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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寨闻峒中作乐 北宋 · 彭汝砺
五言律诗 押庚韵
成康已措刑,文景不言兵。
夷俗家家曲,蛮歌处处声。
长腰筒拍鼓,细竹葫芦笙。
物意惟安乐,人间共一情(自注:蛮笛长一二尺,孔疏,其声下而清。筒拍鼓长四五尺,以帛系于肩而拍其下。葫芦笙,葫音鹘,以十竹为户,其声不可复辨。)。
论太平百年所当戒惧奏 北宋 · 彭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七
臣学不烛于理,又不稔熟于时,事虽冒昧自竭,亦自知其无所补也。臣窃念三代之盛莫如周,周之盛莫如成康,昭不克继,至穆几于亡。宣王中兴,然已不纯于文武矣。高祖取秦为汉,一传而有吕氏之变。文景之际盛矣,而亦有七国之乱。武帝好大喜功,兵出无虚岁,海内为之骚然。光武再有天下,号令温雅,政教宣昭,其克继者显肃而已,肃以下无讥焉。神尧之功不及汤武,太宗之治几于成康。至高宗孱弱,武后专制,明皇之兴,又不克终,唐日微矣。下至五代,中国裂为六七。及真人出,四海一而圣圣相续,太平踰百年矣。自三代以还,未有如今日之盛也。然万物之变,尝相往复,治则有乱之几,安则有危之几,则近时之旱荒凶札、盗贼兵革,亦数之所自有也。观之天变,察之人事,稽诸往古,验之来今,以今天下之势,可以为大安,亦可以为危;可以为大治,亦可以为乱,惟愿陛下加谨焉。臣之不肖,自顾无益陛下事,陛下审察大臣以与政事,选简忠直以当言路,庶几利害邪正不壅于闻听,而天下终保于治安也。臣不胜拳拳之至。
代太守谢表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西塘集》卷七
吏能非敏,惭旧治之鲜闻;恩宠更隆,选名藩而重委。已见民吏,敬颁诏条(中谢。)。伏念臣天资本愚,学术尤略,幸忱恂之赞化,右儒雅以对时。拔于章句一日之长,置于衣冠多士之盛。初从州邑,已忧应变之匪才;积以岁年,仅能率法而无过。虽殚犬马之效,不裨毛发之多。郡如淄川,地善齐右,俗勤以俭,民寡而淳。恭以自持,不过谨簿书而遵训约;未知何事,为能利民物而裨国家。矧兹温阜泚源,南国巨府,望少差于长乐,民数倚于商山。舟车所通,南北攸会。方圣虑重守臣之选,以惷质为兹土之师。此盖伏遇陛下处成康之隆,思尧舜之治。付物以能而轻其责望,使人如器而期以久成。以臣父母之邦,密此海山之国,生长其俗,性情所谙,将过与以式观,冀微能之可效。臣敢不蚤夜戮力,准绳训谟,究事之敝,而申其可行;抑人之强,而厚所宜恤。此皆力之可致,在臣之身;倘或知而不为,是谁之咎?其为报称,誓有捐糜。
代上宪使书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二、《西塘集》卷六
某闻之,君子之于天下,有以辅相帡幪,其行无穷,其施无方,而卒之德配天地,明并日月。无他道焉,举措之类当而已矣。《传》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又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何则?天下之广,生齿之众,固不可以家至户到,必将表而正之,在吾审所好恶而已矣。故曰人无法以知天,以四时寒暑、日月星辰之所行知天;下无法以知上,以赏罚爵禄、刑祸之所加知上。古之君子,知其如此,故清心平虑,不以喜怒憎爱移于内,不以疏戚势利移于外。无所语而私党也,无所默而私党也;无所作而私党也,无所止而私党也。语默动息,无一私党,惟直之举,惟枉之错,而天下之大,可以拱手定。盖举直之善立,大公至正之道开,天下无枉政,无冤民,则平也。不牵于喜怒憎恶,则无所蔽翳乎吾中,而莫之不照,则明也。贤有德者,以类进于朝,职无不修,事无不治,而邦家有不倾之基,则忠于社稷宗庙也。媚柔谄曲,掊贪忌尅,莫之措手足,而君子得以伸其道。谏行言听,膏泽流施,则仁于华夏蛮貊也。慵者激,懦者劝,易浮以重,革薄而厚,人知向方,而暴民不作,则天下有道也。行一事而五善得,而天下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别,朋友信。阴阳和于上,万物和于下。君臣相与,饮宴无事,而八荒万里,悦服臣顺。雨旸寒燠,莫之不叙,而昆虫草木,靡不得所。所谓君子之于天下,有以辅相帡幪,其行无穷,其施无方,而卒之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如此而已。《书》曰:「臣作君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夫欲左右斯民,无若举错之类审也。举错审,天下晓然,皆知上之所好者诚在是,莫之不趋;所恶者诚在是,莫之不避。举错不审,民无所措手足。是故举错不当,而天下治,古莫之有;举错当,而天下不治,亦莫之有。古之人观所举错,而天下治乱可知。故明于天下国家之大计,而以宗社民物为心,未尝不于此致其虑焉。伏惟阁下于道惟宗,于德而经,其明星日,其平权衡,忠于国,仁信乎氓,思有以致君尧舜,而措俗于成康,故夫默与直存,言与直评,居与直偕,动与直营。语默动息,无非直之与,则公之爱直也,自生民以来,稷、契、伊、傅、周公旦、太公望、散宜生,非斯人也,岂公之朋?大庾之南,涨海之涯,有民有社,殆且百城。吏嚚于公,民诈于市,偷风薄俗,纷纠纭错。今其何为阒然无睹,而公庭民庑,廓尔其清?然则,昆虫草木、鱼鳖虾蟹,阴皆受赐,其致于斯,非有道乎?盖门内之吏,直者任,枉者弭;庭下之讼,直者伸,枉者止;而士大夫之出于旌车之下,直者进,枉者已。丝发之长,果有可取,莫之不录。历历于胸,灿灿于齿。然则,非狂非惑,非聋非瞽,其亦何为而不悛恶,不劝善,奋然崛起,而思有以受知于大君子之门哉?某也不才,幸而获吏封部,趋走车辖之下,将期年矣。前兹权涖,于理无望,今者正任兹邑且四五月。惟向与今,得以暴其疏拙于聪明之下,不为不久矣。天地之大,其安不容?日月之明,其安不照?以爱直如门下也,岂在所弃而无取哉?是以常贡短书,具道所以进身历官,凡厥猷守于左右者。今兹又不默默,诚以良时佳遇之难再。百岁而一遇君子,犹之百果草木之于春夏,不乘时敷引条蔓,以华以萼,俄而无及矣。况门下台鼎公辅之器,朝廷老成之人,岂区区远方所能濡滞哉?今而不言,默以自晦,后将深悔,是用不避频有干渎之罪,重浼清听。惶恐无已,惟高明垂照。不宣。
司马温公挽词五首 其二 北宋 · 范祖禹
五言律诗 押支韵
文母扶皇运,成王绍庆基。
萧公翼左右,裴相系安危。
共恨登庸晚,俄成殄瘁悲。
旂常纪勋业,长与日星垂。
和钱穆父尚书蒋颍叔侍郎从驾景灵宫二首 其一 北宋 · 范祖禹
七言律诗 押真韵
紫嵩清洛映重闉(自注:紫嵩清洛,西都二馆),旧隐荒芜白发新。
麋鹿未能驯野性,鸾凰何敢望前尘。
分班拜舞趋文陛,扈跸赓歌纪庆辰。
共助成王朝太室,惭非史佚奉明禋。
赐皇弟偲上第二表辞免恩命不许批答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六、《范太史集》卷二九
昔周之子孙,并建蕃屏,实由任、姒之教,以致成、康之隆。今吾端处宸闱,共熙庶政。睹先帝之幼子,从诸兄而雁行,是惟宗庙之灵、国家之福也。褒升之典,何足多辞?所请宜不许。
除谏议大夫谢太皇太后表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九、《范太史集》卷四
后从谏则圣,俾服在于迩。僚臣责难曰恭,敢不祗于休命。腼颜而受,思职惟忧。伏念臣遐逖孤生,颛愚懵学,赐第仁皇之末,䌷书神考之初。天禄三年,周书一纪,唯弊精于蠹简,敢觊幸于荣涂。迄奏终篇,召寘儒馆。荷大德之广覆,兼收细微;属睿明之统临,旁烛幽隐。史闱记实,滥备讨论;经幄敷言,复参陪侍。负戴有丘山之重,勤劳无毫发之微。擢右史之华资,进西垣之近职。皆从恳避,特出矜容。窃希散秩之安,乃被争臣之选。朝无倖位,义不辞难,仍服不称之衣,越处非据之地。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母临万国,坤载群生,思齐任姒之功,诞保成康之圣。建大公而在上,登众正以交修。明目达聪,来直言于远迩;献可替否,图庶政之中和。重念臣爰自下僚,以跻近列,每膺除命,皆出宸衷。徒坚报国之心,未获陨身之所,冀殚微力,上答鸿私。
辞免除右仆射第二表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二、《范太史集》卷七
囊奏上陈,诚辞既竭,纶言申答,谟训未俞。臣窃惟自古睿圣之兴,皇天所祐,必有硕辅,为时挺生,同德协心,建功立事。故有尧舜之后,乃有稷契之臣;有成康之君,乃有周召之佐。用能盛烈格于上下,鸿名冠乎古今。方册所称,轨躅可见。陛下大明出震,至德承祧。始在亮阴,动循礼法;既亲典学,日就缉熙。实惟亿世无疆之休,兆民咸赖之庆。宜得先觉之士,老成之人,左右有民,承弼厥辟,同底于道,永孚于休。如臣之愚,曷副兹选?而况弗循位序,夐越等夷,非拙分之所安,亦多言之可畏,靡遑夙夜,如蹈冰渊。伏望皇帝陛下鸿造曲成,至仁广施,听辍已行之命,免贻非据之灾。讵敢饰辞,恭祈报可。
上太皇太后辞免除右仆射第二表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二、《范太史集》卷七
命出非常,义无虚受,仰勤睿旨,未奉俞音。臣伏以在昔仁皇纂图,明肃听政;英祖嗣服,慈圣临朝。皆有宗工之臣,一德之相,诞保皇家之定命,发扬文母之徽音。是以左右前后,罔非正良,号令风采,咸可称述,克有成烈,底于太平,民到于今,并受其福。陛下齐任姒之圣,保成康之君。坤德静而直方,母教仁而慈爱。端拱宸极,丕冒海隅,敷求哲人,式序在位,宜得硕辅,翼宣大猷。臣本非长才,又乏远识,误膺器使,进贰宰司,不以德功,超居鼎铉,将何以对扬休命,追配前人?安海内于覆盂,尊京师而奠枕,兹任尤重,非臣所堪。伏望太皇太后陛下深轸睿慈,亟回成命,庶少安于过分,免上累于知人。
上太皇太后遗表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二、《范太史集》卷七
臣闻凡物之生,必皆反本,忠臣之死,犹不忘君。敢陈属纩之言,上达垂帷之听。伏念臣天与愚直,性惟拙迂。谓古道之可行,排众言而自信,常欲省躬而无愧,事上以不欺。被遇累朝,照知忠荩,擢居上宰,断自睿神。伏遇陛下思齐任姒之功,诞保成康之圣,延登众正,共济多艰。而臣受命以来,半居病告。造朝之际,每荷优容,蠲其下拜之勤,宠以给扶之礼。唯知尽瘁,以讫微生。圣明之时,独先陨越,太平之业,不逮落成,没身有衔,报国无所。伏望太皇太后陛下明昭在位,保佑有邦。御六气之中和,跻群生于仁寿。畴咨哲乂,虑宪祖宗,汔登济于成功,不惑移于浮议。臣虽终蝼蚁之壤,犹依日月之光。永辞圣朝,无任瞻天恋圣、哀切屏营之至。
代忠文公上太皇太后遗表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三、《范太史集》卷八
臣闻自古有死,乃前圣之训言;君子曰终,亦先贤之志愿。启手足而知免,视丘原而与归,犹陈垂没之诚,上达盖高之听。伏念臣本由孤进,素乏异能,被遇仁皇,擢居谏省,期于死职,不敢爱身。暨蒙英祖之知,再入禁林之直。神宗皇帝召从近辅,复寘迩联,唯坚一心,如事二帝。辱赐骸骨,许归田庐。荷天地之兼容,戴丘山而莫报。犬马之齿踰八十年,麋鹿同游几二十载。伏遇陛下翊扶真圣,保佑丕基,登进群贤,眷求遗老。录至和之初议,加秘殿之华资,仍推延世之恩,以及负薪之息,召陪经幄,起领祠宫。特矜枯朽之馀,再遂佚休之请,得以考正钟律之法,讲明礼乐之原。莫获造庭,克谐奏御,方同百兽之舞,未睹三雍之成。而臣年已迫于桑榆,疾无瘳于药石,将归黄壤,难恋明时。方今天人和同,夷夏欢悦,功莫高于任姒,俗将跻于成康,傥制作之有期,虽陨越而无恨。伏望太皇太后陛下深惟庙社之重,仰对祖宗之休,澄宸虑于繁机,纳天和于冲气,加膳玉食,颐神法宫,永庇烝民之生,益隆万寿之祉。臣永辞圣世,无任悲恋激切屏营之至。
代吕正献公上太皇太后遗表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三、《范太史集》卷八
臣闻学不羡生,古皆有死。惟归全而知免,乃得正以告终。敢忘垂绝之言,上冒盖高之听。伏念臣夙闻前训,早服近僚,席累世之弓箕,备六朝之鼎铉,升降相与,休戚是同。伏遇陛下思齐任姒之功,诞保成康之圣,延登众正,共济多难,而臣入侍经帷,进陪冢席。独膺一相之任,愧乏三年之成,屡陈请老之言,历罄避贤之恳。重辱改容之礼,特跻论道之司,同军国之谋谟,参师保之辅导。尚贪天宠,往践世官。唯高位之疾颠,矧羸躯之多病,仅存残喘,犹抱孤忠。虽深轸于慈宸,讫无瘳于眩药。伏望太皇太后陛下储神蠖濩,澄虑穆清,畴咨哲乂之良,顾諟祖宗之宪,纳民仁寿,跻俗雍熙。则臣虽委骨于重泉,犹衔恩于永世。臣无任瞻天恋圣、激切屏营之至。
谢赐诗序表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六、《范太史集》卷一一
宸眷俯临,天言诞布,拜受之始,服宠若惊。臣闻昔者帝舜作歌,申敕天命,推功臣下,爰及股肱,皋陶拜手,飏言其事。周之成王,诸侯助祭,遣之于庙,亦歌《臣工》,列于《诗》、《书》,著为典训。而未有褒优黄发,甄叙旧勋,昭神祖之明,述文考之志。然则圣作之美,独冠古今,必得鸿儒硕学之臣,序而纪之。天旨示慈,辅臣奉命,复颁温诏,赐以表恩,荣遇之极,旷古莫比。顾臣无状,何以克堪?此盖伏遇皇帝陛下神质天纵,圣学日跻,制作参于造化,惠泽涵于动植。以臣被遇三朝,服劳四纪,简在扆宁,录其涓埃,体貌过隆,宴犒加等,亲纡睿藻,宠其行役。窃惟圣哲之言,夐越《风》《雅》,当传示永久,与天无极。今序述之作,又所以宣昭发扬。譬如日月之光,捧以卿云之气;璧琮之采,荐以缫藉之辉。盖将耸劝于后来,岂独照临于私室。谨当刻之金石,传之子孙,对扬洪休,焜耀朽质。非常之宝,居有神物之护持;不世之恩,誓毕微生而报效。
上太皇太后乞崇俭戒奢疏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八、《范太史集》卷一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东都事略》卷七七、《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五、《宋史》卷三三七《范祖禹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二、《宋元通鉴》卷四一、《右编》卷一○、赵宋五太后临朝事略
臣滥备劝讲,夙夜思职,愚虑所及,不敢不言。伏以自先帝厌代,谅闇三年,今祥禫将终,即吉方始,服御器用,内外一新,奢俭之端,皆自此始。臣愚以为,珠玑金玉之饰,锦绣纂组之工,凡可以荡心悦目者,不宜有加于旧、增多于前也。皇帝方向儒术、亲学问,睿质日长,圣性未定,睹俭则俭,睹奢则奢。陛下所以训导圣德者,宜动皆有法,不可不慎也。古之圣帝明王,莫不以俭为美德,侈为大恶。帝尧所居之室,土阶三尺,茅茨不剪。舜称禹曰:「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孔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黻冕,祭服也。伊尹曰:「慎乃俭德,惟怀永图」。言俭之可以长久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周公戒成王以先知稼穑之艰难。凡此,皆陛下所宜日以启迪皇帝之志者也。东汉明德马皇后常服大练,左右但衣布帛,无香薰之饰,欲以身率下,前史以为美谈。臣窃惟陛下圣政,度越前古,必不使明德马后专美汉朝。若崇俭敦朴,饬正后宫,以辅养皇帝之德,使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淫哇之音,非礼不言,非礼不动,则学问日益,圣德日隆,此宗社无疆之福也。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古语有之曰:「贵不与骄期,而骄自生;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夫少习俭约,长犹侈靡;少习侈靡,长将若何?今天下之大,生民之众,系在陛下。陛下俭于上,则百姓富于下;陛下奢于上,则百姓贫于下。比年以来,天灾流行,年谷不熟,国用虚乏,百姓困敝。幸赖陛下勤恤民隐,存养休息,视之如子,有所不便,辄弛禁以利民,民方有乐生之意,小康之望。当今之务,宜痛为节约,昭示俭朴,以率天下。自古为国,未有不先俭而能致四海富实者也。汉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不得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景帝遵业,务农训俭,以雕文刻镂伤农事,锦绣纂组害女红,下诏戒之。故太仓之粟陈陈相因,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校,称贤君必曰文、景,以比周之成、康。及其衰微,民心思汉而不能忘,以文、景恭俭,德泽及民者深也。臣愿陛下上观帝尧、舜、禹、文王之法,考伊尹、周公、孔子之言,下视文、景之效,则皇帝少而习之,长而安之,唯知俭约,不知侈靡。他日海内富庶,自今日俭德为之始,生民之类受陛下之赐岂有穷极哉!臣窃闻奉宸库已取珠子至六十斤,户部已用金至三千六百两,不为不多矣。臣所以先事而言者,恐增加无已,滋长侈心也。唐太宗问褚遂良曰:「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馀人,何也」?遂良对曰:「奢靡之始,危亡之渐也。漆器不已,必金为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古之争臣,必谏其渐,若事已横流,则无所谏矣。是以纣为象箸,箕子叹曰:『为象箸必为玉杯,为玉杯则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古之人见微而防患如此。唐明皇开元之初,悉取珠玉锦绣服玩之物焚之于庭,以示俭德;及其末年,犹以穷极奢侈,天下败乱。今臣区区之愚,窃以皇帝即吉之始,若一开侈靡之端,恐后日奢费之无已也,故愿豫为之防,止于未然。臣愚不识忌讳,唯陛下裁赦。
论农事劄子(七月十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九、《范太史集》卷一四、《皇朝文鉴》卷五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五、《永乐大典》卷六二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一、《经济类编》卷三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三七
臣近蒙赐告,暂至许昌,窃见畿内已苦雨潦,询之村民,皆云乡村安静,公私少事,无呼召烦扰。唯是年岁未得丰熟,不旱则水,民尝艰食。夏麦既薄,或全不收;秋苗虽茂,唯忧涝损。臣窃惟陛下哀矜百姓,赈恤鳏寡,德泽所及,可谓至厚;然犹和气未应,阴阳隔并,欲修政事以应之,愿陛下推其心而已矣。夫天道不远,在君心所以感之。人君爱民,则天亦爱人君。爱民者,在知其劳苦,而恤其困穷。天下之人至劳苦而常困穷者,农民是也。周公作《无逸》,戒成王以先知稼穑之艰难。又言:「商之逸王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唯耽乐之从」。夫稼穑之艰难与小人之劳,人君不可以不知。天生时而地生财,自一粒一缕以上皆出于民力,然后人得而用。人臣之禄受之于君,故不可不报君;人君之奉取之于民,故不可不爱民。天子者,合天下之力而共尊养之,凡宫室、车马、服食、器用,无非取于天下,皆百姓之膏血也。其作之也甚劳,其成之也甚难。安而享之,不可不思其所从来;思其所从来,则爱之而有不忍费财之心,忧之而有不忍劳民之心。以此之心,行此之政,而天下不安者未之有也。天下之大,生民之众,唯系于一人之心。君心静,则天下静,君心不静,则天下亦不静。朝廷唯躬俭节用,无所营为,常恐烦百姓,则天下安息。先王岂能人人而食之,人人而衣之哉,推其仁心,修其仁政,以及天下,则所被者广矣。臣愿陛下,当食则思天下有饥而不得食者,当衣则思天下有寒而不得衣者。凡于每事,莫不皆然,唯推至诚,以召和气,庶几皇天报应,降丰年之祥,使百姓家给人足,则太平矣。昔汉昭帝耕于钩盾弄田,其事至微,史臣书之,盖以昭帝欲知稼穑之艰难,与周公戒成王之意同也。周世宗留心农事,尝刻木为耕夫蚕妇,置之殿庭,欲见之而不忘。国朝祖宗以来,尤重农穑。太宗尝谓近臣曰:「耕耘之夫,最可矜闵。春蚕既登,并功纺绩,而缯帛不及其身;田禾大稔,充其腹者不过疏粝。若风雨乖候,稼穑不登,将如之何」?真宗于内殿植稻麦,临观刈穫,欲知田亩之劳,至今遵之。惟陛下深留意于农政,而常以保惠小民为先,则天下幸甚。取进止。
上殿论辨邪正劄子(五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范太史集》卷一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六、《名贤士族言行类稿》卷四一、《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五
臣闻邪必害正,正必去邪,自古以来,未有邪正并立而可以为国者也。虽尧舜在上,未尝无小人,唯能使小人不胜君子,所以治也。虽桀纣在上,未尝无君子,唯使君子不胜小人,所以乱也。在《易》,内君子而外小人,其卦为《泰》,泰者通而治也;内小人而外君子,其卦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天下治乱,未有不由君子小人。君子在位,必无恶政;小人在位,必无善政。圣人为天下,唯能使小人外而不内,在野不在位而已,非能使天下皆无小人也。陛下自初临政,以辨别君子小人为先,登进忠良,黜退邪恶,以致今日之治。所进所退,天下之人皆以为然,虽舜举十六相、去四凶,不过如此也。而比年以来,大臣以兼容小人为宽,好恶不明,邪正不分,所引进者不尽得人。夫今日之省寺,他日之侍从也;今日之侍从,他日之辅弼也,宰相岂能使之终身不进乎?周公作《立政》以戒成王,自准人、缀衣、虎贲、趣马小尹、左右携仆、艺人、表臣、百司,皆勿以憸人,其惟吉士。夫憸人在上位则害政事,在下位则坏风俗,大则倾覆邦国,小则戕败善类。朝廷之内,何官可不择人也?邪人得志,则正人不安;正人不安,则国无善政。宰相以进贤退不肖为职,而邪正不分,岂不负国?《书》曰:「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此相之事也。臣伏望陛下戒饬大臣,各以公心求贤,多引鲠正之人,以重朝廷,无使小人得位,为他日之患,以副陛下至诚求治之意。取进止。
乞进德爱身疏(二十三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三、《范太史集》卷一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二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四
臣伏见陛下嗣位以来,端拱渊默,专意学问。臣侍经席,于今累年,陛下天纵生知,圣德纯茂,接对臣下,日日如一,未尝小有差失。此实上天眷佑皇家,保育生民,宗庙社稷无疆之福也。恭惟太祖皇帝肇造区夏,栉风沐雨,削平僭乱,以立子孙万世之基,传之太宗,至于真宗,遂致太平。仁宗年十三即大位,章献明肃太后安定邦家,调护圣性,是以四十二年之间,德泽深结于民,天下至今思慕不忘。英宗自藩邸入继大统,四海之内,同心爱戴。先帝励精求治,宵衣旰食,躬勤万事,十有九年,不幸早弃天下。陛下年始十岁,嗣登大位,当此之时,人心懔懔,忧危万端。幸赖太皇太后保佑扶持,勤济艰难,斥退凶邪,登进忠良,诏令所至,百姓欢呼鼓舞。数年以来,中外晏安,北狄西戎无不从顺。此皆太皇太后之德也,臣不知陛下将何以报之?臣窃思陛下所以报之,唯在于进德爱身而已。陛下进德,则为太平高世之主,光显祖宗之烈,发扬文母之训,使天下之人皆欣然曰:祖宗之德,太皇太后之力。如此,则岂唯皇天祖宗向佑陛下,太皇太后亦不虚勤劳矣。陛下爱身,则无疾疢,不贻太皇太后之忧。武伯问孝,孔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夫父母之忧,莫切于子孙之有疾疢,他日陛下有子,当自知之。陛下若不进德,不爱身,虽极四海九州之养,亦未足为孝也。臣自今秋闻外人言,陛下于后宫已有所近幸。臣初闻之,不以为信。数月以来,传者益多,或云已有怀娠将诞育者。言之所起,必有其端。臣诚至愚,不能不惑,故敢先事恳切言之。陛下内承慈训,外勤圣学,方当祗畏以事天地,诚孝以奉宗庙,思六圣之勤劳,念帝业之艰难。四方之人,无不延颈举踵,注目倾耳,观听陛下德业之光,名誉之隆,以想望太平,陛下可不慎哉!今陛下未建中宫,而先近幸左右,好色伐性,伤于太早,有损圣德,不益圣体,此臣之所甚忧也。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言人少时血气未定,而先伤伐根本,则损寿考之福,故君子戒之。陛下今年十四岁,而生于十二月,其实犹十三岁也,此岂近女色之时乎?陛下上承天地宗庙社稷之重,守祖宗百三十年基业,为亿兆之人父母,岂可不爱惜圣体哉!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守身所以事亲也,爱身所以爱天下也。陛下上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太妃,休戚皆系于陛下之一身,岂可不爱惜圣体哉!《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未有不先爱身,而可以进道也。陛下方向学问,躬儒术,欲为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君。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君,未有不勤而成者也。昔先帝年十五六,讲学东宫,一言一动,天下传之,是以多才多艺,群臣莫及。今陛下圣学,天下未有所闻,而先以嗜欲闻于天下,此臣之所甚忧也。陛下有上圣之性,必行上圣之事,有上圣之位,必求上圣之名,岂可不爱惜圣体哉!方今群臣之心,万民之情,正望朝廷如天圣以来,所愿陛下法则仁宗而已。祖宗天下百三十年,如宝器之无缺;陛下行纯德备,如美玉之无瑕。臣窃为陛下宝之惜之,爱之重之,陛下岂可不爱惜圣体哉!臣闻仁宗未纳皇后以前,未尝近幸后宫,是以气体康实,在位最久。臣今观陛下气怯,恐不能如仁宗少时,岂可不爱惜圣体哉!前世人君多所经历,乃能周知天下之情。今陛下生长深宫,稼穑艰难未知也,人之情伪未见也,国家政事未习也,六经圣人之言未尽读也,前世兴亡之戒未尽阅也。天下至大,万事至众,何所不关圣虑,岂可不爱惜圣体哉!古人有言:「后宫盛色,则贤者隐处;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陛下春秋鼎盛,方当崇经术,迩端士,敦尚素朴,屏去纷华,不宜先留意女色,使天下失望,以启小人之心。何则?陛下如好德,则贤人皆动其心,欲助陛下之德,而图天下治安,故于陛下有益。陛下如好色,则小人皆动其心,欲奉陛下之欲,而图一身富贵,故于陛下有损。贤人进则治,小人进则乱,人君所好,不唯系一身损益,实系天下治乱,不可不慎也。陛下于此二者,将何择焉?昔汉成帝自为太子时,以好色闻,其后逸欲无节,终为汉室昏乱之主,汉之基业由成帝而坏,岂可不慎其细哉!唐太宗欲纳郑仁基女,魏徵谏而止之。宪宗时,教坊使称密诏选良家子纳禁中,李绛上疏,乃悉还之。文宗没李孝本女入宫,魏谟谏,即出之。古之忠臣爱君,必拂其邪心,防其嗜欲,置君于无过之地,使天下莫得而非议也。人君所爱莫切于身,人臣亦莫切于爱君之身。臣滥备劝讲,以辅导圣德为职,怀此忧虑已二三年,不能言于未然,致陛下已有声听流闻于外,此臣之罪也。臣今若犹不言,他日陛下或专意声色,委权臣下,纪纲坏乱,政事荒僻,使天下以陛下为逸欲之主,则臣之罪岂可胜责,虽悔恨万状,何所及哉!伏望陛下察臣之言,专精一意,强于学问,日新德业,无时逸豫。事亲则思孝,居处则思敬,动作则思礼,祭祀则思诚,服用则思俭,养民则思仁,使人则思恕,心则思道,视则思正,当食则思天下之饥,当衣则思天下之寒。陛下每思及此,而强学不已,则将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美,岂声色之可移哉?惟陛下抑情制欲,以爱养圣体为先,则动植之类无不蒙福,生灵幸甚。臣不胜拳拳爱君之心,干冒宸严,臣无任惶惧俟罪之至。
论立后上太皇太后疏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五、《范太史集》卷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二七、《皇朝文鉴》卷五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五、《经济类编》卷一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一、《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
臣伏奉诏旨,皇帝纳后六礼,令翰林学士、御史中丞、两省给、舍与礼部、太常寺官同共详议。臣窃伏思,此国家大事,万世之始,福祚所系,风化所先,自古圣王重之。今陛下宜先知者有四,不可不慎也。臣谨稽之上古,参之后世,为陛下悉数而详言之。一曰族姓,二曰女德,三曰隆礼,四曰博议。所谓族姓者,臣闻古之帝王,所与为昏姻者,必大国诸侯、先圣王之后、勋贤之裔,不然则甥舅之国也,不以微贱,上敌至尊。故其福祚盛大,子孙蕃昌。昔者黄帝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其子孙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黄帝之后也。高辛娶陈锋氏之女,是生帝尧。虞舜娶帝尧之二女,釐降于妫汭,遂有天下。大禹娶于涂山,是生夏启,天下归之,子孙享国四百七十馀年。成汤娶于有莘氏,子孙有天下六百馀年。周之先祖后稷生于姜嫄,世有贤妃。太王娶太姜,是生王季。王季娶太任,是生文王。文王娶太姒,其礼尤盛,《大雅》歌之曰:「文王初载,天作之合」。言文王之初有识,天已生贤女为之配也。又曰:「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自古昏礼未有如文王之盛也。太姜,炎帝之后也;太任,太昊之后也;太姒,大禹之后也。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圣人也,其馀皆为显诸侯。周之子孙遍于天下,太姒之德也。诗人美文王之圣本由太任,其诗曰:「思齐太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又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文王之化自家及国,以正天下也。《周南·关雎》,后妃之德,人伦之始,风化天下,皆美太任、太姒也。武王亦娶于姜,是生成王。周有天下三十馀世、八百馀年,其基本盖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贵。所谓女德者,臣闻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亡系焉。三代之兴,皆有贤妃;其亡也,皆有孽女。夏之兴也以涂山,其亡也以末喜。商之兴也以有娀,其亡也以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嫄,其亡也以褒姒。此皆圣贤所纪,《诗》《书》所载,垂之后世,以为永鉴者也。秦汉以后,婚姻多不正,无足取法。惟后汉显宗明德马后、唐太宗文德长孙后、宪宗懿安郭后皆有后德,出于勋贤之家;其馀败乱,足以为戒而已。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来,家道正而人伦明,历世皆有圣后内德之助。自三代以来,未有如本朝家法也。皇帝圣德明茂,睿质纯粹,天监在下,必生圣女,以佑皇家。惟陛下远观上古,近监后世,上思天地宗庙之奉,下为万世子孙之计,选卜窈窕,以母仪万国,表正六宫,非有德孰可以当之?然闺门之德,不可著见,必视其世族,观其祖考,察其家风,参以庶事,亦可知也。昔汉之初,大臣议欲立高帝子齐王,皆曰:「王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乃立代王,是为文帝。文帝为汉之贤主,亦由其母家仁善也。故女德不可不先。所谓隆礼者,臣闻天子之与后,犹天之与地,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后成者也。《礼》曰:「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教顺成俗,内外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又曰:「天子修男教,父道也;后修女顺,母道也」。孔子对鲁哀公曰:「古之为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昏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亲迎,亲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是遗亲也。弗爱不亲,弗敬不正,爱与敬,其政之本与」。哀公曰:「寡人愿有言,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又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昏,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盖深非之也。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礼》又曰:「玄冕斋戒,鬼神阴阳也,将以为社稷主,为先祖后,其可以不致敬乎」?又曰:「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今臣与众官讨论讲议,皆约先王之礼,参酌其宜,不为过隆,愿陛下勿以为疑。进言者必曰:天子至尊,无敌于天下,不当行夫妇之礼。而荀卿有言,「天子无妻,告人无匹」也。如此,则是周公之典、孔子之言皆不可信,而荀卿之言可信也。臣谨案《礼》,冠昏唯有士礼,而无天子、诸侯之礼。故三代以来,准以士礼,推而上之,为天子、诸侯之礼。盖以成人之与夫妇,自天子至于士则一也。臣窃闻亲王宗室之间娶妻,殊无齐体之礼、敬而亲之之义,天下岂有独尊而无偶配者哉!至于鄙慝之礼,或杂戎狄之俗,或习委巷之风,下自士族,上流宫禁,有涉于此者,愿陛下一切屏绝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故礼不可不隆。所谓博议者,臣闻古者天子聘后,上公逆之,诸侯主之。故《春秋》书:「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夫国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预闻也。昔慈圣光献之立也,吕夷简定其议,故其诏曰「览上宰之敷言」,其册曰「宗公鼎臣,诵言于朝」。先是茶商陈氏女亦预选择,王曾、宋绶皆以为言,大臣继有言者,遂罢陈氏。仁宗所以为圣者,能从众也。进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能预。自古误人主者,多由此言也。天子以四海为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大臣无不可预之事,亦无不当预之人。且陛下用一执政,进一近臣,必欲协天下人望,况立皇后以母天下乎?臣恐陛下一日降诏云,立某氏为皇后,则大臣虽有所见,亦难乎论议矣。今陛下之所选择,莫若出其姓氏宣问大臣,若圣志既定,而众议佥同,则卜筮协从,鬼神其依,天人之意无不同矣。故议不可不博。臣幸备劝讲,其职在以帝王之事裨益圣德,故敢献其所闻。臣之愚诚,惟中宫正位之后,四海之内,室家相庆,则宗社之福也。狂瞽之言,惟陛下留听。干冒宸严,臣无任惶惧俟罪之至。
〔附〕郊祀庆成诗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九、无逸、《范太史集》卷二四
臣伏睹皇帝陛下以冬日至郊见天地。臣幸得待罪从官,在侍祠之列,进俎授嘏,摄官承事,恭陪大礼,迄于庆成。目睹嘉应,昔所未有,欢忭踊跃,倍万于常。今兹群公卿士皆作诗颂鼓舞盛德,而臣执经帷幄,其职在以先王训典敷陈劝戒,以补万一,其敢无辞。昔周之成王郊祀天地,其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此告神之诗,不敢忘戒也。群臣进戒成王,其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毋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此颂君之诗,亦不敢忘戒也。君不忘戒,以告于神,臣不忘戒,以告于君,此所以能永保天命也。恭惟祖宗光有天下百三十馀年,陛下纂承圣统,恭勤典学,实赖文母保佑扶持。于今八年,海内晏宁,再祀明堂,肇禋南郊,神祇顾飨,受祉万亿。此乃持盈守成之初,居安虑危之际也。臣是以敢缘《周颂》之义作为四言诗一章,凡百四十句,直叙事实,不为侈词。具述陛下祗事天地、严奉宗庙精一之意,传示中外,显扬盛美,因以劝戒。其诗曰:
皇帝嗣位,照临四极。恭己八年,日慎一日。惟我文母,振古光越。登兹太平,诞保元辟。再飨合宫,无文咸秩。未见于郊,帝心若惕。询谋卿士,作龟告吉。祗率旧章,无敢有易。乃动大辂,龙旂黻戟。国容煌煌,军容赫赫。谒款真宫,明荐蠲洁。乃入太庙,用事八室。神门降乘,斋殿祗栗。曾孙孝思,风云惨戚。省性之夕,阴翳霏雪。日入而霁,乾坤开辟。列圣在天,精诚合莫。升自阼阶,如见容色。乐作九变,祖考咸格。厥明礼成,复步而出。齐于帷宫,百礼既饬。辇及内壝,却盖而入。乃命百官,勿回班列。一意尊神,庶几有怿。圆坛中天,彻茵登级。二仪并位,太祖东席。苍璧黄琮,陶匏稿秸。升烟飏空,休气四塞。六合清晏,冬回温律。上神来下,飙驾欻忽。柔祇顾飨,万灵咸集。登歌再成,太史祝册。凡此牺牲,天民之力。凡此粢盛,天民之穑。天实子民,来歆子食。帝厚其子,其有弗答。福禄穰穰,既委既积。乃整法驾,回御丹阙。大赉万方,恩施草木。释除逋负,瑕垢荡涤。日月所照,莫不被泽。东夷南蛮,西戎北貊。服我声教,来觐来觌。皇帝至仁,惟天是则。昆虫不伤,况乃含识。黄发之叟,欢呼阡陌。曰似仁祖,尧舜之质。皇帝大孝,温恭朝夕。师法文母,至公惟一。子子孙孙,永奉成式。天锡皇帝,寿考万亿。皇帝体道,垂拱渊默。不言而化,万物自得。皇帝秉心,清明正直。训于有位,无敢颇僻。天锡皇帝,多士孔硕。皇帝圣学,若稽古昔。商宗寅畏,周文翼翼。曰予一人,实惧弗克。天人之际,不违咫尺。毋曰在上,视予动息。毋曰盖高,听予于侧。天命不常,惟敬勿失。祖宗艰难,惟慎毋忽。危生于安,祸兆于福。如执大器,倾于满溢。兢兢惟畏,涉冰将释。天锡皇帝,一谦四益。高明博厚,日新其德。从臣祖禹,古训是职。稽首陈戒,惟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