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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道传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神仙之说出于荒忽有无之间,怪谲而不足信,诞谩而无所稽考。
以谓有耶,其实未尝有;
以谓无耶,则其事可传,其书具在,君子亦有时取而言之。
余读《高道传》,观其所载神仙百馀辈,自初入道至于登仙,岩居而穴处,草衣而木食,近者不过一世,远者不过数十年。
一日异香满室,鹤御旋空,云幡绛节自天而下,顷之则冉冉然已入于杳冥之间矣。
何其易且怪也?
有操是说以折之者,其徒必曰:「是人素有仙骨,且道行已成,时至乃即行耳,何难之有哉」?
余独不知上帝何为专意访求黄冠羽衣,使为辅翼仙官,河岳主宰?
陶洪景著论,如西伯之圣,汉文之贤,仅得与之同列而已,乃不得与此流显陟霄汉,以警动世俗,何邪?
余尝反覆考究而不得其说,又其事怪妄不经,大率多类世间幻术蛮法,如吐火割舌,飞剑遁形,绝食服气之类是也。
是以学者于神仙之说每有疑焉。
扬子云韩退之之徒所以力诋而痛排之,固有谓也。
盖二子以羽翼圣道自任,不得不尔。
要之,后人立论似不必专务依仿韩、扬,使神仙之说存于若有若无之间,确然以吾道自任而已,则是非判然,而天下之理得矣。
介之推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永乐大典》卷一五○七五
名者,天下之公器,虽圣人不可得而私。
然名之在天下,有予之而弗受者,有受之而弗却者,有欲得之而必争者,固不可以一概量天下之心也。
予之而勿受,则有道之士离世遁迹以自晦于无用之地者之所为也。
其为人,世固不常有,有之,则可以激贪而励俗矣。
受之而勿却,则修己笃行之士无意于名而名归之者也。
其为人,亦行其所当行,得其所当得而已,其于名,犹未窃窃然也。
乃若欲得之而必争者,则异于是矣。
志在于功名,心淫于富贵,得之则踊跃而自喜,夺之则憔悴而无聊。
彼恐其名之不高,而有以轧之也。
此其于名,虽与夫盗而有之者不可同日而语。
其视畏名而逃之,与夫无意于名而名归之者,固有间矣。
夫修五伯之业以服诸侯者,晋文也。
辅文公之行以反晋国者,五人也。
初,文公之出,五人者从而辅之,所以转徙于道涂,流离于羁旅,至于险阻艰难之备尝而不惮者,无他,知重耳之贤,必反国而有之也。
重耳之将入也,四人者皆留,独之推逃而去之。
此岂人之情也哉?
殆有夺其名而轧之者矣,舅犯是也。
且五人者,负羁绁以从奔走之役,其劳则均也;
周流天下十有九年,其久则均也;
所谓五蛇为辅,挟之以飞,皆当时之贤士,其人则均也。
文公之反国,乃与舅犯为投璧之盟曰:「若反国而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
之推闻而大笑曰:「天实开之,而子犯以为己功。
吾不忍与同位矣」。
乃弃之而去,隐于绵上
然则之推之去也,盖有以哉!
左丘明司马迁之徒,似若以文公为不能用之推者,岂亦未之思耶?
文公反国,而赏从亡之臣不及壶叔
文公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
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
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
若以力助我,无补吾阙者,三赏之后固且及此」。
晋国闻之大悦。
夫以文公之贤,其于赏罚之序如此,投璧之盟岂固私于舅犯哉?
于五人之中,其必有当先于此者矣。
之推不能究文公之意,一闻其言,则穷日之力而去,何其遽也。
然则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之推非有怨于舅犯也,盖托舅犯以发其愤悱之辞而为之说耳。
议者又谓人亦孰不欲富贵,当文公处困穷之时,则崎岖而从之;
及反国而有千乘,反疾走而逃之。
此罪不在于之推,而失在于文公也。
使文公不私于舅犯,岂有是哉?
曰:审如是,是亦之推之罪也。
何以言之?
夫为人臣者,有贤则相荐,有功则相逊。
功高而赏及之,犹当曰:「是功也,我何力之有焉」?
况功与人等,或出其下者哉?
之推不明乎此,见投璧之盟,则不胜其忿而亟去之。
此非有意于济世以辅其君者,区区之意特在于名高而恶人之轧其己焉耳。
吁,可怪哉!
刘混康大观元年十一月六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六七、《茅山志》卷四
刘混康:累收来奏,备悉勤恪,不啻与謦欬接也。
顺履时序,食息何若?
来春飞船西上,妙论可期。
贵妃所需符子,当为应副。
未间,善为辅养。
三茅君圣像画毕,止伺先生到阙,专得面付。
治病佩带符子,告求数十贴。
按:大观元年十一月六日
参知政事辞免表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六七、《华阳集》卷一一
臣某言:臣伏蒙圣慈以臣辞免新除参知政事恩命,特降诏书不允者。
宠命过优,非材莫称;
忱辞上达,聪听未回。
仰明诏之春温,抚危衷而夕惕。
臣某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伏念臣孤穷贱士,遭遇四朝,收之簪屦弃遗之馀,试以铨衡烦剧之选。
劳能弗著,幽黜是虞。
敢期全度之私,更委难胜之任。
擢升廊庙,进贰机衡。
顾兹政令出纳之间,实赖左右谋谟之助,而臣病随年而日进,心与力以俱疲。
激浊扬清,尚惧旷瘝于一职;
殚智竭虑,安能参赞于万微?
矧今公道之方行,宜择真材而为辅
傥不量其非分,必自取于疾颠。
用干难犯之威,再沥由衷之恳。
伏望皇帝陛下廓大明而旁照,矜小器之易盈,不难涣汗之回,俾遂谦撝之守。
庶于高位,不至妨贤。
臣无任。
改赐李横等敕书五月十三日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四七、《北海集》卷一六
李横等:朕失驭中原,省方南国,眷兹列郡,孰保吾民?
维时镇守之臣,克效忠勤之绩,每嘉忠志,实动予心。
属暑候之方炎,念戍徒之良苦。
禦侵待暴,姑慎守于封疆;
按甲缓兵,其少休于士卒。
拊循凋瘵,劝课耕桑。
务收绥靖之功,终底和平之福。
故兹抚谕,想宜知悉。
夏热,汝比安否?
遣书,指不多及。
诫谕学者辞尚体要诏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八五、《梁溪集》卷三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
朕自临御以来,建学校,联师儒,一道德,以教养天下之学者。
屡降诏书,崇雅黜浮。
庶几文章之盛,深醇典正,炳然与三代同风,而自两汉以来,为不足议也。
朕之待士至矣!
比览贡士程文,猥酿不醇,气格卑弱。
刻意以为高者,浮诞恢诡,而不协于中;
骋辞以为辩者,支离蔓衍,而不根于理。
文之不振,未有甚于此者,朕甚羞之。
岂子大夫平日所以讲习之者未至欤,抑偷取临时、务应有司之求而怵于得失欤?
夫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为之卫翼。
本之固者,其发为英华必茂;
源之深者,其流为波澜必远。
子大夫其思所以廓养意气、涵养本源者,博极古今,根柢仁义。
六经之书,诸子百家之说,必深究而明辨之,则见于文辞者体要兼备,宜有可观者。
朕有好爵,与尔靡之,可不勉欤!
故兹诏谕,想宜知悉。
预备志序 其三 人物志序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七、《梁溪集》卷一三六
昔晋祚中绝,中原陷于夷狄,元帝渡江兴于江左,有王导以为腹心,有周顗刁协戴若思以为股肱,有贺循顾荣以从人望,有周访郗鉴甘卓以据要地,有刘琨祖逖以恢远略。
及其后也,辅相如谢安将帅谢玄,方镇如陶侃温峤,皆世不乏人,故能缔搆群材,赞襄中兴,祀晋配天,不失旧物,抗石勒之锋,败苻坚之师,折王敦之逆,平苏峻之难,保有东南,垂百馀年,人物之不可无也如是。
今宗社艰危,河北、河东之地弃而不保,或遂陷于敌仇,或割据于豪杰,则逼迩畿甸,汴不可都,其势必有巡幸之事,以权一时之宜,而济其急。
然而人物之衰,未有甚于此时也。
前日失谋败国、妨功害贤之人既不可复用,而名望在人,屈指无几。
方伯连率之职者,率皆妄庸;
处州县冗散之中者,未易识拔。
则今之人物,所以为辅相帷幄之臣,所以为侍从论思之官,所以充台谏献替之任,所以当师帅抚御之选,所以膺守养之寄,所以将监司按察之权,当何自而取之?
以祖宗涵养之久,天下衣冠之众,固不可厚诬以为无人。
然而事迫势急,兼收并用,弃瑕录善,舍短求长,欲得真贤实材相与协力而扶持之,使士夫不复事虚名而收实效,官司不复行虚文而施实绩,民庶不复听虚诏而被实惠,夷狄不复侮虚声而畏实威,则求之不可不广,择之不可不精,任之不可不专,信之不可不笃,庶几可以济危图,拨乱反正,以刷亘古所无之耻,以报不共戴天之雠,诚今日莫急之先务也。
姑取平日之所知,及得于众论者人物姓名著之于篇,以备缓急。
作《人物志》。
古灵陈述古文集序绍兴五年闰月1135年闰2月1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唐史》论文章,谓天之付与于君子小人无常分,惟能者得之。
信哉斯言也。
虽然,天之付与固无常分,而君子小人之文则有辨矣。
君子之文务本渊源,根柢于道德仁义,粹然一出于正。
其高者裨补造化,黼黻大猷,如星辰丽天而光彩下烛,山川出云而风雨时至,英茎韶濩之谐神人,菽粟布帛之能济人之饥寒,此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
小人之文务末,雕虫篆刻、絺章绘句以祈悦人之耳目,其甚者朋奸饰伪,中害善良,如以丹青而被粪土,以锦绣而覆陷阱,羊质虎皮,凤鸣而鸷翰,此所谓有言者不必有德也。
君子既自以功业行实光明于时,而其馀事发为文章,后世读书想望而不可及,此岂特其文之高哉?
人足仰也。
小人乃专以利口巧言鼓簧当世,既不足以取信于人,而恃才傲物,以致祸败者多矣。
由是言之,文以德为主,德以文为辅德文兼备,与夫无德而有文者,此君子小人之辨也。
窃观古灵陈公所著文章,殆所谓有德之言,而君子之文欤。
初,公未仕,刻意于学,得乡士陈烈周希孟郑穆相与为友,以古道鸣于海隅,人初惊笑,其后相率信而从之,四先生名动天下。
既登第,累官剧邑,推其所学以治民,利必兴,害必除,听讼决狱,庭无留事。
所至修学校,率邑之子弟,身为横经讲说,士风翕然,民俗丕变。
已而守列郡,典大藩,益推此而广之,治绩尤著,虽古循吏不能过也。
嘉祐中,富郑公入相,首以文学政事荐公,寖被知遇,历事三朝,郁为名臣。
郎曹执法而不挠,使北庭守节而不屈,仕谏省则以忠谠补主阙,处台端则以公正纠官邪,位侍从则竭论思之忠,侍经筵则尽劝讲之益。
上为人主之所钦向,下为士大夫之所宗师,其功业行实,光明如此。
而所为文章温厚深纯,根于义理。
精金美玉,不假雕琢,自可贵重;
太羹玄酒,不假滋味,自有典则。
质干立而枝叶不繁,音韵古而节奏必简,非有德君子,孰能与此?
故尝评之:其诗篇平淡如韦应物,其文辞高古如韩退之,其论事明白激切如陆贽,其性理之学庶几子思孟轲,非近世区区缀缉章句、务为应用之文者所能彷佛也。
嗣子绍夫裒集公文章,得古律诗赋、杂文凡若干篇,冠以绍兴手诏,经筵荐士章疏,而行状、志铭附于其后,合为二十有六卷。
集成来谒,求为之序。
某告之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古灵先生,三者兼备,又得诏书褒称,推贤扬善之美如此,可谓盛矣。
若其平生行事,则有行状、志铭可考,诵其诗、读其书者,可以想见其人,又何以序为」?
绍夫曰:「先公虽进不极任,而蒙累朝之眷特深,谏行言听,不为无补于时。
今即世踰五十年,遭遇圣主,因览荐士疏藁,所以旌宠之者甚厚。
辄敢刊行遗文,用图不朽,愿丐一言以发明之」。
某义不得辞,勉副其意,因论君子小人之文所以不同者。
孔子告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
夫儒之道通天地人,使小人为之则将有讦儒以为奸者,而况于文乎?
经纬天地曰文,虽周公之才之美,谥不过文
而小人假文以为利,则与夫儒以诗礼发冢者同科。
古文士多陷浮薄,而为弄笔生无足怪也。
如公功业行实,推贤扬善之美如此,而其文章浑全博雅又如此,宜乎被累朝之眷遇,膺圣主之褒崇,士林尊仰,推为天下君子长者,而不敢有异议也。
然则有馀力以学文者,可不景慕而知所趋向哉!
公讳字述古,官至左司郎中枢密直学士,赠给事中,国史有传云。
绍兴五年闰月朔谨序。
观文殿大学士左银青光禄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陇西郡开国公食邑三千九百户、实封一千四百户李纲(《梁溪集》卷一三八。又见《古灵先生文集》附,《永乐大典》卷二二五三六。)
二十有六卷:右引作「二十有五卷」。
三教论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一、《梁溪集》卷一四三
儒、道、释三家之教,自汉以来,鼎立于天下。
为儒家之学者曰:吾之道,圣人之道也。
、文、武、周公得其位而行之,孔子推而明之,其德仁义,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商,其位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蔬果、鱼肉,生者有养,死者有葬。
治天下者舍吾之道,天下不可得而治也。
为道家之学者曰:吾之道,亦圣人之道也。
黄帝得其位而行之,老子推而明之,尊道德而小仁义,贵精神而薄礼法,以清净为宗,以慈俭为宝,以柔弱为体,以无为为常。
秉本而执要,少私而寡欲,以长生久视为致道之效。
治天下者舍吾之道,天下亦不可得而治也。
而释氏之徒亦曰:西方有圣人焉,其名曰佛,以布施摄悭贪,以持戒摄毁禁,以忍辱摄瞋恚,以精进摄懈怠,以禅定摄散乱,以智慧摄愚痴,以慈悲为心,以寂灭为乐,以常乐我净为法,以菩提涅槃为至,以因果报应为化导之术。
治天下者用吾之道,可以不言而自化,不令而自行,不待赏罚,使民迁善而远罪。
然则治天下者,果何所适从而可乎?
曰:从儒。
彼道、释之教,可以为辅,而不可以为主;
可以取其心,而不可以溺其迹。
何也?
七政之所加,五赋之所养,中于天下者为中国,而儒者之道,治天下之常道也。
礼君臣,正上下,纲纪法度之所布,号令赏刑之所施,进君子而退小人,使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所以为太平治之至者,未有不由此也。
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孔子
周公而上,上为君,故其事行;
周公而下,下为臣,故其说明。
而后世有为之主,慨然有志于斯者,未有不即其身而致太平之治也。
岂非崇儒之明效乎?
若夫道、释之教以为辅而取其心,则道家之所谓清净慈俭、柔弱无为、少私寡欲者,其说可取,而亦足以助教化矣;
释氏之所谓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者,其说可取,而亦足以助教化矣。
至于以为主而溺其迹,则以道家长生久视之说,变而为神仙方士之术,昔之人君有行之者,汉武帝唐明皇是也;
以释氏因果报应之说,变而为祸福禬禳之事,昔之人君有行之者,梁武帝唐懿宗是也。
汉武帝内建神明、通天之台,外宠文成、五利之徒,崇奉祠祭,以候神人,然不能消巫蛊之祸。
唐明皇灵宝之符,致混元之降,章疏举于空中,梦寐达于帝所,然不能止禄山之乱,是皆溺于道家之迹,以长生久视之说变而为神仙方士之术之过也。
梁武帝祀郊庙社稷,以面为牲,亲屈万乘之尊,正坐讲说,舍身为寺家奴,布发于地,使其徒践之,然不能救台城之辱。
唐懿宗迎佛骨于凤翔,歌呗道场,以夜继日,涕泪悲泣,以躬率其臣民,然不能益年祚之短。
是皆溺于释氏之迹,以因果报应之说,变而为祸福禬禳之事之过也。
治天下者从于儒,则治安之效如彼;
溺于道、释之教,则祸乱之阶如此,亦可观矣。
然则有天下者如之何?
治之之道,一本于儒,而道、释之教,存而勿论,以助教化,以通逍遥,且设法以禁其徒之太滥者,宫室之太过者,斯可矣,又何必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然后足以为治哉?
岑知镇江府制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四六、《竹溪先生文集》卷五
京口东南之巨镇,接畛淮甸,控扼江隅。
当高垒之时,为设险之地。
任予填抚之寄,安得折冲之才?
具官某早茂英声,发于文采。
夙推能誉,见于事功,尤高杖节之风,独妙流钱之算。
辍从禁路,出殿侯邦。
朕方按辔秣陵,倚比郡为辅车之势,益兵除器,以戒不虞。
询于在庭,肆以命尔:其思预防之策,益严驭众之方,力卫王室,以安吾民,勿云用武,而忘绥怀之政。
斯朕所以命尔之意。
论相篇 南宋 · 郑范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一、《鸡肋编》卷下
臣观汉有天下三百年,其为辅相者四十有七人,独前称,后称
唐有天下三百年,其为辅相者三百六十有九人,独前称房、杜,后称姚、宋。
汉、唐历年相若,而命相多寡几十倍之差,疑汉有所遗,而后世任相,亦不专于前古也。
德星堂记绍兴二年三月 宋 · 杨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
全蜀西南大都会,民夥物繁,素称沃野。
潼川一道,居蜀之左,祖宗以来,曾未有以前执政出守者。
上即位之明年,行在方驻跸东南,顾蜀土险远,邮传往往隔绝。
念非元勋重臣,无以宣德意而抚安我元元,乃以右丞大资河南宇文公知府事,从新命也。
以英伟杰特之资,而辅以名家淹通之学。
自壮岁已负天下重望,文彩之烨烨,论议之详明,操履之公忠,功业之成就,践历清显,遍仪禁途,不出国门而遂参大政
以意言之,其于郡县之纲条,物理之情伪,宜若视为大君子之细事,曾不屑屑于斯也。
公则不然,始至潼川,召十邑长吏,亲谕以累朝立政立事,天子诏旨皆以保息爱养黎元为先务,各修乃职,以观报政之期。
然后去苛解娆,务存大体,宣酌民情,敦厉风化。
宽大而辅之以严,简重而济之以敏,沈静而廓之以明,惠养之诚,勤勤恳恳,蠹吾治者,芟而去之,不下堂而府政一新。
大率仁厚而不迫,镇静而不扰。
虽边鄙屡警而民安其生,徭役迭兴而民忘其劳。
千里之内,阴受公赐,熙熙愉愉,不闻忧愁穷戚之叹,而皆有爱君乐土之心焉。
故公之所为,远近数十郡视为准绳,若贪暴而不仁,伤教害民之事,则畏公之知,至惮而不敢发者。
乌乎!
古所谓以德服人者欤!
既二年,父老恐公之还朝也,则相予抗章借留于朝廷。
子美公之政,且重违父老之请,赐书嘉奖,遂许之。
潼川之人既喜公之来,乐公之化,而获公之久任也,则又相与筑堂于僧舍,绘先太师豫国公之像于其上,而从以公之伯仲与其子,为朝夕之瞻仰,取东汉故事,榜曰「德星」。
彭宾求纪诸石,且谓某登公之门,受公之教为久且深者,某不获辞。
然切尝闻太师公昔为开江郡幕,有阴德遗爱,民为立祠祭享,迄今不绝。
上皇朝渊圣将就傅,太师通守临邛,抗疏言宜选择正人为辅导之官。
上皇谓公佐贰一州,而心存社稷,诏驰驿对便殿。
太师又奏言:「创业非难,而守成为难。
多难不足畏,而治安为可畏。
今升平日久,宜思患豫防,以保守祖宗基业」。
上皇嘉纳,对辅臣称其亮直忠信,遂擢居郎省。
方有意大用,而太师遽以疾不起。
某尝论之曰:先太师以一世豪英,位不称德,用不尽才,而义方肃穆,当世罕伦,则于荀季和陈仲弓父子若相先后者。
至于履道教忠,萃于一门,入预政机,出使绝域,断大事于雍容谭笑之间,孚信义于骄悍贪残之虏,志节凛凛,可以贯白日而俪秋霜,虽荀与陈方之褊矣。
是知操守坚正而忠义有馀,功德兼隆而福禄未艾,非公之伯仲,其孰能当之?
黄霸颍川,治为天下第一,及居丞相而功名少损。
裴度在朝,威誉德业比郭汾阳,而晚节有流落之歉。
公逮事三朝,周旋二纪,权臣用事,介然无所附丽,在掖垣琐闼最久,封駮纠正殆无虚旬。
士大夫持公议、尚名节者,独倚公以为重;
而恶直丑正者,闻公名亦歛衽变色,不敢少有评议。
尝请外补,上皇对迩英讲读官,指言公亮节纯诚,可为士林师表;
翊日垂拱殿对宰弼,谓公特立守义,不苟合,观之以十五年之久,而靖恭如一日。
终不允其请。
初迁八座、侍从侍从胥庆于朝,而逢掖之士相贺于两学。
二十年掌贡籍,考廷试,门生遍天下,所称荐及举自代者至同时六七人,为辅弼大臣、持从橐、居显要者前后不可胜数。
年始强仕,制词已称为元老旧德,而公谦恭愈高,恂恂似不能言。
既典外服,闻望愈隆,虽西人欲其留,而东人欲其归。
天子倚老成佐理中兴,则盖公清净之化行复归之朝廷矣。
某故推公之用心,与蜀民之所以爱公之意出于至诚,不能自已者,书以为记,而并及于此,又以慰蜀父老异时之去思云。
绍兴二年三月十日迪功郎剑南东川节度推官杨某记。
诸葛孔明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五、《斐然集》卷二四
诸葛亮字孔明琅琊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丰之后。
早孤,随叔父玄避乱荆州
建安初,与颍川广元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诸人务于精熟,而独观其大略。
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顾谓广元等曰:「卿曹仕进可至郡守刺史也」。
或问其所志,笑而不言。
及玄卒,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友善,皆信然之。
襄阳庞德公有重名于当世,目卧龙,从子统为凤雏,同郡司马徽为水镜。
每至其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
徽字德操,清雅有知人之鉴。
刘先主访世事于徽,徽曰:「儒生俗士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此间有伏龙、凤雏」。
先主问其人,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
徐庶见先主于新野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
将军岂愿见之乎」?
先主曰:「君与俱来」。
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将军宜枉驾顾之」。
由是先主遂诣,凡三往乃得见。
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
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
君谓计将安出」?
答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
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
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殆天所以资将军,岂有意乎?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
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
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帝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先主曰:「善」。
于是与情好日密,关公张飞等不说,先主解之曰:「自孤得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
乃止。
刘表子琦亦深敬
受后妻之言,爱少子琮,不悦于每欲与谋自安之术,辄拒塞。
既乃将游观后园,共登高楼,饮宴之间,令人去梯,因谓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于吾耳,可以言未」?
答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
意感悟,阴规出计,遂得为江夏太守
俄而卒,曹操荆州,琮遣使请降。
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徐庶并从,为所追,破获庶母,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地也。
今失老母,方寸乱矣。
无益于事,请从此别」。
遂诣曹公。
先主至于夏口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
时权拥众在柴桑,观望成败,宿仰先主大名,又睹英伟,甚敬重之。
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
芟夷大难,略已平定,遂破荆州,威震四海。
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
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
若不能当,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将军外托服从之名,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
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
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
吾计决矣。
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
曰:「豫州兵虽败于长阪,今战士还者及关某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战士,亦不下万人。
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者偪兵势耳,非心服也。
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必破军。
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诣先主,并力拒曹操
败于赤壁,果引军归邺。
先主遂收江南。
建安十六年主攻益州关公留镇荆土。
居无何,张飞赵云等溯江而上,分定州郡。
会围成都刘璋遂降。
宜城马良致书于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
明公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见矣。
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
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闲于听,世服于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并利于世,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
虽非钟期,敢不击节」?
二十六年,群下劝先主即帝位,先主未之许,曰:「今曹氏篡汉,天下无主。
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宜矣」。
于是称尊号,策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统,兢兢业业,不敢康宁,思靖百姓,惧未能绥。
于戏!
丞相亮其悉朕意,无怠辅朕之阙,助宣重光,以昭明天下。
君其勖哉」!
丞相录尚书事,其治颇尚严峻,人多怨叹。
法正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
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胡不缓刑弛禁,全客主之义乎」?
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
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
刘璋闇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蜀土吏民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僭;
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积弊致亡,职由此也。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著矣」。
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疾笃,召属以后事,谓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大业。
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当自取也」。
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继之以死」?
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又领益州
事无巨细,咸决于
是岁越巂高定背叛,建宁大姓雍闿负阻不宾,牂柯太守朱褒拥郡相继而反,南中骚动。
以新遭大丧,故未即加兵。
初,孙权闻先主住白帝,使大夫郑泉来聘,蜀亦遣人相与报答。
先主殂殒,有异计谋,欲聘之而未发也。
于是邓芝见亮曰:「上幼弱,初在位,宜遣使人重申吴好」。
答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今日始得之耳」。
问其人谓谁,曰:「即使君也」。
因遣修好于
果狐疑,不时见
请面陈吴蜀唇齿之计,乃绝魏,与蜀申盟。
自后和亲,遂为与国。
将自南征,长史王连力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而丞相者一国之望也,不宜冒险而行。
亮度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连言辄恳至,故稽留者久之。
三年遂率众南征,其秋悉平。
军资所出,国以饶富。
有孟获者,为夷所服,募军中生致之麾下,使获周观营阵之间,问曰:「此军何如」?
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
今蒙赐营阵,若祗如此,即易胜耳」。
笑,纵使更战,七纵七擒,而犹遣获。
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遂至滇池,使其渠帅自相统领,不复别置汉官,亦不留兵镇守。
或者以为不便,曰:「夷新伤破,父兄死丧,若置官吏而无兵,必成祸患。
一不易也。
留兵镇守而无食,必当运粮。
二不易也。
夫夷人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夷汉杂居,猜嫌必起。
其反叛,劳费萧然矣。
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策犹有便于此者乎」?
初,参军马谡南征,临别献言曰:「南中恃其险远,骄黠不宾之日久矣。
虽今旦破降,明日必反耳。
今公方欲倾国北伐,远事强贼,彼知吾势内虚,其叛亦速。
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
深纳其策,赦孟获以服南方。
故终亮之世,夷人无敢反者。
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
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先帝称之,是以众议举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汉所以兴隆也。
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惜痛恨于桓、灵也。
侍中尚书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
受命已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
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
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等之慢,以彰其咎。
陛下亦宜自谋,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
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遂行,屯于沔阳
六年,使赵云邓芝据箕谷,魏大将曹真举众拒之,兵弱失利。
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阵整齐,赏罚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蜀,关中震响。
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合
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合战于街亭节度,举动失宜,为所破。
亮拔西县千户还于汉中
人或以此贺者,愀然有戚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威力未举,使百姓坠于涂炭,一夫有死,皆亮之罪。
以此相贺。
能不愧乎」?
由是蜀人悉知有吞魏之志矣。
马谡于狱,或说曰:「楚诛子玉二世不竞。
秦赦孟明遂伯诸侯。
天下未定,不宜戮计谋之士,请释之以图后效」。
曰:「古人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
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
四海分裂,兵交方始。
若复废法,何用讨贼耶」?
遂戮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窃叨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
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诫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
臣明不知人,抚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于是以右将军丞相事,所总统如前。
或劝更发兵者,曰:「大军在祁山数多于贼,而为贼所破,则其病在一人,而非兵之少也。
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变通之道,为将来之举。
若不能者,虽兵多,何益乎?
而今而后有忠于国者,但勤攻吾阙,则事可定,而贼可灭也」。
于是考微劳,甄烈壮,引咎责躬,布宣所失,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
孙权曹休兵东下,关中虚弱,上言曰:「昔先帝托臣以讨贼,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思惟北征,宜先入南。
是故冒危历险,不敢自惜,以奉先帝之遗意,而议者谓为非策。
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进取之时也。
谨陈其事如左。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涉险被创,危然后安。
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坐定天下。
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
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左
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彷佛孙吴
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偪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
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
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
先帝每称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
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汉中,才期年,而丧赵云、马玉、阎、丁立、刘合、邓铜等曲长屯将七十馀辈,青羌武骑一千馀人。
凡此皆纠合四方精锐于数年之内,非一州所有而取于旬日之中者也。
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矣,将何以图敌?
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则止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早图之,欲以一州与贼持久。
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矣。
而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
吴人违盟,关某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此,难以逆知。
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于是复出散关,围陈仓,未克,粮尽退军。
魏将王双率骑追,与战,破之,临阵斩双。
七年陈式武都阴平雍州刺史郭淮率众击自出至建威,闻之遁还,遂平二郡。
八年,使魏延西入羌中,大破郭淮费瑶于阳溪,诏策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
重违君意,听顺所守。
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
威震凶暴,功烈著明。
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
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盛业也。
其复君丞相,勿辞」。
九年,复出祁山,以木牛运。
司马懿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
乃使张合等诸军雍凉劲卒三十馀万,西救祁山
欲分兵驻雍郿,司马懿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
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
遂进。
留兵攻城,自逆上邽
敛兵依险,军不得交。
引还,而追蹑其后。
至于卤城张合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吾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
可止屯于此,为祁山声援,分遣奇兵,示出其后。
县兵食少,行亦归矣,不可更前而不敢逼,沮三军之气也」。
不从,兵既相衔,复不肯战,而登山掘营。
于是诸将咸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
病之,乃使等攻别围,自按中道向
时蜀兵更下者十二,魏军始阵,幡兵适交,参佐俱言贼众强盛,宜留更卒,张助声势。
曰:「吾统武行师,大信为本。
得原失信,古人所惜。
更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
虽临征难,义不废也」。
皆督遣令行,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止者愤踊,思致死命,临阵争先,以一当十。
司马懿,杀张合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而还。
十二年春率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懿对于渭南
每患粮乏,使己志不伸。
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数欲合战,固请战,魏明帝恐不能禁,使卫尉辛毗制其军。
姜维曰:「辛毗仗节而来,贼不复出矣」。
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
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苟能制我,肯千里而请战耶」?
相持百馀日,其秋八月疾病。
密授长史杨仪、司马费护军姜维等,以身殁之后退军节度
适薨,等按成规,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司马懿
率众追焉,反旗鸣鼓,若将向者,乃不敢逼。
于是蜀兵结阵而去,入谷然后发丧。
司马懿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
或以告曰:「吾能料,不便料死」。
因按行其营垒处所,叹曰:「天下奇才也」。
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
谥为忠武侯
初,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馀饶。
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
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薨,如其所言。
景耀六年春,诏立沔阳
初,亡,所在各求为立庙。
时议以礼秩,不听,民间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之上。
校尉习隆等上言曰:「周人怀召伯之教,甘棠为之勿伐。
之绩,铸金以存其像。
自汉以来,小善微德而图形立庙者多矣。
德范迩遐,勋盖天下,兴扶王室,实赖斯人。
而烝尝止于私门,庙像阙而莫立,使百姓巷祭,夷戎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聿追往昔也。
今若尽顺民心,则渎而无典,京师,又逼宗庙,宜因其墓立之沔阳,使亲属以时赐祭。
故时臣吏欲奉祀者,令至庙所。
断其私祀,以崇正礼」。
于是始从之。
体资文武,明睿笃诚,英略绝时而行治纯懿,直方守正而应变无穷。
自为幼童,已欲兴微继绝,拨乱世反之
其规模大策素定于胸中,见诸行事,皆平时所蕴积者,非临危演思,尝试其说而行也。
故翼戴先主于倾覆颠沛之间,从容谈笑,分割山河,兴复汉宗,与畴昔语先主于南阳,其无不效者。
及夫受六尺之孤,履危急之地,事凡庸之主,故由己出而不失臣礼,身握强兵而中外无间,行法严峻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劳。
死之日,百姓追思,如丧考妣。
庶几哉,帝王之辅,之俦,度越远矣。
虽雄姿杰出,而从谏如流,改过不吝,尝教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蹻而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
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不惑,希幼宰之慇勤,有忠于国,则可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
参军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伟度,数有谏止。
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其好善如此。
之治国,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
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
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服罪输情者,虽重必赦;
游辞好饰者,虽轻必戮。
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
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人有言惜赦者,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
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语赦也。
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
都护李平同受遗诏,后挟诈自营,无忧国之事。
侍中廖立长水校尉,因怏怏怀恨,疵毁乱群。
废平、为民,梓潼郡汶川郡。
后闻卒,发病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
或谓亮之致廖立垂泣,李平致死,岂徒伯氏夺邑,没齿无怨言而已哉!
于是可谓能用刑矣。
自秦汉已来,未之有也。
之行师本仁义,明节制,其止如山,其进如风,践敌人之境而刍荛者不止,耕者不变。
初出祁山,三郡蜀,不速进,大会而不就近功也。
前军败于街亭屯去数里不救,兵相接,又徐行,其安静坚重而有勇乃如此。
魏大将司马懿善用兵,殄公孙渊,擒孟达如探取囊中物耳。
相抗,众寡强弱客主劳佚之势相去甚悬绝矣。
然终不敢交战,亦雅知师有节制,终非诡变之所能敌也,故闭营自守而已。
其损益连弩、木牛流马创物之智,出人意表。
所作八阵图黄帝、太公丘井法也,周衰而后,独得其要
知人贤否,而能尽其才。
初,蒋琬广都长,主因游猎奄至广都众事不治,时又沈醉,先主大怒,将加诛戮。
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
其为治以安民为本,不事修饰,愿加察之」。
先主雅敬,乃不加罪。
费祎黄门侍郎南征还,群僚迎谒于数十里外,年位多在右者。
特命同载,众人莫不易
其后二人相继总政事,方整有威重,而博爱,见称为贤相,其当国功名略相比拟
犍为太守李严杨洪郡曹,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以问曰:「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
发兵何疑」?
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而未去犍为
迎门下书佐何祗有才策,尚在蜀郡,而已为广汉太守
于是西土莫不服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先主称汉中王,升黄忠为后将军说之曰:「黄忠名望素非关马之伦,而今便令同列,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旨。
关遥闻之,恐必不悦,无乃不可乎」?
先主不听。
顷之,关为前军,关果大怒曰:「大丈夫终不肯与老兵同列」。
赖行人费诗缓颊说之,关始拜命。
刘封初为先主养子,后领上庸太守
关公围樊,促令发兵,不肯助,又侵陵孟达,遂降魏。
魏攻上庸败,自归成都
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主因此除之,遂赐封死。
魏延杨仪小人之难养者也,然骁勇善抚士卒,雅有才干,二人积不相能。
时,使当劳剧,冒险阻,皆捐躯受命,不敢辞难。
没,即举兵相图,同以诛灭。
其烛微消患,驾驭奸桀,皆此类也。
书奏言教皆有可观,晋时尝令著作郎陈寿故事,寿著二十四篇为《诸葛氏集》、《开府》、《作牧》、《权制《、》计算》、《南征》、《北出》《、综覈》、《训厉》、《贵和》、《传运《、》军令》、《法检》、《兵要》等皆名篇之目也。
寿又为之奏,其略曰:「少有逸才,英霸之气,遭汉扰乱,不求闻达,后遇先主,解带写诚,厚相结纳。
魏武南征,先主失势,时年二十七,乃奇策,大破魏军,托据荆益。
先主殂殁,嗣子幼弱,于是专决政事,外孙吴,内平南越,法施度,整理戎旅,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
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当此之时,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
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
然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成功。
萧何韩信管仲举王子成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
之器能政理,之匹,而时乏名将,无成父、韩信,故使功业不及耶?
盖天命有归,不可智力争也。
青龙二年率众出武功,其秋病卒。
黎庶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者,言犹在耳。
虽《甘棠》之咏召公人之歌子产,无以远譬也。
孟轲有云:『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
道杀民,虽死不愤』。
矣。
论者或怪文采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
臣愚以为皋陶大贤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书》,皋陶之谟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何则?
皋陶与舜禹共谈,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
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
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于当世」。
寿不为知,而其言亦多有可取者。
子瞻字思远
尝与兄瑾书曰:「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
后与董厥尚书事。
邓艾伐蜀,领兵拒战,遗书诱曰:「若降者必琅琊王」。
怒,斩其使,临阵战殁。
晋泰始中诏署孙京为,京后位至江州刺史
汉书杂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陈万年性谄,临死召其子咸告教。
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咸曰:「具晓所言,大意教咸谄也」。
初,丙吉病时,万年二千石同问疾,众退,万年独留,昏夜乃归。
病甚,宣帝临问大臣行能,万年,遂为御史大夫
呜呼,以吉之贤,犹乐佞人,信乎远佞人之难也。
万年以此致身,虽死犹不知愧,又欲世济其术,悲夫!
王商长八尺馀,容貌绝人,为丞相
单于来朝,拜谒,仰视貌,大畏之,迁延却退。
成帝叹曰:「真汉相矣」。
王商闻望,见重一时,单于岂能知哉,特畏其貌耳。
成帝相商已久,闻单于之言,始以为真汉相,则帝初不知之所以可用也。
单于之言果足为重,则堂堂之夫皆真相也耶?
史称王商有刚毅节。
有女,太后欲以备后宫,商意难之,竟辞以疾。
王凤所中,事下司隶惶怖,更欲内女为援,乃因李婕妤白见其女。
张圭以此击之甚力,廷臣史丹等皆排拫之。
免相三日,呕血而死。
然则所谓信道不笃,既得之患失之者也。
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岂刚者乎?
冯野王不为三公,名重当世;
倪宽为御史大夫官属易之。
以此知士之立朝,可不思有以重耶?
要官显爵,居贤则重,居不肖则轻,人主以是柄而御天下,可不慎其选耶!
元帝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冯野王是也」。
野王以女弟为昭仪不得为御史,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
野王之行能高矣,观此言,未可谓确然亡欲者也。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非近乎道者不足语此。
赵广汉京兆,告丞相魏相
韩延寿左冯翊,劾御史萧望之,皆坐诛。
班固谓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
广汉操术始终如此,其死宜也。
延寿平生谦逊和易,所在有称,一发不中,遂陷大戮,岂其平日所为,出于矫揉耶?
抑不忍一朝之忿,遂掩其终身之美耶?
是以君子慎其微也。
史称高祖定天下,异姓王者八国,皆徼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终于灭亡。
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
余谓高祖之定天下,多用良、平奇谋秘策,亦未免乎权变诈力也。
贾谊谓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尔,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特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
斯言当矣。
萧何起刀笔吏,助成汉业,高祖谓之三杰,然非子房、韩信之流也,何与高祖微时亲昵,故特重之。
高祖即位,首封功臣怫然,虽高祖推重勤勤如此,而人心卒不服也。
镇国家,抚百姓,实有焉,若曰「发纵指示,其功大也」,斯言过矣。
何谓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宫室,非令壮丽无以示威,且亡令后世有以过也,观此言,真刀笔吏哉。
或谓何能识韩信,固非碌碌。
然信之英特亦易识耳,漂母识之于饥困之时,滕公识之于刀锯之下,惟何之言能必行于高祖,此所以独受知人之名也。
武帝勤兵四夷,祸流中外,而卒得无他者,赖前有文、景累培基址,后有昭、宣抚养疮痍耳。
不然,天下土崩久矣。
李广之骑射,程不识之军律,可谓精矣,霍去病无所称焉。
所长者,武帝使之学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
又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其气识已度越诸将矣。
宋义提兵救赵,至安阳不进,曰:「秦胜则兵罢,我承其敝;
不胜则我引兵而西,必举秦矣」。
此万全之策也。
项羽,夺其兵破秦,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虽胜秦,然其计犹出下。
知秦兵锐甚,战难必胜,故渡河沈舟,破釜甑,烧庐舍,以必死期一胜,岂不殆哉!
虽一胜,而秦兵尚众,会章邯赵高有隙,遣人约和,乘其狐疑又破之,竟以粮少与之约和,及坑秦军犹二十馀万人。
军亦精锐,之所将非其敌也。
必死之战,乘章邯狐疑之隙,仅能服之,其难也如此,非万全之策也。
初秦兵破周章、田儋等,项梁乘其敝破之,梁轻秦有骄色,故义知其必败也。
又欲承其敝,故以赵斗秦,范增之谋深矣,不以为非者,势当然也。
秦不救韩魏,周亚夫以梁委吴,盖用卞庄子刺虎之说也。
噫,既据功名之会,故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亚父日说项羽曰:「沛公贪财好色,今入关无所取,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之,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
竟不杀沛公
亚父曰:「吾属今为虏矣」。
亚父之知明矣,而不知天命也。
君择臣,臣亦择君。
亚父比肩事怀王,无君臣之分也,言既不从,何不引去?
沛公之人事天时如此,而忿然欲以区区之力胜之,不亦难乎?
武帝李陵属贰师军,愿得自当一队;
帝遣路博德李陵博德亦羞为后距,奏愿留。
《易》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
武帝之所以覆军蹶将也。
周亚夫强直自信,当文帝而显名,遇景帝而杀身,非有幸有不幸,其操术然也。
匈奴寇边,文帝亚夫屯细柳。
细柳在长安西,当时非临敌之地,文帝以万乘临之,先过棘门、霸上,则军中岂不预知哉?
万弩持满,向帝先驱,帝至又不得入,既入又禁驰驱,此亚夫欲以军威示文帝尔。
如穰苴之斩庄贾孙武之斩吴姬,有意为之也。
文帝因此重之,亚夫之名遂显。
后屡谏景帝,帝怒,下吏又不对,竟杀之。
夫行己恭、事上敬,此大臣之节也。
亚夫不知遵此,姑以强直自信不移。
文帝宽仁,故推成其美;
景帝忌刻,故陷于戮辱。
然则景帝之杀亚夫,虽曰滥刑,固有以招之矣。
萧望之不屈霍光而甘于抱关,孙宝不屈张忠而安于主簿,后卒为名臣,士之行己,必正其始。
《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
彼躁进之士,茍得一时,虽欲自反,人弗信焉,可不慎与!
公孙宏与辕固同徵,宏侧目事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
士之立朝,由其素养,宏之阿谀,虽未委质,固已知之矣。
《易》曰:「素履坦坦」。
严彭祖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
彭祖曰:「凡通经术,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茍求富贵乎」?
噫,汉儒虽盛,若彭祖者可谓有守之士矣,彼夏侯胜明经取青紫,刘歆谓学《易》干利禄,其言鄙矣。
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况爵禄乎?
武帝申公以治乱之事,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霍去病孙吴,对曰:「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耳」。
二子所言者殊途,所会者一理,可谓知为治论兵之要矣。
武帝能用去病,故兵威远震;
不能听申公,故治道无闻,惜哉!
孔甲陈涉博士,卒与俱死。
史称起匹夫,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然而搢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
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刘子曰:「孔甲诚怨秦而思发愤者」。
然使不满岁而亡,必不轻与之也。
委质为臣,与之俱死,在搢绅先生岂细事哉,盖之知不明,不知胜之不足与也。
初入陈便立王号,其志不广矣。
张耳陈馀皆谏止之,不从,则引其权以去,知胜之不足与也。
又务夸殿屋帷帐之盛,彼佣耕者见之犹讥诮之,曾不如佣耕者乎。
若知其必亡,徒以怨秦与之俱死,此特匹夫之发愤耳。
成帝惑于昭仪,自杀绝其嗣子;
哀帝惑于董贤,而欲逊以大位。
人君一有所惑,举其甚重而不顾焉,亦可谓昏愚矣。
中谒者陈临司隶校尉辕丰于殿中,以此知成帝之时纪纲不肃甚矣。
杀人不忌曰贼,况近在宫掖间耶?
国柄移于王氏,不足怪也。
陈汤郅支单于元帝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
昔楚子以宋馘示文羌,君子曰:「戎事不迩女器」。
讥之也。
元帝以获郅支图上祠郊庙,下以为妇人之悦,失礼甚矣。
其事虽微,史臣详著之。
元帝时御史阙,在位多举冯野王行能第一,帝以冯媛之故不用,曰:「吾用野王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
余尝伟之。
后读《石显传》,乃昭仪冯逡尝言专权得罪,后朝臣荐野王,帝以问曰:「野王昭仪兄,后世必以陛下私后宫亲」。
曰:「善,吾不见是」。
以此见元帝不能为此,乃石显之谋也。
举用三公不信廷臣而折中于宦者元帝陋矣。
又小人之谮君子,亦各有道也,可不戒哉?
《平帝纪》王莽奏事,史官只书安汉公,盖是时平帝之权已移于矣。
史臣非独不敢书,亦以见已有无君之心也。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惜百金不作露台,治霸陵以瓦器,可谓俭德之至矣。
然宠幸邓通,赐赏钜万以十数,赐铜山得铸钱,邓氏钱布天下,何耶?
盖心有所嬖惑,不能自胜也。
文帝躬行俭约,实惠及人,小疵不足掩大美,故卒为汉世之贤主也。
其视唐虞三代之君,则有间矣。
袁盎冯唐张释之数谏止文帝,帝或大怒,或怒起入禁中,若不能堪也,然卒听数子之言者,以能胜其私也。
成帝委政王凤王章谏其专权,帝初纳之,后不忍废,卒杀
哀帝欲封董贤王嘉亦数谏,帝初惮卒封董贤,遂杀
二君初非不知其言是也,卒杀之者,不胜其私也。
胜己之私之谓克,人君能自克如文帝,而以成、哀为戒,岂不哉!
郑当时虽推毂士类,然极无操守。
卜式虽朴直,然所行多诈,非汲黯之流匹也。
太史公作《汲郑传》,班固则又以同科,是生不见知于武帝,死不见知于也。
周勃入北军,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
或曰,使众皆右袒当何如哉,是未察其情也。
方汉臣谋诸吕时,禄主北军,欲入北军不得,乃令纪通持节矫纳北军,说禄曰:「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
禄遂解印,以兵授
当是时,军众岂不知为刘氏而来哉?
已执兵柄,下令以激众心故云耳,岂有夺吕禄之兵而复为吕氏哉?
高祖曰:「安刘氏者必也」。
其有以知之矣。
高祖项羽战,几不免者数矣。
彭城之败,楚围三匝,大风昼晦,与数骑遁。
广武之伏弩,丁布之追骑,当是时也,虽有三杰,智无所用,力不得施,卒得无他者,天相之也。
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
韩信亦曰:「陛下天授,非人力也」。
汉楚争天下,高祖非独得诸侯也,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
项王非独失诸侯也,鸿门舞剑,项伯自蔽沛公
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也。
郦食其谋挠楚权,欲立六国后,张良难之,及追至阳夏南,复请彭越王魏、韩信王齐,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何也?
盖是时楚兵垂败,借魏齐一战之力以灭之,因时应变,此善用兵者也。
武帝好大喜夸,故一时群臣皆务为高言阔论,以中人主意,希求宠禄,甚若可笑。
公孙宏曰:「周公期年而化,臣窃迟之」。
王恢曰:「匈奴侵盗不已者,以不恐之故耳」。
东方朔自谓「天子大臣」,吾邱寿王自谓「海内寡二」,司马相如奏《大人赋》,春卿谓「神仙可见」,延年欲回昆崙河以限虏,其言不经,受之欣然。
乃知孝宣总核名实,汉家所以中兴也。
元帝为太子时,谏宣帝宜用儒生,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
元帝即位,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
然则是儒生果不可用耶?
刘子谓不然。
宣帝不用者腐儒耳,所谓儒者不独明训诂、通章句而已,必练达世务,器识兼全可也。
宣帝为辅相者,魏相张安世黄霸于定国萧望之之流是也。
相明《易经》,有师法;
安世识亡书三箧
黄霸系狱,就夏侯胜受《尚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定国迎师学《春秋》,自执经北面备弟子礼;
萧望之好学,治《齐诗》。
是皆通经术者也。
处事知宜,立朝有守,所谓通儒也。
梁邱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刘向王褒,或以儒术进,或以文章显。
宣帝与之议论于石渠,或于燕游,播为歌颂,第其高下,则宣帝岂不好儒哉?
元帝任韦、匡等为,龊龊鹿鹿,亲附阉尹,不敢失其意,故史臣曰:「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蕴籍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
则元帝所用,其腐儒也耶?
用奇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六、《范香溪文集》卷一二
臣言:功难以速成,谓中兴大功也;
至于兵家之策,则又有贵速而不贵久者。
臣且将言之。
夫战久则兵钝,攻久则力屈,暴师久则国用不足,此兵所以贵速也。
敌有可乘之隙,我有决胜之机,行之有疑,反为彼利,此兵所以贵速也。
欲无钝兵、屈力、殚财、动敌机会,则莫若用奇,以求速胜之功。
而用奇者,又莫神于得奇正之变也。
使夫用兵者,以众敌众,以强敌强,战胜则杀伤犹至于相当,不胜则一败涂地。
以为用兵如是而止耳,则虽庸人悍夫,皆可以将百万之师,以临大敌。
惟夫用寡以当众,用弱以当强,转危而安,转败而胜,胜则彼必摧溃而我独全,不胜则不至于甚乱,而敌无以乘我,是岂庸人悍夫所能知哉?
盖有奇正之变,行乎其间,因形制胜,神张鬼翕,变化莫测,虽吾士卒,犹不能窥吾所以胜,况敌人乎?
兵法曰战势不过奇正。
奇正之变,不可胜穷。
奇正相生,如循环无端,必有独得于心,不可以智识,不可以情求者,为能尽之。
昔唐兵之破霍邑也,建成堕马,右军少却,而宋老生乘之,太宗自南原驰下断其军,引兵奋击,遂败老生。
夫建成阵于城北,是谓正,及其却而致老生,则向之正变而为奇。
太宗自南原驰下,是谓奇,及其断老生军,引兵奋击,则向之奇变而为正。
太宗得奇正之变,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议者以谓非学而能,惟其以正为奇,以奇为正,吾之正,使敌视以为奇,吾之奇,使敌视以为正,是岂可学而能哉?
必有独得于心,不可以智识,不可以情求者也。
历观自古善用兵者,未尝不以奇胜,或示羸而用其锐,或示怯而用其勇,或示缓而用其急,或示近而用其远,或示之败而致其怠,或示之退而致其追,或示以击东而实攻其西,或示以击左而实攻其右,皆因机应变,示敌以可见之形,而不示以不可知之计。
唐李泌肃宗李光弼太原井陉郭子仪冯翊河东,则史思明、张忠志不敢离范阳常山安守忠、田乾真不敢离长安,是以三地禁其四将也。
然后命建宁王北并塞与光弼相犄角,以取范阳,贼失巢窟,当死河南诸将手。
肃宗不能用,使庆绪思明挻乱不已。
其后代宗史朝义长孙全绪请休士张势以缀贼,使光弼陈留李抱玉河北,先断其手足,然后纵间贼中,彼胁从者相疑,则贼灭可待。
代宗用其言,遂灭朝义,平河北
臣尝谓禁四将而取巢窟,张势缀贼而断其手足,是皆用奇正之微机不可失者,惟有用有不用,故或有功或无功。
夫先人有夺人之心,投机之会,间不容发,方今讨贼之势,得无与李泌全绪所言有近似者乎?
惟能出奇正之变,示以可见之形,不示以不可知之计,以成速胜,则善矣。
上光尧皇帝书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三、《五峰集》卷二、《宋史》卷四三五《胡宏传》、《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九
臣闻二帝三王心周无穷,志利天下,而己不与焉,故能求贤如不及。
当时公卿大夫体君心,孜孜尽下,以进贤为先务,是以上无乏才,而山林无遗逸之士,士得展其才,君得成其功名,君臣交欢,而无纤芥形迹存乎其间。
逮后世衰微,心不及远,志不周物,据天下利势,而有轻疑士大夫之心,于是始有遁世不返、宁贫贱而轻世肆志者,于是始有奔走于名利之途、纳交于权势之门以侥倖富贵者。
二者虽有间矣,而均为不仁。
然则孔子所干者七十二君,有近于侥倖富贵矣,孟子不见诸侯,有近于轻世肆志矣,而后世仰慕以为宗师,而不以为不仁,何哉?
圣人仁以为体,义以为用,与时变化,无施不可。
学圣人者,以仁存心,以义处物,相时而动,亦岂必于进退哉!
臣生而愚直,力慕高远,以圣人之道为必可行,以圣人之政为必可复,以天下之衰为必可振。
抑又身逢乱离,穷处山林,阅人世之纷纭,知天心之神化,口诵古先之文,心推今日之事,静观兴替,动见几微。
方戎马之凭陵,痛王纲之不振。
陛下宵衣旰食,招延多士,讲论治道。
臣于斯时,潜光独善,有怀不陈,岂不负臣素心,上辜圣世,失孟轲之旨哉!
辄忘微贱,谨用所闻,揆天下之事,陈王道之本,明仁政之方,上干天听。
臣闻治天下有本,修其本者,以听言则知其道,以用人则知其才,以立政则知其统,以应变则知其宜。
何谓本?
仁也。
何谓仁?
心也。
心官茫茫,莫知其乡,若为知其体乎?
有所不察,则不知矣。
有所顾虑,有所畏惧,则虽有能知能察之良心,亦沦没于末流,浸消浸亡而不自知,此臣之所大忧也。
夫邻敌据形胜之地,逆臣僭位于中都,牧马骎骎,欲争天下。
臣不是惧,而以良心为大忧者,盖良心者充于一身,通于天地,宰制万物,统摄亿兆之本也。
孔子作《春秋》,必书元立本以致大用;
孟子告诸侯,必本仁术以行王政。
元,即仁也;
仁,人心也。
心,一也,而有欲心焉,有道心焉,不察乎道而习于欲,则情放而不制,背理伤义,秉彝仆灭,懿德不敷于行,而仁政亡矣。
是故察天理,莫如屏欲;
存良心,莫如立志。
陛下亦有朝廷政事不干于虑,便嬖智巧不陈于前,妃嫔佳丽不幸于左右时矣。
陛下试于此时沉思静虑,方今之世,当陛下之身,事孰为大乎?
孰为急乎?
必有歉然而馁,恻然而痛,坐起仿偟,不能自安者。
则良心可察,而臣言可信矣。
坐大廷而朝群臣,守是心而推之于事;
退便殿而幸便嬖,亦守是心而推之于事;
入燕寝而御妃嫔,亦守是心而推之于事。
凡无益于良心者,勿可为也。
念兹在兹,持之以久,优柔自进,则邪说横议将逆于耳,正言笃论将当于心,智虑日益高明,功名日益光大,邻敌之侵庶几可禁,叛逆之臣庶几可灭。
苟不察心之病而大变焉,则身不能自信,何足以孚民心,动天意哉?
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昔舜以匹夫为天子,瞽瞍以匹夫为天子父,受天下之养,夫岂不足于穷约哉?
瞽瞍犹有不悦焉。
自常情观之,舜可以免矣,而舜戚然有忧之;
举天下之大无足以解忧者,惟自强不息,以成其仁。
其忧不得乎亲之切乃如此。
恭惟太上道君皇帝身享天下之奉几三十年;
渊圣孝慈皇帝生于深宫,享乘舆之次,以至为帝。
一旦劫于金人,远适穷荒,衣裘失司服之制,饮食失膳夫之味,居处失宫殿之安、妃嫔之好,动无威严,辛苦垫隘。
其愿陛下加兵北伐,震之以武,心目睽睽,犹饥渴之于饮食。
庶几金人知惧,一得生还,父子兄弟相持以泣,欢若平生。
引领东望,九年于此矣。
夫以臣之疏贱,念此痛心,当食则嗌,未尝不投箸而起,思欲有为,况陛下当其任乎!
而在廷之臣不能对扬天心,充陛下仁孝之志,反以天子之尊,北面事仇。
陛下自念,以此事亲,于舜何如也?
且群臣智谋短浅,自度不足以任大事,故欲偷安江左,贪固宠荣,皆为身谋耳。
陛下乃信之,以为必持是可以进抚中原,展省陵庙,来归两宫,亦何误耶!
夫金人何爱于我,其疑我谋我之心乌有限制!
土我土,人我人,然后彼得安枕而卧也。
茍顺其所欲而不吝,名号、土地、人民、货财以委之,正是以肉投虎,肉不尽,其博噬不已。
臣不知陛下何负于群臣,而群臣误陛下乃至于此。
自初年至于今,益已久矣;
义士之心,益已怠矣;
百姓之心,益已安于乱矣。
陛下不早自为计,广揽英雄以自辅翼,绳心之愆,纠心之谬,忧不如舜,力行不倦以感动天下,臣恐四方豪杰有以窥朝廷浅深,无肯为国家尽力者也。
抑臣又闻之,汤有天下,圣贤相继,臣服诸侯五百馀年;
一为淫虐,武兴兵誓众,乃以为世雠,诛之不赦。
自常人观之,武王之举岂不过欤?
孔子定《书》,取以为后世法者,盖作民君师,代天而为之子,其自任不得不如是也。
今海内大乱,二圣播越,元元叩心归命,陛下威福大权岂异人?
任蕞尔女真深入诸华,劫迁天子,震惊陵庙,污辱王家,害虐蒸民。
此万世不磨之辱,臣子必报之雠,子孙之所以寝苫枕戈弗与共天下者也,其宜为雠孰与
而陛下顾虑畏惧,忘之不敢以为雠。
臣下僭逆,有明目张胆、显为负叛者;
有协替乱贼,为之羽翰者;
有依随两端,欲以中立自免者。
夫既为人臣,而敢持二心,干纪逆节,反行天道,其宜诛也孰与
而陛下顾虑畏惧,宽之不敢以为讨,岂不与武王之志异哉!
守此不改,是祖宗之灵终天暴露,无与复存也;
父兄之身终天困辱,而来归之望绝也;
中原士民没身涂炭,无所赴愬也。
陛下念亦及此乎?
故以和,则失事亲之道,而害随之;
以战,则得事亲之道,而利随之。
其是非至易明也。
然不求于本,故大论纷纷,至今未定。
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修身本于正心,正心本于诚意,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而已。
朝廷之上可自欺也,而四方不可欺也,而天地鬼神不可欺。
善恶之应,急于影响,不可不察也。
伊尹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又曰:「作善,降之百祥;
作不善,降之百殃」。
臣愚愿陛下察天理,存良心,以身先群下,深忧如大舜,自任如周武,不牵于姑息之仁,不慑于强暴之威,立复雠之心,行讨乱之政,积精积神,神而化之,与民更始。
实宗社无疆之休也,岂特纾目前之祸而已哉!
臣闻三纲,人之本性;
神化,天之良能。
、文、武恭己尽性,德合于天,一言一行,当物情之精,中民心之会,利用出入,民所共由,故精神感通,折冲万里,天下心服,莫测其用。
《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
此之谓也。
若夫德不能尽伦而三纲废缺,昧于神化而政不能尽制,乃以智术利势相倾者,则臣妾而已矣。
夫天下万事各以类应,君万民而为臣妾行者,必有臣妾之耻。
周平王东迁,王者迹熄,诸侯交侵,然先圣之遗泽尚存,五霸犹能明大义,奉而尊之。
然文、武之道自此日敝,强侯之风自此浸兴。
是以秦得逞其智力,灭六国,君天下。
原其父子君臣之际,莫有当于礼义者,陵夷之渐,实始此耳。
甫十三年,天下共起而亡之。
汉鉴其弊,法古先之馀烈,崇尚经术,留意三纲,政治醇简,用智术而不专,行利势而不纵,王道虽微缺,而正论未衰也。
是以终汉之世,无侵陵之祸。
自此以降,如曹魏、晋、宋、齐、梁、陈、隋,得尊位者,皆本于篡弑,以三纲为虚假,以神化为茫昧,以智术为纪纲,以利势为权柄,前后相因,莫之能革。
五部云扰,悯、怀迁死,神州陆沈,蹙足江表,终不能申大义,踰河而北定中原也。
李唐因隋失道起义兵,平暴乱。
太宗创业,虽有英雄之略,身致太平,然三纲不立,家道内乱,纲纪不张,继世因仍又甚焉。
禄山思明豕突上京,窥窃神器,吐蕃、回纥连年侵暴。
赖忠臣之力,仅克兴复。
迨安、史少衰,而藩镇跋扈,陵夷至于五代,强臣制朝廷之命矣。
迹其行事,皆其类应,非偶然也。
孔子作《春秋》,正君臣之辨,其旨深且远,可不察欤!
及本朝开基,太祖皇帝受命,市不改肆,得之以大功,之以天命,纲本既正,神化斯孚,削平僭伪,如指诸掌。
西北二边虽有动摇,终焉稽首。
丞相王安石轻用己私,纷更法令,不能兴教化、弭奸邪心,以来远人,乃行青苗,建市易,置保甲,治兵将,始有富国强兵、窥伺边隅之计,弃诚而怀诈,兴利而忘义,尚功而悖道。
人皆知安石废祖宗法令,而不知其并与祖宗之道废之也。
邪说既行,正论屏弃,故奸谀敢挟绍述之义以逞其私,下诬君父,上欺祖宗,诬谤宣仁,废迁隆祐。
使我国家父子君臣夫妇之间顿生疵厉,三纲废坏,神化之道泯然将灭,纲纪文章扫地尽废。
遂致邻敌外横,盗贼内讧,天师伤败,中原陷没,二圣远栖于沙漠,皇舆僻寄于东吴,嚣嚣万姓,未知攸底,祸至酷也。
若犹习于因循,惮于变更,不大刬革,以返三纲之本,邪说横议者不废,干纪逆节者不诛,法不守道,诛不守议,昧神化之良能,长智术利势之心,行簿书期会之政,文繁实寡,伪长丧真,上下相蒙,莫肯致察,大吏弃置法令,小吏贪冒无耻,奸赃遍于郡县,元元无所告诉,意愁心结,思所以自达于上者,非智术利势无由也。
于是亿兆之心交骛于智术利势矣。
上以利势诱下,下以智术干上,犯法者不必诛,乱政者不必退,是非由此不公,名实由此不核,赏罚由此失当,乱臣贼子由此得志,人纪由此不修。
以臣干君,以贱干贵,子不听于父,弟不听于兄,边隅不听于中国,天下万事倒行逆施,人欲肆而天理灭矣。
残贼之政暴著天下,危亡之忧日以益甚,孟子所谓「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将何以异于先朝,求救祸乱而致升平乎?
然上而公卿之议,下而士大夫之论,习以残贼为常,更为当今之乱,将卒不精练,兵甲不坚利,馈饷不丰给,城池不高深之过也。
商纣百克,而卒无后,项羽百胜,身死人手,秦仓以资刘、项,隋洛口以资李密楚城昭王大城,陈、蔡不羹而乾溪之师溃。
孟子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
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
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
臣是以愿陛下深念三纲,潜心神化,明脩政事,大革风俗,使卓然与熙宁之政相反,则中国之道立,而边鄙之叛逆可破也。
孔子匹夫耳,天下无主,犹以身当天运,作《春秋》,承帝王之烈,行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事,讨伐乱贼,扶持三纲。
况陛下居得为之位,天开圣性,明于《春秋》,又有能为之资乎!
诚能更加圣心,勿牵制于文义,毅然讨乱贼,定名分,正三纲,穷神化,日新厥德,九重朝诚,四海暮应,岂与汉、唐行智术利势,与英雄角力角智而后臣之,葸葸然常恐臣妾之轧己者比乎!
德格皇天,恩施万姓,四方归命,丰功伟绩,何忧乎豫贼,何畏乎金人耶?
臣原其要,亦曰「举斯心加诸彼」而已。
陛下念之,父兄之望、天下之愿也。
《传》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勿使失性;
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
是以尧为天子,不乐尊位,而忧先辅佐。
辅佐之重,同于天地,必也相知以心,相辅以仁,外托君臣之分,中结朋友之义,吉凶成败,相与同之,死而不变,然后为尽其分矣。
岂以言合意、行顺旨,不问诸左右,不询于大夫,不访于国人,格天下公议而用之乎!
陛下自登天位,所命辅相多矣,然皆用之骤,退之速,岂其失于易,有未慎而然乎?
岂其以己私好恶,不以天下之公而然乎?
岂其悦人之佞,恶人逆己而然乎?
成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皆一举而终其身,既得久于其位,故政令纲纪有常而不紊,可变而不变。
此其所以能创业兴衰者也。
陛下今欲任辅相,以二君为法可矣。
臣尝思之,陛下所以不然者,其以未知群臣心志才德,将广揽遍试,以识其贤不肖而后决进退之欤?
臣恐计之疏也。
昔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孜孜不倦,惜此寸阴
况陛下大雠未报,叛臣未诛,封疆日蹙,危乱交至,义之不可以已,孰若大禹
迫切于心,不可以怠,孰若大禹
陛下诚蓄乾元之德,施刚果之用,以大禹之事反求诸心,则轻重缓急可知,必不肯一日茍安其居矣,又何忍以九年之久尝试群臣哉!
臣恐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不足以伤贤于耕乐之陋也。
臣以在廷之臣,类皆茍媚,道寻常之言,理细微之故,虚延岁月,曾不能因先事发愤慷慨,一为陛下明陈斯道,致行斯义,而黄金横带坐于庙朝,更出迭入,传呼辅相,孰有赤心许国不以浮名浮势动其心者!
大臣如是,则人主最病。
臣原其本,亦人主之诚不至而自病也。
曷不改更心虑,恭默思道,积诚于内,感通英贤,进而任之,使久于其位,责以功实,无为坐费岁月,弃机会,纵雠逆而不治,使义士闻之而解体,英雄闻之而动心也。
群臣亦知以是为忧,为陛下言之乎!
夫欲成王业者,必用王佐之才。
所谓王佐之才者,以其有王者事业素定于胸中也。
故一旦得君,举而措之,先后有序,纲施纪布,望道期功,如臂运指,莫不从心。
今夫奕之为数,小技也,规势不先定,犹不能取胜,况欲兴衰拨乱,倚任辅相,而用尝试其术之人,侥倖以望成功,必不可得矣。
相者,百官之精选,人才之所自进,政事之所由定。
陛下轻以授人,使各以类进,则执政侍从之臣可知矣,外台耳目之寄可知矣,郡县民之师帅可知矣,所以寄阃外却敌折冲者可知矣。
廊庙非其人,则浅近之言日进,理义之论不闻,而是非乱于天下矣。
监司非其人,则刺举之政不行,黩货怀奸、舞文弄法之吏得以臆逞,正奉公、清修惠化之士无以自进,而名实乱于朝廷矣。
守令非其人,则政繁赋重,民力殚竭,而盗贼起于困穷矣。
将帅非其人,则雠敌外纵,衅孽内生,而披枝伤心之祸萌矣。
故人主之职,在论一相。
昔燕、齐,敌国也,昭王得一乐毅,而犹能以弱燕破强齐,而克仇报怨。
今中原,陛下之旧,一则金人,一则齐、楚。
以名,则中外非敌;
以义,则叛逆之臣不可与我抗也。
诚得贤士,举而任之,使尽其职,则天下之善何所不进?
正名定罪,任天下武勇起义兵,从西北思归之士以诛暴乱,何所不克?
臣历观前古,天下未有无臣之世,患在人君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则盛德之士不可得而官矣。
好柔佞而恶刚直,则守正之士不可得而用矣。
安龌龊而忌英果,则高才之士不可得而使矣。
陛下必欲致士,能绝是三者,勿萌于心,绌权数,仗诚信,忘利势,与天下之士相期于道义,则真儒命世之才将为陛下出焉。
或不若是,则訑訑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士止于千里之外,而谗谄面谀之人窥隙乘间,侥倖竞进。
权在辅相,则党于辅相;
权在阉宦,则党于阉宦;
权在将帅,则党于将帅
欲固其宠,遂相挤陷,不论人之贤否,不计事之是非,不顾国之安危,茍可以倾人而便己者,无不为矣,陛下亦安能人人而察之哉!
古者圣王制爵位,所以明等级也;
制宠禄,所以奉名器也。
以此防民,犹有尸位素餐惟利之徒,弃君如土梗弁髦莫之恤者。
况人君自以爵位宠禄为己私,则天下安知爵位为明等级之义乎
安知宠禄为奉名器之礼乎!
君以富贵畜其臣,臣以富贵怀其君,而百官皆不知其职矣。
在官者无他事,大抵转相承奉,务以荣进为先。
欲纲纪文章之不坠,祸乱衅隙之不滋,其得乎!
夫官人之义,以其贤也,以其才也。
用其贤才,盖为民也。
唐虞三代,莫不为事设官,为官择人,君无姑息之命,臣无希冒之心。
当斯时也,上法一而百度张,下心清而万事理,远迩肃安,封疆靖固,四方归命,而无狂狡之忧。
譬之人身,血气强盛,肤革充盈,自然阴阳之寇不作,而邪厉之气不能干也。
今世则不然,为人设官,为官造事,冗滥交错,仰食县官,侵渔百姓,坏风俗,乱政事。
往中原提封万里,郡县以百千计,论者犹以为将不胜其弊。
今地益狭隘,州县无几,士大夫自西北而东南者,不知其几千万人矣,自东南而官者,不知其几千百人矣。
郡县荒残,百事宜简,而官吏猥众,上官大吏各私其亲,不遵法制,移易往来,曾无定止,互相攘夺,不顾是非,受贿纳赂,法禁不行,奸豪得志,暴虐日敷,根本摇动,大命将泛,流荡而不可止。
天下无事,食君之禄;
天下有变,拱手圜视而不能救,则又有乘时侥倖,冒功射利,为国结怨于民而增益祸乱者。
陛下操予夺之柄,握刑赏之威,胡不自为深计,黜阘冗之官以俟英贤,夺冒滥之职以屈高士。
大计若干职,定置若干员,于今在官者,按实功罪,诛赏必行。
任官称职者,使久于其位;
过恶已彰者,编之于民,终身不齿;
志气不立、事业不修者,皆赐罢;
其有学行未成者,归之于学。
庶几官约事省,为政有经,民听不惑,而危亡可救矣。
或者以为行此之政,则必大致烦扰,失人心,为金人豫贼驱才,岂不殆哉!
臣痛之曰:夫国之所恃而上之所保者,亿兆之心也。
若夫士大夫乘君子之器而为小人之行者,乃生民之蠹、国之贼耳。
汰而黜之,则得民心。
所去者寡,而所安者众;
所去者奸恶,而所安者良善。
计道义,权轻重,则所为失人心者,乃在彼而不在此矣。
为天下逋逃主,以有亿兆夷人,而武王以三千人灭之。
纵使仇敌得吾逋逃之士,是皆不忠不孝商纣夷人比耳,适足为吾取胜之资也。
茍或恐惧,动于浮言,不黜衰敝之士,则衰敝之政不更,而衰敝之俗不革,乱不息,威不震,而讨逆复仇之兵未易举矣。
延日引月,下陵上替。
陛下春秋鼎盛,明并日月,威若雷霆,乃行小不忍,而弃大谋,高拱以成土崩之祸,生奸雄心,臣窃为陛下惧焉。
臣闻尧授舜以天下,其付托丁宁之言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
钦哉!
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
夫众所愿者,饱食煖衣,仰有所事,俯有所育而已。
后体元而仁覆天下,则众得所愿而归戴之;
后不体元,为政不仁,无以保天下,则民择仁厚而归之,其心岂有常也!
大禹平水土,拯民之垫,以有天下;
桀不能守,灭德作威,而民归于商;
稷降播种,以救民饥,至文、武而有天下;
幽、厉不能守,肆行暴虐,而民归于五伯。
此已然之明验也。
本朝宗祖厚养天下,当时父老蒙恩被泽者已死已亡。
后来子孙自王安石为政,崇尚掊克,与民争利,狱讼繁滋,民不得安息
加以庸邪继轨,阉宦握兵,求便其私,不为国计,内修宫室,治苑囿,外拓边疆,筑城立栅。
常赋不充,移易经费;
经费不充,始有横敛;
横敛不充,公私俱匮,天下力竭财尽。
虽有感恩戴德之私,迫于威虐,如火销膏,祖宗之泽日益斩矣。
故金人未动,而方贼已称兵于江表,群盗已充斥于太行
及其内侮,民无杀敌保家之志,望风奔溃,乘时为盗,其乱心,侥倖富贵,以偷安须臾,远近继起,连年未定。
然则民心果有常,而祖宗之泽果可恃乎?
陛下亦自强于为善可也。
往中原,国家全盛,提封万里乡邑聚落,财物阜丰,所在百姓以亿计,犹不能堪上命,以及败乱;
迨今地益狭隘,皆寇盗剽掠之馀,贼杀之残也。
生者流离,死者暴露,哭泣之声未绝,伤夷者未起,怨恨愁痛,感伤和气。
故长星亘天,日食地震,川腾海溢,雷电雨雹,愆时失序,木冰竹枯,灾异荐臻。
陛下即位,厉精求治,九年于兹,若之何民犹未安,而天犹未应乎?
臣深探其本,盖陛下体元之功未加焉。
是以听善不明,择善不审,执善不固,官人失贤,行政失理。
虽有爱民之心,屡下宽恤之诏,而有司壅遏大命,不能承流宣化,实惠不施于民,诛之如禽兽,取之如渔猎,求无度,科敛无已,胁之以势,劫之以威,官得其一,吏隐其九,号呼苍穹,天听悠远,惨毒切于肌肤,冻馁迫于忧虑。
其致败乱,岂与中原比哉!
必天有其意焉者矣。
虽军旅日兴,粮饟器械资于民,金帛甲车资于民,不求科敛则军旅坐困,无以禦敌;
求科敛而民益困,邦本先蹙,于军旅何有哉!
然则奈何?
亦选明正沈毅之士,天子亲擢,置于中台,勤加劳问,任以为朝廷天下耳目,勿使为辅相权势鹰犬,信而听之,听而行之,以靖朝廷。
然后明白公正精强之士出使郡县,察举可任,功赏责,可以平政理讼,革邪归正,奸盗不逞,使民有所赴愬矣。
虽有不得已而调敛,均平无颇,尽入于公,用于有益,民孰不愿输也哉!
孔子曰:「均无贫,和无寡」。
如是而军实不充者,未之有也。
虽然,此可以救目前之急耳,必欲足食、足兵,为久远可行之计,则莫若治其本矣。
三代之,税以出,赋以供车,无关市之征,无盐铜之利,无榷酤之法,无称贷之益。
而天下财力日忧不足,海内有变,则剥肤椎髓,痛酷惨急之威猛于虎,烈于火,绝其生生之路,取之犹不足给。
何三代不尽利而富,后世尽利而穷乎?
臣窃思之,财者,天地有时,四民致功者也。
取财于天地则无穷,取财于四民则有尽。
古者,溥天之下,四民而已,民无不食其力者。
汉、唐以来,游手滋众,上无制以革其滥,下无学以权其弊,兵不本于农,人不食其力,为之者寡,而用之者众。
臣请举其大者,夫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靡然骚动者七十万家,而后十万之师举
是故圣人教兵于乡遂,以行师动众为毒天下,而未尝轻用之也。
历代兴废,制虽不同,然皆隐兵于农。
及李唐中季,渐坏旧章,兵农始分,全家坐食,是日日毒天下无时而已也。
况今海内大乱,土地狭隘,国用空竭,民力凋敝,而被甲者无虑数十万家,家以五口为率,乃有数百万端坐待哺于农民者矣。
夫国之有民,犹人之有腹心也;
国之有兵,犹身之有手足也。
手足虽病,心能保之;
心腹茍病矣,四肢何有焉!
是故欲富国者,务使百姓辟其地;
欲强兵者,务使有司富其民。
国无治乱,无丰凶,政无经权,莫不以辟土地、养人民为本。
今乃行诛剥之政,纵意侵民,以奉冗卒,使田莱多荒,万民离散。
此臣之所未解者,一也。
夫释氏之道,上焉者以寂灭为宗,以明死生为大,行之足以洁其身,不足以开物成务;
下焉者转罪业,取福利,言之足以恐喝愚俗,因以为利而已矣。
魏、晋以上,为僧有禁,梁、陈以下,曾无限制。
僧徒遍天下以百万计。
问其力田积粟、输赋税以实仓廪则不知,问其利器械以供上用则不知,问其披坚执锐为国爪牙则不知。
故凡问以实用、有益于天下生民者,则曰:「非吾事也。
吾所事者,为国焚修、祈天祝圣,以救度一切众生耳」。
自祖宗以来,德大包荒,于道无所弃,亦崇信之。
道君皇帝虽有改更,旋复其旧。
然水旱屡兴,蝗螟荐起,戎马生郊,王师伤败,则祈天之效安在乎?
二圣北征,皇宗远徙,陛下巡游,靡克有定,则祝圣之效安在乎?
盗贼蜂起,贼杀人父兄子弟夫妇,流血成川,死于锋镝者以亿万计,则救度一切众生之效安在乎?
其为欺妄,岂不昭明!
而或者以为朝廷固知其无用,而度牒之入亦有助于国家。
且度牒一时之得几何,而农工商贾之子孙既为其徒,则不耕而食,不织而衣,高堂大厦,雕镂文章,以自居处,役徒众,致滋味,以自奉养而终其身,其费岂特十倍度牒哉!
夫为政以均平天下,而坐纵夫庸愚欺诞之奸化诱善良,失国家丁壮,灭绝天伦,坏乱人纪,百万群居,蠹生民之衣食。
此臣之所未解者,二也。
古者,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降及诸侯、卿大夫、府史、胥徒,皆有等差,官不踰事,禄不踰数,故民不疾上,而下无怨劳。
汉世而下,官名滋众,无其职而置空名,无所事而尸厚禄。
公卿大夫多,而府史胥徒之属之家,亦不下数十百万人矣。
农人力作,自徂冬,一岁之间,未尝休息,乃不得免于冻馁之患。
而膏粱子孙、游手末艺、舞文弄法者,依势侵民,食其膏脂,耗蠹邦本。
不能立大正之心,施刚果之用,沙汰罢黜,省费宽民,今复无故广增祠职,俸禄优厚,财用窘急,日益重敛,求千万人之誉而失亿兆之心。
此臣之所未解者,三也。
陛下诚能听臣之计,扩仁民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申明军法,大加选练,高立标格,宁使入选者寡而厚其资给。
以精则足用,以寡则易使,斥去罢羸,散归南亩。
大兴屯田,罢度牒,天下僧尼道士,收其产业,即今存者令岁纳复身钱一万;
其肯改过归民聘娶者,随口给以公田,使各食其力。
罢废冗滥之官,自西北而东南,饥寒无以自存者,亦随口给以公田,使各食其力。
不出三年,财用必充。
唐刘晏曰:「理财当以养民为,户口众多,赋税自广」。
使不晓财计则,使而少知理财之道,有已行之验,则其言必不可违矣。
夫与民亲者,莫如郡县之官,天子所与共治天下者也。
今类皆以干逐废弃者居之,岂为民父母视民如伤之意哉!
臣愚谓宜重其任,择其人,使久于其位,期以成功。
且申戒察视之官,廉问纠劾一路之广。
赃吏而监司者,罪守贰
守贰者,黜监司
中台者,监司郡守俱赐罢,终身以不胜任废。
立是法而必行,庶几陛下之仁得加于百姓,邦本安隆,而讨逆复仇之兵振矣。
魏武侯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
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对曰:「在德,不在险。
君若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
魏氏失于不知本,吴起失于不知末。
夫道有污隆,势有强弱,因处事,体用不遗,本末并行,然后为得也。
是故圣王明于天险,尊卑之分,贵贱之等,定天下之制,而奸邪莫能越;
于地险,山川丘陵以为阻,城郭沟池以为固,而暴客莫能干。
险设如是,然后能守其国矣。
不然,天险废乱,虽潼关何有于秦?
地险不修,虽仁义何有于赵?
金人入据太原,天下要害之地,始欲弃而不守,终虽救而不力,遂致崩陷。
敌乃幸胜,席捲而南,若蹈无人之境,连年深入,所向无坚城,上下震动。
南掠衡湘,东至于海,民无所庇。
自古边境之祸,未之有也。
去年之战,敌无必前之心,诸将侥倖一胜,非有奇谋伟略真可以破坚阵、摧强敌也,然将相受赏,荣禄兼极,天下皆喜,臣独惧焉。
田单即墨破燕之馀卒,有死之心,无生之气,遂破燕复齐。
及齐已定,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则攻狄不下。
夫亿兆之情,本乎一心,而君者,心之元也;
三军之志,同乎一气,而将者,气之元也。
今君臣上下狃于无故之胜,心志骄佚,不复长虑。
淮南膏腴,寿春名郡,盱眙古县,所宜高城深池,名将坚守,以遏敌人进取之道,而下流有屏蔽矣。
今乃弃废不省,失经画之远图,有退缩茍安之志,人情虽阻,启敌人心。
此臣所惧者,一也。
安陆武昌,上流腋胁,亦宜遣将以兵镇理,凿深池,筑高城,积糗粮,治守备,如中原西北边城,固以待贼。
彼若不顾死亡,越城而进,则以一军扼其前,城中出轻骑抄其后,随宜设变,使彼欲进不可,求退不能,虽有驰突之骑,使不得纵。
此乃用我之长,制其短也。
今漫然不以为意,虽长江天险,人力不施,何以守之?
秋深贼至,临难遣将,必复抢攘。
人心不定,而战胜不可必,一有蹉跌,则大事去矣。
此臣所惧者,二也。
襄阳上流门户,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
欲退守江左,则襄阳不如建邺
欲进图中原,则建邺不如襄阳
欲禦强寇,则建邺襄阳乃左右臂也。
何以言之?
长江万里,贼至,下必趋采石,中必趋武昌,上必趋襄阳
以臣料之,金兵辽远,所在凋敝,多发兵则粮饷艰绝,其能来者不过数万,以分则势弱,诸将各拥大众,自足制之。
彼若屯聚而进,寇下流,则我以襄阳之兵直趋汴、洛;
寇中流,则我以上下之兵更出迭入,交至以罢之;
寇上流,则我以淮上之兵入青、徐,批亢捣虚,左右牵制,使贼内顾,不得专意外伐。
然后我得宽于难,内可以修政事,外可以观时变,蓄养精锐,进讨乱贼,平定中原,此事之机也。
今乃委置襄阳,戍以轻兵,不脩攻战之备,不兴屯田以充军实,千里萧条,人无固志。
假令贼以轻兵犯淮南,翠华至重,人情惶骇,其势必以重兵临江抗禦。
贼乃以精锐破襄阳,走江陵,掠舟船,顺流而下,水陆并进,长沙以东必从风而靡,临江将士乃摇心矣。
以摇心之将敌乘胜之军,百战百败,人心离散,虽有孙、吴之术,不能以取胜。
此臣所惧者,三也。
杨夭为寇,于重敛,吏侵民急耳。
本农亩渔樵之人也,其情不与他寇同,故治之之法宜与他寇
陛下诚能选宽厚有谋之臣,为江、湖间守,少给以兵,大施恩信,招抚流散,务农重谷,道化善良,诛锄奸宄,号令清一,明白可信,不出期月,杨夭之徒必大坏。
然后用其乡导,选精锐禽之,易于反掌。
今陛下赫然震怒,命大将统数万之兵,武震以慑威之,使彼惧而知悔,自相残戮,归命天子,实陛下神武,非草野微臣之所敢知也。
如其不然,惧而协谋,舟船便利,随方抗敌,威不能制,恩不能怀,平荡之功不可以岁月冀。
大军久聚,所费不赀,诛剥遗民,侵肌及骨,死亡流散,不复聊生,北马秋高昧死复至,内敌外寇,相因而,虽有良、平之智,不能为谋。
此臣所惧者,四也。
陛下详择,举而行之,去危就安,天下幸甚。
颜回问为邦,孔子不告以威福之柄、制驭之方,乃曰:「放郑声,远佞人
郑声佞人殆」。
言之不足,至于再言,圣人之意可见矣。
夫言不以正,悖道妨义,而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足以悦人心、惑天下者,皆郑声也,岂必钟鼓云乎哉!
郑声浅陋卑污,听之易知,言之易从,悦之者众。
上无道以揆之,则天下波靡,遂成风俗,而奸邪机巧才佞之士,于是始得投间攘臂,肆行于其间,错乱名实,颠倒是非,盗窃威权,其身荣而天子危矣。
中正之人不阿意,不诡随,据道而言,證经而论,方其犯颜敢谏,有如不恭,面折廷争,有如沽激。
夫以蝼蚁之命犯雷霆之威,自非诚心爱君,岂能如是哉!
孟子所谓「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
不待勉强而亲之,心发于中,自然恋恋不期茍免,如待赵人之疏也。
若夫佞人之于君,安其荣,危避其难,视君如国人矣。
君天下者何惮不弃彼而取此耶!
中正之人错诸邪枉之士,则民心服,而有志必成;
举邪枉之人错诸中正之士,则民不服,而仇益相陵,盗益肆暴,宗社有危亡之忧矣。
陛下即位以来,中正邪佞更进更退,无坚定不易之诚。
陈东以直谏死于前,马伸以正论死于后,而未闻诛一奸邪、黜一谀佞,何摧中正之易,而去奸邪之难也!
此虽当时辅相之罪,然中正之士乃陛下腹心耳目,奈何以天子之威,握亿兆之命,乃不能保全二三腹心耳目之臣以自辅助,而令奸邪得而杀之,于谁责而乎?
臣窃痛心,伤陛下威权之不在己也。
虽然,生不能用,死念其忠,褒其身,又恤其后,臣见陛下天地之量,日月之,改过不吝,日新其德,自今能主张腹心耳目之臣矣。
存此心而不替,事业固优为。
有君如此,岂忍负之?
臣言已在前矣,陛下听之,天下之福,臣之望也。
夫自以至于今,上下三千年,盛衰治乱,载在典籍。
戒者,非不备也,非不也。
而继世创业之君治乱相循,不能自免者,仁与不仁而已矣。
陛下幸听臣言,反求诸心,神而明之,施于有政,灭仇雠,诛叛逆,恢复中原,仁覆天下,乃其功矣。
惟陛下加圣心焉,勿使臣徒为此空言而已也,实宗社幸甚!
代人谢除知明州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九、《鄮峰真隐漫录》卷一四
违从臣之荷橐,仅十八年;
奉便郡之竹符,无二三舍。
曾谓民社蕃宣之宠,猥先江湖流落之馀。
仰独断以天临,俯孤踪而涕霣中谢。)
伏念臣蚤由末学,滥缀名流。
寖逢神圣之知,获侍清閒之宴。
恩隆未报,罪大不容。
顾投閒置散分之宜,而附热趋炎心所鄙。
甘奉身而退缩,将没世以湮沉。
敢谓天地之洪私,俯纪盖帏之旧物。
乃分印绂,俾奉教条。
四明庶富之邦,实三韩扼控之地。
为辅镇,密卫宸庭。
尚容衰晚之资,叨奉光荣之寄。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乾刚善断,哲鉴惟明。
察臣下之勤劳,审凶邪而拔去。
滞淹并起,一新宽大之恩;
幽远不遗,尽革诋诬之俗。
致兹孱琐,亦出照临。
臣敢不虔奉君仁,力苏民隐?
不为日暮途远,自渝葵藿之心;
虽云海阔山崇,当竭涓尘之效。
谢赐御书汉崔寔政论疏 南宋 · 虞允文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五六
臣伏蒙圣恩,特遣中使赐臣御书汉崔寔《政论》,既表出其要,申之以大哉之王言,曰:「之说切中今世士大夫之病,有会于朕心,因书此为赐,且见朕修政救弊不敢怠忽之意。
卿亦宜广朕意,以风励卿士大夫」。
臣下拜伏读,感慨奋厉。
深惟陛下之心,以公生明,故于人之情伪无不见;
以古鉴今,故于时之蠹弊无不革。
翰墨游戏之间,日月其照而风霜其严也。
顾臣愚闇浅软,不足以仰承大赐,然臣之皇皇鳃鳃,有感于寔之说岁月久矣。
意者陛下亦悯臣之孤忠,迹臣之素履,而忧臣日堕于掎夺摈弃之间,故隆此异恩,委曲训导,使之两目开明,一心安舒,迄能有所建立,以报不凡之遇乎!
不幸生于桓、灵之季,徒能托之空言,千岁之后,乃有取于英睿之主,固幸矣。
而臣亲逢于今日,其为幸又何止相十百相千万也!
虽然,之忧谓寡不敌众,犹能困之复存,如臣么微,方漂流出没于惊风怒浪中,其欲自勉自策,以一力而障百川,臣之愚亦自知其必不可也。
盖尝究观之论,乃归之以人主师五帝,式三王,弃苟全之政,蹈稽古之踪,伏维陛下之全德著焉。
又曰选为佐,为辅,不然则多为累而已。
臣久妨贤路,亦惟陛下旁求而更图之,不胜大愿。
大臣非辜书绍兴四年正月 南宋 · 吴伸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七、《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二、《名臣言行录》别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二
正月二十九日右迪功郎、新授监广州寘口场盐税臣吴伸,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
臣闻赵襄子见围于晋阳,罢围,赏有功之臣五人,高赫无功而受上赏,五人皆怒,襄子曰:「吾在危厄之中,不失臣主之礼者,唯赫也。
子虽有功,皆骄寡人」。
孔子闻之,曰:「赵襄子善赏士乎,赏一人,而天下之臣知君臣之礼」。
臣读至此,每兴嗟而不能自已。
岂举世无高赫之徒乎?
将功同而赏异乎?
将使忠信之士不容于朝端乎?
将使忠信之士陷于罪戾乎?
昔人有所谓忠信而获罪者,此臣所以区区昼则忘食,夜则忘寝,痛为天下国家惜也。
臣闻建炎之间,苗、傅作乱,一夫唱恶,宝位迁移,废主立幼,擅国威权。
当是之时,天下皇皇,左右无措,皆有骄君之心,未闻有尽礼之臣。
至于能赴国难者,尤鲜其人。
独一张浚以微弱之书生,率天下之义士,忠诚一发,勇冠三军,遂擒元凶,用复大宝。
张浚之忠,闻于八荒,达于皇天。
岂特夷狄知之,虽三尺之童亦知之;
岂特三尺之童知之,而陛下亦自知之。
昔申蒯、陈不克赴庄公之难,不能成功,后世犹且义之。
况于倡天下之大义,立不世之大功乎!
臣虽不敢僭拟仲尼之褒贬,窃谓张浚贤于高赫远矣。
嗟夫!
才有短长,事有优劣,可谓忠有馀而智不及,臣请为陛下毕陈其说。
臣闻张浚之帅陕右也,忧国忘家,见危致命,食不兼味,禄无羡馀
利国之言,咨嗟而不能已;
见忠义之士,延礼唯恐其后。
廉洁爱民,士卒化之而不贪;
公忠御下,吏民善之而无谤。
此所谓忠有馀者也。
料敌人之不审,陷曲端于无辜;
昧左右之谮言,执一己之私断;
失五路之地,衄数万之师;
覆军陕右,延敌窥川;
取怒朝廷,敛怨乡曲。
此所谓智不及者也。
今五路失利,四川孤危,罪在张浚,夫复何说!
而臣有言者,无他,臣恐快朋党之私,堕敌人之计,绝忠臣之路。
何以言之?
臣闻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
盖贪冒之心,人情所同,朋党之私,古今皆有。
且夫为台谏者,必欲速为辅弼,为辅弼者,必欲速专钧衡,此贪冒之渐也。
甲居台辅,则甲有亲戚故旧;
乙居台辅,则乙有亲戚故旧。
甲或罢政,则甲之亲戚故旧无所依焉;
乙或罢政,则乙之亲戚故旧无所依焉。
此朋党之私也。
张浚还朝,不复元枢之位,必正台司之权,在同列必嫉之;
或有荐擢,更易差除,在百僚必嫉之。
若不群而攻之,排而逐之,则上下俱缓迁升之阶,朋党不得少固其位。
万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挤以失地之罪,陛下不得已而逐之,岂不快朋党之私心乎?
臣闻鲁以季友治乱,魏以无忌折冲,虞不用宫之奇而晋并之,吴不用子胥而越并之,田单纵反间于燕而乐毅罢,陈平纵反间于楚而范增去,子玉死而文公之君臣相贺,廉颇逐而白起之筹策得施。
借使张浚智虽不及数子,忠实优之。
臣窃谓今世如张浚者,复有几焉?
万一忠臣见逐,必有不忠者至。
观其用兵虽败,金人未必不忌其忠,设或反间得行,而张浚罢去,岂不堕敌人之计乎?
臣闻齐威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春秋》书「灭项」,为齐公讳之,故古人以功覆过,良有以也。
张浚复辟之功大,失地之罪小,非特臣得以知之,天下之人所共知之,何哉?
金人起兵三十馀载,北灭契丹,南侵中原,天降丧乱,丑类孔炽。
张浚以五路散地之兵,当百万犬羊深入重地之虏,如碬投卵,其不敌也明矣。
尚能枝梧数年,与之相持,及其退保四川,敌人卒未能尽下,亦张浚之功也。
若曰失陕西之地,溃五路之兵为可罪,则曩者失太原之利,致陷神京,失神京之利,播迁二帝,祸延今日,遂使翠华巡狩于海滨,贼臣割据于中土,当时用事之臣,比之张浚,罪状有差如是,张浚功大而罪小也又明矣。
设若寘于罪地,后之有功者,又欲与赤松子游。
使未立功者,将以张浚为戒,后有患难,谁肯赴之?
岂不绝忠臣之路乎!
臣窃见里巷交谈,人人为危之,咸曰某党某人欲有言也。
张浚之来,章疏列上,必于失地之外,吹毛求疵,其过恶。
陛下虽有襄子之明,必不能却如簧之言以保全之。
若然,则张浚未来,则其罪缓;
张浚既至,则其罪速。
万一果如道路之言,则张浚之罪,遂将无所逃,何则?
张浚不至,则议者必曰慢而不恭,有违命之恶;
既来,则议者必曰覆军之将,有失地之罪。
今迟迟其行,岂非畏人言乎,抑亦自谓无功而归,羞涩其行乎?
方其未至,已有论列其罪者;
及其还朝廷,罪之何疑!
臣又闻道路之言曰:非特一二人欲言之,且将群而攻之;
不特群而攻之,必使之罪去而后已。
呜呼!
开言路者,所以纳公忠而去偏党也。
今以朋党之私,而所亲所旧虽有大恶,则遏而庇之,非亲故虽有小过,必招而逐之。
至使执政不敢除一吏,忠臣不获全其身,可痛惜哉。
嗟乎!
张浚之短则易,为张浚之事则难。
若试以言张浚之人而任张浚之责,则败绩尤甚于张浚矣。
臣窃谓自艰难以来,未有如比者。
万一使言者必行,而以罪去,不知谁可继其忠乎?
古人一贤胜百万之师,若贤者不容于朝,欲政事修而攘夷狄,不亦难乎!
臣尝闻周公使管叔监商,管叔以商畔,夫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
当时以功覆之,后世亦未尝罪周公
而议者则曰,周公之过,如日月之蚀焉。
张浚失地之过虽明,而赴难之忠亦至,臣恐巧言易入,听断所难。
伏望陛下痛加察焉,无使朋党得以快其私,无使敌国得以乘其间,无使忠臣因而晦其迹,实宗庙社稷之福,天下生灵之幸也。
臣与张浚居处则异乡,势位则邈,既非亲戚,亦非故旧,初无所私于也。
今论张浚之一身,而玷及满朝之权贵,臣固知不得罪于今日,必敛怨于他时,臣之弃斥,几不能免。
其必有言而无畏者,臣自谓视富贵为甚轻,以忠义为甚重。
今至公之论,忤及权臣,不过使臣终身不得仕进尔。
至如张浚复辟之忠,今古所难。
臣以忠义得罪,虽伏之斧钺,赴之鼎镬,在所不辞,岂畏朋党之害乎!
臣之所陈,披肝沥胆,听之罪之,唯陛下所命焉。
干冒冕旒,臣无任俯伏待罪之至。
昧死百拜。
再赋 南宋 · 洪适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厌听朱弦裂帛声,携锄斸壑赋临清。
赏心尽得难并景,舒足休嫌踏破城。
夜璧朝琼宁独乐,春兰秋菊岂争荣。
闭关不使高轩过,只许渔樵为辅(自注:周智光华州,尝曰夜眠不敢舒足,恐踏破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