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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攻战守方略绍兴七年二月 宋 · 韩肖胄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五
臣伏闻迩者贼豫怙终金人,同恶举兵侵犯,深蹂两淮
惊报初传,群情大震。
陛下睿谟自定,神断必行,亲御戎衣,天临吴会将相协虑,士卒一心,遂摧贼锋,所向俘馘,虏气沮夺,潜师遁逃,信悔祸之自天,知戡难之有日。
夷夏竦动,中外驩呼。
臣荷国恩,历叨枢近,顾当斯际窃食祠宫,既不能画半策以赞帷幄之成谋,又不获备前驱以展行阵之微效,进退惟谷,夙夜靡宁。
敢望圣度兼容,温诏下逮,访以急务,俾之尽言,拜受兢惭,罔知所措,伏读再四,喜极而泪。
昔者帝尧舍己而稽于众,大舜与善而取诸人,夏禹之拜昌言,汉高之屈群策,惟圣虚己,与古同符,岂伊涓尘,可裨海岳!
仰应诏旨,姑竭愚虑,圣问所及,臣敢不一二条列,试为陛下言之。
圣问首曰攻战之利。
臣闻:乘其时而为之者功必倍,因其利而成之者人不劳。
圣人奉若天道,时苟未至,惟修德政以待之,时既至,作而求成,不俟终日。
臣顷在绍兴二年以备从班,获陪外廷末议,恭被诏问攻守之策,臣时辄敢不自揆度,对言终当用兵,盖如晁错之论七国,以谓削亦反,不削亦反,金虏犹是也。
继因赐对,再具陈贼豫盗据中原,人心不附,宜出不意,择遣兵将鼓行进讨,声言翠华复幸金陵,督使过江,愿赐睿断,济成大勋。
二疏谅存,其言可复。
臣之出使军前,陛辞之日,亦尝面奏和议,盖权时宜以济艰危,他日国步安强,军声大振,理当别图。
窃惟臣愚前后狂瞽之言,尚蒙俯记清衷,则攻战之利,臣先固知之矣,况臣亲见女真等军尝至川陕者,皆畏服西兵劲锐善战,有难敌之语。
今兹入寇,韩世忠等三大帅率皆山西将种,所统精锐颇多,西人临难敢前,屡挫敌众,复闻吴玠继有捷奏,军声大震,虏意必摇。
若以斯时数道并进,此有犄角之势,彼受腹背之敌,不战自溃,理之必然,此其可以攻战一也。
抑臣闻之,在昔汉运中微,新莽纵暴,民怀高祖、文帝之德,讴吟思汉,十室而九;
光武因之,不三年成中兴之业。
田单即墨两邑馀众,败燕于百胜之后,盖以燕用间言,劓所得即墨士卒置之前后,且复发掘垄墓,僇及死者,人怀悲愤,怒自十倍,用以出战,卒破燕军。
恭惟大宋祖宗之泽,海内涵濡垂二百年,人心爱戴,岂特汉民之讴吟?
虏寇比岁暴我中原,岂特即墨之愤怒?
此其可以攻战二也。
加以贼豫父子虐用其民,苛敛烦役,殆不堪命。
臣前过伪境,亲所见闻,比复签发,使临行阵,其怨叛之心益甚矣。
《传》曰:「天予不受,反受其咎」。
《书》曰:「傒我后,后来其苏」。
傥因上穹助顺之心,远副遗黎云霓之望,万全之举,一怒而安。
圣问次曰守备之宜。
臣闻之,胜负何尝,贼之情伪难察。
顷者番伪入寇,信由守备有方,彼多失亡,因其窘蹙之势,畏我振厉之威,潜迹奔窜。
然金虏自恃胜强,反成败衄,犬羊之性切于复仇,况又狼子野心,万一内怀诡谲,有如子胥教吴分三师以敌楚之计,我出则归,我归则出,亟肄而罢之,则此寇甫还,他酋继至,方喜其去以彻警,又乘吾怠以来寇,脱或少失提备,岂不动致绎骚?
故欲议于战攻,当先饬于守备。
远若川陕,固有吴玠宣抚使司之兵守备之,宜既自为计,唯是荆襄之制上流,吴越之防海道,而江淮绵亘数千里间,尤其出入之要冲。
兵法有云:「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今若无事而益为守,则不惟兵势之分有所寡弱,兼亦劳人费财,坐以守困。
昔人论长江守如七尺之躯。
要害不过数处。
朝廷比因去冬之警,近里险要必已熟讲,至于两淮之壖所当守者,固亦有要害。
若分择文武臣僚谙练古今、察知形势者按行计度,预图其宜,量远近之中,求险阻之要,某将最才可将某屯,某人有兵可援某所,某地可以储积,某道可以转饷,以至器械财用、战船水军之属,一皆素具,无或取于临时,备在敌先,仓卒无患。
臣窃以方今当守备之要地,臣固不能尽知,亦未易尽言,姑举所闻见。
惟当先急者,莫如淮南
淮南在昔固南北之所必争者也。
晋败苻坚百万之众,实在淝水之上,江左置戍,每以寿春盱眙为重。
至若魏人欲制吴,则邓艾先耕垦于寿春周世宗江南,亦三至淮上,亲破寿州,据淮水上流,山川障塞大江甚迩,此则平窥淮南,如在掌握,而又北连颍蔡,可以直抵京师,北虏入寇亦先安重兵于寿春,而济自淮阴
淮南,贼豫父子窥觎之地,不惟利源所在,可以趋大江,使江南而无淮南,是纵敌人在吾户限之外,不复可以为固,不当以利遗人,更为贼有也。
前日潘致尧回其书,已有「江北不许屯戍人马」之语,及遣王翊来,果持分画之说,我既难从,以理拒之,疆议未定,便可扼险而固守,而淮东西虽命宣抚使,然不列屯置司,乃江浙所遣偏裨分守,不过资以轻兵,既已势孤,难必责其固志,况复力弱,岂足抗于敌锋!
且狃连岁之无虞,可谓泰然而坐视。
守备既缺,斥堠不修,遂致番伪之兵,践无人之境,虽既往之不咎,岂方来之可忽?
抑闻虏在承楚通泰,形势孤绝,旁无阵寨,邑人难以坚守,贼兵易于攻取,而终以全免者,或疑以通泰皆系产盐地分,虏既窥取淮甸,私指此以为外府,阴加保护,以为后图,借曰不然,在理所当致虑。
比报三将奏功,而韩世忠刘光世置司镇江太平。
臣愚不能仰测庙谟用意之微,或者妄揣以车驾方在浙西,翼卫全恃江上,故三将皆屯滨江淮,朝廷未欲示敌以强,尚存修好之议,若移两将江北,或致番伪亟争。
臣愚以谓张将之兵既置司建康,自可分屯江浙,屏蔽行阙,力已有馀,况二将若在淮南,篱藩可谓深固。
若谓不欲致疑虏寇,彼既举兵,我则移屯有名,若虑引惹生事,但当严加约束,俾守封疆,无得轻以一人一骑踰淮,而北犯者重坐之,明揭敕榜,告谕远近,以示兼爱生灵之德意可耳。
圣问又曰措置之方。
臣窃以为方今所谓措置,莫大于攻守二策。
乃若守备已备陈其宜,其于攻战犹当慎重。
臣闻兵家至理,莫善于纪律;
军行急务,无先于粮饷。
至于号令必有总摄,权力必能节制,然后可以一臂指之用,而御强愤之众。
李晟统军,秋毫不犯,故方克复京师,而井里不知,安堵如故,盖非若此,不足以为吊伐之师。
然军行纪律,多利卤获。
今欲削平僭乱,止当取彼凶残。
又若其民,实吾赤子,况闻伪境之民,深苦贪暴,日望王师之至,救于水火之中。
若非纪律之兵,恐乖喁喁之望,宜敕诸将,严立军制。
昔诸葛出师,虽有木牛流马之运,而仓粮不继,因无成功。
先主出兵荆州,敌国震动,至迁都避之,而关羽粮尽,更致丧败。
今若进兵伪境,虽稔闻山东、河洛之间,民言王师若来,愿资粮饷,然伪境兵火之馀,户口彫耗,垦田数寡,出谷不多,比更金寇往来,无不蚕食,岂敢保其尚有馀粮?
在昔运道,水行则虑河流有断涸不通之处,陆运则恐附近无移用转饷之人,要须预计有无之事。
臣闻《春秋传》曰:「师在左右日,以号令不能使之听,权力不能使之服,皆不可言能左右之也」。
唐以九节度之师环贼而攻之,一旦溃败,虽以李光弼之威严,郭子仪之宽厚,势不能自制其兵。
不自立庭户,一有纤芥利害,未免更相雠疾,其能出私己以徇国家之急,殆未之见。
若欲并遣进攻,必先选命总师,分以精锐之兵,附以招集之众,合数万人,隐然自成一军,遂遣诸将,并进攻讨。
总统之号令既一,权力既重,诸将虽素贵重,畴敢不听从?
维持辑睦,使必有成,其利害与非用素所抚循之兵而侥倖取胜者,盖亦异矣。
抑前代君臣之遇合相与有为,必先有素定之论,然后见之行事,享其成功。
韩信之初汉高诸葛亮之初见先主,王猛之初见苻坚,凡厥指陈,皆有定论,后所设施,不愆本谋。
今者措置之方,惟陛下与二三大臣谋谟素定,使他日按而行之,庶几临事不惑不疑,此尤措置之本原也。
圣问又曰绥怀之略。
窃以畿甸、山东、关河之民,怨金虏之多暴,苦伪齐之烦苛,臣前已概言之矣。
为今之计,当以安集流亡,招携归附。
彼念虏寇之威虐,而被蒙朝廷之德惠,是犹童蒙脱盗贼之手,虎狼之口,复亲依父母之慈爱,岂他适哉!
要在择羊祜陆抗之属以为守帅,择卓茂鲁公之属以为守令,俾之悉广陛下之德惠,辑而附之,以招其馀,逖听风声扶携而至者,势必众矣。
比闻诸将俘获签军,恩旨悉贷不杀,自拔而归者加以官资,赐以金帛,给以田土,重以宴犒,虽女真勃海绝域异类,所以优假安全之恩意已无不备至。
况今淮南江东西荒闲之田至多,唯宜具述陛下所为爱养元元之诚心,揭榜境上,或选旧西北人若初附签军之可信使者,使深入伪境,转相告谕。
俟其来归,从所欲往,授田给粮,蠲其赋租,遂其生理,必将接迹而至。
此亦诸葛亮使民杂耕渭滨之意也。
昔人有言,彼民于此民,同是天意,天意与民意同,无不成之功。
盖民心悦则天意得,以此德声溢广,西北旧疆可传檄而定,尚奚血刃转战之劳哉!
恭惟陛下天纵之资,日跻之学,万事统纪,灼见微渺,而众美不居,隆恩盖载。
如臣固陋戆愚,岂足以策大事!
殚蠡管之小识,进其诚款,盖直罄胸臆与亲所见闻,无复文饰,本末具夷伪之情,终始言天人之助。
至于高为迂阔之谈,力持难行之说,臣皆不敢为也。
况番僭历年用兵,人神共怒,古今所无,以吉凶之理、倚伏之数推之,行且灭亡。
兼臣昨在军前,闻金酋颇有厌兵之意,其众军亦甚思休息,特粘罕、兀室、高庆裔辈持之不肯。
然上下猜防,人心携贰,纵未能亟加天讨,亦将见内患自生,变乱可待也。
尔后姑复尚与通使,经理种种亦易商量,权轻重之间,事易以成。
臣蝼蚁之愿者此。
伏望陛下俯从人欲,无失天时,因得而虑失,得胜而弥惧,思尝胆之报,遵驭朽之戒,扫叛逆之馀烬,救黎庶之横流,以雪宗社之大愤,为天下之福。
此非特愚臣忧世爱君之心,实海宇臣民忧国之义。
轻渎冕旒,臣无任惶惧陨越之至。
贺礼部侍郎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七、《初寮集》卷七
光膺天指,进贰春官
帝眷益隆,师言载穆,伏惟欢庆。
恭以某官学穷圣奥,识照几先。
懿行高风,优入渊、骞之列;
英辞闳论,俯收之科。
早宗经席之微言,荐决容台之疑议,遂锡命书之宠,躐升禁路之华。
典三礼于虞廷,无易直清之德;
谐万民于周室,允资诏相之勤。
方懋远猷,别期大用。
某猥兹分部,莫克造门,逖闻除目之传,实倍舆情之喜。
奏乞分命诸将审度敌形并力讨击状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五、《石林奏议》卷一三
右,臣伏见虏骑以前月二十二日渡淮,得庐州而不守,乃聚师庐、和之间已二十日。
张俊今月初四日渡江守和州杨沂中继之,亦将几旬。
虏但以游骑数来冲突,或间道傍出,终不引兵前进。
远来之师利于速战,其势不应如此。
盖自王威震叠,不敢妄动,第恐逗引我师轻举,别为诡计,以图小利。
今已师老,虽谍言自淮北津运粮食前来,理亦难继。
或闻已相食人,势岂能久?
若诸将能察知敌形,张俊杨沂中和州进击于前,刘锜刘光世之师出巢县,由昭关山旁捣其胁,韩世忠泗州真□□春,断其浮桥,岳飞□□黄出蔡州顺昌府绝其归路,必可使只轮单马不回。
几会之来,间不容发。
臣忝使一道,为国藩篱,外有长江之守,衰懦不武,不能少伸毫末,以副责任,区区管见,不敢自默。
伏望圣慈特赐详度,如可采取,即乞速命诸将并力合谋,克日定计,少缓即恐遁去。
虏前此频年屡入,践蹂两淮,既议讲和,又辄败盟,盖缘猖蹶,每来得志,无所忌惮。
匈奴为边患,文帝发怒,绝其和亲,晁错言其冬必来南,壹大治,则终身创矣;
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后未易服。
此正今日虏人之势,惟陛下垂惠财察。
干冒天威,臣无任惶惧激切屏营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晁错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四、《何博士备论》卷上、《唐宋名贤确论》卷九、《历代名贤确论》卷四二
古者持国任事,有四臣焉:杜患于未兆,弭菑于未形者,贤臣也。
祸结而排之使安,难立而戡之使平者,功臣也。
国安矣,挈而之危;
世治矣,汩而属之乱者,非愚臣即奸臣也。
盖奸臣之不足者忠,愚臣之不足者知。
忠、知不足而持国任事,祸之府也。
昔者,晁错尝忠于汉矣,而其知不足以任天下之大权也。
是以轻发七国之难,而其身先戮于一人之言,可不谓愚乎?
者为申、韩之学,锐气而寡恩,好谋而喜功之臣者也。
孝景之居东宫,而说之以人主之术数也,固已智宠之矣;
及其即位,而以天下听之。
彼挟其君之以天下听之也,欲就其所谓术数之效,是以轻为而不疑,决发而不顾,卒以忧君危国,几成刘氏之大变。
而后世之士犹或智之,独子云乃谓之愚。
子云之愚也,非以其智不足以卫身而愚之也,亦以其不能杜七国未发之祸而故趣之于乱也。
东诸侯之势诚强矣,强而骄,骄而反,其理也。
然而束之而使无骄,御之而使无反者,岂固无术耶?
之策曰:削之不削,皆且反也,削之则反速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
之术无他,趣之以速反而已。
之所谓祸小者,以吾朝削其地而暮得其民故也。
安有数十年拊循之民,一旦而遂不为之役也?
吴王所发五十万之众者,皆其削郡之民也。
连七国百万之师,西向而图危关中,乃曰祸小者,真愚也!
夫七国之王,独吴少尝军旅,为宿奸故恶,其六王皆骄夫孱稚,非有高材绝器,挟智任术足以就大计者,其谋又非前缔而宿合之也。
今一旦徜徉相视而起,皆吴实迫之,欲并以为东帝之资耳。
孝文之世,濞之不朝发于死子之隙,而反端著矣,贾谊固尝为之痛哭矣。
然而孝文一切包匿,不穷其奸,而以恩礼羁之,是以迄孝文之世三十馀年而濞无他变也。
濞之反于孝景之三年,而其王吴者四十三稔矣。
齿发固已就衰,而乡之勇决之气与夫骄悍之情、窥觊之奸皆已沮释矣。
今一旦奋然空国西向,计不反顾者,濞岂得已哉,有之鞭趣其后以起之也。
高帝之王濞者三郡,且南面而抚其国者四十馀年。
之任事,一旦而削其二郡,楚、赵、诸齐皆以暗隐微慝夺其封国之半,彼固知其地尽而要领随之,是以出于计之无聊,为一决耳。
向使景帝孝文之宽假而恩礼有加焉,而错出于主父偃之策,使诸侯皆得以其封地分侯支庶,以弱其势,则濞亦何事乎白首称兵,冀所非望,而楚、赵、诸齐不安南面之乐,而甘为濞役也?
吴王反虏也,固天人之所共弃,未有不至于败灭者,然亦幸其未为晓兵者也。
使其诚晓兵,则关东非汉有,而之罪可胜戮哉?
之起也,其谋于宿将,则曰必先取梁;
其谋于新将,则曰必先据洛。
二策者,皆胜策也。
吴王昧于所用,故败亡随之。
其曰必先取梁者,梁王景帝之亲母弟,国大而强,北距泰山,西界高阳
今释梁不下而兵遂西,则汉冲其膺,梁捣其吭,不战而成擒矣。
此宿将以先取梁为功者,图全之策也,所谓以正合者也。
洛阳阻山河之固,扼西兵之冲,积武库之械,丰敖仓
今不疾据而徐行留攻,则汉骑腾入梁楚之郊以蹙之,败可立待也。
此新将以先据洛为功者,立奇之策也,所谓以奇胜者也。
二策者皆胜策也。
虽反国之虏无所恃之,亦兵家之至数也。
幸其当时无以双举而并施之以教之也,是以吴王用其攻梁而不用其据,此所以亟败也。
所谓双举而并施者,锐师卷甲以趣洛阳,重兵疾攻以覆梁都。
虽无能入关,而山东举矣。
知取梁而不知取洛,则汉兵得以东下;
知据洛而不知取梁,则梁兵得以蹑后。
使锐师据洛而重兵攻梁,洛已据,则汉兵不能即东;
汉兵不东,则必举梁,梁举而山东定矣。
幸其不出于此,乃屯聚而不分以压梁壁。
梁未及下,而亚夫之辈驰入荥阳而壁昌邑矣。
求战不得,欲去不可,徬徨无所之,而坐成擒。
故曰,幸其未为晓兵者也。
向使吴王两用其策,而又假田禄伯以偏师提之以趋武关,周丘长驱,遂历城阳之北,反虽不迟,而祸实大矣。
呜呼!
孰谓晁错非真愚者哉!
何瞻圣博士兖新年八十口号奉和三首 其三 宋 · 程俱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四朝冠盖三更变,万国兵戈百战(原作战百,据四库本改)场。
屈指乡闾数耆旧,几人能似鲁灵光(自注:白乐天言时俗谓七十以上为开第八帙,故是诗有行开第九(原作八,据四库本改)帙之句。伏生年九十,汉文帝使晁错往授《尚书》。四朝,谓元丰元祐崇宁靖康。)
张浚父赠太子少师咸赠太子太师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二七、《北山小集》卷二五
(上词同富直柔父。):具官故父蚤以贤业,策名昌辰。
通达古今,远希晁错之三道;
贯穿典籍,何止井丹之五经。
不克大施,委庆厥嗣,是生邦彦,冠我枢庭
储副三师,实官联之一品,用兹告第,以广繁禧。
歆予宠休,尚有英爽。
可。
谢著作佐郎1120年12月24日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五、《北山小集》卷二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半世江湖,无复弹冠之意;
薄游都邑,居怀索米之惭。
敢期瓦砾之馀,谬玷丝纶之渥。
所蒙非据,以宠为虞。
窃以中古以还,倚儒而治。
以谓用非所养,则遇事或难于任重;
学优而仕,则立朝无愧于面墙。
苟陵阿之育未加,则薪槱之图曷继。
故有绝编已老,莫知经济之方;
素官称贤,或出草之士。
顾谁差之不预,岂才智之可诬。
是故祖宗以典籍之司,以为公卿与侍从之选。
期奖成于望实,斯致慎于柬求。
以袖然之流,犹试言而后授;
虽卓尔轲、雄之学,有陈义而力辞。
人唯允谐,世则知贵。
典坟具在,纵观海宇之奇书;
策牍兼资,多识朝廷之故事。
抑磨砻其器质,且殚洽其见闻。
或许从宴间之游,或访以图回之务。
唯其养之有素,则亦用之弗疑。
鸿惟上圣之临,益著右文之效。
股肱心膂,既相与立太平之基;
杞梓圭璋,又兼收为无穷之用。
来英髦于数路,达遗滞于四聪。
云构百梁,屹天衢之左界;
龙章八法,焕紫殿之中居。
俨群玉之大开,仰奎文之下属。
三馆一时之彦,登瀛洲者十有八人;
六官九聚之书,䌷金匮于数千百载。
兰台之接武,实麟止之椎轮。
文若孟坚,徒为令史
博如束皙,仅得佐郎
然裁成汉代之阳秋,无出其右;
比次汲书之科斗,可考而知。
自非宏达之才,曷称招延之美?
如某钝顽无似,孤贱数奇。
早迷速化之方,几成独学之陋。
束发为养,华首益穷。
尝闻君子长者之风,每尽乘田委吏之义
窃信简编之载,妄兴圳亩之怀。
时非弗逢,事或大谬。
一官不偶,遂将归老圃之畴;
二顷无田,又时为禄仕之隐。
实委心于穷达,聊寄适于艺文。
若将终身,奚暇外慕。
何图名姓,误辱搜扬,释其州县之劳,命以编摩之职。
逮从匠属,复厕英游。
况举袂成帷,时固多于俊异;
而上车不落,独何取于惷庸。
此盖某官斧藻圣猷,帡幪士类。
索渊微于系表,应事物于道枢
学该今古,而不忽于寸长;
用周小大,而兼容于众善。
致兹连蹇,稍与选抡。
念固穷难进之馀,粗知分义;
省官遴选之际,尤觉叨踰。
敢不稍缉旧闻,益素守,仰副甄收之本意,永衔温厚之华褒!
诚知背上之毛,何加于六翮;
傥比管中之豹,时见于一斑。
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故事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一四三、一五六
汉武帝向儒术,丞相窦婴太尉田鼢亦俱好儒术,推毂赵绾御史大夫
荐其师申公,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公
既至,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馀,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
是时天子方好文辞,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命议明堂事。
臣尝谓申公之言,天下之至言也。
自古好治之君,未尝不慷慨思见天下之贤士,求天下之议论,次第而施行之。
已而利害之实既了了于胸中,则忍而不能决,见利不克兴,知害不克除,谈有馀而实不足者往往皆然。
《中庸》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
武帝之初,盖未辨知此也,故于申公之对有惑焉。
其后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制礼乐,易服色,典章文物,灿然大备,意有所在,皆力行之,不见甚难,安知非申公之言有以发之欤。
使其所行不改文景之恭俭,向专在于爱民利物之间,则后世必以为贤哲不世出之君矣。
武帝席文景极治之后,于天下之事尚谓犹不可不力行如此,况多难之时乎?
臣故曰:申公之言,天下之至言也。
魏文侯与士大夫坐,问曰:「寡人何如君也」?
群臣皆曰:「君,仁君也」。
次之翟璜,曰:「君非仁君也」。
曰:「子何以言之」?
对曰:「君伐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长子,以此知君之非仁君也」。
文侯怒而逐翟璜,璜起而出。
次至任座文侯问:「寡人何如君也」?
任座对曰:「君,仁君也」。
曰:「子何以言之」?
对曰:「臣闻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璜之言直,是以知君仁也」。
文侯曰:「善」。
召翟璜入,拜为大卿
臣观翟璜之谏近乎直,任座之谏近乎讽,讽谏为上,直谏次之。
何也?
二子之谏同出于忠也,任座能正其逐谏臣之过,而翟璜不能救其封子之失,是直不如讽明矣。
然则翟璜知直之可为而为之欤?
抑知其不可为而故为之欤?
曰:如其不可为而故为之,有恃者也。
然则何恃也?
曰:恃同列之有君子也。
使同列有非君子者交斗其间,鬼神勿助之,翟璜之祸岂特见逐而已哉。
然则任座文侯为仁君,其出于诚耶?
其不出于诚,苟以救其过耶?
曰:是恶言也。
事君者可不以诚乎哉?
君子之谏其君,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所谓任座者固恃其君之能改过,而翟璜亦知其终见容也。
特先发后继,势有不同而已。
然则如文侯者,安得不谓之仁君乎。
呜呼,同列而无君子,不可以立人之朝矣,何独翟璜,古之人皆然。
要之,朝多君子,不问而知其君之为仁君矣。
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
吴起进曰:「今者有以楚庄王之语闻者乎」?
武侯曰:「未也。
庄王之语奈何」?
曰:「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敢逮,朝而有忧色。
申公巫臣曰:『君朝而有忧色,何也』?
庄王曰:『吾闻之,诸侯自择师者王,自择友者霸,是己而群臣莫之若者亡。
今以不谷之不肖,而议于朝,群臣莫敢逮,吾国其几于亡矣。
是以有忧色』。
庄王之所以忧,而君独有喜色,何也」?
武侯逡巡而谢曰:「天使夫子振寡人之过也」。
臣尝谓人主之忧,莫大乎国无谋臣,茍无谋臣,不可以为国矣。
故有为之君,不以独智先物为能,而以众智不足为忧,惧事变之鼎来而谋不胜应也。
今群臣之谋反不逮君,谓之无谋臣可也。
楚庄王之所忧,而魏武侯乃以为喜,是何见之相戾耶?
晁错谓五霸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
使其臣之谋乃不逮君,则臣知其不能霸矣。
汉高帝尝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盖不以不如为耻,此其所以能兼众智、屈群策,而成大功也。
《书》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
谓人莫己若者,好自矜大而已,然犹惧焉,况其臣真莫及之,将谁与谋?
臣故以国无谋臣为人主之大忧也。
魏文侯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
今所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
曰:「君勿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哉」。
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
臣尝闻前修之言,以谓知人无法,臣心疑之。
夫知人尧之所难也,故皋陶为舜陈九德之事,曰「宽而,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
此知人之诀也。
而谓之无,可乎?
及求之之书,而得其说者有二,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一也。
「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二也。
然后知是道也不可以言,可言者其迹而已,至于晓然独得于心者,岂言之所能尽哉?
谓之所以也,所由也,所安也,与夫言辞眸子之间,不知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为君子,何者为小人,皆未尝言其状。
而大佞似圣,大智似愚,亦未易以此辞辨察,则知人之难也。
虽圣人不敢易言之。
然则知人之道非内明而无所蔽惑,又恶能晓然独得于心哉?
惟明也一见而得之眉睫之间为有馀,如其不然,则终日与之言而不知其人之心。
由是论之,所谓知人者谓之无法可也。
皋陶之陈九德,特言其所可言者与其成德之事而已,其不可言者不在是焉。
魏文侯谋相而未定也,问诸李克以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文侯之意遂决,其故何哉?
公子成与翟璜皆贤也,文侯固知之深矣,其得于所亲、所与、所举之间,岂一日之积哉?
不然,不如是之决也。
臣独喜李克之言,诚有助于后世知人之道,虽所谓独得于心者不在于是,而于吾圣人之说,亦无所戾云。
楚庄王问于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为国是也」。
孙叔敖曰:「国之有是,众非之所恶也,臣恐王之不能定也」。
曰:「不定独在君乎?
亦在臣乎」?
孙叔敖曰:「国君骄士」。
曰:「士非吾无由贵富,士骄君」。
曰:「国非士无由安强。
人君或至失国而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国是无由定矣。
商纣不定国是,而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故致亡而不知」。
庄王曰:「善哉!
相国与诸侯士大夫共定国是,寡人岂敢以祸国骄士民哉」。
臣窃惟国是之说,不闻于三代之时。
庄王之问,叔敖之对,不知何自而言,其无乃为奸人之资乎。
天下之士,一是一非,宁有定哉?
君子之所是,小人以为非;
小人之所是,君子以为非。
虽一物之是非,有不能定,况于国乎。
君人者知任贤而已,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君子进为,小人退听,群枉之门塞,众正之路开,君不以己之取舍病民,臣不以己之爱憎罔上,如天地四时之化,未尝有心。
如是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又乌取国是之名也哉?
如其反是,所谓小人者,亦将立国是之名簧鼓天下,劫持其君,使必从之,贼害善良,植其徒党,而天下日趋于乱。
之主,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则是私欲已胜,无所适从,尚何国是之有?
叔敖乃曰「由不定国是而亡」,岂不陋哉?
呜呼,名不可妄立也审矣。
名一立,必有挟斯名以为奸如前所云者,臣故曰:其无乃为奸人之资乎。
李道裕贞观末为将作匠。
有告张亮反者,诏百官,皆言当诛,独道裕谓反形未具。
帝怒不暇省,斩之。
岁馀,刑部侍郎阙,宰相屡进,不可,帝曰:「朕得之矣,是尝议张亮反者。
朕时虽不从,今尚悔之」。
遂命道裕
臣窃谓臣受知于君,不以一时遇合为难,而以知其心之所存为不易。
太宗之于道裕也,始弃其言,卒乃用之,岂以畴昔之事为过而悔之欤?
曰:不然。
太宗愿治之主也,其措心积虑,未尝不在于天下国家,虽一事之疑必悔之,况其平时钦恤用刑,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而后定意。
太宗之断,未必为疏,而追悔不忘若是者,岂恤刑之心诚有合耶?
呜呼,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而不克有济者,诚不至而已矣。
茍出于诚,则反覆念虑,浸久而不忘,惟其当而后已。
故于听用之际,有合于其心者,虽弃之于前而收之于后,不以自慊也。
若德宗之于陆贽则不然,当危难时惟言是听,天下既定,乃追仇尽言,怫然以谗悻逐,犹弃梗焉。
以此一事,足以观人主之用心矣,何必多耶。
永州太守熊郎中1145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一、《浮溪集》卷二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
里闬相闻,何止十年之旧?
朝班并进,幸成数面之亲。
洎来作于湘累,遂莫陪于郑驲。
孰云冯子之埽轨,适遇文翁之剖符。
伏惟知府郎中古学精深,天才卓越。
之世业,大振厥华;
之贤科,屡为之最。
碑版流传于四裔,词章凌跨于三都
早跻郎选之高,忽倾使华之远。
相如入蜀,宣诏旨于蛮夷;
梦得还朝,寄诗情于草木。
从臣之橐,姑乘刺史之轓。
宁容坐席之温,即有追锋之召。
惟兹衰朽,久矣飘零。
生异贾生,敢临流而
情同王粲,方去国依刘
念欲驰笺,遽蒙颁教。
望旌麾而倍感,穷笔舌以奚殚?
何㮚中书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二、《浮溪集》卷二三、《宋四六选》卷一一、《江右文钞》卷二
伏审诞布明纶,延登硕辅。
方九五御图之始,惟二三同德之求,宜用人豪,首陪国论。
恭以某官,文传正法,气盖诸公。
渊、云钟岷岭之英,千年不死;
上汉廷之对,四海无人。
处躬虽极于安恬,遇事不忘于激烈。
昨属鄙夫之当国,欲攘公器以欺天,肆己豕心,为民虿尾。
举世莫知于清议,惟公力振于颓纲。
仆之一,而君子谓忠;
叱义府者三,而朝廷有法。
既危言之劘上,难直道以居中。
虽求养疾以卧漳,未肯忘君而出昼。
遇坎则止,善刀而藏。
逮真主之勃兴,思异人之间出,乃副渊衷之伫,亟赓元首之歌。
儒患非真,用仲尼鲁安得削;
国虽未定,见王导晋复何忧?
行奉册书,进持魁柄,将万世维持之是赖,何一时康济之足言?
藻久托馀光,欣闻盛事。
昔风波所荡,常跧车辙之寻常;
今霖雨既新,首被笔端之肤寸。
岩廊多暇,岁律将中,愿精寝餗之调,用慰华夷之望。
宋故从事涂府君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五、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余闻敷奏以言,明试以功,尚矣。
然以言取人,虽孔子之圣,而失之于子我
人心难知,甚于知天,圣人不得已而后以言求之,拔十得五,盖庶几焉,非悠久可待以为不变之法也。
西汉之世,取士非一涂,公卿之贵,或起于刀笔,或起于行伍,或拔于刍牧,或用于夷虏。
其以文章策高第,如、公孙之流,盖亦几人而已。
故宣、武得人之盛,后世莫及。
建炎之乱,环四海为沸鼎。
当是时,蒐卒乘,治兵赋,增浚城隍,捕逐盗贼,如救焚拯溺之急,而禹行舜趋之状,纷然出于其閒,往往迂阔可笑。
涂君子野精悍有胆略,遇事无剧易,唾手立就,可与共功名;
而卒以他选进,遂绌于世议,而不用以死,为可恨也。
君讳大向,子野其字也,姓涂氏抚州宜黄县人
曾祖智,祖翊,父固本,三世为县富姓,至君,始出而求仕。
宣和末,以迪功郎筠州高安县
县令儒缓废事,州所下书,专以属君,应之无留事。
靖康元年冬,诸道分兵勤王,守将檄君诣州,凡军兴所须资粮、扉屦之属,皆倚君以办。
军行,挟一马率所部先驱,人壮其诚。
两遇恩,循右从事郎
秩满,绍兴五年淮西宣抚使司奏辟准备差遣,辞不赴,十一年八月丁亥,被疾卒于家。
明年,其孤将仕郎驹卜以四月庚寅于县之待贤乡龙江原上,又属左奉议郎国子监主簿王湛状君官寿世次,为书来请,愿有述也。
绍兴初南迁,过临川境上,少留曹山佛舍。
邑之贤士大夫不余藉辚,不远数百里过余,相劳勉于羁寓留落之中,子野其一也。
子野一日邀余过其家,堂户清深,占林壑之胜。
聚书千馀卷,迎师教其子弟。
而寓公羁客满坐上,击鲜置醴谈燕,日以为常,无厌怠之色。
县大夫时时诣舍次问所疑,里中斗讼不得其平,君一言折衷,人人意满而去。
间召吏有所属,则具衣冠,抱牍趋而至,惟恐后。
所舍一大聚落,百贾所栖,凡市井无赖、屠沽驵侩、兼并之豪,唯唯听命,不敢辄忤。
目指气使,欻然响应,殆古任侠剧孟季心之俦。
余寓宜黄时,目睹其如此。
方时多虞,盗贼半天下,区区之言已穷于无所用,而材堪治剧如子野,亦卒无所就,悲夫!
君娶张氏,生五子,男即驹也;
女嫁进士邹宗皋,右从事郎、监衢州都税务刘彭老,馀二女在室。
余去宜黄时,驹始九岁,颖异不凡,有成人之风。
后八年,君没。
里长者以书来悼不幸,又称驹喜学问,自立可寄门户者也。
铭曰:
魂与阳浮,超然远游,飙逝莫留。
地载其魄,拂龟端策,卜此玄宅。
龙江之湄,逝者如斯,其孰能追?
龙江之阻,琢石其处,以识君墓。
为人回交陆朝奉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七、《太仓稊米集》卷五四
昔同里闬,念相逢十载之前;
晚窃交承,为他日通家之好。
礼遽先于丽藻,情实愧于空疏。
恭惟文擅三长,身兼数器。
邃于经术,指毛、郑为浅闻;
决彼词科,笑之未直。
盖皆世所传如此,于乡邦之望最高。
宜拥一麾,尚淹半刺
用贤为晚,授代实荣。
度绵力之甚惊,安能十驾而千里
思贤者之至切,可谓一日三秋
傥未被于赐环,愿即瞻于行旆。
尚稽觌德,更祝珍颐。
晁错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
世之议者,皆以晁错不当削七国以发其怒。
及七国反,以诛错为名,则景帝不得不杀以谢七国。
余以谓此特书生之谈,儿童之见耳。
盖世之善论人者,不以迹而以心。
其迹是也,其心非也,则世俗皆以为忠,而君子以谓未见其所以为忠焉,若王莽安刘是也。
其心是也,其迹非也,世俗未必以为忠,而君子以谓是乃所以为忠矣,若晁错之削七国是也。
七国之地,高祖之所封,削之则为贼恩。
吴楚之君怀奸而未发,激之则必至速祸。
故削书一出,而七国果反,连衡以叛,天子忧劳,王师四出,而仅以仆灭,亦可谓无策矣。
当是之时,非特七国欲诛错,虽左右无不欲诛之者。
非特当时左右之不知,后世虽贤如扬雄者亦以为愚。
景帝固知其为智囊,而先入之言已不可变。
虽欲活之,计将安出?
此无他,是皆观其迹而终其心有不察焉者也。
景帝者,胡不察其心?
以谓所以削其国者,为其一身计耶?
为天下计耶?
二者有所不能明,则徐而思之。
以谓吴楚之君地大势强,日以滋横,铸山煮海,招亡集叛,反状已萌,特未有以发耳。
虽三尺之童,知其必至于此也。
虽至愚,岂不知削其地则必叛,叛则祸必及己。
所以不畏其祸而肯为其君言之者,其心果安在哉?
盖特以安国家而定社稷也。
察其心,苟知其如此,则左右大臣虽劝帝以杀,勿杀可也。
惜乎,孝景惑于一时之言,仓皇无术,而于之心有不察也。
初,高帝既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遂大封同姓以益维城之固。
悼惠王,孽子也,而王齐七十二城。
楚元王,庶弟也,而王楚四十城。
吴王,兄子也,而王吴五十馀城。
封三庶孽分天下半。
至其弊也,则刘章以军法行酒而追斩亡酒者。
太子弈棋争道,为皇太子提杀之。
皆以戏笑发怒于酒樽棋局之间而无所畏忌。
岂非胫大于腰,指大于股,其势渐不可制欤?
贾生所以痛哭,以谓失今不治,必为痼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也。
不自量卢、扁有不能为者,奋然欲以身任其责,宜其速诛而不可救欤?
然而察之心,则要在安刘氏而已。
景帝不察其心,此盎之说所以得行于疑似之间也。
或有以谓:「汉不诛晁错,无以折七国之兵,犹唐不杀国忠,无以弭禄山之祸,孝景之杀,岂得已哉」?
曰:之忠,岂可与国忠比?
孝景之治,岂可与明皇论?
时国忠虽诛,而禄山之难未必戢。
晁错不诛,七国将何为哉?
此其理较然易知者,而景帝竟纳盎言。
此殆不察其心而然欤!
或者又谓:「七国之难作,不能捐身以当其危,反使天子将兵而己居守,安在其为忠乎」?
曰:是乃所以为忠也。
知大臣之欲杀己,而自将其兵,则足未及旋而首已堕于奸臣之手矣。
孰若使天子自将,己居其中,扼奸臣之吭而控之。
则天子收战胜之功,而己不失忠臣之名。
岂非两全之道欤?
帝不此之思,而纳盎之说,此亦不察其心而然也。
然则,为人君而不察其臣下之心,则其杀忠臣而不悔者鲜矣。
进故事 其一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五、《华阳集》卷二○
《前汉·魏相传》:「相好观汉故事。
及便宜章奏,以为古今异制,方今务在奉行故事而已。
数条汉兴以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
臣尝观孝宣武帝以来奢侈,军旅弊坏之极,励精政事,欲就中兴之功,故专任魏相协济艰难。
当是时,纪纲法度之在天下者,宜将一切更张,以便目前之急。
相乃不然,独奏请施行汉兴以来故事,其言疑若迂阔,不切于时,然帝皆施行之,卒能功光祖宗,何哉?
盖汉自高祖创业开基,以至文、景恭俭而继,以贾谊之徒相与论议,则当时所行,见于后世,无非致治之明效,为子孙者要当谨守勿失。
不幸遭武帝以雄才自恃,变乱旧章。
孝昭在位不久,而有昌邑之乱,天下思祖宗之遗德,而欲一反前日之治。
是犹痿人之不忘起,盲者之不忘视,此魏相之所以取二十三事区区为上陈之。
后世徒知孝宣之中兴,而不知其所行者,皆祖宗故事也。
岂独汉为然哉。
唐史称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凭藉扶持,能永其天命。
文宗读《太宗政要》,慨然慕之。
及即位,锐意于治,卒致太和之政,号为清明
然则祖宗故事无负于子孙明矣。
臣恭闻神宗皇帝尝问司马光曰:「汉守萧何之法,久而不变,可乎」?
曰:「何独汉也。
夫道万世无弊,夏、商、周之子孙苟能常守、文、武法,衰乱之有」?
其后神宗皇帝谓辅臣曰:「大凡前世法度有可行者,宜谨守之。
不问利害如何,一一变更,岂近理邪」?
故臣以魏相所言,而验神宗皇帝圣训,则知祖宗故事不可轻废也如此。
《唐书·李绛传》:「宪宗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
欲趋出,曰:『朕宫中所对,惟宦官、女子。
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
臣闻人君深居九重,而欲周知天下之事,则必延访公卿,不倦听纳,此固甚盛德也。
然好逸恶劳者,人之常情,而况安于崇高富贵之资,惑以左右近习之奉?
则清燕之暇,能以讲论为乐者,盖亦鲜矣。
至于祈寒盛暑,犹不忘昼访之勤,则又鲜焉。
宪宗承德、顺之后,朝廷衰弱,方镇悍彊,纪纲法度颓靡欲尽。
使其徇常情之易惰,苟朝夕以自逸,则社稷大计忽焉去矣。
今乃不然,却宫掖之娱而留听于宰相,忘汗浃之烦而引对于延英,非夫慨然发愤、有志于兴复者,不能尔也。
观元和之治,能使彊藩悍将皆欲悔过效顺,唐之威令几于复振,则知所以致此者,忧勤之效也。
其后文宗亦以恭俭儒雅,锐意于治,每延英对宰臣,率漏下十一刻,而辍朝、放朝,悉以双日。
除吏召见,必加访问,则其忧勤愿治,视宪宗岂有愧哉!
然其仁而少断,终不能恢张王室,史氏所以讥之。
呜呼!
文宗不如宪宗,固已明矣。
宪宗晚节不兢,信用非人,则又去汉之光武远甚。
光武当汉祚陵夷,奋然特起,遂能拨乱反正。
及陇蜀既平,海内向于无事,宜宴安矣。
然且日昃视朝,引公卿讲论,至夜分乃寝。
故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是谓以此始之,以此终之,真万世之明主也!
《书》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可不念哉!
《前汉·薛宣传》:「谷永上疏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
知则百僚任职,天工不旷』」。
臣闻天下安危治乱,系乎君子小人之进退。
君子进则治安,小人进则危乱,此理甚易明也。
然人君昧知人,则众谗可以毁有德,众誉可以进无功,黑白颠倒于前,而胸中不知所定。
如是,则小人必得志,而君子去矣。
君子去则小人引类而进,相为朋奸,百僚孰肯任职?
天工安得不旷?
故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也。
夫人君未尝不欲知人,而人之是非邪正,亦不难知,惟其好恶蔽之,故聪明有所不及耳。
是以古之圣人于用舍之际,尤所致慎。
李德裕为相,入谢,即戒帝辨邪正,专委任,而后朝廷治。
其说以谓:「正人一心事君,无待于助;
邪人必更为党,以相蔽欺。
君人者以是辨之,则无惑矣」。
故臣尝谓知人之道,最人君之不可忽者。
帝尧之圣,而《书》犹谓「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则聪明不及者,可不知戒乎!
汉武帝信任张汤,而疏汲黯,盖有所蔽也。
怀诈面欺,为小人明矣。
汲黯犯颜直谏,近古社稷之臣,岂可与同日而语哉?
每朝奏事,语国家财用,日旰,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
则以严见惮,而终不用。
然则武帝可得为知人乎?
唐明皇之于张九龄李林甫,亦犹是也。
林甫武惠妃荐而得宰相九龄谔谔有大臣节,两人自不侔矣。
至帝欲相牛仙客九龄执不可,而林甫以谓「天子用人,有何不可」者。
由是帝疏薄九龄,罢其政事,且专任林甫,而卒相仙客
人谓安禄山反,为唐室治乱分时,而崔群谓罢九龄、相李林甫,治乱固已分矣。
呜呼!
九龄文章风度,见称一时;
林甫奸邪无学术,仙客起于胥史,则三人贤不肖明甚。
明皇用舍如此,惜哉!
以是见帝皇知人,卓然不惑于群议,不牵于好恶,亦难矣。
故自古以来,得是道者未始不治,而反此则乱亡随之,不可以不察也。
《唐书·房玄龄传》:「太宗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
比闻阅牒讼日数百,岂暇求人哉』?
乃敕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
臣尝谓宰相于事,无所不统,而专以进用人材为职。
盖天下事,非人材不能举。
自朝廷以至郡国,各有司存,宰相惟当择人而任之。
不然,欲以区区一身,亲丛脞之务,则本末颠倒,一日万几,将有不胜应者,尚安能运动枢极,而代天理物乎?
房玄龄唐之贤相,然日阅牒讼数百,勤则至矣;
而牒讼非宰相事,此太宗告之所以广耳目、访贤才之说也。
且人主之治天下,譬如作室必得匠,委之求材,大杗细桷,欂椳闑,无所不有,室乃可成。
故宰相之求材有如匠氏,则多蓄而广备,一旦用之,官足以效其人之能,人足以任其官之事,众治毕举,而宰相之职固以绰绰然有馀裕矣。
又何必疲精劳神于茶盐烦碎之间,而后谓之贤乎!
是以文帝陈平以决狱、钱谷之事,皆置而不对,而丙吉出逢道路斗争死伤之民,委而不问。
彼诚知宰相自有体,非细务所能干也。
至于何武薛宣居位,虽有可纪,然而人皆号为烦碎无大体,故当时亦无荐贤、拔士之名。
是所谓留意末务,而不知本者矣。
大抵人君之职在论相,而宰相之职在用人。
苟惟君相各尽其职,故纷纷细务诚不足治。
明皇姚崇为相,尝于帝前次序郎吏,帝左右顾不答,乃谓高力士曰:「我任以政,大事吾当与决。
至用郎吏顾不能,而重烦我邪」?
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观此然后知明皇委任责成之意,初无愧于太宗
惜其晚节不兢,信用非人,遂有天宝之祸。
《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可不戒哉!
《唐书·许孟容传》:「孟容元和初再迁京兆尹
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
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
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如期,且死』!
一军尽惊,诉于朝。
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
再遣使,皆不听,奏曰:『不奉诏,臣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彊。
钱不尽输,昱不可得』。
帝嘉其守正,许之。
京师豪右大震」。
臣闻唐有天下二百年,兵法无虑三变。
及其末也,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谓之禁军。
兴元后,禁军始盛,盖德宗惩艾泚贼,踵鱼朝恩故事,以左右神策诸军分委窦文场、霍仙呜等主之,而朝廷威柄始下迁于中人矣。
贞元中御史崔薳以巡囚入右神策,中尉奏之,德宗杖薳四十,流崖州
由是小人得志,乘时怙宠。
积而至元和之初,根株盘结,凶焰益炽,虽宪宗刚明果断,莫之谁何。
许孟容京兆尹,乃敢捕其军吏,断以必死,宪宗欲赦之,而终不奉诏。
呜呼!
孟容,可谓守正不阿者矣。
盖以道变法者,君上也;
以死守法者,有司也。
君上以法付之有司,要在必行,故虽诏命,亦有所不当受,况可夺于权势乎!
其后柳公绰亦拜京兆尹,方赴府,有神策校乘马不避,即时榜死。
宪宗怒其专杀,公绰曰:「此非独试臣,乃轻陛下法」。
帝曰:「既死,不以闻,可乎」?
曰:「臣不当奏。
在市死,职金吾
在坊死,职左右巡使」。
帝乃解。
臣既读《许孟容传》,乃参以柳公绰榜杀军校事,然后知宪宗之初,固已深得御下之术。
何以言之?
当是时,兵柄在人,如倒持太阿,小不得意,祸随踵发。
孟容捕军吏则诏欲赦之,公绰军校则怒其专杀而不以告。
盖如是而后能安两军之情,且使知夫有司之法,不容于苟免也。
谓非得驭下之术,能如是乎?
大抵人主威权所以能久固而不夺者,以法在故也。
彼既犯吾有司,要当以人徇法,不当以法徇人。
法行于下,则主威彊于上矣。
苏轼尝谓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然则孟容公绰之举,过台谏远甚,所以消沮奸萌而助朝廷之势如何哉!
使宪宗末年能不变其初,则中兴之业,孰得而少之?
《前汉·陈平传》:「项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
举进,见楚使,即阳惊曰:『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
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
使归,具以报项王,果大疑亚父」。
臣闻「兵者,诡道也,故以诈立,以伪动」,皆古人用兵之机。
方楚、汉之争,天下以势度之,汉不敌楚明矣。
勇悍强仁,霸于一时,所当者破,所系者服,名闻诸侯,声动天地,孰能与项王抗哉?
然终为汉禽者,以计得之。
汉三年数击绝汉甬道,汉王乏食,请割荥阳以东为汉。
欲听之,范增不可,乃急围荥阳
汉王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君臣。
当是时,以勇,范增以智,二人者同力协谋,相辅以图汉。
汉力日屈,而楚军势张甚,孰不谓汉危亡可跂足待也。
而不知平之间言已入矣。
夫羽之为人,自恃其勇以盖一世,然其智实出增下。
间有论说,虽彊从之,胸中固已不平,一闻间言,安得不疑乎?
及其遣使至汉,汉复伪设太牢之具,以为待亚父使。
方为楚之谋主,而谓私交于汉,决无是理。
使归具报,而项王遂疑之,则以平之言先入故也。
项王所以与汉战而数得利者,徒以范增在耳。
鸿门之会,若从言,岂复有汉哉?
高祖所以畏其人,不得不用间以图之也。
去而死,项羽相继以败。
后世知羽之兵败于垓下,而不知去之日,败證以见;
高祖之得天下者,以杀项羽而灭之,而不知能去范增当自灭。
兵法曰:「非奇谲无以破奸息寇,非阴谋无以成功」。
项羽有一范增不能用,卒以成禽,则奇谲、阴谋,信乎其不可少矣。
自古兵交,使在其间,待之之术,可不深思而熟讲之哉?
进故事 其三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六
《两朝宝训》:「判刑部宗道详覆官梁如圭等荐方偕淳于佺、韩中正为详覆官,仁宗中正姓名问宰相王钦若曰:『是吏部尝引对,坐失入人罪,不与改官者乎』?
钦若曰:『然』。
上曰:『用法不当,非习律令者也,其可以为法官乎』?
命劾宗道等。
钦若等退,相顾叹曰:『上天纵睿明彊记如此,非群臣所及也』」。
臣尝谓人主必有过人之聪明,然后能察君子小人之情状。
盖天下君子常少,小人常多。
君子直道以事上,固不论也;
若夫小人为奸,其可不察哉?
饰是非,点白成黑,或誉过其实,或毁损其真,相与蔽欺,杂然陈于前,而人主以一己耳目,广览兼听,必欲每事洞然其情,非大过人之聪明,其能不颠倒眩惑乎?
仁宗皇帝以天纵之姿,留神政治,如石宗道不能以韩中正面欺,非聪明过人,何以及此?
臣试论之。
夫官为详覆,刑狱所系,居其任者,尽循三尺以示至公,犹惧或失,而况不习律令,安能办职哉?
宗道判刑部,宜于此尽心,而乃谬荐中正以为详覆
中正尝坐失入人罪,而不得改秩,其事见于畴昔引对坐之时。
宗道私窃自料,以为人主万机之烦,决不能记此,遂敢面欺,必且讳其所犯,以幸不察。
然而仁宗一见觉之,宗道即被罪,此聪明之实,所以能服天下也。
当是时,王钦若宰相,盖先朝旧德也。
宗道欺君,其罪固大矣,钦若得为无罪哉?
朝廷进用人材,未有不由宰相者。
其人有过,而宰相不知,以荐于上,虽曰不明,犹或可恕;
宗道主举中正仁宗方以失入事问其人是否,而钦若应声以为是,则中正之不可用,钦若固已熟知之矣。
知其人之不可用,听宗道之言而固容之,必待人主问而后对,非朋奸罔上而何?
臣以是知钦若非忠臣也。
且一详覆官用非其人,于朝廷举措未为大害,然必劾之者,罪在罔上耳。
苟于其微置而不问,则小人欺君之计日浸以长,后之启拟必有大于此者,其害政未易言也。
古之所贵于慎微者以此。
故臣尝谓治天下之术在用人,而用人之术在察知其情状。
共工之象恭,鲧之方命,自驩兜、四岳咸荐之,而尧独能察焉,以为不可。
观诸此,然后知仁宗皇帝用人之术上与尧合。
图治功者,可不念哉!
《唐书·李珏传》:「杜悰度支有劳,帝欲拜户部尚书,以问宰相
陈夷行答曰:『恩权予夺,愿陛下自断』。
曰:『祖宗以宰相天下事皆先平章,故官曰平章事
君臣相须,所以致太平。
苟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上,将焉用彼相哉』」?
臣窃谓人主之操术无他,慎择宰相,委任而责其成功,如是而已。
至于人材之用舍,爵禄之予夺,则执其柄以诏王,实宰相之职。
唐文宗陈夷行李珏等为相,岂不欲以朝廷事尽付之,而责其效职哉?
杜悰户部尚书,而夷行无所可否,乃曰「恩权予夺,陛下自断」。
呜呼,是安用彼相邪!
夫本在于上,末在于下,本末而上下之分定,治功所以成也。
夷行身为相臣,而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人主,不知其所任何事哉?
虽然,当开成中夷行亦号一时贤相,不幸与李珏杨嗣复等并用。
嗣复得君,与为党,故夷行疾之,数争事于上前。
一日,文宗王彦威忠武节度使史孝章领邠宁,议皆出于嗣复
夷行对延英,帝问除二镇当否?
夷行曰:「苟自圣择,无不当也」。
嗣复曰:「若用人尽出上意而当固善,如小不称,下安得嘿然」。
臣以是知夷行介特而悻直,意谓嗣复辈党与既成,则进退人材与己相违,故于除用,不肯任责。
且人主用人悉从执政启拟,是谓合天下之公议,不然命由中出,必有招权卖恩,而私于人主者。
夷行计,便当与上别白是非,若其人果贤,虽不由于启拟,用之不害为公;
有如不材,宜白去之,不当循嘿自避,以取诮于后世也。
大抵文宗有励精图治之资,其失在于不能去朋党耳。
尝曰:「窦易直劝我凡宰相启拟,五取三,二取一。
彼当劝我择宰相,不容劝我疑宰相」。
然则文宗岂不知任相之道哉?
至于党人成于下,主听乱于上,见讥史氏,此其于知人之明有所未尽,而朋奸得以欺之也。
傥能即夷行应答之际,诘其所因,慨然破嗣复之党,而正夷行唯阿不任责之罪,则唐之威令当是复振矣。
文宗不知出此,惜哉!
《唐书·李绛传》:「宪宗尝称太宗、明皇之盛,曰:『朕不佞,欲庶几二祖之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为宗庙羞,何幸而至此乎』?
曰:『陛下诚能正身厉己,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
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
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才能出;
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
将帅择,士卒勇矣;
官师公,吏治辑矣。
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
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
言之不行,无益也;
行之不至,无益也』。
帝曰:『美哉斯言!
朕将书诸绅』」。
臣窃谓自古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焦心劳思,变法更令,若将措天下于唐虞三代之上;
而夷考其治,终有愧于前世者,其故何哉?
稽其名不求其实,慕其时不行其道,故用力虽多,功效蔑如也。
且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德业之盛,无如太宗
故除隋之乱,比迹汤、武;
致治之美,庶几
至于明皇,虽晚节不兢,而开元之政,亦后世罕能及之。
然观二君所以能致此者,岂无其要哉?
不过李绛所言数事而已。
臣请得以备论之。
夫人主诚能正身厉己,则所以表天下者,动用周旋,举得其正,孰得而违之;
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则所以取于人者,是非好恶,悉由至公,孰得而惑之。
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则委任之重,所以责成功者专也;
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则礼貌之隆,所以资启沃者深也。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窃位素飧之人退,而材能自出矣;
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承恩负宠之人寡,而怨旷自销矣。
将帅择而士卒勇,则外侮不患乎不却;
官师公而吏治辑,则内政不患乎不举。
以至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是皆人主夙夜躬行,无一敢怠者。
太宗、明皇用此以致贞观开元之治,其效不彰彰可考哉!
非独太宗、明皇为然,虽三代圣哲之主,其所行亦不出此,是宜宪宗有问,而李绛对之悉也。
《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
又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
夫祖宗之谟、烈,垂之天下,所以启佑后人,为之后者,亦监其成宪举行之而已。
宪宗有言:欲无愧谥号。
则其措意施设,岂不韪哉。
观其慨然发愤,志平僣叛,能用忠谋,不惑于群议,卒收成功,以至元和之治,唐室号称中兴,则二祖之道德风烈如所云者,信乎其能行之矣。
至于不克有终,与明皇同讥史氏,此无他,由其信用非人,所以驯致其祸,莫之悟也。
呜呼,惜哉!
仁宗君臣政要》:「上尝问都知守忠曰:『卿出入中外,闻有甚议论』?
守忠曰:『皆言陛下仁慈圣德。
但朝廷好官美职,及清要差遣,皆是两府亲旧方得进用,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
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上默然良久,曰:『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
故君知其道,臣知其事。
朕若一一自任,非无为责成之理』。
守忠愧拜而退」。
臣尝观苏轼颂仁帝皇帝之德曰:「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惟其善于用人,是以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
呜呼!
仁宗皇帝可谓得君人之道矣。
夫君人者有四海之大,应万几之烦,不委之人,曷以济哉?
故必延登一时老成名德之士,寘之廊庙,而使之修其德业。
政事无巨细,悉以责其成;
人材无内外,悉以听其用。
吾于此尚复何为?
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传》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
此不易之理也。
自昔、文、武所以用天下而有馀者,亦岂弊弊然以其身亲之哉?
至于后世不能慎择大臣,为大臣者又复怀奸挟私,不能仰称委任之意,于是人主始欲收其柄,而不使之专也。
故进擢才能,关决事务,一切劳其心志而自为之,若将与臣下争功者,名之曰「忧勤」,其实以上兼下,非秉本执要之道。
顾如是区区,亦焉用彼相哉?
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所任执政皆极当世之选,如韩琦范仲淹富弼尤其彰彰者。
方是时,百官效职,而人无弃材,庶功即叙,而事无遗策,真所谓人主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者也。
而王守忠乃云「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守忠小人,将以是疏间君臣而行其私。
赖明圣觉之,以谓「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大哉王言!
兹所以为仁宗也欤。
夫以仁宗临御之久,在列精白承休,而守忠何者乃敢阴肆其说,乱惑主听,以此见小人应对之际,不可不察也。
宇文士及唐太宗南衙群臣面折廷诤,陛下不得举手。
明皇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
然则自古小人处心积虑,乘间进说,未尝不欲导人主于非义,惟在听之如何耳。
仁宗之聪明,能使谗者愧拜而退,盖可为万世法也。
《三朝宝训》:「端拱元年太宗宰相曰:『国之兴衰,视其威柄可知矣。
五代季丧乱之后,权在诸侯,征伐不由朝廷,怙势内侮,故王室微弱,享国不久。
太祖光宅天下,深究兹弊。
暨朕纂位,抑亦徐图其事,思与卿等慎守法制,务振纪纲,以致太平』」。
臣观人君所以能号令天下者,威柄在我而已。
方太平无事,朝廷之纪纲法度具在,虽有奸雄,孰敢妄作?
故操持予夺之权,未尝不出于上也。
至于末世,人习宴而不知有鸩毒之祸,凡所以驭下之具悉从废坏,是以国势骎弱,主权暗移,使匹夫孺子尺兵在手,皆足以作难,况奸雄哉?
有天下二百年,而高祖太宗之纪纲法度固无不善也。
天宝以后,日渐陵夷,方镇擅权,连城相望,彊臣悍将,拿兵忿争,而尾大不掉之患,终世莫之能救。
五代承之,其弊尤甚。
当是时,威柄在人,天子惴惴然不得摇手。
呜呼,天下岂有是理哉!
迹其祸败之由,盖以制之不早,所谓养虎而自遗患者也。
观德宗姑息藩镇,至有终身不易地者。
宪宗吉甫为相,岁馀凡易三十六镇,殿最分明。
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久,权振中外,德宗将代之,惧其变,以问崔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
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
大抵朝廷之势,得人则张。
祐甫相德宗,吉甫宪宗,皆能有所设施,故其效昭然,有足称者。
惜乎二宗之德业俱不克终,遂使祸胚胎,卒抵败乱。
岂不以假其术智,特以排难于一时,而不知复收其柄,立以法善其后故也。
故臣尝谓国势所恃以安彊者,莫重于兵,而所以危国者亦莫甚于兵,顾上之人御之之术如何耳。
方无事时,听受节制,若女子然,东西唯命,吾尚何忧;
及其植党渐固,而挟之以恣横,豢养滋丰,而纵之以骄侈,于是怙势长恶,始有慢命不虔之事。
圣人虑祸于未萌,岂不思有以制之乎?
昔者晁错欲削诸侯,而七国亟反,盖削之非计也,曾不若主父偃之策之为善耳。
偃之说以谓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则其国自弱。
然则为唐室计者,外而藩镇,内而彊臣悍将,其权固不可遽夺也;
傥能用偃之说,而众建偏裨以分其威,稍令出戍以散其党,则庶几阴夺其势,而主柄专于上,岂不伟哉!
柳泽有言:「勿谓何伤,其祸将长。
勿谓何害,其祸将大」。
太宗皇帝能于立国之初,监前代之失,欲收其威柄以致太平,则其先见之明,后世所当法也(《华阳集》卷二二。)
宪宗:「宗」原作「者」,据四库本改。
论举直言极谏之士劄子1137年3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八、《梁溪集》卷九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六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臣伏睹二月九日手诏,以太阳有异,氛气四合,令中外侍从之臣,遵前后诏书,各举能直言极谏之士一人,将诹以过失,次第施行,用承天意。
有以见陛下克谨天戒,思闻谠言,销弭变故,以助中兴之运,甚盛德也!
臣窃考西汉举贤良文学之士,详延于庭,如董仲舒公孙弘晁错之徒,不过对策一篇,指明时政得失。
至本朝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始有进卷,及试六论,乃对廷策。
其六论题杂出于经、子、史、注、疏之间,所以求卓识洽闻之士,号为制科
其得人如富弼张方平夏竦,皆致宰辅;
其次如钱易钱明逸孔文仲武仲苏轼苏辙兄弟之流,皆为名士,论议有补于国家。
然制科之举,贯穿古今,汪洋浩渺,非强记博识,积以岁时,未易能究其业,所以朝廷近年复置此科,未有应令者,无足怪也。
今者陛下以天变之故,诏中外侍从之臣,遵前后诏书,各举能直言极谏之士,臣深虑有司拘以进卷六论牵制举者,难于得人,无以仰副陛下咨访阙失、寅畏天戒之意。
臣愚欲望圣慈特降睿旨,将今来所举直言极谏之士,与免进卷六论,祇令对策于廷,仍于制策内许其展尽无隐,庶几直言嘉谟,得以上闻;
其进卷六论自以待应科目之士,天下不胜幸甚。
取进止。
禦戎论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二、《梁溪集》卷一四四
西夏自继迁盗有平凉灵武、瓜沙甘肃、银宥之地,百有馀载,乍叛乍臣,为边境患。
谋画之臣竭智于内,介胄之士用命于外。
虚帑藏以给军赋,疲民力以飞刍粟,旷日持久,曾不能歼渠魁,复故境,制其死命,而刘平徐禧刘法之徒,覆全师、蹶上将者,往往而是也。
夫蕞尔数州之地,而以天下之势临之,宜若泰山之压卵;
然而用力之多,见功之寡,败军之众者,其故何耶?
行兵之道不若彼者有四,自治之术未尽善者有六。
彼军旅之力全,而我军旅之力不全;
彼士卒之心一,而我士卒之心不一;
彼所规者大,而我所规者小;
彼所图者久,而我所图者速,此行兵之道不若彼者四也。
将帅之任不专,士卒之气不振,糗粮之蓄不广,钱货之不通,赏罚之令不明,攻守之议不审,此自治之术未尽善者六也。
尝试论之。
夏人每欲入寇,必聚兵于数路之会境,举国而来,号称百万,精壮居前,老弱居后,去则反是,故能深入吾地,破城寨、虏人畜,动辄如意。
吾则不然,每有攻讨,五路之帅各以其兵入,力散势分,不相为用。
彼方虚城清野待诸路以不争,而以全力据要害之地,以制一路于必死,此前日熙河所以破军杀将也。
岂非彼军旅之力全,而我军旅之力不全故耶?
夏人非有高爵厚禄以宠战士,然而人人习骑射,乐战斗,耐饥渴,其亲冒矢石、蹈锋刃、死行阵若谈笑然,故能惊边徼、摩封疆,出没飘暴,不可制御。
而吾之师独土兵熟户、藩汉弓箭手为可用耳,至于东南屯戍之兵,卒然闻鼓鼙之声,见旌旗之色,流汗股慄,已欲曳兵而走,况可与之临阵接战,以首争首,以力搏力哉?
弱者先奔,则强者亦与之偕溃,此黥布之所以破楚将也。
岂非彼士卒之心一,而我士卒之心不一故耶?
夏人之,战胜而得首级者不过赐酒一杯,酥酪数斤,其赏之如此其轻也,然而得大将,覆大军,则其首领往往不次拔而用之,故其战斗轻首级而不争,乘利逐北,多致大胜。
而吾之每得一首级则转一资,赏帛有差,战士知首级之为贵也,兵刃既接,幸而胜之,每杀一人则必下马斩首,久而后得,奔北之寇已鸟散而远遁矣,以故吾之胜未尝有大捷焉。
岂非彼之所规者大,而我之所规者小,即夏人狡狯多诈而善谋,强则叛乱,弱则请和。
叛则利于虏掠,侵犯边境;
和则岁赐金缯,若固有之。
以故数十年来,西鄙用师,叛服不常,莫能得其要领,而其深谋远虑,常为积年之计。
吾则不然,方其和附,文恬武嬉,无豫备不虞之患,而一旦叛去,则不计利害,不议可否,遂兴师而攻之,以侥倖一时之利。
岂非彼之所图者久,而我之所图者速耶?
四者既如此矣,而自治之未尽善者,其弊亦可得而言也。
古之将帅付以阃外之权,不从中制。
利则伸,钝则蟠。
见可而后进,虑胜而后会。
财赋可有也,以赏战士而激劝之;
诛杀可专也,虽君命有所不受。
久任责成,不妄罢易,故能习熟利害,临事制变,士卒乐为之用而有功。
今则不然,为帅于千里之外,而受制于九重之中。
见可欲进而不得,知难欲退而不敢。
用度稍过,已从吏议;
一有不然,片纸罢之。
夫如是而欲责其建不世之功,亦难矣。
此不专将帅之任,其弊一也。
古之良将,必与士卒之最下者同其甘苦。
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享之,激以忠义,砺以爵禄,不幸战殁,恩恤备至。
生无饥寒之患,而有信赏;
死无妻孥之忧,而有荣名。
是以士卒奋厉感激,轻用其死,毅然之气,愿战赴敌,虽身膏草野而不辞。
今则不然,将之与卒固已辽绝而不相知矣,廪贮匮乏,衣食不足。
驱而战之,殁于行阵,则以逃亡为言,赙赠不及,妻孥无归,死者莫恤,生者何劝?
夫如是而欲责其伏节死难,亦难矣。
此不振士卒之气,其弊二也。
国以兵为本,兵以食为天。
虽有金城汤池之固,非不能守也;
虽有乌获任鄙之力,非饱弗能斗也。
晁错为汉画策,使民鬻爵赎罪,实塞下;
赵充国亦言:「积谷三百万斛,寇不敢动矣。
惟此失策,故彼敢为逆」。
由是观之,欲强兵以制敌,未有不以谷粟为先者。
今自陕以西,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古之所谓天府也。
丰岁粒米狼戾,有司窘于钱帛,无以广籴;
凶年军食不足,率之于民,至有白昼持梃,群起而击县令者。
又行坐仓之法,士有饥色,其何以战?
此不广糗粮之蓄,其弊三也。
往岁陕西铁钱与铜钱均用,其后铁钱寖轻,以二当铜钱之一。
自东南夹锡钱罢不行,悉运于陕西,物价翔踊,而钱益轻,凡二十而当一。
官兵之俸,其数如是,月得俸一千者,才可以为铜钱之数五十,欲其衣食足而勇于公斗,不可得也。
不为之制,则物重钱轻,其弊无穷;
遽以法平之,则商贾不行,而交易之道废,未见有良策者。
又解池之盐,不假烹鍊而自成,其利日为钱一万缗,以岁计之,凡三百六十万缗,可以支陕右兵费五分之一。
自东南末盐行于西北,而解盐不行,尘委山积,坐失国计,每以调度仰给朝廷,帑藏为虚,亡有穷已。
此不通钱货之法,其弊四也。
古者赏不踰月,欲民之知劝也;
罚必当罪,欲民之知畏也。
治天下者,无所不用赏罚,而军事尤甚。
盖驱民于锋镝之间,欲人自为战,非赏罚何以使之?
今有躬践行阵冒白刃者未必赏,而货赂侥倖之人,第功殊列;
偏裨主将、逗留怯敌者未必罚,而一有小利,则张皇其功,以邀上赏,尚何以使战士知所劝沮哉!
此不明赏罚之令,其弊五也。
王剪之伐荆,非六十万不行;
赵充国之讨先零,必屯田为积岁之计,盖其攻守之策素定于胸次。
利于速战则必盛卒徒以临之,使功无踰时,役不再籍;
利于缓守则必屯田积谷,坐省馈运以待其疲弱,然后一举而灭之,古人立功类皆如此。
今攻守之议初不先定,平居屯戍,开口待哺,仰食县官,其费不赀;
一旦下攻讨之令,又无成策,徒浪战以侥倖一时之功。
是以西鄙用师,积数十年未见显效,此不审攻守之议,其弊六也。
六弊如此,又加之以行师之道不善于彼者四,以故夏人以区区数州之地,敢雠大邦而抗天下之全力,保据一方,旷诛积稔,无足怪者。
为今之计,莫若反此。
必欲征伐,使五路各守其地,按兵以备不虞,别命大将以精兵数十万,赍数月粮,择近巢穴、美水草之地,一路深入,可以得志,则吾军旅之力全矣。
广募土兵熟户、蕃汉弓箭手以为选锋,使之当敌,东南之兵特以守营垒、护辎重、张声势,而勿使与战。
兵杂处,则吾士卒之心一矣。
战胜之功勿计首级,而以用命先登、却敌破阵为最。
帅论诸将之功,诸将各论其麾下之功,必以实闻,次第推赏,则吾之所规者大矣。
将帅,训士卒,峙糗粮,缮甲兵,习于山川形势,策出万全,然后举师,而不邀功于旦暮,则吾之所图者远矣。
四者既备,而又委任将帅,许以便宜从事,抚养士卒,恤死事以劝生者,乘丰岁以广储蓄,因时宜以权宝货,赏罚之令必信,攻守之议必素定而不出于临时,则六弊尽去,可以有功。
上以摅祖宗之宿愤,下以复境土于舆图,奈何可以为而不为也!
今夏人虽屈膝请和,然戎狄异心,强则复叛,及是时宜思所以制御,为万世虑者。
搢绅之士,亦不可以不讲也。
迂论五 其一 晁错王恢113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晁错景帝谋,以谓汉封诸侯王,连城数十,地广势强,不遵法制。
削之必叛,然祸小而应速;
不削亦叛,然祸大而应迟。
故卒削之。
而七国连衡而起,以诛错为名景帝弗察,纳爰盎之说,斩以谢七国。
景帝之过举也,而世以为愚。
王恢韩安国论难于武帝前,以谓匈奴击之为便,于是诱匈奴入塞,汉兵匿马邑旁,俟其至击之。
匈奴未入塞,觉悟引去,汉兵皆罢。
武帝议用兵而不能击其辎重,弗斩之无以谢天下,遂下狱。
武帝之过举也,世谓为无谋,首将受其咎。
唐宪宗欲讨叛镇,其党大惧,遣客狙杀宰相武元衡,伤裴度,群议汹汹,而宪宗慨然曰:「吾专任裴度,足以破贼」。
卒平淮西
观此则知宪宗之贤于景帝远矣。
秦穆公孟明以伐郑,晋襄公帅师败诸崤而获之,既归,穆公待之如初,其后卒报晋,而君子以为能用善。
观此,则知武帝之不及穆公远矣。
以忠、以无罪死,而世又不能知之,是可悲也夫!
迂论迂论一○ 其四 论土崩瓦解蚕食鱼烂之势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七
天下之势,有土崩、有瓦解、有蚕食、有鱼烂。
所谓土崩者,一倾颓而不可救,秦、隋之末是也;
所谓瓦解者,虽叛散而犹可拯,汉之吴、楚之变,唐之安史之乱是也;
所谓蚕食者,其受患在外,寖以及于内,秦之于六国是也;
所谓鱼烂者,其受患在内,寖以及于外,汉、唐之季是也。
夫秦、隋皆以苛法虐政威制海内,而继以胡亥炀帝之昏淫,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乱而政不脩,故陈涉李密之徒,因时而起,奋臂大呼,天下从风而响应,国遂以亡,而不可复振,此之谓土崩。
汉至文、景之间,可谓盛矣,而吴、楚乃因晁错削地之故,起而为难,合七国之兵,带甲数十万,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卒以败亡。
唐至开元天宝之间,可谓盛矣,而安、史乃因中国无备之故,起而为寇,陷河朔,覆两京,然不能数年而卒破灭。
盖汉与唐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虽有乘间窃发者,犹可治也,此之谓瓦解。
齐、楚、韩、魏、燕、赵之师,约从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六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之,秦有馀力而制其敝,追奔逐北,彊国请服,弱国入朝,因利乘便,宰割分裂,攘肌及骨,而六国之君卒不能以自存,此之谓蚕食。
汉、唐之季,皆权归于阉宦,人主之立因其定策,大臣废置出其指呼,奸邪谀佞,结为死党,而忠愤名节之士,禁锢摈斥而不复用。
及其甚也,外召强臣以诛之,阉宦灭而国亦亡。
董卓奋而汉祚衰,全忠骋而唐室危,皆祸自内始,而卒至于不可料理,此之谓鱼烂。
夫瓦解之祸轻,而土崩之祸大;
蚕食之祸迟,而鱼烂之祸深。
故天下之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蚕食犹可禦,而鱼烂不可支,则其势使然也。
今不幸夷狄凭陵,盗贼蜂起,而有瓦解、蚕食之势,当善救之,使不至于土崩、鱼烂,犹庶几乎可为也。
不然,祸可胜既哉。
扬雄法言 北宋 · 李彭
 押词韵第四部
子云老暗事,晚乃著一书。
经营极浅易,艰深聊塈涂。
终身作雕虫,出语嗟壮夫。
苦笑屈原智,颇怜晁错愚。
丹青果变玉,美新孰非谀。
我麟不可羁,投阁将焉如。
侯芭痛领略,见谓老易徒。
小儿杨德祖,鉴裁自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