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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论(下)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武溪集》卷四、《圣宋文选》卷一二、《广东文徵》卷二五
世言秦所以亡者,赵高谗邪,胡亥蔽愚,毒痛齐民,四海瓦解而宗社墟矣。
愚尝以为亡秦而贼天下者,李斯也。
秦人据形便之国,气凌山东穆公由余,孝公用商鞅,而霸业基矣。
蚕食虎视,累世横骛,有起、剪、括、骜握其兵,穰、魏、雎、泽执其政,斥地灭敌,日加其强。
李斯始以儒学西游于秦,乃进一六合、兼诸侯之说,秦人除逐客之令,以从其计,破纵擅横,卒并天下,以为相。
以布衣徒步游说,数年而取宰相,不为不遇也。
海内既一,属心于斯。
六国厌战争之苦,兵待我乎偃;
秦人困庐井之废,土待我乎辟;
父子薄耰锄之异,民待我乎教。
帝王之术,居辅弼之地,脱或戴其君于之列,跻其民于仁寿之域,如反掌耳。
而乃背戾古始,拔本塞源,燔弃《诗》、《书》,愚弄黔首,绝尺寸之封以孤其势,侈封禅之制以骄其心,筑宫弥山川,勒铭遍海内,戮诽谤,禁偶语,刑繁令淫,国纪隳矣。
纪纲既隳,四国不危者,未之有也。
世子者,所以接统而著代,君行则守,有守则从,古之制也。
故曰太子,天下之本,本根一摇,天下必荡。
安有著名储贰,而握兵边徼,废弦诵之大业,习鼓旗之末节?
衣裳颠倒,莫甚于兹。
默而不言,焉用彼相?
沙丘之变,赵高以亵近之资,启亡国之言,丞相当于此时正人臣无将之诛,以视天下,召扶苏而立之,从先帝之约。
扶苏仁明,备尝险阻,辅以治道,可致太平。
若刬去严刑,罢遣谪戍,民无怨讟,则秦之社稷未可量也。
赵高之词,越录而拔胡亥
小人在位,兵徭并起,使四海之人,血膏边城,骨填骊山,比屋嗷嗷,半为盗贼,尚乃建言督责,以固恩宠,岂不愚哉!
贼屠三川,卒被谮,黄犬之叹,得无晚乎!
使胡亥得位、赵高得权,皆之由也。
倒持太阿,授人以柄,之谓乎。
故曰:亡秦而贼天下者,之罪也,卒被五刑,非不幸矣。
广谏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河南先生文集》卷二
昔舜命禹曰:「毋若丹朱傲」。
周公成王曰:「毋若商王受」。
又曰:「小人怨詈汝,则皇自恭德」。
是则君臣道隆,辞达而已矣。
然《礼》有五谏,圣人从讽者,盖为人臣言之也。
若为人君言之,虽闻怨詈,亦将自儆,不无益也。
或曰:「禹、周公奚不讽」?
曰:申戒于未然,虽激犹讽也;
陈事于已兆,虽讽犹辨也。
大禹周公之为臣也,欲其君克终厥戒,俾后世不见其过,举德美充乎无穷,与夫违而弼之异矣。
嗟乎,后世以周公之道事君者,庸非忠乎!
论辨正邪奏熙宁二年二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皇朝文鉴》卷四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五、《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四八、《宋名臣奏议》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四、《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七、《经济类编》卷三三、《同异录》卷一
臣伏蒙圣造,擢冠宰司
虽步履尚艰,稍稽入觐,屡得宽告,跧跼私门,然不敢安居,常思当今切务,欲伸报塞。
而事颇纷综,固非笔墨可尽,今且以一事最大者仰尘天听,伏惟圣慈,更赐裁察。
夫君臣之道,本是一体。
君者,元首也;
执政者,股肱心膂也;
谏官、御史侍从论思者,耳目也;
内外群有司者,筋肌支节血脉也。
体若具备,方能成人;
为君者上下之官亦具而无阙,方能成国
为国者,正如为人之体也。
人之体,一脉不和则为疾矣;
君之国,一官不和则为害矣。
体之不和,为疾最大者,股肱心膂也;
国之不和,为害最大者,执政也。
执政者,辅赞万机,为国大臣,日至君前,议论天下之事,赏善罚恶,进贤退不肖,喜怒系乎人情之舒惨,邪正系乎朝廷之盛衰,是执政者,天下之所观望,群有司之所师表也,执政不和,则群有司安得而和哉?
群有司不和,则万务安得而治哉?
万务不治,则天下之民受其弊矣。
民既受弊,则国家衰乱随之,此万万必然之理也。
是故为国者欲求治且安,非天下人和不可也;
欲天下和,非中外官司皆和不可也;
欲中外官司皆和;
执政先和不可也。
执政者,乃朝廷教令之所出,而天下治乱之所系也,安得不和也?
尚书皋陶曰:「同寅协恭,和衷哉(注:衷,善也。)」。
周武王曰:「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
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注:夷,平也。)」。
康王曰:「三后协心,同厎于道(注:三后,周公君陈毕公也。)」。
夫三后皆当时圣贤,此足见圣贤若不和,亦不能同致其道也。
且夫执政者和则类无猜嫌,所议皆合,事必极其理,尽其善,然后行下,人固悦服而禀从之。
承流宣化,风动草偃,遂使天下蒙其利,则岂有不治而安者乎!
及其至也,乃能致升平,而令国家享祚于数百年者矣。
西汉陈平右相周勃左相既诛诸吕,功高,遂以右相
对文帝决狱治粟,事有条理,自知能不如,复推右相也。
唐太宗宰相房乔议政,杜如晦能断大事,如晦复谓善嘉谋,而太宗卒用策。
兹四相者,非用心至和,以天下为任,安肯互相推荐,为国远虑如是之切,而不自争胜邪?
此乃臣前所谓执政者和则致时升平,使国家享祚数百年之明效也。
执政者不和,则议事之间,动有疑贰。
或忿争于官府,或辨列于君前,咸蓄不平之心,必无至当之论。
假使彊自牵合,终成乖戾。
互相厌苦,阴肆倾挤,门下宾朋,助为摇撼,彼此窥伺,是非纷挐,忿逞私憾之雠,何恤公家之事!
既行于下,人不悦服而不肯禀从,沦胥展转,遂至天下受其弊,则岂有不衰而乱者乎?
其甚者,至有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可救者矣。
唐宪宗裴度,时方镇跋扈,劝帝用兵诸道,叛乱者悉皆归服,宪宗遂成中兴之业,王室大振。
既而误用李逢吉为相,逢吉大奸邪,嫉功业,令门下朋党号八关十六子者,兴造谤讪,百般中伤,以至撰作谣谶,谓有天分。
宪宗既惑,遂罢去,寻致河朔、徐、汴再陷贼庭,王室复弱矣。
僖宗郑畋卢携为相,争黄巢邀请节旄事,语至切,遂拂袂投砚而起,喧于都下,然众议语为是,议为非。
时又用宰相王铎都统出讨黄巢大不悦,益固执不与节旄,只授以率府率
其意欲激黄巢之怒,使功不成,以快己志,殊不以天下安危为虑。
僖宗不明,终用议。
果大怒,拥众百万,自岭表横行天下。
是时大乱,无一州一县不用兵者。
俄而两京陷没,僖宗幸蜀,生民涂炭之极,自古无比。
久之,虽渐败,而朱温军投来,终移唐祚,自号大梁
兹二相者,营私徇己,用心不公,挤陷忠良,败坏时政,或剪弱王室,或覆亡宗社,为臣至此,陨族何偿?
此臣前谓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救者之明效也。
以此足见执政者和与不和,实系乎天下治乱之本、存亡之机也。
如人股肱心膂之疾,可以丧其生也。
至于谏官、御史侍从论思及内外群有司者,亦不可谓其职小而容有不和也。
茍有不和,则如人耳目筋肌支节血脉之疾,安得为其小而不治之使和平哉!
周武王曰:「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予有臣三千,惟一心」。
夫三千者,举其内外官也。
成王曰:「庶官惟和,不和政厖」。
《礼》曰:「和者,天下之达道也」。
汉刘向亦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
昔贤又以烹调鼎鼐、更张琴瑟、操执辔驭、合炼药石,设多方以为谕者,或大或细,未有不以和为主也。
为君者不可不察也,不可不审其所择也。
夫内外大小之官,所以致其不和者何哉?
止由乎君子小人并处其位也。
盖君子小人,方圆不相入,曲直不相投,贪廉进退不相侔,动静语默不相应,如此而望议论协和,政令平允,安可得耶?
安可幸而致邪?
《易·泰卦》「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则时自泰矣;
《否卦》「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时自否矣。
若使君子小人并位而处,其时之否泰,必无两立之理。
君子常寡,小人常众,则小人必胜,君子不胜。
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
万一小人不胜,则阴相交结,互为朋比,驾虚鼓扇,白黑杂糅,千歧万辙,眩惑主听,必得其胜然后能已也。
小人既胜,则益复肆毒于良善,枭心虺志,无所不为。
所以自古泰而治世少,否而乱世多者,亦止乎小人常胜,君子常不胜之所致也。
小人但能乱,不能致治。
若小人或能致治,则《易》更九圣,必不于小人道长之时谓之为否也。
凡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大抵诸圣以意象配君子小人而分善恶,至多不可悉数也。
《易》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则不惩」。
夫小人者,圣贤无不鄙而恶之。
故《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
《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此皆圣贤鄙恶小人之甚者也。
《书》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此谓用小人则民叛,而天降灾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荀子亦曰:「君子小人相反也」。
夫小人所为,既与君子相反戾,则安可使之并处哉?
所议安能得其协和哉?
夫天子无官爵,无职事,但能辨别君子小人而进退之,乃天子之职也。
自古称明王明君明后者无他,惟能辨别君子小人而用舍之,方为明矣。
至于烦思虑,亲细故,则非所以用明之要也。
夫前车者,后车之所望也;
古事者,今事之所鉴也。
仲尼删《书》,于大禹,皆称曰「若稽古」。
傅说高宗,亦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攸闻」。
恭惟皇帝陛下禀上圣之资,嗣累朝之业,缵服未久,勤劳已至。
更望考前世盛衰治乱之迹,近代安危存亡之机,凡于选求,力辨邪正。
所喜者未可遽用之,所怒者未可遽弃之,《礼》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者是也。
又人所毁者,未必为恶,人所誉者,未必为善,仲尼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者是也。
孟子尤于进退善恶之至详。
齐宣王问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
孟子对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可不慎欤?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
大夫皆曰贤,未可也。
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
左右皆曰不可,勿听。
大夫皆曰不可,勿听。
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
夫一国之人皆曰贤,皆曰不可,亦不可不谓之出于众议,而不可不从之也。
孟子尚以谓未可信而进退之,犹复躬自察焉。
直俟王亲见其果贤,则用之;
亲见其果不可,则去之。
此所以大防奸人朋比,毁正誉邪也,亦所以防偏见者,以丹素甘辛而好恶之差也。
盖恐用舍或爽,则所损多也,实慎之至也。
茍如是而失之者尚恐不免,然亦鲜矣。
陛下君临天下,必不得如孟子之辞,尽闻天下所议论。
若夫左右之及在廷诸人之语,则皆可闻之矣。
然固未可遽信而遽行,更在博询而参校之也。
所询者,须询于可询者也,询之必不肯误陛下也。
若询及奸险浮薄不正之人,则向所谓爱憎毁誉偏见者皆有焉。
有之则邪正错乱,是非混淆。
陛下至英至睿,亦莫得而辨之也。
兹事虽自古圣王亦以为至难,皋陶曰:「在知人,在安民」。
禹曰:「惟帝其难之」。
帝谓尧也,仲尼独取,比之如天,尚以知人安民为难,况自尧而后者哉?
由是而语,陛下可不慎之慎之又慎之?
大抵有天下者,得人则治而安,不得人则乱而危,至甚则又遂系乎存亡也。
臣前所援据特一二而已,但且欲證臣狂瞽,非臆说焉。
其有在方策者,比比皆是,不可殚引,陛下开卷则见之矣。
惟望慎之慎之又慎之也。
臣昨蒙陛下召从僻左之外,起于衰病之中,祗是念其旧人,授以国柄。
辞不获免,夙夜惊惶。
若非傍假众贤,共成大政,则臣虚薄老朽,立见败事。
况夫四海至广,万机至烦,更藉天下之才,以济天下之务,所以不避烦渎之罪,愿陛下持古鉴今,选贤与能者,乃犬马之至诚也。
惟圣情开纳,则非臣之幸,乃宗庙之庆,生灵之福也。
臣死罪死罪。
论久旱罢听乐上寿奏熙宁二年四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宋名臣奏议》卷九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
臣于今月二日,率百寮拜第二表,上陛下尊号及请听乐
今日早,蒙降第二批答,所上尊号不允,己断来章。
在庭数千人,无不相顾称叹,谓古之帝王虽甚盛德者,无以过之。
陛下即位未久,万方歌颂者,不可胜道。
今又作此一事,人益悦服。
茍美利之德,相继不绝,自中及外,由士大夫以至黔庶,转相告报,则何忧乎天地灾变不息?
臣实内极欣抃,贺陛下非常之美也。
然听乐,批答不许而未有断章指挥,臣窃虑圣慈未欲遽拂群情,更容上一二表而止,又虑陛下用服除常典,不得已且从众请。
此臣所以更竭愚管,窃有所陈也。
初二日,臣与曾公亮已下共闻宣谕,以久旱未雨,尚欲避殿自责。
臣退而惭惕,无地容身。
然臣虽万千其数,忧惧以及于死,终不若陛下一人内发至诚,侧身修省,则立可以感动上下神祇也。
周成王不知周公之圣,天大雷电,以风拔木偃禾,王悟出郊,即时天雨反风,岁则大熟。
宋景公时,荧惑守心,公有三善辞,荧惑亦即时退度。
是知人君修德消变,天应如响,只恐诚意有所未至耳。
伏自去秋以来,灾变特异,人情恐骇,于今不宁。
在于寻常谴告,尚须损膳彻乐,岂于今来,反欲于降圣节日,令百寮称觞上寿而有听乐作欢之理哉?
圣意以北使在馆,且欲循用常礼。
臣谓当此之际,正是陛下以中国之大,天子之尊,推行至德,以彰示敌国之时也。
臣见仁庙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在日者之说最为不祥。
臣时作谏官,立上章乞避殿撤乐,以应天变,其贺正北使只令就馆宴设。
参知政事宋庠力劝仁宗不纳臣议。
臣别日面奏,云昨朝廷已却遣人使敌,恐敌庭举行此礼,则大为中国之羞也。
久之,奉使者回,果云是日敌主传宣,日蚀,皇帝不听乐,只令就馆宴南使。
仁宗思臣前奏,深以为悔,然事已不及矣。
今来听乐之请,伏望陛下亦如尊号拒而不从,并圣节上寿,亦乞权罢,则上可以答复天谴,下可以慰悦人望。
陛下至诚至德,孰曰不能感动天地?
亦所以使敌人知中国天子所为,与寻常相远万万也。
宋颂九首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
《诗序》曰:「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夫有盛德大业,然后为之文辞;
有粹文俊辞,然后充见乎功业。
德与辞表里,功与文相埒,然后奋为宏休,詀为英声,昭为烈光。
炜炜晔晔,如日之华;
铿铿訇訇,如雷之行。
畅于无前,扬于无上,江浸海流,天高地厚,不有穷尽。
若周之文、武,兴起王业,公旦制作礼乐,隆太平,宣王亨起中兴,其功伟欤!
汉之高祖定祸乱,文、景崇尚恭俭,孝武却攘戎狄,光武恢复汉业,其功伟欤!
唐之太宗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薛举、辅公缠;
明皇太平公主,相姚、宋,开元三十年瘅平;
宪宗杨惠琳、刘辟吴元济,复诸侯地数千里,其功伟欤!
我国家太祖武皇帝,一驾而下泽潞,再矢而定维扬,三揖而纳荆、潭,四指而收蜀、广,五征而平江南
太宗文皇帝,克绍前烈,亦既践祚,南致淮、海数十州之地;
才谋顺动,北缚并元四十五年之寇。
真宗章圣皇帝,暂临澶渊匈奴丧威堕胆,迨今四十年,乐我盟好,不敢瞂马而南。
今皇帝在明道之初,独临轩墀,躬厥庶政,神谋睿断,如雷之动,六合莫不震焉;
发号施令,如风之行,万民莫不见焉。
登仕哲艾,剪锄奸恶,天清地明,日烛月霁。
其功也如此,鸿烈景铄,乃可作为歌、诗、雅、颂,流于金石,被于管弦,报天地而奏宗庙,感昆虫而和夷貊矣。
故周有《清庙》、《生民》、《臣工》《、天作》、《閖睶》、《勺武》,汉有《中和》、《乐职》、《圣主得贤臣》,唐有《晋阳武》、《兽之穷》、《泾水黄》、《奔鲸沛》、《淮夷》、《方城》、《元和圣德》诸篇。
臣介窃拟前人,辄取太祖太宗、真宗、陛下功德之尤著见者,为《宋颂》九篇。
臣虽齿发坚壮,未为衰老,自视材智甚短,施之于事,无毫发所长,虚生盛明之时,真以为愧。
然文采晦昧,体格卑脞,不足以称述四圣君之耿光,亦庶乎万一有以助太平之颂声云。
范中丞1033年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五月九日郓州观察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石介,闻新除中执法乘疾置趣归阙,且过于郓。
走短仆夫持书数幅,见长旄大旆至,则以书跪于马前,而宣其书中言曰:今天子命河阳旧相李公入平章中书事,命青州天章阁待制范公为御史中丞,四海之望洽矣,三灵之心协矣。
人主聪明,一朝独运于万机之上,沛然发乎宸虑。
既已于四月十七日,天子宪法,行革近朝弊政七条事;
又于二十一日,罢八御药官,思扫除颓风,一新庶政。
乾坤上下,日月寰海,莫不清润。
乃躬引忠鲠亮直、恢闳博达之士,一立于珀廊,以出天下之政令;
一领于中司,以持天下之纪纲。
夫珀廊之上,政令所出,政令一不善,则天下无政令矣;
中司之任,纪纲所在,纪纲一不正,则天下无纪纲矣。
内外官府百馀局,唯中书宪台为天子腹心耳目,为朝廷总领,为天下都会。
国家官人千数员,宰相中丞执天子宪法,行天子诰命,布天子教化,故天子特重其任。
《周礼》有大宰小宰大宰则今之宰相也,小宰则今之中丞也。
所以黄扉青琐,坐而论道;
绛服白简,会常专席。
盖以严其地也,尊其人也,示百寮不得而并也,众人不得而为也。
惟主上英智神武,睿略雄断,能任人不疑,外取贤盓以自辅相。
相国耆德宿望,忠诚正气,能耐久不变,终升大辅。
中丞大节直道,危言敢谏,能守正不挠,自结明主,简在帝心,符于物望。
人神上下,胥相协庆,穷天之垠,合亿万口,并亿万心,如一心,如一口,无人异辞者。
初,成命出,士走诸朝,吏走诸府,商走诸市,农夫走诸野,皓白之老,三尺之童,鼓舞欢欣,腾跃道路,曰:「天地久不序,阴阳久不和,风雨久不时,寒暑久不节,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调乎!
淫靡蠹人文,佛、老害政教,兴作夺农时,土木耗民财,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救乎!
刺史多轻授,县令多非人,良直多泥埋,奸赃多旌擢,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辟乎!
中贵人党盛千馀年,口含天宪,手握王爵,出入内外,权倾四海,天子之命,不出于轩墀之上,而出于房闼,天下之政,不出于廊庙之间,而在于阉寺,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禁乎!
岁旱久不雨,螟虫久为灾,天下民阻饥而且将死,其待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而食乎」!
鳏寡茕独不能自养者,怯懦困穷不能自存者,闻之曰:「我其为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所生乎」!
穷海之隅,荒山之徼,覆盆之下,日月有不照临者,闻之曰:「我其为吾天子、吾相国、吾中丞所提乎」!
天子之明之圣,拟于,侔于,过于文、武,相国中丞之功之德,格于皇天,被于四海,暨于草木虫鱼,故能感于人心,怀于民情,壮伟哉!
相国中丞同德协心,左右我圣天子,天下太平,可延颈翘首而待也。
唐太宗明皇得姚、宋,故李唐十八世三百年,独贞观开元为太平。
以我圣天子,亦唐太宗明皇也。
相国中丞,亦太宗明皇之姚、宋也。
岂知明道不为贞观开元乎?
阁下无曰:「吾位为中丞,致太平,宰相之事」。
阁下虽则中丞,天子之任阁下也,以宰相
天下之待阁下,以其中丞宰相之事乎。
癋主上注意,天下属心,践登公槐,正位珀廊,在旦暮矣。
相国中丞为天子、为天下致太平焉。
且夫圣人乘运,运乘气。
天地间有正气,有邪气。
圣人生,乘天地正气,则为真运。
运气正,天地万物无不正者矣。
故其君为明君,臣为贤臣,民为良民,百物无札瘥夭伤,阴阳顺序,风雨时降,昆虫草木,各遂其生植,不有变怪。
盖至正之气行于天地间,东西南北,中央上下,无容发隙,妖孽惑邪之气无自入矣。
有毛发之隙容邪气干之,正不纯一矣。
故运气正,必有圣人乘之而王,圣人必有贤人起焉而辅。
黄帝之六相,唐尧之舜、禹,有虞之十六相,汤之伊尹仲虺高宗傅说文王太公闳夭成王周公召公汉祖光武唐太宗明皇之姚、宋,宪宗裴度,皆应期运而生也。
《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水流眔,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言各从其类。
今天子乘正气而王,今相国、今中丞逢真运而生。
圣贤符会,千载旦暮,在此时也。
相国不以十三四年处颠危困踬,变其前节;
中丞不以三四年间取华涂显仕,塞其素量。
直以得真主、逢真运,如舜、禹、十六相佐唐、虞,伊尹傅说之佐汤、高宗太公闳夭周公召公之佐成王、姚、宋、裴度之佐太宗、明皇、章武,俾我圣天子六五帝而四三皇,太平之基丕丕,与高天厚地而比崇永,三灵之心,四海之望也。
文中子曰:「君子之于帝制,并心一气而待也,倾耳而听,拭目而视」。
太康之始,书同文,车同轨,君子曰「帝制可作矣」,而不克振;
太熙之后,而君子息心焉。
今区域混一,文轸遐暨,圣天子春秋鼎盛,盛德日新,天下倾耳拭目,日以待之治,斯亦常制可作之时也。
相国中丞当竭王佐之才,罄忠臣之节,以副人主急太平之意,符天下倾耳拭目之望,无如太康之际,帝制遂不克振,使天下君子息心耳。
介生二十九年,在贫贱寒馁中,胸臆郁郁,不得舒散,一旦见圣人龙行雷动于六合之上,贤臣跃起云会,耳目如豁聋瞽,心意祛积滞,踊跃奋悚,不能制其喜,以笔尽写胸中事,布之于旌麾下。
摈焉纳焉,惟命。
不宣。
介顿首。
上蔡副枢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三、《圣宋文选》卷一六
夫圣贤不徒生也。
四凶在朝,尧德不明,舜起佐尧,流共工幽州,窜三苗于三危,放驩兜崇山,殛鲧于羽山
洪水方割,下民其咨,禹乘四载,随山刊木,决九川,距四海。
成王幼弱,周公践祚,制礼作乐。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王道失叙,礼坏乐崩,三纲将绝,彝伦攸玺,夫子作《春秋》,明《易》象,删《诗》、《书》,定礼、乐,祖述,宪章文、武。
杨、墨塞路,儒几灭矣,孟子作十四篇而辟之。
新莽篡汉,道斯替矣,扬雄作《准易》五万言、《法言》十三章而彰之。
晋、宋、齐、梁、陈并时而亡,王纲毁矣,人伦弃矣,文中子续经以存之。
释、老之害甚于杨、墨,悖乱圣化,蠹损中国,吏部独力以排之。
故四凶去,尧德明;
洪水息,蒸民粒;
礼乐作,周太平;
六经就,、文、武、周公之道存;
杨、墨辟,孔子教化行;
《法言》修,莽恶显;
续经成,王纲举;
释、老微,中国碍。
是知时有弊则圣贤生,圣贤生皆救时之弊也。
唐季之荒顿,五代之飘枪,太祖一戎而夷之。
钱唐之不朝,并州之未贡,太宗传檄而宾之。
真宗修其制度,明其法律,章其物采,和其政令,正其礼乐,其教化,陛下守之。
制度既修矣,法律既明矣,物采既章矣,政令既和矣,礼乐既正矣,教化既矣,然则时无弊乎?
曰:何得而无之!
今之时弊在文矣。
夫有天地,故有文。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文之所由生也。
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文之所由见也。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所由用也。
三皇之书,言大道也,谓之《三坟》;
五帝之书,言常道也,谓之《五典》:文之所由迹也。
四始六义存乎《诗》,典、谟、诰、誓乎《书》,安上治民乎《礼》,移风易俗乎《乐》,穷理尽性乎《易》,惩恶劝善乎《春秋》:文之所由著也。
文之时义大矣哉!
故《春秋传》曰:「经纬天地曰文」。
《易》曰:「文明刚健」。
《语》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三王之政曰「救质莫若文」,尧之德曰「焕乎其有文章」,舜则曰「浚哲文明」,禹则曰「文命敷于四海」,周则曰「郁郁乎文哉」,汉则曰「与三代同风」。
故两仪,文之体也;
三纲,文之象也;
五常,文之质也;
九畴,文之数也;
道德,文之本也;
礼乐,文之饰也;
孝悌,文之美也;
功业,文之容也;
教化,文之明也;
刑政,文之纲也;
号令,文之声也。
圣人,职文者也。
君子章之,庶人由之,具两仪之体,布三纲之象,全五常之质,叙九畴之数。
道德以本之,礼乐以饰之,孝悌以美之,功业以容之,教化以明之,刑政以纲之,号令以声之。
灿然其君臣之道也,昭然其父子之义也,和然其夫妇之顺也。
尊卑有法,上下有纪,贵贱不乱,内外不渎,风俗归厚,人伦既正,而王道成矣。
今夫文者,以风云为之体,花木为之象,辞华为之质,砋句为之数,声律为之本,雕锼为之饰,组绣为之美,浮浅为之容,华丹为之明,对偶为之纲,郑、卫为之声。
浮薄相扇,风流忘返,遗两仪、三纲、五常、九畴而为之文也,礼乐、孝悌、功业、教化、刑政、号令而为之文也。
圣人职之,君子章之,庶人由之,君臣何由明?
父子何由亲?
夫妇何由顺?
尊卑何由纪?
贵贱何由叙?
内外何由别?
而化日以薄,风日以淫,俗日以僻,此其为今之时弊也。
曰时有弊,必有圣贤生而救之者,岂非吾明君与吾贤弼哉!
主上天资英威,乃神乃圣。
刚健中正,有乾之元德;
聪明睿智,有古之神武。
尸居渊默,则人不见其机;
龙兴神悚,则天不知其变。
艺祖之武,如太宗之英,如真宗之仁,信乎明君也!
阁下射策冠天下士,斯文未丧,蔚为宗工,人其代之,承帝理物。
夙夜宥密,弥纶天地之化;
惟时惟几,财成天地之道。
如夔、益,如,信乎贤弼也!
以明君贤弼,相与救乎斯文之弊,易如反掌矣。
然而斯文重器也,举之者在乎众力;
斯文大弊也,革之者必乎逾时。
天下有士,心愤斯文之弊,力求斯文之本,其身履道,心守正,阁下岂不欲引之使施力焉?
窃见郓州乡贡进士士建中,其人孜孜于此者二十年矣。
其道则周公孔子之道也,其文则柳仲涂张晦之之文也,其行则古君子之行也。
仲涂没,晦之死,加之公疏继往,子望亦逝,斯文其无归矣。
建中独能得之。
建中一布衣耳,贫且贱,栖栖乡闾间,父母旨甘不继,岂能振起哉?
上有明君倡之,贤弼和之,使建中承音接响,传而之天下,匪朝伊夕,声充盈于宇宙矣,文不正,弊不革,未之有也。
斯百数十年之弊,彫刓元化之文,伤乱风教,莫斯之甚,阁下一日能救之,则阁下之功与舜、禹、周公扬雄文中子吏部并美,阁下幸留意焉。
噫!
建中其天下贤乎!
岂止于文而已。
其器识备而材用足,智谋周而宇范远,施之于事,王佐才也。
识时运,知进退,审出处,明显晦,言必信,行必果,喜过服义,闲邪存诚,其近古之中庸者乎!
安贫守节,非其义,一介不取于人,非其人,未尝与之往还,廉介清慎,不屈权贵,不畏强禦。
如复孝廉建中其首当之。
介尝与之游,入斋中,窃得其文十篇,皆化成之文也。
若夫言帝王之道,则有《道论》;
明性命之理,称仁德之贵,则有《寿论》;
根善恶之本,穷庆殃之自,则有《善恶必有馀论》;
大圣人之言,辨注者之误,则有《畏圣人言论》;
举五常之本,究祸福之谓,则有《原福》上、下篇;
明鬼神之理,存教化之大,则有《原鬼》篇;
守正背邪,遗近趋远,则有《随时解》;
达圣人之时,广夫子之道,则有《夫子得时辨》;
择贤养善,察癚除恶,则有《莠辨》。
今皆献之。
此其小者也,未得其一二。
建中京师,可令尽写看,则见其人矣,亦知介不妄也。
昨本州李屯田若蒙曾状其实闻上,乞特召试策。
今闻依例礼部就试,万一失其人,是失天下之贤也,亦可为国家惜之。
伏惟阁下特留意焉。
介官州县也,身卑贱也,名微且昧也;
建中至单薄也,至眇小也;
阁下至贵重也,至显崇也。
以州县卑且贱、微且昧之人,荐至单薄、至眇小于至贵重、至显崇,不亦僭矣?
盖知建中之深,今走天下求知建中者,惟阁下矣,舍阁下则建中无归矣,故不敢逃僭越之罪,直冒大贤以闻。
干渎钧严,不胜惶悚。
不宣。
介再拜。
周公论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圣宋文选》卷一五、《群书考索》续集卷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九
或问曰:「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起以待士,何汲汲也。
如此沐与饭且不暇,舜相尧,禹相舜,益相禹,伊尹相汤,傅说高宗,皆不如周公之勤且劳也。
周公之德不及舜、禹、益、伊尹傅说乎」?
曰:周公不得不然也。
尧,圣人也;
舜,圣人也;
高宗,圣人也;
舜、禹、益、伊尹傅说勤且劳,复何为哉?
周公则不得不然也。
成王,孺子也,时方在襁褓之中,知成王果圣人耶?
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积千馀年以得天下。
武王死,成王幼弱,武王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之天下及成王以皏周公
周公武王之皏,负天下之重,茍成王不似,坠覆其业,则是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之天下,周公失之也。
周公岂得不勤且劳乎?
又何暇乎沐且饭也?
周公者不得不然也。
舜、禹、益与伊尹傅说,所相君、所逢时异也。
孰谓周公之德不及邪?
噫!
余观周公成王之心,至矣。
成王尝刻桐叶以为皀,戏以赐唐叔,周公即入贺。
成王曰:「戏也」。
周公曰:「天子无戏言」。
遂以国封唐叔。
周公成王之心也,至矣。
成王为戏言以国封人成王复敢戏乎?
戏且不敢,敢荒宁乎?
敢逸豫乎?
敢侮傲乎?
敢惑乱不道乎?
敢骄淫无礼乎?
周公成王之心也,至矣。
唐柳宗元以谓唐叔小弱弟,不当封,周公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
不达周公之心也已。
王爵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一
古者圣人之立制也,爵禄有差,衣服有章,车旗有数,宫室有度,上不可以翨下,下不可以拟上,所以防夫僭夺而塞贪乱也。
三代天子称王而已,夏曰禹,商曰汤,周曰武王成王康王西伯追谥为文王
三代诸侯无称王者,崇亲瞕,强根本,莫大于周公也,太公也,皆不封王
晋、郑、曹、卫、陈、蔡七十馀国,其爵公、侯、伯、子、男而已,亦无称王者。
周衰,诸侯骄侈,吴与楚始僭而称王,然为圣人夷之,称曰「人」,称曰「子」,亦不称为王。
周益下削,诸侯皆自称为王,斯盖衰微之世,臣强君弱,窃号为王也
汉兴,袭亡秦之弊,丧三代之制,高祖初王而自称曰「皇帝」,功臣子弟或封为王。
故有齐王,有吴王,有楚王,有韩王,有梁王,有荆王,有代王,有燕王,有淮南王,有胶东王,有胶西王,有济南王,有蔺川王,有衡山王,皆称王者之号,行王者之礼,衣服制度、车舆宫室,窃拟于王。
于是僭夺之心生,而贪乱之志萌。
故吴、楚七国连兵称反,、英、卢相继叛乱,大者族,小者诛,功臣子弟罕有全者,由亡古之制也,由上诱之为乱也。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名者,爵称也;
器者,车服也。
惟名器,不可假人。
小人乘王者之号,《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后世宗室相杀伐,诸侯争乱不能胜止,可哀也哉!
汉唐故事 其二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
汉武帝东方朔曰:「吾欲化民,岂有道乎」?
对曰:「、文、武、,上古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
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师古曰:弋,黑色也。绨,厚缯。),足履革舄(师古曰:革,生皮也,不用柔韦,言俭率也。),以韦带剑(师古曰:但空用韦,不加饰。),莞蒲为席(师古曰:莞,今之蒲。以莞及蒲为席,亦尚质也。莞音官。),兵木无刃服虔曰:兵器如木而无刃,言不大治兵器也。),衣鄈无文(师古曰:鄈,乱絮也。言内有乱絮,上无文䌽也。鄈音于粉反。)
上书囊以为殿帷(师古曰:集,谓合聚也。),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师古曰:丽,美也。准,平法也。)
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
进无逸图奏元祐二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文潞公文集》卷二九、《国朝诸臣奏议》卷六、《玉海》卷五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观周公作《无逸》,以戒成王,后代圣君,皆奉为至戒,以成治化,以克永世
臣又观唐史,见宰相崔植穆宗云:「玄宗初得姚崇、宋瞡为宰相,二人者夙夜孜孜,致君以道。
瞡尝手写《尚书·无逸》一篇,为图以献。
玄宗置之内殿,出入观省,记念在心,每睵古人至言,后代莫及,故任贤戒欲,心归冲漠。
开元之末,因《无逸图》朽坏,始以山水图代之。
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奸臣用事。
天宝之末,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
今陛下虚心求治,伏望以《无逸》为元龟」。
穆宗善其对。
臣恭惟皇帝陛下聪明稽古,向学思道,间日御迩英,延儒臣讲读经史。
臣又观迩英北壁有仁祖朝讲官王洙所写《无逸图》。
臣虑禁中或未有此图,辄敢写录四轴并一卷上进,望于殿内张挂,置于几案,以便圣览。
臣愚不胜区区之至。
无逸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
此篇周公以戒成王曰:「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
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
「自今嗣主,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
成王服其训戒,乃为令王。
至唐开元中,作《无逸图》置于禁中,出入省览,以为龟炮。
臣亦尝录此篇为图以进,以助圣览,伏望曲留睿意。
立政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
周公告于成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自今立政,其勿以辸人,其惟吉士」。
盖有天下国家所切者,任人得贤则治,非贤则乱。
何以措刑论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文潞公文集》卷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七
夫刑法之制,有自来矣。
然历代沿袭,其制颇异。
夫刑之用,小则禁奸邪,大则戡暴乱。
考诸上古,又亦不然。
夫上古之时,世质民淳,上布希夷之化,俗无争竞之心。
故结绳而为政,画衣而为刑。
政甚简而民自治,刑至薄而人不犯也。
其后圣人因于天讨,遂制五刑,上至兵甲,下及鞭扑,列五等之轻重,乃刑罚之大端也。
自兹已降,源流寔繁。
然夏、商、周之代,汉、魏、晋之朝,或以此而兴盛,或以此而陵夷,其故何哉?
盖刑者不可久用,久用则民贱。
民者邦之基,邦基既弱,国将若之何?
斯则其犹兵之不戢,将自焚乎。
其鉴不远,在秦皇之世矣。
然刑之欲措,必将有道以抚其俗,则庶几于太古之风矣。
且人之所惧者刑也,所慕者化也。
当主上无为致治,革烦弊之,敦清净之风,行仁爱以及下,布善教以怀民,国泰时阜,无远不服。
盖上之好善,民必从之。
孔子云:「为政焉用杀?
子欲善而民从矣。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也。
又曰:「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矣」。
又孟子云:「善政不如善教。
善政则民畏之,善教则民爱之。
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以是而言,则措刑之道,其用善教乎。
故周之,世称其治,汉之文景,代美其能者,盖遵用于斯道也。
是以周汉之历祚遐永者,亦由是矣。
今我国家连衡五常,方轨三王,股肱惟良,朝纲具举。
民跻富寿之域,时返淳朴之风。
六合宴然,四海清谧,夷狄奉职,咸为外臣。
时平俗泰,国富刑清。
虽周之,汉之文、景,固不可同年而语也。
斯所谓得善教之良术矣。
德号继明颂1023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文潞公文集》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臣闻圆象高明,运四时而不言所利;
方祇博厚,载万物而罔矜厥功。
然则藏用显仁,其来尚矣,仰观俯察,无能名焉。
及乎太古造书,先王画卦,钩赜崇卑之理,范围清浊之原,必也正名。
况以乾坤之象,所以昭德配于易简之功。
圜璧方琮,钦崇之礼遂广;
往图先谍,拟议之文益多。
叹凤著隤摧之言,犹龙有清宁之说。
斯岂陋神明以永称谓,发施贶以伫推崇者哉!
诚以资始之道隆,则非常之名自显;
成物之功博,则溢美之号攸归。
至若厥初生人,树以司牧,虽越绳契之上,固有筌宰之殊。
必立之名,用纪于德。
则大庭、柏皇之氏,栗陆、骊连之君,赫胥、昊英联车而继起,尊卢、浑沌接武而互兴。
申史阙之寡闻,尚概举而疏略。
春皇启运,帝魁在辰。
云师、土德之精,凤纪、金天之历,参于天地,炳若丹青,莫不本嘉瑞以建官,因盛德以著号,弥上世而夐出,亘来籍而罕俦。
颛顼、高辛,陶尧、虞舜,揖让而治,具存传圣之称;
损益可知,兼袭建邦之号。
三王而下,两汉已还,虽积德以成王,率因土而命氏。
祖功宗德,观七庙以廑存;
茂实英声,去二《典》而愈远。
是知德号地号,皇哉唐哉,非炎宋之嗣兴,信兼之者鲜矣。
洪惟太祖皇帝,禀天皇之精气,基唐侯之创封。
静渊有谋,爰膺五胜之箓;
神武不杀,讵烦三战之师。
狱讼攸归,民灵允属。
五让难推于天历,六飞肇正于宸居。
丹鱼之祥,罄鳞宗而渊跃;
朱草之瑞,旅荚物以海渟。
皆所以协火德之景光,表炎灵之丕运。
太宗皇帝嗣显离照,绍熙宝图。
徂征不庭,削诸侯之髋髀;
高拱无事,坐合宫之蟺蜎。
虎包不试于五兵,鱼梦荐登于四釜。
广详延之路,焕乎有文;
辟箴诵之涂,变而至道。
真宗皇帝元枢而观妙,执大象以司民
文物葳蕤,逾武宣制作之盛;
轨迹夷易,轶勤俭之风。
象译遝臻,边鄙不耸。
于是博采处士之议,曲询樵夫之谈。
刻石纪功,辗无怀之远迹;
奉符行事,迈元封之上仪。
是故得万国之欢心,尽百王之能事者矣。
皇上天资敦敏,日慎温恭,灵承三后之基,绍绎九功之叙。
顺稽古道,惠绥庶氓。
孝爱尽于尧门,节俭刑于禹室。
始谋于庙,宫邻咸庆于乃欢;
其智如神,荒憬具瞻于惟睿。
风行桂海,化渐冰天。
鲸津底贡以率宾,月竁奉琛而来享。
书文车轨,遐迩以混同
乾符坤珍,升降而沕潏。
于时股肱三事,岳牧庶邦,越雍泮之诸生,迄胶庠之群老,绀宇丹房之士,文身辨发之酋,累伏当涂,愿上徽号。
上犹懔然驭朽,惕若乘奔,坚持德柄,俾断公车之奏。
群心益固,得请为期。
日簉南端之前,罔虞北垒之系。
皇上以重烦台弼,俯徇黔黎,尚依违而积时,方僶俛而从欲。
先是,礼官错事,将陈报本之仪;
增坛,肇举因高之典。
会兹勤请,颇迩严禋。
俾竣事于圜丘,甫受册于路寝。
仲冬初吉太宰前诹。
祲仪象物而陈,旧礼不戒而具。
天子乃凝虑蠖濩,逆釐神明。
一之日祗见于琳宫,二之日昭告于祖庙,三之日,乃备法驾,将臻夫泰坛。
摄提运衡,风后参乘。
招摇炜烨,上纪于旌常;
堪舆奋撝,中静于关轴。
及夫郊之夕也,歌大吕,舞云门。
百神受职以降康,四圭有邸而登荐。
惟圣飨帝,稽戴《礼》而有光;
惟辟奉天,鉴周《书》而无愧。
瘗祀云毕,乘舆乃旋。
御员阙之嶕峣,发大号以涣汗
纆校悉原于滞系,粲薪咸释于弛刑。
曾未踰时,协气充于上下;
固不旋踵,欢声动于华夷。
既而回六尺之斗车,正九筵之斧座。
百僚师师以就列,多士济济以盈庭。
胪传甫终,宝册遂上。
未央前殿,方蒇于鸿仪;
兴庆内朝,先崇于大号。
大哉!
事地之礼著矣,承乾之道光矣。
恢三雍之上仪,监二代以增郁,圣文也;
兼七德以禁暴,罄八荒而畏威,睿武也;
御众以宽,临下有赫,仁明也;
继志于外,承颜于中,孝德也。
宜乎绍列圣之丕休,举邃古之坠典,钟八九之遐武,兼三五之懿称者尔!
臣跂仰德辉,亲逢圣旦。
濡化偶从于学版,载涂窃效于髫歌。
穆如清风,敢冀先臣之式;
叹之不足,愿续游童之谣。
谨上颂曰:
厥初生民,树以司牧。
三皇继轸,五帝联毂。
民淳世质,仁洽道丰
罄地作主,与天比崇。
德号地号,大道常道。
腾茂飞英,绵穹浃昊,三王而后,两汉已还,继之者鲜,行之惟艰。
皇矣帝宋,绍天阐绎。
德焕往图,道光前辟。
赫赫太祖,巍巍圣功。
龙兴雷泽,凤起宫。
拓世贻统,图大宅中。
万邦作乂,四海会同。
于穆太宗,嗣兴舜麓。
绍尧之绪,纂禹之服。
大明继照,时文载郁。
俗阜刑清,远迩安肃
真皇抚运,大叶重熙。
礼乐备具,文物葳蕤。
东封岱岳,西祀汾脽。
鸿勋显号,纪石铭彝。
皇上握枢,体元立极。
四叶重光,三后贻翼。
居域中大,为天下式。
圣文睿武,仁明孝德。
轩崇附宝,唐奉庆都
内熙坤则,外赞宝图。
慈教广被,仁风诞敷。
化亿兆兮归厚,与三五兮同涂。
诗图总序1070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
周之诗自文王始成王之际,颂声兴焉,周之盛德之极。
文王之诗三十七篇,其二十三篇系之周公召公,为《周南》、《召南》,其八篇为《小雅》,六篇为《大雅》。
武王之诗六篇,四篇为《小雅》,二篇在《召南》之《风》。
成王之诗五十三篇,其十篇为《小雅》,十二篇为《大雅》,三十一篇为《颂》。
是为《诗》之正经。
其后二世昭王立,而周道微阙;
又六世厉王,政益衰,变《雅》作。
厉王死于彘,天下无君,周公召公行政,谓之共和,凡十四年。
厉王之下,太子宜臼迁于洛邑号东周,周之室益微,而平王之诗贬为《风》,下同列国。
至于桓、庄,而诗止矣。
初,成王立周公摄政,作乱,周公及其大夫作诗七篇。
周之太史以为周公诗主道豳国公刘、太王之事,故系之《豳》,谓国变《风》。
而诸侯之诗无正《风》,其变《风》自懿王始作。
懿王时,《齐风》始变;
夷王时,《卫风》始变;
厉王时,《陈风》始变。
厉王崩,周召共和,《唐风》始变;
宣王时,《秦风》始变;
至平王时,《郑风变;
惠王时,《变。
陈最后,至顷王时犹有灵公之诗,于是止矣。
盖自文至顷凡二十世,王泽竭而诗不作。
今郑之诗次比,考于旧史,先后不同。
《周》、《召》、《王》、《豳》皆出于周,《邶》、《鄘》合于卫,、魏世家绝,其可考者七国而已。
《陈》、《齐》、《卫》、《晋》、《曹》、《郑》、《魏》,此变风之先后也。
《周》、《召》、《邶》、《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季札所听周乐次第也。
《周》、《召》、《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曹》、《豳》,此今《诗》之次第也。
考其得封之先后,为国之大小,与其诗作之时,皆失其次,说者莫能究焉。
其外,鲁之《颂》四篇,《商颂》五篇,郑康成以为鲁得用天子之礼乐,故有《颂》,而《商颂》至孔子之时,存者五篇,而《颂》已亡,故录鲁诗以备三《颂》,著为后王之法。
监三代之成功,法莫大于矣。
康成所作《诗谱图》,自共和而后得春秋次序,今其图亡。
今略准郑遗说,而依其次序推之,以见前儒之得失。
今既依郑为图,故风雅、变王与其序所不言,而说者推定世次,皆且从郑之意,其所失者可指而见焉。
司马迁谓古诗三千馀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
郑学之徒皆以说之谬,言古诗虽多,不容十分去九。
以予考之,说然也。
何以知之?
今书传所载逸诗,何可数焉?
以图推之,首更十君而取其一篇者,又有二十馀君而取其一君。
由是言之,何啻乎三千?
诗三百一十一篇,亡者六篇,存者三百五篇云(《皇朝文鉴》卷八六。又见《郑氏诗谱补亡》卷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七。)
王:疑当作「正」。
所谓子夏《诗序》及郑玄《诗谱序》,皆谓《诗》有正风、正雅,变风、变雅,故此《风》《雅》变正」。
欧阳衡本《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一有《序问》一篇(见本书卷七三三)言「风雅有变正」,尤为明證。
定风雅颂解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七
《诗》之息久矣,天子诸侯莫得而自正也。
古诗之作,有天下焉,有一国焉,有神明焉。
观天下而成者,人不得而私也;
体一国而成者,众不得而违也;
神明而成者,物不得而欺也。
不私焉,《雅》著矣;
不违焉,《风》一矣;
不欺焉,《颂》明矣。
然则《风》生于文王,而《雅》、《颂》杂于武王之间
《风》之变,自夷、懿始;
《雅》之变,自厉、幽始。
霸者兴,变《风》息焉;
王道废,《诗》不作焉。
秦、汉而后,何其灭然也?
王通谓「诸侯不贡诗,天子不采风,乐官不达雅、颂,国史不明变,非民之不作也。
诗出于民之情性,情性其能无哉?
职诗者之罪也」。
通之言,其几于圣人之心矣。
或问:「成王周公之际,《风》有变乎」?
曰:《豳》是矣。
幸而成王悟也,不然,则变而不能复乎!
《豳》之去《雅》,一息焉,盖周公之心也,故能终之以正。
时世论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荆川稗编》卷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七
按郑氏《谱》,《周南》、《召南》,言文王受命作邑于丰,乃分岐邦、周邦,周、召之邑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使施先公太王王季之教于己所职六州之国,其民被二公之德教尤纯。
武王巡守天下,陈其诗以属太师,分而国之:其得圣人之化者系之周公,谓之《周南》;
其得贤人之化者系之召公,谓之《召南》。
今考之于诗义,皆不合,而其为说者又自相牴牾。
所谓被二公之德教者,是周公旦召公奭所施太王王季之德教尔。
今《周》、《召》之诗二十五篇:《关雎》、《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兔罝》、《芣苢》,皆后妃之事。
《鹊巢》、《采蘩》、《小星》,皆夫人之事,夫人乃太姒也。
《麟趾》、《驺虞》,皆后妃、夫人之德化之应。
《草虫》、《采蘋》、《殷其雷》,皆大夫妻之事。
汉广》、《汝坟》、《羔羊》《、摽有梅》、《江有汜》、《野有死麇》,皆言文王之化。
盖此二十二篇之诗,皆述文王太姒之事,其馀三篇,《甘棠》、《行露》言召伯听讼,《何彼秾矣》乃武王时之诗,乌有所谓二公所施先公之德教哉?
此以《谱》考诗义,皆不能合者也。
《谱》言得圣人之化者,谓周公也,得贤人之化者,谓召公也,谓共行先公之德教,而其所施自有优劣,故以圣贤别之尔。
今诗所述既非先公之德教,而二《南》皆是文王太姒之事,无所优劣,不可分其圣贤。
所谓文王太姒之事,其德教自家刑国,皆其夫妇身自行之,以化其下,久而变之恶俗,成周之王道,而著于歌颂尔。
盖《谱》谓先公之德教者,周、召二公未尝有所施,而二《南》所载文王太姒之化,二公亦又不得而与,然则郑《谱》之说,左右皆不能合也。
后之为郑学者,又谓《谱》言圣人之化者为文王,贤人之化者为太王王季
然《谱》本谓二公行先公之教,初不及文王,则为郑学者又自相牴牾矣。
今《诗》之《序》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
《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故系之召公」。
至于《关雎》、《鹊巢》所述,一太姒尔,何以为后妃?
何以为夫人?
二《南》之事,一文王尔,何以为王者?
何以为诸侯?
则《序》皆不通也。
又不言作诗之时世,盖自孔子殁,群弟子散亡,而六经多失其旨,《诗》以讽诵相传,五方异俗,物名字训往往不同,故于六经之失,《诗》尤甚。
《诗》三百馀篇,所作非一人,所作非一国,先后非一时,而世久失其传,故于《诗》之失,时世尤甚。
周之德盛于文、武,其诗为《风》、为《雅》、为《颂》,《风》有《周南》、《召南》,《雅》有《大雅》、《小雅》,其义类非一,或当时所作,或后世所述,故于时世之失,周诗尤甚。
自秦、汉以来,学者之说不同多矣,不独郑氏之说也。
孔子尝言《关雎》矣,曰「哀而不伤」,太史公又曰「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而齐、鲁韩三家皆以为康王政衰之诗,皆与郑氏之说其意不类。
盖尝以哀伤为言,由是言之,谓《关雎》为周衰之作者近是矣。
周之为周也,远自上世积德累仁,至于文王之盛,征伐诸侯之不服者,天下归者三分有二,其仁德所及,下至昆虫草木,如《灵台》、《行苇》之所述。
盖其功业盛大,积累之勤,其来远矣,其盛德被天下者非一事也。
太姒贤妃,又有内助之功尔,而言《诗》者过为称述,遂以《关雎》为王化之本,以谓文王之兴,自太姒始,故于众篇所述德化之盛,皆云后妃之化所致。
至于天下太平,《麟趾》与《驺虞》之瑞,亦以为后妃功化之盛效,故曰「《麟趾》,《关雎》之应」,「《驺虞》,《鹊巢》之应也」。
何其过论与?
夫王者之兴,岂专由女德,惟其后世因妇人以致衰乱,则宜思其初有妇德之助以兴尔。
因其所以衰,思其所以兴,此《关雎》之所以作也。
其思彼之辞甚美,则哀伤之意亦深,其言缓,其意远,孔子曰「哀而不伤」,谓此也。
司马迁之于学也,杂博而无所择,然其去周、秦未远,其为说必有老师宿儒之所传,其曰「周道缺而《关雎》作」,不知自何而得此言也,吾有取焉。
吴季札闻鲁乐之歌《小雅》也,曰:「思而不二,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
犹有先王之遗民焉」。
太史公亦曰:「仁义陵迟,《鹿鸣》刺焉」。
然则《小雅》者,亦周衰之作也。
《周颂·昊天有成命》曰:「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
所谓二后者,文、武也。
成王者,成王也,犹文王之为文王武王之为武王也。
然则,《昊天有成命》当是康王已后之诗,而毛、郑之说以《颂》皆是成王时作,遂以「成王」为成此王功,不敢康宁。
《执竞》曰:「执竞武王,无竞维烈。
不显,上帝是皇。
自彼,奄有四方」。
所谓者,成王康王也,犹文王武王谓之文、武尔。
然则《执竞》者,当是昭王已后之诗,而毛以为「成大功而安之」,郑以为「成安祖考之道」,皆以为武王也。
据诗之文,但云「」尔,而毛、郑自出其意,各以增就其己说,而意又不同,使后世何所适从哉?
《噫嘻》曰「噫嘻成王」者,亦成王也。
而毛、郑亦皆以为武王,由信其己说以《颂》皆成王时作也。
诗所谓成王者,成王也,者,成王康王也,岂不简且直哉?
而毛、郑之说岂不迂而曲也?
以为成王康王,则于诗文理易通,而毛郑之说则文义不完而难通。
然学者舍简而从迂,舍直而从曲,舍易通而从难通,或信焉而不知其非,或疑焉而不敢辩者,以去诗时世远,茫昧而难明也。
余于《周南》、《召南》,辩其不合,而《关雎》之作,取其近似者焉,盖其说合于孔子之言也。
若《雅》也、《颂》也,则辩之而不敢必,而有待焉。
夫毛、郑之失,患于自信其学而曲遂其说也。
若予又将自信,则是笑奔车之覆而疾驱以追之也。
然见其失不可不辩,辩而不敢必,使余之说得与毛、郑之说并立于世,以待夫明者而择焉可也。
按:《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一,欧阳衡刊本。
贾谊不至公卿论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五、《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七三、《长沙贾太傅祠志》卷一、乾隆《河南府志》卷八○
论曰:汉兴,本恭俭、革弊末移风俗之厚者,以孝文为称首;
议礼乐、兴制度、切当世之务者,惟贾生为美谈。
天子方忻然说之,倚以为用,而卒遭周勃东阳之毁,以谓儒学之纷乱诸事,由是斥去,竟以忧死。
班史赞之以「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
予切惑之,尝试论之曰:孝文之兴,汉三世矣。
孤秦之弊未救,诸吕之危继作,南北兴两军之诛,京师新蹀血之变。
文帝由代邸嗣汉位,天下初定,人心未集,方且破觚斲雕,衣绨履革,务率敦朴,推行恭俭。
故改作之议谦于未遑,制度之风阙然不讲者,二十馀年矣。
因痛哭以悯世,太息而著论。
况是时方隅未宁,表里未辑。
匈奴桀黠,朝那上郡萧然苦兵;
侯王僭儗,淮南济北继以见戮。
指陈当世之宜,规画亿载之策,愿试属国以系单于之颈,请分诸子以弱侯王之势。
上徒善其言,而不克用。
又若鉴秦俗之薄恶,指汉风之奢侈,叹屋壁之被帝服,愤优倡之为后饰。
请设庠序,述宗周之长久;
深戒刑罚,明孤秦之速亡。
譬人主之如堂,所以优臣子之礼;
置天下于大器,所以见安危之几。
诸所以日不可胜,而文帝卒能拱默化理,推行恭俭,缓除刑罚,善养臣下者,之所言,略施行矣。
故天下以谓可任公卿,而刘向亦称远过伊、管
然卒以不用者,得非孝文之初立日浅,而宿将老臣方握其事,或艾旗斩级矢石之勇,或鼓刀贩缯贾竖之人,朴而少文,昧于大体,相与非斥,至于谪去。
之不遇,可胜叹哉!
且以之所陈,孝文略施其术,犹能比德于
况用于朝廷之间,坐于廊庙之上,则举大汉之风,登三皇之首,犹决壅裨坠耳。
奈何俯抑佐王之略,远致诸侯之间!
长沙,作赋以吊汨罗,而太史公传于屈原之后,明其若屈原之忠而遭弃逐也。
班固不讥文帝之远贤,痛贾生之不用,但谓其天年早终。
以失志忧伤而横夭,岂曰天年乎!
之善志,逮与《春秋》褒贬万一矣。
谨论。
南省试策(二)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五、《永乐大典》卷一○三一○
问:古者纠邦禁以叙六典,因天讨而作五刑,所以申严国章,明慎时宪,协大中之法,助教化之治,定三尺以著令,明一成而不变。
又赦过宥罪,议狱缓死,法天地之茂育,象雷雨之作解,式显好生之化,茂宣去杀之仁。
且肆眚之恩尚废而不用,则时无涤秽之泽;
若数以为利,则人有委辔之叹。
折衷之理,愿闻嘉言。
对:夫民弊于末,心作乎争,德不可以独行也,辅之者其刑法乎。
猛而则残,虐以为暴,刑不可以独任也,济之者其仁恩乎。
先王由是扶衰世以救溢,即民心而有作。
谓天有震耀杀戮,我则严之以威虐刑罚;
谓天有生殖长养,我则申之以温慈惠和
大为之防,曲为之制。
商、周之盛德,有《九刑》之典,亦知狱与刑之不可去也如此。
然而议狱缓死,羲《易》之明文;
眚灾肆赦,帝《典》之奥训。
《周官》有三宥,新国用轻典,皆所以宽民之谓也。
故肆眚茍废,则时无涤秽之泽,是伤乎无恩也;
数以为利,则人有委辔之叹,是因而起弊也。
折衷之理,何以辨之?
盖周家之政至忠厚也,须而刑乃错,汉世之德至宽仁也,至文、景而狱乃平。
夫所以致刑之错、狱之平,其要非他,在削苛刻之深文,执议论之平谳。
无罹民之不远,无纵诛以快怒,使愚民知所避,奸吏无所弄,则狱虽不赦,刑将自平。
且投箪者不能救饥,持鞿者不能御骑,又何必申小惠,推私恩,启民心之奸,弛古刑之典者哉!
故谓不赦者良医之针石,赦者奔马之委辔,质斯言也,不其然乎!
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