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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谢门下侍郎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五、《忠肃集》卷一
才屡试而已穷,位每迁而逾重。
弗容恳避,徒积忧危。
臣力不逮心,名常浮实,猥以口耳之学,遂玷股肱之司。
初不自量,实拳拳于谋国;
迄无所就,徒碌碌以因人。
此宜清朝汰斥之必加,岂复要地褒升之敢冀!
矧今左省,乃古纳言,审王命之允而后行,受国事之成而不作。
均为执政,尤号近司。
夫岂孱愚,所宜叨冒!
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躬任、姒之德,御之朝,忘己之圣而资于愚,取人之长而略其短。
吹嘘成就,至哉造物之难酬,寤寐勤劳,惟以捐躯而自誓。
三论河不可回乞罢修河司元祐四年正月 北宋 · 范百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二
臣等闻治水之道无他,惟在顺其就下之性而已。
禹行其所无事,是以能成万世之功;
或反禹之所为,此鲧之所以致败也。
窃谓本朝河决必塞,已塞复决,未尝复回于故道也。
今河行大坯之西,至于大陆,分注木门,由阎官道会独流口入界河,东归于海,合禹之迹,前人所欲为而不可得者也。
元丰以前未有回河之论,八年之后乃有一王孝先俞瑾辈敢妄议回河。
孝先身为水官,无容不知有此。
臣既按视,究见利害,而大臣廷议,踰月未决,臣窃惑之。
伏惟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仁心侔天地,利泽施四海,周旋曲尽,无一阙政,每闻一处灾伤盗贼,恻怛不忍,动于天颜,是以五年之间,中外蒙德,欢忻鼓舞,不可胜纪。
若今来万一议论,试辄为之,则非徒河不可回,回之必有大害,臣恐数路半天下之生灵财困力敝,国家诸路常平司封桩钱物立见耗竭。
民间诛求既广,嗟怨者多,和气一伤,水旱亦至,当是之时,流亡盗贼,无所不有,而公私匮竭,责将安归?
臣实寒心,不知议者何以不决。
周灵王时谷、洛二水斗,将毁王宫,王欲壅之,子晋力谏以为不可,勤惓反覆,几二千言。
大抵止以共、鲧为戒,禹、四岳为法,而曰:「天所崇之,子孙或在畎亩,由欲乱民也;
畎亩之人或在社稷,由欲靖民也」。
其靖乱之效,逆顺之理,炳如日月,昭示万世。
追原太子晋尊爱君父之心,谓自后稷以来迄文、武、,而仅克安民,由厉王而下基祸十五世,惟民不静,以为王业之忧。
直以壅谷、洛,乃周家福祚兴废短长之所系。
古人尊爱君父之心切至如此。
臣按谷、洛二水才及黄河百分之一,谷、洛犹不可壅,以其系周家之废兴,况黄河百川之伯、四渎之最尊者乎?
今人欲壅之,非见侮则是愚且狂矣。
《诗》云:「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孟子云:「能治其国家者,谁敢侮之」?
今国家无事,一妄人议论,直敢以数百千里之外朝廷所不见、自古所难成之事致害天下。
伯鲧之诛,止因称遂共工之过,壅防百川,稽舜之政治,殛二凶而咸服。
盖以为高高下下乃天地之性,若高者强之使下,下者强之使高,则是逆天地之性;
逆天地之性,则必害天地之生民,蠹天下之生物。
自古以来,未有如此而能成功立事、兴利除害者也。
昔尧于鲧,得非始信其言与四岳之荐乎?
及至九年,绩用弗成,而徒汩陈五行,反为大害,乃悔而更之,废父兴子,才及四载,而禹告成功。
今考书传载籍,禹之所为,止于随山浚川,高高下下者行其所无事而已,未闻有逆折洪流使回故道之事也。
孝先以即日大河港势方顺,欲趁今年回河,必望朝廷半年之间逐急计置五千万物料。
臣窃计此数决不可置场收买,必须科配六七路、百馀州军,骚扰七八百县百姓。
文符急于星火,期会比于军兴,鞭笞峻刑,枷锢满道。
臣闻河朔父老说,往时六塔闭塞北流,民间见钱五百文方了得一束梢草。
审如此言,生灵何罪?
况今京西陕西连岁不稔,老幼相携,流离道路,县官拯救,常苦不给,而又将来闭塞北流之际,全藉人力众多,是时役夫不知几何万数?
臣等昨来移文会到诸处,终不报答,人情观望,此可见矣。
臣等请停罢修河司以来将近一月,上殿面奏亦已旬馀,寂然未闻朝廷行下。
中外窃议,以为河论未决,人莫不疑怪。
臣惶恐待罪,不知所裁。
又况元丰四年,小吴河决未两月,而神宗皇帝神机睿断,不下堂而见万里之外,顺天地高卑之性,知百川脉络之理,明诏中外,藏之有司。
其大略曰:故道已是淤高,理不可复,自今更不闭塞。
于是远近心服,人无异论。
孝先等乃敢横议,违戾先帝明诏,意欲旁缘以自进尔。
伏望睿慈,亟罢修河司,以省大费,正孝先之罪,以明典刑,则天下幸甚。
〔贴黄〕臣窃以壅防百川,古人所忌,周太子力谏灵王壅谷、洛二水之事是也。
况黄河百川所聚,乃天地之脉络,岂有以人力多方擗约,不顺其性,久之而不致患害者?
臣等考古验今,灼见不便,区区愚心既知其如此,夙夜忧惶,不敢缄默。
乞赐圣鉴,特达施行。
〔又贴黄〕臣等昨相度利害奏闻后,方始知得元丰四年曾降上件诏劄,寻即移文通利军等处,取会录到,合具奏闻,疏入即乞付外。
与门下韩侍郎 北宋 · 范百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七、《皇朝文鉴》卷一一七、《经济类编》卷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二
圣人之用天下,富而教之,神而化之,不可以已者也;
不惠不迪,而至于用刑,不得已者也。
夫以不得已之刑为不可以已之助,则居此官者宜知此意邪,抑或可以置此心而勿论也?
比来朝廷政事,大论议一切出于忠厚,薄厌刀笔,而以书生儒吏处之,此宜下民无知,阴有一二蒙被上德者矣。
百禄无状,摄职以来,夙夜孜孜,竭其愚忠。
情法巨细,凡可生可杀之际,与僚官平订,大理往返,或至于再三,或至于四五,纤悉曲折,敢不尽心焉尔哉!
然文书程涉三府,职竞覆覈,交致其详,毫釐之间,靡不力诘而深研之。
呜呼,虽钦恤、文武慎罚之意,宜无以加毫发于此矣!
汉诏有之:人有智愚,官有上下,故使中外疑狱谳之廷尉廷尉以当附律令闻上也。
民散久矣,抵犯者多,旬时断狱,无虑数十百千,其间岂能事事咸若上官之智邪?
人心不同,如其面焉,有周有疏,趣尚不一,抵犯者多。
一谓之宽,一谓之猛,同一物耳,而宽猛异耳。
司刑之官何术以处此中邪?
而必曰,姑舍汝所学而从我,且不亦教玉人追琢玉哉?
大抵人之宽严亦性分耳,百禄又乌能自迁其性分而随上官之指趣乎?
是以上烦明公,每于众人宾客之前督过谆谆,以为大非,而终不能奉教一二,以自愧自诏也。
往者阿丁之斗杀,刘巠之故杀,温公力不肯贷,辞气毅然,有司不敢抗,众人不复议,百禄再白而不从,则再以书复之,终见是而贷焉。
是时,自朝廷至众庶,未闻有曰范百禄颇知守官,然皆欣欣焉,多温公之能用人且听善也。
二杀者贷,而天下以为是,百禄岂不幸甚矣哉!
近日明公以阿党为阿丁告,言谋状已明,事不获免,为可杀,而罪大理用法、刑部引例编管广南之为太轻也;
任聪御札到后行劫赃满,而不当谓之刑名疑虑也。
此二事者,百禄实尝用心焉。
欲默而不辨,则惜聪与党之死,欲辨而理之,则未免违公之论、逆公之意。
虽然,古人执法有三经断死而不渝者,有抗直犯颜而不观主威者,非但施之于守法而已,实士君子事上之道当然,明公亦思得斯人与之恭承明主乎?
近世已无如是之人矣,得闻其语可也,见其有心景行者可也。
明公以道德仁义之富辅佐人主,以天下生民为己任,欲为朝廷振纪纲、致太平,必不欲来者依违从谀,随声雷同,茍利一身,不忌杀人,以蹈昔之用事者为后世笑侮之辙也。
是用布其区区,而详其所以然之说。
阿党心规阿丁之银𬫭也,因斧之而不殊。
丁呼而告人曰:「党杀我」!
人执党,曰:「我实谋其钿子」。
于是谋状为明。
今疾其凶暴规货之慝,则死有馀辜;
论其被执之时便通谋情,谋在其心,终缘自吐,考之于律,得减所因,处徒三年,未为失断。
凡言杀人者死,盖以已杀为文,伤人及盗则抵罪也。
今被杀之人幸而不死,行凶之妇偶亦自通本谋,所以本部原情,取旧比之重者,拟送广南编管。
决杖远窜,粗可惩奸,合于流宥之法,殆无足疑,将何以加重于斯邪?
任聪去年四月一日受黄三结约,欲行彊盗,至三日昏时而劫宁新等家,赃满。
按御札三日巳时到县,虽是夕行劫在约束之后,而其结谋实在旦日约束之前。
凡赦前御札将为约束指赦作过之人,而聪之谋时适非指赦。
谨按嘉祐五年南郊赦文:应赦前御札到后彊盗至死,并决讫刺配广南牢城。
八年治平二年郊祀二赦,则配海岛,虽加重于前,而未尽变也。
是又仁宗皇帝英宗皇帝时韩、富二公故事也。
今朝廷论议决事比方,且踵嘉祐治平故事,寻二公所为。
本部拟贷任聪,自谓略法二公遗意,岂当时之论亦欲惠暴宽贼以害良民哉?
得非哀矜愚民寒饥多辟而入于死也哉?
夫愚民所以然者,仁人君子反求诸己而后以罪诸民,赋敛重也,徭役繁也,诛求多也,榷利广也,欲其无寒饥不可得;
寒且饥矣,欲其亡罪戾不可得。
此仁人君子所宜动心而求究其本也。
若止浚其末,而惟刑杀是务,则秦之刑非不严,乌能弭胜、广之盗哉?
今不讳之朝,乐闻鲠言,愿遏其恶而宣之,使下情无壅,亦足以知今为有道之世矣。
孔子季康子曰:「子为政,焉用杀?
子欲善而民善矣」。
张释之高庙玉环之坐,而文帝欲置之族,谏曰:「假人盗长陵一抔土,陛下将何以加法邪」?
夫使有司者治罪而不推原犯人之情,不测浅深之量,不谕轻重之序,而一出于法,则刀笔吏足以供使令耳,又何取于士大夫以儒术缘饰为哉?
今天子谅阴未言,太皇太后总听万事,慈明仁恕,听言尽下。
自二帝三王以来,公卿大夫有志之士,未有遭逢如斯时者也。
有官守者不出其位,若见事有未然,令有未便,不一公言,而脂韦茍安,恬养自殖,不负明主、无益生民乎?
百禄章既上,窃意万一薄采以救来事,不谓明公力排而深绌之,又从而崇峭堑、立峻法也,岂百禄之言以人废耶?
其或思之未再邪?
如今之时,周公养成王之时也。
在《易》,山下出泉之象曰蒙,未知所之,则顾所以养之何如也。
夫蒙之所以养者正也,养得其正,则圣人之功也,周公养成王是也。
方其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道德仁义日陈于前,诗书礼乐日盈于耳。
及其至也,若出天性,举而措之,横乎四海,是将万化独运,万事一断,岂不绰绰然有馀于听览之间哉?
盖不必屡上凶恶,铺陈情状,设有特旨,而教之断狱也,此又非周公之所以为功也。
百禄之于门下也,公则有僚吏之听,私则有父执之奉,知奖待遇非他人比,茍为熟视不敢尽言,则岂明公百禄之志哉?
伏惟舍其戆狂,而薄采其衷,幸甚!
欧阳参政1061年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八、《长兴集》卷一九、《古文渊鉴》卷四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
参政侍郎阁下:自周公之没至于今千有馀岁,其间可以有为于天下殆不过二三人。
二三人者不可得而待,而又皆无可行之位与其时。
使得其人而又幸有其时与位,天下知之,如周公之于成王,则将如何而望之?
其所以举天下之政,亦必自其大者,而后至于无所不举也。
凡世之有益于用之物,一有不备者,人皆知其阙。
礼乐在天下为用最大,寂然千有馀岁,而天下之人未尝谓之阙者,人之所望于圣人者意已绝,不复萌于心,则若初未尝有礼乐者。
既绝于心,又未尝讲于视听,则其谓之无异而弃之必然。
礼乐之教,几何其不终废也!
伏惟阁下独立一世,为天下之师三十馀年矣。
其养育贤才,风动天下,未有不如其意。
所未能必者,天下之时与朝廷之位,则今既又得之矣。
以其不可得而待于古者而遇于今,而又有其时与位,天下之所望于阁下,阁下所以自处,某愚浅,不敢县定于心,抑将举天下之政必自其大者,则礼乐宜已在阁下之所先久矣。
然观古者至治之时,法度文章大备极盛,后世无不取法。
至于技巧器械,大小尺寸,黑黄苍赤,岂能尽出于圣人?
百工、群有司、市井、田野之人莫不预焉,其卒使天下之材不遗,而至于大备极盛,后世无不取法,在所用之何如耳。
某尝得古之乐说,习而通之。
其声音之所出,法度之所施,与夫先圣人作乐之意粗皆领略,成书一通,亦百工、群有司之一技,不敢嘿而不献。
非敢以为是也,盖以谓必欲尽天下之议,则荒唐悠谬之论亦将有来献者也。
太学倡和 北宋 · 范纯礼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四十馀年旧典章,圣君今复幸虞庠。
虎贲万骑森罗列,雁序诸生俨缀行。
已见重准同舜帝,不须无逸戒成王
祖宗基构隆三代,统业相承是肯堂明李濂汴京遗迹志》卷二三)
王安石专权谋利及引薛向领均输非便奏熙宁二年十月 宋 · 刘述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九、《通炮长编纪事本末》卷三八、《宋史》卷三二一《刘述传》、《宋元通炮》卷三一、《吴兴备志》卷一一
臣等历观自古以来为人君者,未有不以偏听失德;
为人臣者,未有不以专权致乱。
《志》曰:「听之不聪,是为不谋」。
盖以其不能广览远听,择所长而用之,而溺于私爱,甘于谀佞,忘义理之是非,惟辩给之嘉尚
《洪范》曰:「聪作谋」。
若其听受之偏,其能谋乎?
《书》曰:「臣之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易》曰:「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盖言臣之事君,将顺其美,正救其恶,有功而不敢尸,有善则归于上。
故人虽知其贤,而不得见其迹。
苟异于是,已非臣道,矧威福在己乎?
臣等切见陛下擢用王安石参知政事,未逾半年,中外人情嚣然不安,盖以其专肆胸臆,轻易宪度,而全无忌惮之心也。
臣等请言其略。
伏自陛下即位以来,精心万几,任贤求治,常若饥渴。
故置安石政府,必欲致时如唐虞,跻俗如
安石反以管商权诈之术,战国纵横之论,取媚于陛下。
陛下遽信其言,遂与陈升之同谋,侵夺三司之利,收为己功,开局置官,引三人者于本司议事,用八人者分行天下,惊骇物听,动摇人心。
其所辟用,皆门下亲旧之人,如吕惠卿王子韶卢秉、王汝翼之徒,岂能通晓钱谷,周知天下之利源乎?
复用薛向发运使,兼领均输之职。
信如诏书之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固亦无害。
然使小人为之,假以货泉,任其变易,纵有所入,则不免乎夺商贾之利。
商贾既不行,则诸路税课自然亏失,是先丧其岁时之常入,则国之经费何以仰给?
官司贩易物有难售者,须至均配在民,以取其直。
物既积壅,艰于速贸,则必有鬻田宅,破家业,以应期会者。
不然,则淫刑滥罚,从而加之矣。
古人有言曰:「财尽则怨,力尽则叛」。
民既怨叛,则恐癚雄之人得以攘臂于其间矣。
不识朝廷之意,果以是为便乎?
而况薛向之为人也,所至之处,多用耳目刺探州县长短,从而胁持之,即以裒銂非道之事,俾之承禀。
其赃贪畏懦之人,莫不俛首曲从。
其公正持守之者,须至违戾,则必为其中伤矣。
朝廷方委之兴事,万一有勉而听之者,则蝲绅之徒离心解体,将自窜于珀穴之中矣。
不识朝廷之意,复以为便乎?
去年许遵,文过饰非,妄议谋杀自首按问之法。
朝廷遂差王安石司马光定夺。
二人者所见不同,司马光则持至公之论,请依旧法,不可以谋为因。
王安石则任一偏之见,改旧法而立新议,以害天下之大公。
臣等抗章论辩,指安石之议为非。
复差吕公著韩维钱公辅再定,而皆附从其说,不思法制之难行,但务人情之茍合。
后来言者不已,又令密院同议可否。
文彦博等所定既协公道,陛下即以众人所议文字委富弼看详。
在病告,不俟其出,朝廷又却行安石所定首减指挥,良由同列畏其强愎,陛下惑其浮辩,乃至此尔。
小人章辟妄献岐邸迁外之议,疏间陛下友爱之德,罪不容诛。
御史中丞吕诲及臣等连章奏乞加窜逐,以绝疑萌。
陛下虽屡许其请,独安石百端沮格,且荧惑圣听,而陛下以为爱己,遂隐忍而不行。
是以吕诲陈安石党庇小人之迹,而复降黜,中外之议,喧然不平。
吕公著一言辟光之罪,即时贬责。
公著中丞也,何诲言之而获戾,公著言之而遽行?
公著安石生平相知,表里相应,亦恐言之未必从也。
岂非威福之柄不出于陛下,而尽由于安石乎?
且如近用吕公著御史中丞,与兄公职任相妨。
臣等亦曾论列,陛下不以为听也。
切闻陛下始欲用司马光中执法安石力荐公著,而欲罢公弼枢府之任。
公著以人言不协,又于兄弟之义难安也,遂亦辞免。
陛下乃听安石之言,遂两用之,此得为允当乎?
近又睹中书诸子,今后御史中丞独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此亦安石之谋也,不过欲引用门下之人,置在台中,为己之助耳。
己之有过,彼则不言,此得为朝廷之福乎?
况祖宗以来,未尝有兄在枢府而弟为中丞者,亦未尝有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而知杂御史不同议也,亦未尝有不与学士院轮举也。
先朝所立制度,乃陛下家法,自宜世世子孙守而勿失。
今一旦信安石之言,乃欲事事更张,废而不用,良可惜也。
如上所条之事,岂非安石之专权,而陛下之偏听乎?
切见安石故人团练副使陆伸叙复著作郎,颇喧物议。
陆伸昨知柳州日,于治平亮阴中使妓乐饮宴,以至更深。
虞候兵士作闹,遂决挞虞候,至于身死。
情理至重,朝廷明有指挥,经恩未得叙用,仍不与亲民。
盖事与福建路提刑王陶,因不觉察其子贩盐,一般责降团练副使,比之陆伸所犯差轻,尚未甄叙。
陆伸身为郡守,官列朝行,不存臣子之礼,全无忠孝之义,将何面颜更求仕进?
若非与安石相知,岂能便得复官?
安石举亲情王无咎国子监直讲无咎昨自亳州卫真主簿,移台州天台县,系次远,不赴任,寻医,却于常州掌学二年。
后复授南康军南康县主簿,避见远官,又乞寻医,遂来京师,以聚徒教学为名,出入权门,营求直讲
御史孙昌龄迎合安石之意,奏无咎不候寻医年满,先次差充直讲
况流内铨,寻医人未尝有预先举授差遣体例。
无咎寻医后,自系违碍选人,即合入元初次远路分。
今有此优命,若非安石力加荐引,曲为主张,岂能冒宠侥痈,异于众人乎?
如此之事,皆安石欺罔不公之罪也。
谨按安石自应举历官以来,凡著书立言莫不知尊尚之道,以倡率学者,故天下士人之心无不归向,谓之为贤。
以至陛下亦闻而爱之,遂致位公府。
今遭时得君如此之专,当以平时所学仁义之道启沃上心,以广圣德。
今乃首以财利之议,务为容悦,言行乖戾,一至于此,刚狠自任,则又甚焉。
不知安石之心,待陛下为如何主也?
陛下天质颖悟,不世而出,至治,指日可复。
今反以霸国诸侯之术,唐室衰世之事,诱惑上听,何不恭之甚也?
孟子曰:「齐人莫如我之敬王也,我非之道不敢陈于王前」。
安石则异于是,其意无他,是欲持禄保位,觊觎宰相耳。
其癚诈之迹,顾不明耶?
奸诈专权之人,岂宜任在庙堂,以乱国纪?
臣等伏愿陛下奋乾刚之断,早罢安石重任,以慰天下元元之心。
曾公亮,位居承弼,礼遇三朝,自宜悉虑竭忠,奋身许国。
而反有畏避安石之意,阴自结援,更相称誉,以固宠荣。
安石奏对之际,惟肆强辩,多生横议,岂执政大臣体?
采祖宗以来宰相故事,若昭文在假,集贤尚不敢专行圣旨,岂如今日安石作参知政事,傲视同列,旁若无人,爱憎与夺,一出于己,败坏中书故事,皆公亮之罪也。
公亮久妨贤路,无补时政,亦堪罢免。
赵抃则括囊拱手,但务依违。
大臣事君固若是耶?
方今河北地震,连年不已,加之星文谪见,天下水灾,漂溺人民,不可胜数。
变异之来,无甚于此。
庙堂视之,恬不为怪。
臣等但恐渐更多事,使陛下不得安枕而卧,皆大臣之罪也。
伏望陛下思宗社之长计,措生灵于久安,委任老成有德之人,疏远迂阔生事之辈,臣等不胜爱君忧国之至。
南庙试策五道 其五 第五道 北宋 · 程颢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三五、《河南程氏文集》卷二、《永乐大典》卷一一六一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一四
问:子曰:「茍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何其效之疾欤?
又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何其效之迟欤?
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必世云者,较诸善人则已疾,合诸圣人则已迟。
三者之效,不能齐一。
然则圣何道而疾?
善何术而迟?
王何务而必世?
愿以前代已然之迹,质于此三者。
对:圣人之道,无所茍而已矣。
以圣人之才,施于天下,其易矣,犹必曰三年而有成也。
然方之善人之效,则圣人之治,其疾也远矣。
仲尼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
夫善人者,所谓「不践迹亦不入于室」者也。
既不循前人之弊而守之,又不得圣人之道而行之,宜其缓且久也。
有人焉,相继而往,则百年而后可至治矣。
所谓「王者必世而后仁」,则蒙谓作礼乐之时尔。
夫民之情,不可暴而使也,不可猝而化也,三年而成,大法定矣。
渐之仁,摩之义,浃于肌肤,沦于骨髓,然后礼乐可得而兴也。
盖礼乐者,虽上之所以教民也,然其原则本于民,而成于上尔。
则圣人之效所以疾,善人之效所以迟,与夫王者之仁,其道可见矣。
复请以前代已然之迹而明之。
孟子曰:「小国七年,大国五年,可为政于天下」,此圣人之效也。
仲由谓三年使知方,伯禽之三年报政,虽不能若圣人之道醇且具也,然亦承圣师之教,奉周公之训,其庶乎其次也。
若汉之业创乎高祖,循乎吕、惠,文帝守之以淳俭,孝景绍之以恭默。
当时汉之兴,几百年矣,其风俗宽厚,几致措刑,亦胜残去杀之效乎!
周承文王之业,历武王之治,至成王之世,而周公作礼乐焉,此必世后仁之效乎。
谨对。
太子建成论 北宋 · 王令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六、《广陵先生文集》卷一五
或问:「文皇帝太子建成,得为义乎?
使圣人者如何为处也」?
令应之曰:「是乌得为义!
吾闻置天下而兄弟让者有矣,尚未得为圣人也,又况以天下而杀其兄者乎」。
「圣人处之则让也,让而不获死,奈何」?
曰:「是亦命之云尔也」。
「然则周公有罪耶」?
曰:「周公何罪哉!
天下固成王天下也,周公事成王者也。
周公东征,可不行乎?
及其诛之也,人固谓周公,我实谓有司也。
周公不兄念哉」?
或犹未之喻,譬之曰:「今人有转移为人执事者,间而主家有盗焉,主怒而盗之禦也,乃执事是呼,不幸而盗乃执事者兄也,则行之否乎」?
曰:「行矣」。
执事者念其兄而不杀之,而同行者杀之,则执事者犹有罪耶」?
曰:「无矣」。
「然则,周公独何罪哉?
文皇之于周公又异也」。
曰:「汤放桀,武王伐纣,然乎」?
曰:「然也」。
「然则为民耶」?
曰:「为民也」。
「谓其为民而杀君,可乎」?
曰:「不君矣。
为民而杀之,恶乎不可」!
曰:「建成亦有罪,奈何」?
曰:「君之有天下之尊者,以其能君也。
今而不君矣,可不去之耶?
故曰为民而去之,义也。
兄之有弟之尊者,亲也。
亲可绝耶?
况又建成之罪,不逮古之取放伐者也。
抑使桀且,为其弟者,尚不忍乎杀而身代之也」。
曰:「文皇为民则奈何」?
曰:「是犹一人负贩而有千金之家,其家又百数十口也,而其兄惟奢淫是思,日散金数千。
其家相为谋,而饥寒是惧,因恶其兄而善其弟焉,曰:『安得弟而家是为也』。
其弟率然曰:『是不难』!
刃其兄而毙之,乃涕泣曰:『兄非不念也,吾为一家尔也』。
然则何异哉」?
或者犹不胜,又曰:「自三代而下,数百世间而有文皇,奈何又訾之」?
曰:「以贞观言之,吾故有取焉。
如附建成而言之,是犹惜千金之子」。
曰:「幸而彼有家,奈何复责杀兄也」?
「吾见其戾矣。
今之言太子建成者,曰『将胁高祖而为不利』,吾固疑其加之也。
设或不为然。
然则魏徵王圭文皇尚忍用耶」?
相臣论 北宋 · 侯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三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一
千钧之金,以舟承之,虽洪河巨海,皆得以利涉而无虞。
锱铢之金,投之于盆盎之水,则随焉而沉。
非千钧之轻而锱铢之重也,得其承则千钧为轻,不得其承则锱铢为重,理势然也。
民譬则水也,宰相者,所以承天子而行于生民之上也。
舟不可以不得壮大之才,相不可以不得远大之人,择之任之,岂不难哉?
窃观而下至于五季,任相得人者尝寡,而不得人者尝多,何欤?
天下未尝亡贤也,顾人主取之有三失焉。
何谓三失?
取之不求其合道,而求其合己也;
取之不以天下之好恶,而以一人之独见也;
取之不以才实远业,而以耳目之浮誉也。
人主诚能鉴三失之非,而以道为表,以天下好恶为表,以才实远业为表,合乎吾表者吾取之,不合乎吾表者吾去之,用此取相,欲其得人,奚艰哉?
古之人君,其取相未必皆失人也,盖有得之而不能用,用之而不能久者矣。
唐穆宗是也。
穆宗裴度之贤而不能用,既用而不能久,乃与元稹同黜升。
虽由朋比盛于当时,然穆宗之不明不断亦以甚矣。
呜呼!
取相则有三失也,而任相亦有三失。
宰相欲得敢断而人主疑其擅国,宰相欲得正君而人主病其制己,宰相欲得兴利而人主恶其招权。
此三者,非神明浚哲之君不能以免是也,在乎察其微而已矣。
夫忠臣之利国,非所以自私也,糜精耗神,而又掇嫌于小人。
小人之欲离间也众矣,人主诚审而用之,功成治立,则名何以不若,俗何以不若唐虞?
千古之下,独知其君之为盛尔,文皇之贞观也,明皇之开元也,皆足以称盛矣。
迹而言之,则、姚、宋戴翊之功也。
由是观之,善任相者美归于君,不归于臣。
臣之所得者,忠名而已矣。
不善任相者美归于臣,不归于君。
君之所得者,忠名而已矣。
昔者公输子因鲁君之材而为之搆宫,宫既成,人皆曰此鲁君之宫也,公输子不与焉。
宰相因人主之天下而为之兴治,治既成,人必曰,此吾君之太平也,何与于宰相哉。
贞观开元之所以称盛也。
古之三公,则天子之相也。
其赋政流化,止于圻内千里之地尔,其外则皆诸侯之国而命卿为之治也。
三公之所以及于圻外者,威怀之而已尔。
周公之圣,召公之贤,其职如此。
自秦汉以来,三公之才不及周、召,而地广权重则独过之,此夫奸佞之人所以易乘其隙而为之离间也。
夫贤佞之所为,盖有以相似,而辨之实难。
佞人尝立奇以示信,假正直之言以暴忠。
贤人则顺事而行者也,忠不必暴,信不必示,惟道之所存如何尔。
用此以观,贤、佞虽有深衷厚貌,将不得而廋也。
夫富贵者,天下之所同欲也。
服则盩绶,禄则万钟,职则枢密,位则极挚,虽庸常之人,犹将欲之,况于小人乎。
宰相之职,视之如甚易也,居之如何乐也。
官用不足,吾以是责大农
刑狱不中,吾以是责大理
战阵无勇,吾以是责上将
庠序不修,吾以是责司成
铨选不清,吾以是责吏部
礼仪不正,吾以是责太常
郡县不入,吾以是责守令。
吾固无所职也,然而任之非人,则谁之咎欤?
古之议宰相者,皆曰和阴阳尔,抚四夷尔,遂万物之宜尔。
其所以和之、抚之、遂之之道,将何以哉?
小人第知富贵之可欲,而不知代天理物之为难也,是以巧设离间贤人之去而不惮,一日得位则奸回自固,而不以为愧。
人主知贤人而用之,知小人而惩之,用者勿疑,惩者必行,则天下之治斯拱而俟之矣。
臣尝见近世政府发一言、立一事必谨守程式,天下之事至乎其前者无穷,而中书之事所以或柅而不行也。
萧何为画一之法而曹参守之,盖守其可守者尔。
如使当变而不可为曹参者,亦将泥于清静而不复变乎?
夫惟中书之守例,而天下之人有所陈请,亦惟扳中书之例而贵其必得也。
宰相执教化之钧,夫例之守乎?
苟便于民,虽曰无例,行之可也。
茍蠹于民,虽曰有例,废之可也。
臣窃以为贤人君子非不能顺事而行也,其必将以茍免人主之疑与小人之谤也。
且人主既以精而求之,求而用之矣,又疑哉?
疑之,是求之不精矣。
茍求之精而又疑之,则贤人君子将畏避形迹而不敢于立事也。
惟明主为能以不疑而尽宰相之用。
曾公亮户部尚书治平元年闰五月戊辰 北宋 · 宋英宗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三一、《宋大诏令集》卷六一
在昔公旦之辅成王子孟之立昭帝,皆承统绪之正,且无疾疚之忧。
而其史册之所传,有丹青之不泯。
顾予贤弼,克迪贤良。
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特进、行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庐陵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一千八百户曾公亮,才猷靖深,性资端雅。
能任经术,以断国论。
天意与子,预定大谋。
上心察臣,令受遗诏。
重惟嗣位之始,加以积哀之伤。
中外事为,罔或不济。
惟德之报,此焉其期。
是用仍西省之秘严,兼地官之长率。
陪敦多邑,增衍爰田。
于戏!
社稷之功,与古无愧;
廊庙之器,惟时所瞻。
勉祗宠休,以副朕意。
可特受依前行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
昭文相公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六、《都官集》卷一○
具官某,谨拂揆日,斋虑裁书,顿首再拜,惶恐有闻于昭文相公阁下:某尝伏谓君子之蹈道行乎天下,甚哉,求适乎用舍去就之难也!
人生孰不慕富贵而恶贫贱?
孰不美膏粱而厌藜藿?
孰不悦文绣而褫蓝缕?
孰不快使令便嬖,而悯劳苦其肤体?
孰不乐志泽日加于天下,而嗟穷拂其所为?
孰不好声名白于日月,而耻湮没无闻?
又顾天下非无有馀之势,而不足称己之养,伸己之愿。
然而君子之蹈道行乎天下者,遇不遇,得不得,人人未尝齐也,是何也?
或曰,时也。
君子不谓时也。
且周公相天下,朝诸侯,如运之掌。
为得时乎,则生周公之时者,伯夷叔齐饿死孔子为旅人走四海,死无置锥之地
为不得时乎,则生孔子之时者,管夷吾晏平仲尝以其君霸。
是以君子不谓时也。
或曰,命也。
《语》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周公固达矣,远则四国流言,近则成王不知,周公惕然惧不获光明文武之道,而大坠辅佐之业,乃作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
仲尼固穷矣,失鲁司寇,将之荆,既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其适诸侯也,未尝不皇皇然。
使周公谓命也,则不闻流言而惧;
孔子谓命也,则不适诸侯。
是以君子不谓命也。
然则其馀用舍去就之间,亦可谓难矣。
周公管夷吾晏平仲得其所就,就之不为谄;
孔子伯夷叔齐得其所去,去之不为固。
后之就者,不有周公管夷吾晏平仲之道而仕者,皆茍仕也。
后之去者,不有孔子、伯夷、叔齐之义而隐者,皆妄隐也。
故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君子之于人也,审己之所以去就,求不失其正为不难;
处人之所以用舍于己,使不失其义为甚难。
茍能审己,又能处人,故不以人之将舍己者就于人,不以将用己者去于人。
就其所舍,虽得之,君子曰「曾不若黔敖之饿夫也」;
去其所用,虽得之,君子曰「是视天下而路也」。
古之人,其难于用舍去就之分常如此,今之人奚独不然?
非慕富贵、美膏粱、悦文绣、快使令便嬖、乐志泽加于天下、好声名白于日月之甚也;
非恶贫贱、厌藜藿、褫蓝缕、悯劳苦、嗟穷拂、耻湮没之愈也;
周公孔子、管、晏、之道亡也。
是何也?
时然也。
古之所以就于世者,道德成于国人,则乡大夫乡先生礼而宾之矣;
辩说合于卿大夫,则公执礼而见之矣;
志策闻于国,则国君束帛而求之矣。
非若今以言语之度量揭于有司,群群而来,合则得之,不合则去之,如此之薄也。
古之所去于世者,去于鲁则之卫,去于卫则之齐、之晋、之宋、之秦,或之四夷,非若今不合于有司则为匹夫矣,或穷且死而已矣;
不合于朝廷则为黜臣,或锢且卒而已矣。
是以今之君子,尝不及古人有磊落去就出入之节,而上之人无恐恐失一士之悔。
虽然,谓古之所以用舍人之道未能遽复之可也,谓古之所以用舍之道不足复不可也;
谓今之所以去就人之道,虽失士,而不可出于中国可也,谓今之所以去就人之道无失士在中国不可也。
茍有人焉,好古之道,持古之所以用舍去就之义,而不出乎天下,其将以古之道与古所以用舍去就之义望于吾君吾相而已乎?
将不以古之道与古之所以用舍去就之义望于吾君吾相而已乎?
孟轲曰:「我非之道,不敢陈于王前。
夫岂不美仁义之道哉?
其心曰,是恶足与言仁义也。
故齐人无如我敬王也」。
今其来也,如不以古之道与古之用舍去就之义望吾相,不恭莫大焉。
古者旌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
虞人,野之鄙人也,不得其招则不往,况国士耶?
今之天子以招天下之士者,有若六博之道耳,或偶以胜,或偶以不胜。
不胜者不得怨,胜者曰幸,不幸偶然也。
所谓六科以策天下之士者,则又甚矣,乃若射寠数之术也,然六题者,必命群籍隐奥嵬琐之言,而加之参互离绝,以求为难知之势,幸则知之,为中选,不幸则不知,不知为不中选。
然而天下之士,负经世王佐之略,如汉之董仲舒有直言敢谏之心,如唐之刘蕡袖然出于是科者,不可谓得其招而来也。
谓今之天下应选之士,虽有古人之道,而无古人之节,故不得其招而往,亦不可也。
盖以朝廷承平熙洽,巷歌里诵,文章声名,际天接地,歛材日繁,得士亦众。
臣工如《棫朴》之富,岩谷无《考槃》之乐。
士之生是时也,名不齿于当路,则不免为乡人
养不及于禄食,则卒困于畎亩。
求而不得者有之,未有不求而自得之,故皇皇汲汲而来也。
古之任士也,任其所长,不任其所短,是以材有馀,治道罔不足。
今之于士也,求其所不知而问之知,就其所不能而责之能,虽得之,盖亦不赡矣。
故比岁诏举,所得不过一人,甚者天下无一足以充其选。
非士亡也,任其所短而不任其所长而然也。
以若所举,为吾君吾相者,不可为之动心而已乎?
古之于士也,不惟举而用之,其所以礼之遇之固有道也。
有若周公焉,为文王之子,为武王之弟,为成王之叔父,其于天下不贱矣,然而布衣之士,所执贽而师见者十人,还贽而见十二人,穷巷白屋所见者四十九人,进善者百人,教者千人,朝者万人。
是古人之于士者,亦多术也,或爵之,或禄之,或尊之长之,或教养之。
非若今挟甚重之资,持不可合之势,与者穷日力大荣之,否则悻悻而拒之,訑訑如也。
近世之名制举者亦可考矣,有若唐武德之举,不有常制,皆标其目而搜扬之,文策高授以美官,其次不过得一出身耳。
岂若今揭殊众之选,名非常之举,得之则不旋踵取富贵,否则弃而去之,碌碌如也。
某尝远观周公成王之世及唐武德之时,礼修乐备,刑清讼简,家富人足,颂声休烈,焕乎甚盛,毕、召、虞、虢,众圣相与辅佐,其次房、杜、魏、李众贤相与谋议,然且进善之意如此之勤,取人之法如此之当。
以彼较今,不为无事。
是宜吾君吾相,方孳孳于天下之士,大约古之制,少釐今之为,求必得士而后已也。
阁下道德功业,不独于今一人,于数百年中特一人耳,岂止能致吾君武德之君而已,自比于周公,不为过也。
某不肖,无古今术学,徒慕古人之节义。
窃幸阁下讲道致治之期,留神收士之日,不自虞度,起于海滨,求致身于阁下爵禄长养之中。
前此者故持所撰《治说》五十篇委置门下,如蒙阁下察其言,信其所存,其为求合于世之道,粗曰不茍矣。
然而复陈区区如是者,今蒙朝廷收采,俾从事于有司,有司必将发难知之题,举一人二人之合,幸而得之,未可知也。
不幸记诵之不及,科指之不明,遂为碌碌者,俛首而去,则终年不能望阁下之门墙,而无路尽其愚忠矣。
故尽布之,求无愧于古人。
敦化 其一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八、《都官集》卷二
甚矣,民之无教也!
子不知其为子者有矣,弟不知其为弟者有矣,臣不知其为臣者有矣,朋友相为欺愚者有矣,市井日以矫夺者有矣。
此五者,非性也。
人生而莫不知爱其父,长而莫不知敬其兄,仕而莫不愿忠于君,游而莫不愿信于朋友,相生养而莫不愿自足于衣食。
然而泯然失其本心者,由烁于习俗,陶于无教,驱于不足,久而莫之反也。
古之人,孩提则保姆教之,幼而卿大夫、乡先生教之,长而乐正大司徒又教之。
其自孩提至于老且死,其耳闻皆孝弟忠信仁义之说也,其目见皆孝弟忠信仁义之习也。
先王以六者必待衣食足、力有馀然后弗之叛,故制为庐井以居之,其税十而取一;
又有山泽以利之,通商旅以济之。
家有馀财,人有馀蓄。
水旱又从而赈之,灾患又从而恤之。
当是时也,一不悦于父母,不得于兄长,不获于君上,不交于朋友,不善于乡人,入于一国,一国恶之,入于一乡,一乡弃之,奚必待刑戮而后狃于教使邪?
故曰不式四十馀年,盖天下常无一人之狱矣,呜呼盛哉!
今之人自孩提至于老死者,上不为教勖之语以告之。
其生而知尽养其父母,尽力于其兄,超然出于乡人上,且不为礼以异之。
浮屠老子既从而招之,不惟上之人无有禁之者,又为之兴其能为浮屠老子之说、去父母兄弟之道。
命之食其食,服其衣,又从而文色之,位号之,命父母兄弟以拜之,命郡邑长官以复之。
是欲人不复为孝悌忠信之道耳。
其馀未及自弃于畎亩市井,乐父母兄弟而归者,上必有道以苦之。
蚕则赋其帛,耕则征其租。
才有以安居,则强之以力役。
仅足以相生养,则必从而调发之。
乐岁丰年盻盻焉,固未尝自裕,凶年宜不免于流亡也。
呜呼!
孝弟忠信之行亦几乎息矣。
昔之君子之导民也,虽不为近古,犹恐民之皆弃于孝弟忠信也,故闭閤思过者有之,上书自劾者有之。
不曰三纲五常,教之重乎?
今也三纲不举,五常不修,民相与终身而去之;
或傲狠残忍,有枭乱之道焉。
《语》曰:「虽有,吾得而食诸」?
盖谓是也,可不戒哉!
今夫圣贤有为,必立学官,择贤师,而使人生而幼有所受教。
乡取道德行谊之人为三老,使主风化,岁考孝弟优异之人以爵之,其次月与之、岁与之帛以奖励之。
刺史县令,四时为乡饮养老之礼以明之。
制为浮屠老子之力役,夺其衣服之文,位号之贵,反其家,使必拜其父母。
然后人人知在天地之间,未出乎中国,不得忘人伦、绝孝弟,庶乎其可也。
治说四 其三 说戒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三、《都官集》卷七
说曰:或问:「大禹戒舜,信乎」?
曰:「《书》有之,曰:『毋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罔昼夜额额,朋淫于家,用殄厥世』」。
「若是语,中人不足道,况圣人全德已乎」?
曰:「古者养由基善射,挟六钧之弓,百步以射杨叶,百发而百中。
有过而笑者曰:『是未足以语射也。
夫善射者不百发而百中。
今日百发谓之有功,明日复射,弓拨矢钧,一发不中,前功并弃』。
以圣人而治天下,万虑万得,谓之善治;
一虑不得,万虑之缺,是以不可不戒也」。
曰:「以丹朱戒舜,不已甚乎」?
曰:「戒者不可不甚也,甚者所以固其终也。
故《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美哉,大禹之德也!
使后世下得以戒上,臣得以戒君,必自大禹始。
成王之为君也,周公告之书,曰《无逸》、曰《立政》;
召公遗之诗,曰《公刘》、曰《泂酌》、曰《卷阿》。
是三者不同谟,爱君爱天下之志一也。
王者治天下之始,何尝不退托不明,畏神器之重,念天命之大,而皆博访忠谏以补察不逮,深求民隐以顺协群附。
若是时也,观天下之治,易若反掌。
及其志磨于岁月,身恬于安逸,耳目悦于声色,起居乐于台观,驰骋快于犬马,玩好美于金玉,朝燕废朝,夕饮废夕,有善始之名,而无善终之美,先为天下之治,而后为天下之乱。
是无他,戒其始而不戒其终也。
故《传》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宣王,中兴之君也。
君子观《鸿雁》之美,《庭燎》之箴,《沔水》之规,《鹤鸣》之诲,《祈父》、《白驹》、《黄鸟》之刺,《斯干》、《无羊》之作,知宣王之无终,周道不复兴矣。
使《六月》之北伐,《采芑》之南征,不为《斯干》、《无羊》之占梦,文武之治,斯灿然矣。
文皇,善治之主也。
君子观世南、文本之谏,玉华、翠微之役,知文皇之无终,不为纯王矣。
使贞观之勤不替,老而纳善,如得魏公之时,圣人之治,岂如是而已哉!
语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是以君子恶乎画也。
人皆有欲善之志,而久之难;
君皆有欲治之心,而终之难。
故《易》曰:「受以未济终焉」。
臣伏谓陛下明德谨始,虚心求道,垂美一世,前无百王,巍巍乎圣人之道,不可及矣。
伏惟知所以始之,则念所以终之,成所以为之,则求所以戒之。
然则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陛下之道远足以继舜,陛下之臣不惭于大禹,岂区区周宣、唐宗足比隆哉!
臣愚不佞,故为《戒说》。
论经筵第一劄子1086年3月14日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一、《河南程氏文集》卷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三、《皇朝文鉴》卷五八、《古文集成》卷二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观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
成王之所以成德,由周公之辅养。
昔者周公成王,幼而习之,所见必正事,所闻必正言,左右前后皆正人,故习与智长,化与心成。
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名德端方之士,与之居处,使之薰染成性。
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
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虽睿圣之资得于天禀,而辅养之道不可不至。
所谓辅养之道,非谓告诏以言,过而后谏也,在涵养薰陶而已。
大率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寺人宫女之时少,则自然气质变化,德器成就。
欲乞朝廷慎选贤德之士,以侍劝讲。
讲读既罢,常留二人直日,夜则一人直宿,以备访问。
皇帝习读之暇,游息之閒,时于内殿召见,从容宴语。
不独渐磨道义,至于人情物态,稼穑艰难,积久自然通达。
比之常在深宫之中,为益岂不甚大?
窃闻间日一开经筵,讲读数行,群官列侍,俨然而退,情意略不相接。
如此而责辅养之功,不亦难乎?
今主上冲幼,太皇太后慈爱,亦未敢便乞频出。
但时见讲官,久则自然接熟。
大抵与近习处久熟则生亵慢,与贤士大夫处久熟则生爱敬,此所以养成圣德,为宗社生灵之福。
天下之事,无急于此。
取进止。
〔贴黄〕臣窃料众人之意,必以为皇帝尚幼,未烦如此,此乃浅近之见。
夫幼而习之,为功则易;
发然后禁,礼经所非。
古人所以自能食能言而教者,盖为此也。
论经筵第三劄子1086年3月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一、《河南程氏文集》卷六、《皇朝文鉴》卷五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以人主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百官畏惧,莫敢仰视,万方承奉,所欲随得。
茍非知道畏义,所养如此,其惑可知。
中常之君,无不骄肆;
英明之主,自然满假。
此自古同患,治乱所系也。
故周公告成王,称前王之德,以寅畏祗惧为首。
从古以来,未有不尊贤畏相而能成其圣者也。
皇帝陛下未亲庶政,方专问学。
臣以为辅养圣德,莫先寅恭,动容周旋,当主于此,岁月积习,自成圣性。
臣窃闻经筵臣寮侍者皆坐,而讲者独立,于礼为悖。
欲乞今后特令坐讲,不惟义理为顺,所以养主上尊儒重道之心。
取进止。
〔贴黄〕窃闻讲官在御案旁,以手指书,所以不坐。
欲乞别一人指书,讲官稍远御案坐讲。
〔贴黄〕臣窃意朝廷循沿旧体,只以经筵为一美事。
臣以为,天下重任,唯宰相经筵: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
由此言之,安得不以为重?
太皇太后元祐元年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一、《河南程氏文集》卷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五○、《皇朝文鉴》卷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六月日,具位臣程颐,昧死再拜上书太皇太后陛下。
臣愚鄙之人,自少不喜进取,以读书求道为事,于兹几三十年矣。
当英祖朝神宗之初,屡为当涂者称荐。
臣于斯时,自顾学之不足,不愿仕也。
及皇帝陛下嗣位,太皇太后陛下临朝,求贤愿治,大臣上体圣意,搜扬岩穴,首及微贱,蒙恩除西京学官
臣于斯时,未有意于仕也。
辞避方再,而遽有召命,臣门下学者,促臣行者半,劝臣勿行者半。
促臣行者则曰:「君命召,礼不俟驾」。
劝臣勿行者则曰:「古之儒者,召之则不往」。
臣以为召而不往,惟子思孟轲则可。
盖二人者,处宾师之位,不往所以规其君也。
己之微贱,食土之毛而为王民,召而不至,邦有常宪,是以奔走应命。
到阙,蒙恩授馆职,方以义辞,遂蒙召对。
臣于斯时,尚未有意于仕也。
进至帘前,咫尺天光,未尝敢以一言及朝政。
陛下视臣,岂求进者哉?
既而亲奉德音,擢至经筵,事出望外,惘然警惕。
臣窃内思,儒者得以道学辅人主,盖非常之遇,使臣自择所处,亦无过于此矣。
臣于斯时,虽以不才而辞,然许国之心,实已萌矣。
尚虑陛下贪贤乐善,果于取人,知之或未审也,故又进其狂言,以觊详察。
如小有可用,则敢不就职?
或狂妄无取,则乞听辞避。
章再上,再命祗受,是陛下不以为妄也,臣于是受命。
供职而来,夙夜毕精竭虑,惟欲主上德如,异日天下享之治,庙社固无穷之基,乃臣之心也。
臣本山野之人,禀性朴直,言辞鄙拙,则有之矣;
至于爱君之心,事君之礼,告君之道,敢有不尽?
上赖圣明,可以昭鉴。
臣自惟至愚,蒙陛下特达之知,遭遇如此,愿效区区之诚,庶几毫发之补。
惟陛下留意省览,不胜幸甚。
伏以太皇太后陛下,心存至公,躬行大道,开纳忠言,委用耆德,不止维持大业,且欲兴致太平,前代英主所不及也。
但能日慎一日,天下之事不足虑也。
臣以为今日至大至急,为宗社生灵久长之计,惟是辅养上德而已。
历观前古,辅养幼主之道,莫备于周公
周公之为,万世之法也。
臣愿陛下扩高世之见,以圣人之言为可必信,先王之道为可必行,勿狃滞于近规,勿迁惑于众口。
古人所谓周公,岂欺我哉?
周公作《立政》之书,举言常伯,至于缀衣虎贲,以为知恤兹者鲜。
一篇之中,丁宁重复,惟在此一事而已。
又曰「仆臣正,厥后克正」;
又曰「后德惟臣,不德惟臣」;
又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
是古人之意,人主跬步不可离正人也。
盖所以涵养气质,薰陶德性,故能习与智长,化与心成。
后世不复知此,以为人主就学,所以涉书史,览古今也。
不知涉书史,览古今,乃一端尔。
若止于如是,则能文宫人可以备劝讲,知书内侍可以充辅导,何用置官设职,精求贤德哉?
大抵人主受天之命,禀赋自殊。
历考前史,帝王才质,鲜不过人。
然而完德有道之君至少,其故何哉?
皆辅养不得其道,而位势使之然也。
伏惟皇帝陛下天资粹美,德性仁厚,必为有宋令主,但恨辅养之道有未至尔。
臣供职以来,六侍讲筵,但见诸臣拱手默坐,当讲者立案傍,解释数行而退。
如此,虽弥年积岁,所益几何?
周公辅养成王之道,殊不同矣。
或以为主上方幼,且当如此。
此不知本之论也。
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小学之法,以豫为先。
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
虽未晓知,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
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故所急在先入,岂有太早者乎?
或又以为主上天资至美,自无违道,不须过虑,此尤非至论。
夫圣莫圣于舜,而禹、皋陶未尝忘规戒,至曰「无若丹朱好慢游,作遨虐」。
且舜之不为慢游傲虐,虽至愚亦当知之,岂禹而不知乎?
盖处崇高之位,儆戒之道不得不如是也。
且人心岂有常哉?
唐太宗之英睿,躬历艰难,力平祸乱,年亦长矣,始恶隋炀侈丽,毁其层观广殿,不六七年,复欲治乾阳殿。
是人心果可常乎?
所以圣贤虽明盛之际,不废规戒,为虑岂不深远也哉?
况冲幼之君,闲邪拂违之道,可少懈乎?
伏自四月末閒,以暑热罢讲,比至中秋,盖踰三月。
古人欲旦夕承弼,出入起居,而今乃三月不一见儒臣,何其与古人之意异也?
今士大夫家子弟,亦不肯使经时累月不亲儒士。
初秋渐凉,臣欲乞于内殿,或后苑清凉处,召见当日讲官,俾陈说道义。
纵然未有深益,亦使天下知太皇太后用意如此。
又一人独对,与众见不同,自然情意易通,不三五次,便当习熟。
若不如此渐致,待其自然,是辅导官都不为力,将安用之?
将来伏假既开,且乞依旧轮次直日,所贵常得一员独对。
开发之道,盖自有方,朋习之益,最为至切。
周公成王,使伯禽与之处。
圣人所为,必无不当。
真庙使蔡伯希侍仁宗,乃师古也。
臣欲乞择臣寮家子弟,十岁已上,十二已下,端谨颖悟者三人,侍上左右。
上所读之书,亦使读之,辨色则入,昏而罢归。
常令二人入侍,一人更休。
每人择有年宫人内臣二人,随逐看承,不得暂离。
常情笑语,亦勿禁止,唯须言语必正,举动必庄。
仍使日至资善堂,呈所习业。
讲官常加教劝,使知严惮。
年才十三,便令罢去,岁月之閒,自觉其益。
自来宰臣十日一至经筵,亦止于默坐而已。
又间日讲读,则史官一人立侍。
史官之职,言动必书,施于视政时则可。
经筵讲疑之所,乃燕处也。
主上方问学之初,宜心泰体舒,乃能悦怿。
今则前对大臣,动虞有失,旁立史官,言出辄书。
使上欲游其志,得乎?
欲发于言,敢乎?
深妨问学,不得不改。
欲乞特降指挥宰臣一月两次,与文彦博同赴经筵
宰臣赴日,即乞就崇政殿讲说,因令史官入侍。
崇政殿说书之职,置来已久,乃是讲说之所。
汉、唐命儒士讲论,亦多在殿上,盖故事也。
迩英迫狭,讲读官内臣近三十人在其中。
四月间尚未甚热,而讲官已流汗。
况主上气体嫩弱,岂得为便?
春夏之际,人气烝薄,深可虑也。
祖宗之时,偶然在彼,执为典故,殊无义理。
欲乞今后只于延和殿讲读。
后楹垂帘,帘前置御座。
太皇太后每遇政事稀简,圣体康和时,至帘下观讲官进说,不惟省察主上进业,于陛下圣聪,未必无补。
讲官辅导之间,事意不少,有当奏禀,便得上闻。
亦不可烦劳圣躬,限以日数,但旬月之间意适则往可也。
讲读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职,独臣不领别官,近复差修国子监太学条制,是亦兼他职也,乃无一人专职辅导者。
执政之意可见也,盖惜人才,不欲使之闲尔。
又以为虽兼他职,不妨讲读,此尤不思之甚也。
不敢言告君之道,只以告众人言之。
夫告于人者,非积其诚意,不能感而入也,故圣人以蒲卢喻政,谓以诚化之也。
今夫钟,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感而入也。
告于人亦如是。
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者,何谓也?
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豫戒,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
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
此理,非知学者不能晓也。
道衰学废,世俗何尝闻此?
虽闻之,必以为迂诞。
陛下高识远见,当蒙鉴知。
以朝廷之大,人主之重,置二三臣专职辅导,极非过当。
今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罢,且乞免臣修国子监条制,俾臣夙夜精思竭诚,专在辅导
不惟事理当然,且使天下知朝廷以为重事,不以为闲所也。
陛下擢臣于草野之中,盖以其读圣人书,闻圣人道。
臣敢不以其所学,上报圣明?
窃以圣人之学,不传久矣。
臣幸得之于遗经,不自度量,以身任道。
天下骇笑者虽多,而近年信从者亦众。
方将区区驾其说以示学者,觊能传于后世,不虞天幸之至,得备讲说于人主之侧,使臣得以圣人之学,上沃圣聪,则圣人之道有可行之望,岂特臣之幸哉?
如陛下未以臣言为信,何不一赐访问?
臣当陈圣学之端绪,发至道之渊微。
陛下圣鉴高明,必蒙照纳。
如其妄伪,愿从诛殛。
臣愚不任恳悃惶惧待罪之至。
姬宗世谱序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五
孔子之道学于文、武,而文、武之道实惟周公成之。
余自□发受书,心向,欲东至阙里,西至成周,拜谒圣人故里,亲见其车服礼器,以遂瞻仰之诚。
势暌地隔,而其愿未偿也。
嘉祐庚子之冬,调主鄠县簿
窃念鄠为丰京旧都,周公退老告终之地,意先圣遗迹犹有存焉者乎。
甫莅任,急为采访,于古陵得拜王季,于西郊于丰水之东见丰宫辟雍遗址,于东郊获遇灵台、灵沼、灵囿旧基。
先圣遗迹,宛然在目,恍然如见圣人于几筵也。
而毕祀典尤属鄠邑分办,遂北至咸阳,拜文、武、周公鲁公陵寝,圣君贤相,洋洋如在仰止。
夙愿已属克遂,而致祭之时见有衣冠来谒,陪祀行礼者,则姬公讳辅也。
询其履,乃元圣周公六十二代裔孙。
温文儒雅,洵有圣人风度。
遂与订交,时相友善。
予益自喜,幼读圣人书,今官圣人地,获瞻圣人陵墓,复得圣人子孙而晤对于一室,真属快事。
天若体予私淑之衷而默为之作合者,订交圣门,信非偶然也。
姬公出其家乘,问序于予。
予阅其世系,乃元圣仲子之裔,世德衍庆。
虽微显各异,而其忠厚传家,世世象贤,不愧家声则一也。
我朝崇文重道,超越前代,酬功报德之典,必有特加于圣门者矣,余拭目望之。
因为序以弁其谱。
嘉祐四年辛丑二月撰。
按:乾隆咸阳县志》卷一八,乾隆刻本。
禘说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六、《河南程氏文集》遗文、《晦庵题跋》卷二
禘其祖之所自出,始受姓者也;
其祖配之,以始祖配也。
文、武必以稷配,后世必以文王配。
所出之祖无庙,于太祖之庙禘之而已。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以所出之祖配天也。
周之后稷生于姜嫄姜嫄以上更推不去也。
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配天者须以后稷
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帝即天也。
聚天之神而言之,则谓之上帝。
武王文王,推父以配上帝,须以父也。
曰:「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
不曰武王者,以周之礼乐出于周公制作,故以其作礼乐者言之。
犹言「鲁之郊禘非礼,周公其衰」,是周公之法坏也。
若是成王祭上帝,则须配以武王
配天之祖则不易,虽百世惟以后稷,配上帝则必以父。
宣王祭上帝,则亦以厉王
虽圣如,不可以为父;
虽恶如幽、厉,不害其为所生也。
故《祭法》言「有虞氏宗尧」,非也。
如此则须是尧之子。
茍非其子,虽授以天下之重,不可谓之父也。
如此,则是尧养以为养男也,禅让之事蔑然矣。
以始祖配天,须在冬至一阳始生,万物之始,祭用圜丘,器用陶匏稿秸,服用大裘。
而祭宗祀九月,万物之成,父者我之所自生,帝者生物之祖,故推以为配,而祭于明堂也。
本朝以太祖配于圜丘,以祢配于明堂,自介甫此议方正。
先此祭五帝,又祭昊天上帝,并配者六位。
介甫议,惟祭昊天上帝,以祢配之。
太祖而上,有僖、顺、翼、宣。
先尝以僖祧之矣,介甫议以为不当祧,顺以下祧可也。
何者?
本朝推僖祖为始,已上不可得而推也。
或难以僖祖无功业,亦当祧。
以是言之,则英雄以得天下自己力为之,并不得与祖德。
或谓:灵芝无根,醴泉无源,物岂有无本而生者?
今日天下基本,盖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
故朝廷复立僖祖为得礼。
介甫所见,终是高于世俗之儒。
舜论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
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
由斯语以观之,则舜之为舜,宜其沉默不言乎!
明堂之上,天下之事未尝挂于耳目,入于念虑,然后谓之无为可也。
及考之于《书》,则曰舜在位七十载,「耄期倦于勤」。
夫劳心庶政之间,以至于「倦于勤」,岂所谓无为者哉?
曰古之所谓无为者,非弛废万事、无所用心于其间也,谓乎不为事之首耳。
盖天下之理,有经始之时,有守成之际。
方其经始之时,修礼乐于废亡,革政刑之僭滥,全可用之器,复久旷之官。
风俗已败者,持之使成;
纪纲已疏者,辑之使密。
方是之时,虽欲无为,不可得已。
若夫守成之际,则异于此。
礼乐有定制,政刑有定法,器有常用,官有常守,风俗已善,纪纲已修。
加之累黍,不足以为烦;
杀之铢两,不足以阙事。
方是之时,虽欲有为,不可得也。
舜之所治者,尧之天下也。
尧以圣人之德,享位长久,其风俗法度,行于天下,可谓备矣。
舜虽圣人,欲增尧之所为,不可也;
欲省尧之所为,又不可也。
则不过承其已备之法,讲明开布之而已。
则舜之为天下者,未尝为事之首也。
此所谓无为矣。
而其勉勉于天下之务者,亦未尝已也。
故五载一巡狩,以考诸侯之治。
仲春以至于仲冬,由东岳以至于北岳,犯冒寒暑,涉履山川,是舜未尝处于京师,以忽天下之事而不为也。
苗民者,南州之小国,而征苗者又舜之末年也。
而舜之行师之事,亲命于禹;
及其不克也,则又舞羽于两阶以悦来之。
苗之区区,而舜犹未尝藐然于心,况其大者耶?
是舜未尝宴安于深宫,以忽宗庙社稷之计而不为也。
然则所谓无为者,不为事之首而已。
不惟舜而已,古之为政者皆若是也。
故尧之为君,洪水既平之后,后稷富民,而契教之,则天下已无事矣。
此尧无为之时也。
及考之《孟子》,则其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者,未尝废焉。
成王之时,承文、武之业,守积治之馀,已诛,商、奄既殄,则天下已无事矣,此成王无为之时也。
周公授之以典礼三百,其视朝、告朔、事天地、交百神、亲诸侯、抚群黎者,未尝少废焉。
故曰「王省惟岁」,夫岁功不息,则王者之事亦未尝止也。
由此观之,则舜之无为之意可知也已。
而后世中才之君,如汉之孝文唐之明皇,惑于无为之说,而不考其实,遂欲以清净寂寞治天下,或终于无功,或至于衰乱。
呜呼,彼岂知舜无为之意哉!
策问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六、《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七
问:夫《易》之为书深矣,卦著乎时,爻言乎变,故时有定体,而变唯所适。
至于一爻之趣,则宜其无异也。
《遁》之九三,附阴而疾厉,何以吉臣妾之畜?
《困》之九五,任壮而劓刖,何以利祭祀之用?
旨义所发,幸详举焉。
问:钱币,国之重宝也。
自九府圜法立至于景王,而子母相权之术已兆矣,大抵病物货之不平,故权轻重以便民用耳。
及世异事变,议出一切,以一为百者何世?
以十直万者何邦?
元嘉四铢,所当者两,首谋者谁氏?
乾元重棱,增比五十,变法者何臣?
且昔人议泉货大小,唯汉之五铢得其中焉。
自元狩以还,至开通元宝之作,其閒或兴或废,若参并以用者,其数凡几?
开通于唐最为折衷,而较之五铢轻重若何?
以世之所用,略可差比。
然以今观之,得无物重钱轻之患乎?
改铸之议未易论,则从何而为之衡也?
抑又恶钱伪滥,其敝莫止,刑非不严,盗铸者靡息;
赏非不厚,市易者恬用,以何术而措之于无用,使下民不复操奇赢之势,则其患弭于自然矣?
学者通古今以施于有政,皆所宜究心,其无略。
问:吏人数易,为病久矣。
言吏之,则郡守县令,其势尤切于民也。
近制,类皆三考代去,甚者至于三年之閒,徙治者数四,故有朝合符、暮治舟车,以需不次之召。
民之有敝,其暇究邪?
吏之有奸,其暇去邪?
以是度之,其被治者宜如何也?
若其迎新送故之劳,乃细故耳。
比者朝廷深念,诏旨丁宁,使监司郡守各举所部。
郡守监司得以闻,若县令则又连署于郡守,唯政有异迹,一一条上,敕中书覆实,乃次恩奖,伸之再任。
斯诚国家复古之重,爱民之深切著明也。
然而保任采摭,其术安在?
且君子之政惟厥中,循理之吏不尚名,其迹安得为异而中所录也?
殆将有饰虚略实、卖恩立威,欲动人耳目以副是举者。
然则庸何而识之哉?
必待其雉驯歧以为之验,则神异迂阔,又可格于常邪?
必迟其民之请诚而听之,若东汉借寇君之事,则其下畏威而行者有焉,被讽而乞者有焉,其又可以诚听邪?
夫覆实虽庙堂,而举奏之权责在本职。
与其取之不精而留以殃民,则不若速去之为得也。
伊欲举不失,以副国家复古爱民之意,则如之何其庶几也?
学者究当世利病,必有确论以裨从政,毋曰肉食者谋之。
问:武王疾,周公作《金縢》,除三王之墠,植璧秉圭,而请代武王之死。
夫死,命于天也,若三王者如其尸,其又可以代乎哉?
周公圣人也,不知不足为圣人。
知其不可然且为之,是诈也。
圣人固用诈乎?
成王康叔,于其始也,宜有训戒。
既为《康诰》矣,《酒诰》《梓材》复继作焉,是何丁宁之深切如此也?
学者当推本前圣之心,以为之解。
问:万章伊尹要汤事,孟子直之曰:「汤三使往聘于所耕之野,然后就汤,说以伐夏救民」。
又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
又曰:「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
三说者钧出于一家,无乃自相戾乎?
宜择通论以对,毋牵制其旧。
问:朝廷罢榷茶从征之法,是反古道,疏利源,出生灵于罟擭中也。
岁省冒禁之刑,当以万计。
所未完者,以国用不可遽缺,故计岁入之息,均之食利之家。
甚者园无一芽,而算亩出焉。
比虽裁减甚轻,而下民引颈跂踵,望蠲除之亟至也。
议者以谓可税矣,何盐独不可邪?
傥弛其禁以惠天下,则较赢率泉,得无如茶户事邪?
必欲上不窘于经费,下不伤于尅歛,曷为通融之策?
问:古者立采诗之官,所以辨美刺、鉴得失也。
言之无罪,闻之足以自戒,于其上也,岂云小补哉?
厥后职废,因循不讲。
今天下非无诗矣,借欲复之,则朝廷高深,四海绵远,难乎其使之无壅蔽遗佚也。
员之置几人,而可采之术,何道而尽?
幸详言之,无愧于古。
问:魏公、房、杜,唐之贤相也。
太宗与之议礼乐,则断断不能辅成,反退而相谓曰:「非命世大才,不足以望陛下清光矣」。
且以数公之贤,求前世已效之术,以赞聪明之主,其势宜若甚易也,何特以不克自上?
念其师不尝以礼乐见许哉?
岂文中之言有以怠其心者乎?
然则主有兴治之志,而其臣不能将美,其又可谓之贤乎?
其著通论以评其迹。
问:圣人之道不熄,六经载之也。
士不通此而能佐君安民者末矣。
今朝廷崇重经术,天下之士稍知向本,然而患师学之未立,而习者未能积精专意耳。
傥或择通儒、置博士如汉之制,则不其几乎?
唯切议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