元昊叛,五来五背,天下为之困敝,今莫若宗大信,舍近功,为国家长利
古者冢宰制国用,量入以出,请诏二府议大计。
京师久不雨,蝗害稼,公引王弼、京房说,以为阴不能固阳,故不雨;
臣安禄兹谓贪,厥灾虫。
请黜臣下不胜任、安禄无德、蔽恶为孽者,则雨以时降,蝗不为灾。
又乞贳孙琪,留马默,以来直言;
优容王陶,以全恩旧。
公之启沃献替,正纪纲,纠奸佞,著闻于人者如此。
其秘词切论未尝语于私者,则莫得而知也。
是年秋奉使大辽
故事,两朝国忌不相避,公将还,度以正月八日至白沟,宴用乐,然是日英宗小祥也,公具以告,愿于涿州插宴,则八日雄州,且行香,得遂臣子之志。
辽主叹美,从公言。
使还,除集贤殿修撰、充河东转运使,盖公论议刚果,权贵忌之,而利其去也。
时晋地旱饥,军费日广,公计一道之产,惟铁利为饶,请复旧冶鼓铸,通隰州温泉盐矾,博易以济用。
又请募民入粟塞下,预为足食计,悉听之。
俄迁起居舍人、除天章阁待制,改河北都转运使
契丹入侵霸州土场为己地,兵疑我,河东亦奏契丹徙帐西京,朝廷为之动。
诏公验状,公曰:「云朔去岁饥荒,孰便于屯聚?
今往西京者,不过集部族数万人,西胁秉常,南疑中国尔。
安肯舍定州平易之涂,趋并、晋险阨之地而入寇乎」?
又以五说料其必不能有为,宜安静持重以待,可遂无事。
后果如公言。
二股河之役,兴兵无馀力,边城遂不完,公谓城垒之设,俯瞰敌境,势不在河防后,请辍二股役兵,备霸州等城,以严守禦
黄河起春夫,御河继之,凡十七万九千人,期以期月罢。
公谓今年河始东流,其南北岸创堤防千馀里,以夫役争土功,力不足用,虽责以速成,未见实益。
愿减半先治其急,而徐其他,则无枉费劳民之患。
诏约二股北流口,以拔水势。
公言:「河方东流,而遽遏其北,则澶、滑以下,将有溃溢之虞。
傥以岁月分杀其势,渐议闭塞,乃得治河之策」。
宦者程昉乞益兵助御河之役,欲以奏功。
公谓督工于盛夏,则暍死者众,乃奏缓之。
又请销开塘口泄水势,外示设险之方,而内不失蒲苇樵苏之利。
朝廷皆信其
青苗令始下,公谓不可行,奏愿罢之。
岁馀,差知成都府,以亲年高,不拜,得知真定府
属并晋用兵之后,民疲不聊生,上以安辑之旨谕公,又除河东都转运使
至则宽力役,蠲逋负,赈流散,以称上意。
凡三阅月,乃召还,知开封府
前此,议者置厢官分治府事,凡轻罪听决遣。
公谓:「京师多豪右,厢官体轻人不畏,或缘而宽纵有罪。
且政出多门,非所以肃清浩穰之术。
赵广汉尝患二辅乱其治,犹欲兼之,况厢事之末乎!
请罢蔡确沈振,愿殚力公事,以报万一」。
是时,宰相王安石用事,与公异论,主于安石,见公不庭参。
公谓:「朝廷之仪,安可以私废」。
上疏辨之,由是上失宰相意。
神宗亦尝谕之曰:「卿柰何不与一二大臣协心济治乎」?
公对曰:「臣子于君父各伸其志。
知事陛下,不知附王安石」。
不数月,除龙图阁学士知太原府,充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盖朝廷以二鄙为虑,谓公深知西北事,故以阃制付之也。
前帅尝建惹凌议,不足示威武,公奏罢之。
夏国降羌数千人,公虑其为患,请遣诣境上,召其君归之,有不去者,乃留,外以示大体,内以消奸萌,两得其策。
事未报,果有谋归者,中旨亟令徙内郡,公谓:「降羌迁则生变,宜假宴犒,渐移徙至太原,并边既无虞,比次区析于华人之中,久则吾民矣」。
从之,塞外以宁。
累请复宪州以重形势,还置惠宁、肃定、神木三堡,以备应援。
又请募兵民子弟之彊劲者为勇敢,以壮军声。
如汉谪民戍边故事,下流非巨蠹积奸者,择少壮贳罪徙河外,以实边徼。
皆可其奏。
契丹议侵疆,谍者谓有称兵意,朝廷问公,以为未必然。
岢岚雁门求济师,皆不应。
契丹主驻云州,遣数骑涉吾境,逻者得之,契丹驰檄,纷辩不已。
公奏曰:「契丹意在疆埸,持此为端尔。
臣刺知云州无兵,朔应艰食,愿朝廷缓答而峻拒之。
盛夏,兵未必至,惟以有备待非常,乃得计。
愿遣刘忱等至境上,姑以理谕,臣俾将佐饬兵观衅而动,此事机也」。
时朝廷以契丹使言顺礼恭,及持敦睦和好之说,乃录契丹主书付公,谕以地界,且通商。
公复奏曰:「臣窃疑契丹此举非本心,盖见朝廷尚未克复河湟,不得不为唇齿之计,故以此尝我尔。
今欲争辨积年已定之疆界,曲固不在中国而在彼,则泛使之来,礼宜偃蹇而反恭顺,辞宜高抗而反卑逊,臣窃恐其意别有所在也。
敌意无厌,朝得寸,暮求尺,必又有侥倖之请,宜直以拒,或与以不当得之地,既杜其奸,未必不疑中国有谋,用此以饵之者。
若妄意于我,背盟伺隙,恐非岁月可解也」。
公争之既不能得,会遭太夫人丧去位,后竟以黄嵬山分水岭地与之,公常以为恨,士大夫为国远虑者,至今惜焉。
郡邑酒户,月以课入供河外,远或至千里,公请以季易月。
麟、府州汉户之单丁与蕃族之内附而遇歉者,檄有司蠲其役,且著为令。
晋俗尚焚骸,贫不克葬者,遂委不视,为竁四穴以藏之。
公在晋二年,治兵与民,皆得其心,以静制寇,不劳而服,父老至今犹能称道感叹之不已。
丧既除,又差知成都府
蜀久安无事,朝廷以德惠抚之,官吏或纵情忘分守,公一切齐以法度,上下宜之。
细民竞利,以高直占坊场,破产不能偿,相继箠死或自杀,公请蠲所负,以惠远人,乞推之诸路。
天子可其奏,获免者凡数十万计。
文州蕃族有复雠者,当以蕃法论,朝廷欲加诛,请赦之,以宁边圉;
缘罪徙内郡者,愿复之,以示恩信;
西山六州与汉人为婚姻者,请禁之,以防后患。
悉从公奏。
至于治石室黉舍,增置学官,广朝廷教育之意,又新乖崖张公,为书韩忠献公碑立祠下,慰蜀人之思,皆有助于治体也。
礼部郎中、知秦州,充秦凤经略安抚使
以失举,降秩一等,改虢州
及期,知江宁府
官制行,易朝请大夫
未踰年,又坐失举,降秩知滁州
甫三月,特起知青州,充京东东路安抚使,又徙知永兴军
时征西戎无功,调发恟骇,关右骚然,天子震怒,大臣无敢议者。
公过阙赐对,言:「虚内事外,恐动摇根本。
边隅之患,特手足之疥,圣德宜涵容,置之度外,天下幸甚」。
上嘉纳焉。
陕右保甲行团教法,州邑扰动。
公奏曰:「军旅之后,年饥人劳,正当完养其力,宜权罢教,俾之少休」。
乃得罢一年税租。
苗役之逋,荐饥不能偿,请倚阁以纾其乏。
流徙汉南者,请依富弼青州赈济术,俾京西安集之。
移税往他州,民不堪其劳,请宽下户。
诏皆纳可。
南山逃卒仅百人,依聚山谷,时出剽近县,或杀官吏,厚遗山民为耳目,因保甲团教掠兵器,驱村落马骡乘以遁。
捕者虽勇锐,终莫能遏,长安大恐。
公于是徙山中居民入保,奏罢并山团教,令歛外马悉归州县,乃发兵驱之。
未几,贼势自蹙,遂歼凶渠,而支党亦溃矣。
是年十二月,拜枢密直学士,旋除知渭州
转运使办军储非其术,按版籍强民以供,公揭榜罢之,增物价而民来愿输者众,廪计大实。
边吏请发防兵,公谓疆圉无事,遂不遣卒,无他虞。
弓箭手屡以戍废耕,公下番休之令,凡旬有五日而罢,边户便之。
朝廷方与民休息,有怀柔四夷之意,公亦以绥边弭寇为先务,不幸在镇三月而卒,故宏规远略,未施一二也。
初,公感疾,有大星陨于正寝,人咸异之。
及其没也,华人戎族皆恸哭。
讣至京师太皇太后嗟悼之深,且谓:「如刘庠辈不过数人,方将召用,而命不少假」。
搢绅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伤之。
呜呼!
公刚方直谅,学造本统,通古今治乱安危之孰为,积深而蓄厚,亲逢睿明,被遇隆眷,发为爱君忧国之谋,推为泽民恤物之利,贤者事业,盖无愧负。
惟屡忤权贵,不忍一俯己徇合,悠然四方,遂至终老,此可悲也。
太皇太后为宗社万世计,保祐嗣皇,裁决大政,图倚旧德,共厎治安,而公不及见焉,此重可悲也。
公娶蔡氏,封安康郡君
男六人;
端夫凤翔府观察判官,先公五年卒;
次三人早亡;
敦夫承奉郎
宽夫承务郎
女一人,适定州北平主簿朱师略。
孙男二人:沔,假承务郎
浩,早夭。
女一人尚幼。
公享年六十四,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三十卷,藏于家。
雅不喜治生,禄廪所入,均以赡族人。
使契丹得金币,则以葬宗党之贫者,凡二十馀丧。
兄之子,互以恩补,故捐馆之日,宽夫犹未仕,此人所难能也。
储宫之议,公尤晦密,终神宗一朝无知者,此又难能也,视古君子何愧耶!
蜀茶之初禁,陶知彭州,辄条其害以闻,朝廷委公与部使审议,公以陶言为然。
陶既罪废,公又累疏辨之,知我可谓矣。
后八年,见公于渭,从容语议,慨然有忧天下之心,至明年而亡矣。
其德业始终大概,陶可得而知也。
重以诸孤之勤请,敢哭而铭曰:
彭城之刘,实继楚元,奕世有显,又生公贤。
惟公之贤,以刚济忠,献告二后,靡言不从。
治平之末,独建大议,天人合符,传以神器。
始终一朝,公晦不言,方之古人,孰为后先?
公忠自将,义不附会,天子倚信,用公于外。
公之在外,十有八年,威扬惠浃,卒老于边。
离明坤载,协德而济,黄发在廷,惟公已矣。
生有大节,没有重名,敢告无穷,勒之斯铭。
李中行 北宋 · 顾临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
某答无悔足下:近辱示问传授之法,而且惑乎孟子韩子之言。
仆不肖,何足以问哉!
喜足下𧦧𧦧以讽吟诗赋为技能,而力学好古,务通世人之所不及,故相与足下言也。
之传贤者,行天下之公义也;
禹之传子者,明继嗣之定法也。
公义行,故天下被其泽;
法明,故后世莫敢争。
是义与法,三圣人者同心而异迹,易地则皆然也。
传嗣之法,古然矣。
史叙黄帝传其孙高阳高阳传其子帝喾帝喾传其子放勋,是为以天下传其子丹朱,固前世之定法耳。
丹朱之不肖,以不肖子病天下,而舜之圣著于时,如之何而不传哉!
舜之子复不肖,其传于禹也亦然。
禹之子启也,其贤虽不及舜、禹,而无丹朱、商均之恶,可以守成法,如之何舍前世之定法,以求诸异姓哉
启之为子也,固无闻焉。
及其为君,见于书者独《甘誓》一篇。
而益之事舜、禹,其功烈谋谟过于启远矣,然而舍益以及启,禹岂为不知人耶?
以太丁庸怯,成王幼冲,而伊尹之贤、周公之圣著矣。
为汤武者宜为之事,然而不传者,重继嗣也。
噫!
圣人之所以废其嗣者,不肖必若丹朱商均,恶必若者,然后可也。
顾启也,太丁也,成王也,不若是恶与不肖,其可以遽废乎?
凡诸侯之有国者皆得继世以象贤,以天子之尊而不得传其子乎?
不传其子而必世传诸贤,则天下何其纷纷也!
今夫匹夫之有家也,务求他人之子以育之者,不得已也。
不得已也者,所以行天下之公义也。
孟子生商之末世,痛天下之无君也,故极其事而论之,以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悉推诸天而言之。
其意以天之所与者为可传,盖有以为微辞耳。
又后援孔子之言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
仆前之所陈是也。
韩子曰:「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
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
信斯言也。
有不忧后世心,而禹岂不欲天下之得其所哉?
足下论之几矣,而未喻所以传嗣之法也,敢详言之。
如曰不然,更质诸明者。
策问 其六 北宋 · 徐积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八、《节孝集》卷二九
经者,圣人之所以尽心也,谨其始亦谨其终。
然其始易知,其终难知,是何也?
盖《书》,天子之事也,终于《文侯之命》可也,秦、费二《誓》何以与焉?
春秋》,鲁史也,是诸侯之事也,而书西狩获麟
《诗》之有《颂》,所以明盛德而告成功。
虽有文王之业,武王之功,微成王、周公则不作矣,是太平之事也。
而继之《鲁颂》,又附之《商颂》,何谓也?
《易》之书也,未常不戒,故以《未济》终焉。
而说者以为《既济》,岂圣人之意乎?
至于二《礼》所载,终始不闻。
二三子考之,各以详对。
论罢司马光枢密范镇封驳司不当奏熙宁三年三月1070年3月 北宋 · 孙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广德县
臣前日延和面奉圣旨,议改青苗法,复常平旧制,又患诸路提举非其人,有意更易。
臣切喜叹,以为中外之论,正欲如此,而圣谕及之,真臣等之所望、四方之所幸也,翘足企首,以俟德音。
昨日,又闻罢司马光枢密副使,罢范镇进、封驳司
若以司马光争论青苗新法,拒违诏除,从而和之,驳正而不肯下,则是青苗之议,持之尚坚,而延和宣谕,或亦有不果者欤?
臣屡尝奏闻,青苗新法,极为细事,徒以大臣讲求不详,议论不审,而仓卒茍且,扰动天下,故人情不安,论难锋起。
当此时,虽有善谋良法,难以推行,况考之于古而或差,施之于今而未当,措置舛错,如此其甚者哉?
奈何以难行之法,恶人议之,至罢一枢密副使,绌一封驳司,流闻四方,所损不细,传载后世,何以观法?
成王剪桐叶以戏叔虞史佚从而封之,曰:「天子无戏言」。
西府之重,何止如封国
司马光之直谅,岂但方于叔虞
诰敕之严,固不并于桐叶。
陛下有戏言之过,则号令之所被,眩人以空虚无用之文;
诰命之所加,示人以玩弄可移之物。
《书》曰:「令出惟行,不惟反」。
《易》曰:「汗其大号」。
令行而更收,汗出而复反,何以使人信,而诛其或惰者乎?
朝廷设官分职,固欲人守其官,士称其职也。
范镇封驳,识者莫不是之,不能听用其言,奈何罢其职任?
《传》曰:「守道不如守官」。
能守其官,是封驳之得人也,遽然罢之,岂将患其不顺己耶?
不顺陛下者多见容,不顺执政者辄见斥,臣恐人主之权,或移于下矣。
失职者固法之所诛,守官者又朝廷之所弃,不知陛下将取固禄保位,茍容其身,以备员充数乎?
不然,何宜进者反听其罢,宜任者反从而黜耶?
臣以陛下致今日之纷纭,而在朝群臣往往求去者何耶?
徒以青苗新法,人情不安,所遣使者,多非其人。
大臣建议而不从,言者力争而不听,至于罢免柄臣之新命,黜责禁近之守官,推劾谏臣之风闻,内外腾沸,骇动四方。
臣切忧他变相缘而生,治乱从此分矣。
伏望圣慈采群论之所长,奋乾刚之独断,稍复常平之旧法,悉罢提举之庶官,自然人情复安,中外如故。
大行皇帝挽歌辞五首 其二 北宋 · 沈遘
五言律诗 押庚韵
历数当兴运,讴歌属太平。
能述业,文景善持盈。
海外咸来献,区中不识兵。
至仁终莫报,何以尽群情。
歌雍彻祭赋(宗庙之祭,歌雍以彻)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八、《无为集》卷一
王享于祖,礼终以时。
《雍》诗所以歌者,祭器从而彻之。
周颂一章,择作永言之用;
宗庙九献,此为去馔之期。
成王以贵为一人,祀兼七世。
岁或举于祠礿,时或行于祫禘。
且谓尽物尽志者,孝子之事;
有始有卒者,圣人之制。
当取正声,以尊先帝。
尸初以入,必奏肆以迎尸;
祭及其终,故歌《雍》而彻祭。
《诗》云:「至止肃肃,有来雍雍。
祖考我格,辟公我从」。
有眉寿降祥之述,节宰夫屏器之容。
篇本附于臣工,咏而见意;
时因去其胙俎,礼以为恭。
大抵诗不可废,废之则阙;
祀不可久,久之则亵。
故我就灵宇以行事,扬正音而后彻。
声闻于外,且非客出之初;
孝事其先,用作神归之节。
岂不以迁其祭具之谓彻,播以人声之谓歌?
彻焉造其礼之备,歌焉报其福之多。
以乐为用,非《雍》则何?
是以小师教于瞽矇,职当讽诵;
君妇废其笾豆,音应纯和。
惜哉!
周运否而大礼衰,鲁权丧而陪臣侈。
乐奉祖庙,义同天子。
虽能享献以自大,莫测声诗之所以。
孔子谓来助有二王之后,始可讴谣;
奚取于三家之堂,徒彰僭拟。
则知帝威穆穆,上德颙颙。
诗曲尽于辞意,礼告成于祖宗。
且异夫率诸侯以祀文,颂陈清
就方丘而祭地,吕奏黄钟。
愚尝因《雍》什之咏歌,求诗人之微妙。
以谓荐可用于广牡,禘可行于太庙。
及其彻也,又从而声之,为万世之典要。
周兼养老礼赋(兼修三代,养老之礼)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八、《无为集》卷一、《永乐大典》卷二六一六
古之养老,礼莫如周。
兼三代之尝法,新一王之令猷。
尚文德以唱风,典章尤盛;
奉年耆而兴教,饮食忝修。
昔自有虞,讫于二代,必重年德,以均仁爱。
然而礼有质而有文,事或兴而或废。
及周之治也,古今之通制皆明;
而老者养之,帝王之馀风尽在。
大抵燕者虞之礼,飨者夏之仪。
太牢而食,有商所为。
天下未有遗年者,周人兼而修用之。
就胶庠以致勤,高年毕萃;
顺阴阳而为具,异制同施。
莫不鼎俎豆笾,牲牢酒醴。
然四代之异制,萃一朝而为。
礼贵亲尚,齿德爵富,虽曰殊风;
黑衣素裳,深燕缟杂,然在体至。
如乐之作也,六乐并用;
学之建也,五学相参。
而况养庶老而明广爱,事国叟而记高谈。
得不比前世而文盛,优上寿以恩覃?
尊耆艾于每年,时凡有七;
严豆觞于一日,事遍其三。
故得风始朝廷,化流穹壤。
春夏焉先飨而后燕,秋冬焉先食而后飨。
之盛事,得以追修;
乡国学之殊方,各随所养。
向非岐昌之德盛而大,武发之功肃而严,成王治定,姬公思兼,则何以设珍具以完备,致蒸民之仰瞻?
且异夫礼用四朝,记者美鲁侯之盛;
文同三代,史臣推汉德之炎。
则知兆民莫不亲其亲,圣人惟能老其老。
推年龄以优事,监古昔而顺考。
孔子曰:「周郁郁乎文哉」!
未必不由于此道。
两浙提刑谢皇帝表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九、《无为集》卷一一
守符未久,报政无闻,叨被圣恩,就移使指中谢。)
窃以先王明罚,期弼教以化成;
君子尽心,必求生而参听。
遣使诸路,自我盛朝。
狱无非辜,人浸馀泽。
以至完甲兵以禁其寇暴,积仓廪以济其困穷。
惠民为深,领职尤重。
如臣蹇拙,适用寡能,拜命战兢,以荣为惧。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道周庶物,德被万方。
尧帝好仁,于变可封之俗;
善继,寖隆几措之风。
敢谓渥恩,致加微品。
臣敢不详其枉直,约以重轻,仰酬钦恤之诚,敬奉丁宁之训?
誓捐顶踵,图报乾坤。
世网篇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二、《无为集》卷一○
达翁居于淮之滨,潜叟过之而舟于淮,潜叟东指谓达翁曰:「树林之阴,项笠裘蓑者有所负乎」?
翁曰「网」。
曰:「乌乎用」?
翁曰:「兹取鱼具也」。
「且世亦有网,君知之乎」?
叟请达翁,因有世网说。
伏羲氏之有天下也,受图书,肇人文,纳百姓于治,而百姓不知其所以网,因作田鱼之器,以明已之用。
故《易》曰「显诸仁,藏诸用,百姓日用而不知」。
然则世之网经营于此乎。
已而授神农氏,神农得而归天下之民,获天下之货。
及其世衰,子孙不能张焉,故有轩辕氏生,以正其纲纪。
纲纪既正,以之授少昊少昊以之授高辛,高辛以之授授之而不能举,且罹洪水之患,网之纲几乎颓。
圣弟放勋亟命鲧以治水,鲧功不成而继以文命,文命获《洛书》而能治之。
水患既平,网亦以缉。
故《书》曰「天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
既张之而民亦不知其张,有击壤而歌者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
以舜贤而授舜,舜以禹有功而授禹,禹以授启。
自启而后,世失其人。
纵田猎而渎之者有之矣,乐酒色而乱之者有之矣,故坠于弛废而不举。
汤患于意者久之,因出见网张于野,不知意之形于声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
已而惧言出之而遇桀之刑,因就变曰:「吾不忍尽取禽兽,盍往归焉」。
且不知其入也。
历数世而子孙暴乱,其网之坠,犹夏后氏之末世。
西伯昌兴而叙之,故其诗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西伯以之授武王武王授而大辟之以纳天下,故其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武王以授之成王成王守之而正天下,故其诗曰:「受福无疆,四方之纲」。
及其世衰,则有诸侯干纪以乱其叙,故雄曰「周网解结,群鹿争逸」。
自时而至于五代,蠹网家流出焉。
或执器而断之,或辟路而逃之。
人有识其器,达其路,则陶陶然,熙熙然,不为是非哀乐动其心,不为得失生死累其正。
君子以之静,小人以之乱。
非叟不可使之知,知是网其知几乎!
辨郊论(上) 北宋 · 胡宗愈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四
智小而习近,雷同乎因循之说,而不知经常之所在。
苟务为言,以书于册,而曰:「古之人,常为吾书之所说者」。
使学者牵制于甚卑之论,而不求于至当之理,以逆疑古之人,曰是其所为者,真若是,是亦惑矣。
昔者孔子之言曰:「之郊禘,非礼也。
周公其衰矣」!
而或者不信孔子之言,而谓成王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是以鲁君孟春祀帝于郊,而配以后稷
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于太庙。
斯礼也,天下之理也。
呜呼!
不务明天下之大分,正天下之大义,以逆疑古人,牵合傅会,强解夫子之言以成就其私说,是则汉儒之罪也。
周公制礼作乐,自天子达于庶人。
礼服、冠冕、车舆、宫室、婚姻、丧祭,纤悉委曲,事为之制,曲为之防,以就其自然之势,而成王亲与周公相率而行之,周旋揖逊于其间,而天下无背戾狡猾之民,以成犯上之狱。
周公既死,成王犹自立以君天下,典礼法度皆在也,成王守而行之,以至于无事,而称大治之时,人到于今歌颂而不绝,是岂不贤而能之哉?
成王贤耶,岂顾废典礼,灭法度,叛周公之所为,以侥倖于鲁国,遂区区姑息之说,以启逆乱之原乎?
人之生也久矣,一治一乱,非圣人者出而讲治之,则其类也,岂不殆哉!
于是为之立君臣,等上下,明大分以定其志,为节文以行其礼。
故天下偃然相固以为安,相接以为欢。
大分谓之经,节文谓之制,行经与制谓之君。
推经与制谓之道,变经则亡,变制则乱。
乱亡相属,天下不转为夷亦希矣。
故天子坐于其上,诸侯奔走于其下。
诸侯坐于其上,而大夫奔走于国,南面之势略同矣。
凡所以养自养矣,养体之具而不少异焉,则是释兽于山而纵禽于薮矣,其为势也,岂不决骤放逸而不可复制者哉!
故为天子者曰:「我君也,而若臣我矣。
我且出令焉,若行吾令谓之臣;
我且制作焉,若守吾制谓之臣;
我且立法焉,若从吾法谓之臣。
违令者为犯,变制者为僭,逆法者为叛。
犯者吾其罚,僭者吾其杀,叛者吾其灭」。
指挥号令以告天下,而诸侯大夫卿士庶人莫不秩秩然敛衽拱手而畏服之。
夫以一人之身坐于其上,而千万人敛衽拱手畏服于其下,岂必人人识其有德而可贵哉!
大分素明,节文素定,而其势不得不然也。
成王虽贤,犹君也。
周公虽圣人,犹臣也。
周公未死也,成王封之于,曰:「若世世为周室辅」。
又封太公于齐曰:「若世世为周室辅」。
齐鲁之封一也,其于周公无异数焉。
周公死矣,成王追而念之曰:「忠于王室,莫如公;
勤劳于天下,莫如公;
有功于孺子,莫如公。
我其思之尔,我其富之尔,我其振抚其孤而恤之尔」!
若天子礼乐祭祀,庸人犹知其不可与,孰谓成王与之哉!
辨郊论(中) 北宋 · 胡宗愈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四
孔子于衰乱之中,其言前世天子诸侯贤人哲士成功立德治乱安危可否之迹,可谓详矣。
其于圣贤事业可疑之际,与群弟子问难对答,判然明白以著于后世,而成王赐鲁以天子之礼乐则无传焉。
岂是孔子讳之欤
讳之非所以为孔子
孔子立鲁国衮、定区区之间,而是非以来数千百年之事,事是则谓之是,事非则谓之非。
是非在彼,孔子何与其私哉!
闻古之人曰尧,曰舜,曰禹,而孔子论之。
于尧曰:「大哉,尧之为君也!
巍巍乎,唯天唯大,唯尧则之」。
于舜禹曰:「巍巍乎舜!
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
又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
禹,吾无间然矣」。
文王曰:「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商,周之德,可谓至德也已」!
武王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圣人之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
内不怍于心,推之不异于古,挽之不违于今。
适异时,立异事,行异言,存异迹。
迹之是非如日月焉,谁能掩而增其明晦邪?
汉儒以是厚诬于成王,吾不得孔子之言而信之,乌得厚成王之过也哉!
古之圣人,以天下之势莫能相长,而必有以长之者,故天子长天下,诸侯长一国。
长者地大,长之者地小,杀而离之,纲而维之。
詟强挫锐,而天下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委顺柔伏而归命于上,虽有掘强骄愎之民,而无所逞其欲。
故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制诸侯。
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
《王制》曰:「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孟子所云亦若是。
虞、夏、商、周不变也。
《周官》职方之制曰:「上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
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
由伯、子、男以次而差降之。
则诸男之地犹得方乎百里」。
二《礼》杂出于汉儒,其所云者乖戾讹谬,无足考正。
不得孟子之言而据之,吾何以识其不然而使之哉!
孟子曰:「周公之封于,为方百里。
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
太公之封于齐,亦为方百里,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
汉儒以谓成王伯禽曲阜,地方七百里。
揔其实不然。
周之衰也,诸侯之强者吞弱,大者并小,斥土广地而自为雄国,恶武王周公之典籍,为害己也,而皆去之。
孟子曰:「今天下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焉」。
汉儒杂采衰周土地之数,以厚诬于成王,而不顾天下诸侯方千里者犹九国焉,岂九国者亦皆成王之赐欤?
以九国为非成王之赐耶,则鲁之七百里也,乌足谓之多哉!
鲁于是时比诸侯为最弱,不至乎千里,亦势然也。
土地之数犹若此,则鲁之郊禘,其又可以信汉儒之言耶?
宋人有以千金均十子者,曰:「与而百金,若资以为生」。
比父百年而没也,其子有乘时转徙发贮鬻财而至万金者。
有拱手坐耗而短褥不被其身者。
越人一旦而视之,曰:「而翁奚不均哉?
均是子也,而若独万金何邪」?
是之谓据今而尤古,不揣本而齐之末者也。
辨郊论(下) 北宋 · 胡宗愈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四
鲁之郊禘,非成王之赐耶?
是耶非耶?
后世乌得而行耶?
吾以为闵公始禘之也,僖公始郊之也,何以知其然耶?
前乎闵、僖,十有六君焉,求乎郊禘,无有也。
后乎闵、僖,十有六君焉。
或禘或郊,有时而见乎经。
见乎经者,吾得以考而知之。
不见乎经者,非吾可得而知之也。
闵二年,而吉禘于庄公
前乎此,而鲁未尝禘也。
吾是以知闵公之始禘也。
僖二十一年而三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
前乎此,而鲁未尝郊也。
吾是以知僖公之始郊也。
然则郊禘,天下之礼也,非臣下之可用。
闵、僖,鲁国之君,比诸侯为最弱,非成王命之以祀周公,孰敢遽然自僭以抗天子之礼而独立于诸侯之间哉?
盖周之衰,而诸侯僭乱也,其势若决疽溃痈,败坏四裂而不可禁。
其始衰也,天子孤弱而不能以自专,陪臣执国命而与闻天子之政矣。
孔子曰:「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夫子以季氏之庭而用八脩之舞。
当是之时,循习而不为怪,则闵公之用禘,僖公之用郊,又何足以骇时人之耳目,而不能独立于诸侯之间哉!
首而加乎冠,足而践乎履,覆背以衣,围下以裳,举世之人,谁不知其如此耶?
有人于此,藉足以冠,冒首以履,颠倒衣裳而出者,则人皆指目而笑之,甚则传言相惊,以为人妖而物怪者。
世固有人若是,而人不以妖且怪者,盖世之为此者多,耳目习以为常,而不足怪也。
予读《诗》之《鲁颂》,抑又知僖公之始郊,而成王未之赐也。
王道之于天下,天下之人举欣欣然而喜曰:非吾君也,其孰能使我至乎此。
其安也,喜则歌,歌之所以为颂也。
王道之不行于天下,天下之人举嗷嗷而怨曰:非吾君也,其何使我至于此其毒也。
怨则刺,刺之所以为变也。
彼将颂我耶,非有求于彼,而彼固颂我也。
彼将刺我耶,我日禁而止之,固不能弭人之刺我也。
是王政不行,而诸侯无风著。
王政之不行于天下也,诸侯也,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作为颂,则鲁公之志亦可知矣。
岂其颂者成王之赐者耶?
《閟宫》之颂,述成王之言曰:「王曰叔父,俾侯于鲁。
大启尔宇,为周室辅」。
至其论郊祀,则曰:「周公之孙,庄公之子,龙旂乘祀,六辔耳耳,春秋匪懈,享祀不忒。
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骍牡,是享是宜,降福既多。
周公皇祖,亦有福汝,秋而载尝,夏而福衡。
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毛炰胾羹,笾豆大房。
方舞洋洋,孝孙有庆」。
予以是益知僖公始郊,而成王未之赐也。
曰:「周公之功,人臣所不能为者也;
禘郊之祭,人臣所不可用者也。
以人臣所不可用之礼乐,以报人臣所不能为之功,夫何不可哉」?
周公之功为人臣所不能耶,则非勉人之道也。
后世卒无成王周公之时欤?
有斯时也,其卒无能为周公之所为者欤?
有能为周公之所为者欤?
其卒以天子之礼乐锡之欤?
功如周公,德如周公,继世之子孙,复如周公,其不骄而吝也,斯可矣。
不幸有周公之功,而德不足以自将者,无乃以是启僭乱之心欤?
鲁大夫有老而托其子于家臣,比其没也,家臣卒相其子,以至于壮大而不陨其家声。
其子以家臣之有功于我也,奚不事以体貌,报之以财贿?
乌用葬而僭大夫之礼也欤?
古之人之于礼也,既已为之等杀明白,上下而使之不相渎乱矣。
犹于可嫌之际,复表而出之,惧其不嫌而至于乱,故叔不服嫂,所以教民远嫌也。
又况君臣之际有可嫌者,乃复推而言之欤?
戴胄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历代名贤确论》卷七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贞观中,诈伪资荫者许自首免罪,不首者死。
俄有诈伪者败露,断流以奏之,帝曰:「下敕令死,今断从流,示天下以不信也,卿欲卖狱乎」?
曰:「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
即付所司,臣不敢亏法」。
观胄之言,乃效张释之为心也。
然而释之已失对于孝文亦失言于文皇
且人君执天下之柄,可生可杀,威福在己。
古之圣贤,虑人主持崇高之位,而轻于刑罚,故皋陶虞舜戒「惟刑之恤」,周公作《立政》,戒成王以庶狱。
今胄之意,以为即当杀之,非臣所及,谓人君可以不用法而杀人。
使为人主者皆如太宗,固无虑有淫虐之刑;
设使凶暴如者,谓有司执法不可委之于有司,乃任情杀人,则恐无辜者无告矣。
者,宜曰:圣人之制,必关盛衰;
王者之法,不枉轻重。
陛下亦不可得而私之,臣岂敢得而专之?
必归之中正,合乎王极,使人无冤枉。
奈何其意反谓为君者用法不必慎,为臣者用法须慎?
王子雍谓轻于为君而重于为臣,其胄之谓乎!
丁提刑 宋 · 陆经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
西掖出纶,望宸旒而拜贶;
南州总宪,扬使节以生光。
属在按廉,举同抃跃。
恭以某官气浑且粹,名重而高。
得道先知,削陈言于糠秕;
指迷后进,炳至理于丹青。
鲸翻学海之中,虎视词林之上。
会圣神之继照,庆贤哲之隆辰。
步骤都司,翱翔禁苑。
未覆金瓯之姓,忽离玉笋之班。
采轺方下于九霄,传檄已清于万里。
顾惟治世,久入化钧。
羊皆惧于触藩,鱼或容于漏网。
复古,屡闻囹圄之空;
同风,或用衣冠之画。
敢期淑问,尚屈皇华。
虽甚郁于朝佥,然已深于帝简。
伫承优宠,别践荣途。
某蓬荜地寒,菰芦质弱,虽沐残膏之沾丐,未亲大匠之诋诃。
采藻为羞,幸预鲁邦之乐;
折梅传信,阻参庾峤之登。
馀冀保调,少符颂望。
按:《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宋刻本。
乞慎择讲读官元丰八年六月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五、《忠肃集》卷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六、《续资治通鉴》卷七八
臣窃以圣人之德,其聪睿神智,固天性之所自有。
孔子曰:「吾非生而知之。
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孟子亦谓人皆有是四端,犹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在乎充之而已,苟不充之,将失其本然之性。
则虽圣人,方其始也,学问以达之,范围以成之者,其可少哉。
昔者周成王幼冲践阼,其师保之臣,傅之德谊,道之教训者,周公召公、太公其人也。
夫左右之人既如此,则成王虽幼,其耳目所入,盖无有不正者矣。
仁宗之初,亦以盛年嗣服,用李维晏殊侍读冯元孙奭侍讲
惟兹数人,皆名儒宿德,极天下之选。
是时方亲庶政,听断之暇,每于双日召使入侍,讲说经典,或读祖宗故事。
盛明之政,庆泽无穷。
恭惟皇帝陛下绍膺天命,传序统业,夫以异禀之资,夙成之善,而又上有太皇太后陛下之至仁厚德,保护开佑,所以成就者,罔不备至矣。
然方春秋鼎盛,在所资养,左右前后,宜正人与居,语默见闻,宜正事是接。
所以起善养源,保微慎始,尊德美而长智习,致广大而熙光明,则劝讲、进读辅道之官,其可不慎择也哉!
伏见兼侍讲给事中陆佃蔡卞皆新进少年,越次暴起,论德业,则未试,语公望则素轻,使在此官,众谓非宜。
伏请罢其兼职,以允公议。
仍欲望圣慈于内外两制上官内,别选通经术、有行义、忠信孝悌、淳茂老成之人以充其任,遇非听政之日,便殿燕坐,时赐延对,使之执经诵说,陈天下之义理、古今君臣父子之道,以广睿智,仰副善继求治之意。
臣不胜愚款,取进止。
上哲宗论辨别邪正书元祐四年三月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三、《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三、《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
臣待罪近辅,再历年所,日奏职事,亲闻德音。
退伏思念皇帝陛下以日跻之圣上资慈训,而太皇太后陛下以宽仁之德勤邦俭家,四年之间,用人立政,施德布惠,所以绥养天下,上以昭祖宗之盛业,下以为社稷无穷之休,天下之幸,万臣之赖也。
臣于此时,得依日月之末光,备位辅位,念虽杀身,何以报称!
然臣尝读西汉之书,观孝文皇帝承高、惠之后,人心思治,而上方躬仁履俭,克勤率下。
当时民俗醇厚,府库充羡,四方无犬吠之惊,亦可谓治安之世。
贾谊之论乃谓方今之势,如抱火厝于积薪之下,火未及然,因谓之安。
及其忠愤之所发,至于恸哭流涕。
臣尝怪其论之过也,其后不数十年而治乱之迹若合符契。
臣于是知居安虑危之心,唯圣智乃能有之。
而私忧过计之论,亦未可以迂而弃也。
臣近与同列奏事延和殿,两蒙宣谕,大意今日朝廷之事固已尽心,略有成法,唯以久远守之为念。
又圣虑深远,因论及它日还政之后,任用左右常得正人,则与今日用心无异;
若万一奸邪复进,荧惑动摇,则反覆可忧。
然辨别邪正全在一人,此乃持盈守成之大戒也!
而皇帝陛下深加省领。
臣退而叹息欢喜,以谓愚臣平日之所怀,为国远虑者正在此事。
未及上达而陛下先知之矣!
区区之诚,虽殚千虑,何以及此?
臣今因得敷陈本末,以毕其说。
惟陛下宽其罪,试一览之。
恭惟先皇帝以聪明睿知承累世丕平之业,思欲力致太平,复见三代之盛,以汉唐为不足道也。
当时之议,以谓非国富则无以为也,非兵强则无以为也,非人才足用则无以为也。
是三者,图治之伟论也。
而当时辅臣如王安石吕惠卿辈,不能副先帝委任之意,乃奋其私智,肆为乖论,大失先帝之本旨。
其富国也,则助役、青苗变而为聚敛之法;
其强兵也,则保马、保甲流而为残扰之政;
其用人也,则进辨给轻捷之子以为适时,退老成敦厚之人以为无用。
于是四海兴议,而先帝颇知其事,故罢退安石等不用。
继而王圭蔡确之徒,尤不能将顺主意,踵事增患,而先帝又知政令有未便于民者,方将改作,遽以弃天下。
忠臣义士,至今长为先帝惜之者,常在此也。
及皇帝陛下绍膺大历,太皇太后陛下同览万机,临御已来,法度之难久行者修完之,臣下之害政者改易之,正所以述成先帝盛德之美志,传于无穷,可谓备矣。
自改更之后,在陛下无所愧也,天下公议正论以为当然也,天下百姓莫不安乐以为当然也。
然陛下亦知有以为不然者乎?
臣虽至愚,尚能臆度知之。
夫前日之事乃前日之人所缘而进者也。
政在则人存,政异则人息。
今譬之芟草也,枝叶虽除,根株尚在,能保其不复生乎?
前者二三大臣之朋党皆失意怏怏,自相结纳,睥睨正人,腹非新政,幸朝廷之失,思欲追还前日之人,恨不能攘臂于其间也。
今布列内外搢绅之间,在职之吏,不与王安石吕惠卿,则与蔡确章惇者,率十有五六。
此臣所以寝食寒心,独为朝廷忧也!
然臣之区区,非欲陛下苦治党也。
朋党之大,亦岂易治哉?
但欲陛下知其事,常加防察,不使得行其术则可矣!
臣亦常深计其术矣,不过日夜窥伺间隙,异日可以进说,则造眩惑之谋,文饰奸言以感激圣意,动摇政事而已。
其所进之说,臣窃料之,其大者必为离间之计,此最易入易听,而其祸亦最大,不可不防其渐而深察之。
其次又有二说,其一曰先朝造法为治,而皇帝陛下以子继父,一旦听臣民之言有所更改。
其二曰先朝之臣多不任用。
蔡确等受顾命,有定策之功,亦弃于外。
此二说者,自人情言之,则浅近而易听;
自义理考之,则无所取也。
臣谨按天下之治,有不可不因者,有不可不革者。
可因者虽乱世犹因之,故周武王克商,反商政,政由旧是也。
可革者虽父道犹革之,故汉文除肉刑,至景帝改之;
汉武造盐铁榷酤,至昭帝罢之是也。
自二圣临政,首进司马光,其馀辅臣继有出入者,天下之人晓然知道之所在,延颈跂踵以望新政
而陛下又能虚己公心,开广言路,延纳忠谠,于天下无有远迩,上章论事,愿改政令者莫知其数,而圣虑深远,犹再三谨重,有不获已,方取十之一二最大者诏讲议施行之。
如青苗、免役、保甲、保马、市易之类,敢不改乎!
改之所以顺人心、救民命尔,岂喜变更哉?
试考察今日百姓安与不安,便与不便,则改更是耶非耶,立可见矣!
若谓凡继体之君于先朝之政皆不可改,则古圣帝明王继政而有改者皆非耶?
我祖宗之法有久而不便者,先帝尝改之矣,亦可以为非耶?
知所宜因,知所宜革,是先帝之志也。
至如臣僚之进退,盖法既有改,则昔日缘法而进者非己之便,稍自引去,而圣恩宽假,各尽礼数,独有一二奉法尤无状如吕惠卿吴居厚辈者方罢斥之。
天下之议,莫不以为允。
是时,蔡确身为上宰,自请补外,继以家人犯法,言者沸腾,遂坐左迁。
章惇亦以悖慢忿戾,无礼于君父而罢之。
此岂固欲不用父之臣哉?
盖法者,天下万世之公也。
陛下纵欲以功而屈法,如天下万世何?
夫皇帝陛下乃先帝之正嗣,承继大统,实天下之至公大义也。
方先帝违豫弥留之日,与太皇太后陛下已有定命宣示大臣,则大臣奉行而已。
何策之定哉?
岂可贪以为己功,常诵于口,假以谋进哉?
古之所谓定策者,谓遭变之际,未知所立,大臣能于此时挺身忘祸,有所择而立之,以安社稷,则是策计由此人定之,故曰定策。
古之人则汉霍光是也,今之人则韩琦是也。
霍光死才三年,宗族犯法衰废,未闻古今之论以宣帝为忘功臣也。
故曰法者天下万世之公也。
然则二说者岂足取哉?
夫立政而违民,改之是也。
而异论者非之,以谓改父之臣。
此岂公议哉?
是谗间之说也!
若昨者陛下坐观政令未安,奸邪当路,生民咨怨而恬不为虑,以避改易之小嫌,则得为孝乎?
无乃负先帝所以传授皇帝陛下、顾托太皇太后陛下之心乎!
而况不闻天下有此嫌也。
大抵自司马光不幸死亡之后,朝廷之事,肯不顾患祸,身任其责者少矣。
此固不能逃陛下之圣鉴。
《传》曰:「百年之计,莫如植人」。
夫所与共守天下,传之永久,非有同心一德,守正不惑之人,将谁托之?
呜呼,君子小人之辨,何其难耶!
君子之进,未尝有心于害小人,但远之而已。
若小人进,必欲尽覆君子。
所以今日邪正之士不可以不早辨也!
汉元帝之世,弘恭石显用事,是时贤士如萧望之刘向周堪之徒,上雅知其才,用之而忤,终抵以罪,或至于死。
此无他,正人之势不胜也。
仁宗皇帝庆历中韩琦富弼范仲淹辈,当代名臣一时并进,其后未久,皆不免为小人谗毁排陷,相继逐去。
然上赖圣明,终得免大祸,复被收进,建立功业者,内外多正人,奸不能胜也。
故君子在上,小人失志,必为倾害之计。
今朝廷清明,幸无之患,而陛下圣哲,好正直而恶邪佞。
臣之所忧者,恐正人之势不得如庆历时能胜小人也。
小人之志,趋利而已。
自二圣临御以来,开廓大度,并包同异,无所不容,宜皆得其尽心为用。
而怏怏之人尚敢阴怀二心,潜藏恚恨,投隙害政,依违观望者,彼诚见皇帝陛下渊默谦恭,未甚可否朝政,不知圣意他时所属,将谓天下之事未大定也。
殊不知太皇太后陛下保佑辅翼之者罔不备尽,而皇帝陛下虚心听纳,灼见是非者盖已久矣!
臣载念人主以一身临天下,其动止语默之微上系宗社之重,下统生民之命。
虽皇帝陛下仁圣之德出于天禀,而修心正身之道宜深有资于太皇太后陛下母仪之训也。
昔者周公之辅成王,复辟之后,作《立政》以戒用人,故成王宜民宜人见于《假乐》之诗;
作《无逸》以戒逸豫,故成王持盈守成见于《凫鹥》之诗。
后世称三代之隆者必先焉。
霍光有功于汉室而奸臣上官桀与藩王等谋为奸变,上书诬光之罪。
是时孝昭帝年十四,察见忠之与诈,诛灭等,益信任,于是汉室几危而复安。
臣不胜愚恳,伏望太皇太后陛下深念周公所以戒成王之意,拥佑开导,以成就皇帝陛下之德。
凡人之才如何为正,如何为邪,事之理如何为是,如何为非,日夕讲论,以立万世不拔之基。
伏望皇帝陛下深鉴古事,体汉昭帝之明,以辨忠邪,使它日奸言异论不可得而入。
常思太皇太后陛下之言,无疑于心,无怠乎听,庶以永承祖宗之业。
天下甚幸!
臣孤外之臣,蒙陛下拔擢不次,由言路而进,不敢避怨,不敢希恩,唯期循守公道,以报万一。
然前日失意之人,其党布满内外,皆与臣为雠也,身迹惴惴,危若累卵。
非陛下洞照愚直,力赐保全,安有今日?
故臣缘近日两蒙宣谕之旨,辄为此言,以推广圣意。
若使涓尘有助海岳,则臣虽死无憾!
〔贴黄〕臣奏此书,别无施行,止为昨蒙宣谕,故因而欲推广圣意。
愿无疑无懈,常以辨别忠邪为心,坚守今日政事,庶免他日奸谀之言可以浸润动摇。
臣书大意如此而已。
伏乞留中省览,使蝼蚁之诚或补万一。
〔又贴黄〕今内外异议之人日欲摇动陛下之政,不可不察省者。
昔时王安石所行事,逆民而背理。
然人不敢摇者,何谓也?
盖有严刑峻责,言之者有罪,故人畏之,敢言者少也。
今朝廷为政,顺民而循道。
然人敢言者,何谓也?
盖陛下宽仁大度,招言纳谏,唯恐人之不言,言之者无罪,故奸人妄意而作也。
故役法一事,自元祐元年改作差法,乃是将祖宗差役法及先帝雇役法参而用之。
又令监司州县博访利害,逐旋申明,自后四方论列不一,虽小官贱士,肆口所言,以申其愤。
今其法摇动改变者十之六七矣!
近日又将科场一事摇动荧惑,昨元祐元年两制侍从台省官僚讲议定夺凡一年有馀。
又经圣览,方此施行。
亦是将祖宗先帝之法合诗赋经义为一科,是万世有利无害可行之法。
今人情已定,止是安石之党力要用经义。
臣愿陛下坚守已行之法,勿为浮议所动。
〔又贴黄〕科场事,臣见与宰相已下参议,必为陛下坚守此良法,非久必须进呈。
然为论列者不已,故先奏知。
区区孤忠,惟冀省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