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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战方略绍兴七年二月 宋 · 韩肖胄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五
臣伏闻迩者贼豫怙终金人同恶举兵侵犯,深蹂两淮
惊报初传,群情大震
陛下睿谟自定神断必行,亲御戎衣天临吴会将相协虑士卒一心,遂摧贼锋所向俘馘,虏气沮夺,潜师遁逃,信悔祸之自天,知戡难有日
夷夏竦动中外驩呼。
臣荷国恩,历叨枢近,顾当斯际窃食祠宫,既不能半策以赞帷幄成谋,又不获前驱以展行阵之微效,进退惟谷夙夜靡宁。
敢望圣度兼容温诏下逮,访以急务,俾之尽言拜受兢惭罔知所措伏读再四喜极而泪。
昔者帝尧舍己而稽于众,大舜与善而取诸人夏禹之拜昌言,汉高之屈群策,惟圣虚己,与古同符岂伊涓尘,可裨海岳
仰应诏旨,姑竭愚虑圣问所及,臣敢不一二条列,试为陛下言之。
圣问首曰攻战之利。
臣闻:乘其时而为之者功必倍,因其利而成之者不劳
圣人奉若天道,时苟未至,惟修德政以待之,时既至,作而求成不俟终日
臣顷在绍兴二年以备从班,获陪外廷末议,恭被诏攻守之策,臣时辄敢不揆度对言终当用兵,盖如晁错之论七国以谓削亦反,不削亦反,金虏犹是也
继因赐对,再具陈贼豫盗据中原人心不附,宜出不意,择遣兵将鼓行进讨声言翠华复幸金陵,督使过江,愿赐睿断济成大勋
二疏谅存,其言可复。
臣之出使军前陛辞之日,亦尝面奏和议,盖权时宜以济艰危他日国步安强军声大振理当别图。
窃惟臣愚前后狂瞽之言,尚蒙俯记清衷,则攻战之利,臣先固知之矣,况臣亲见女真等军尝至川陕者,皆畏服西兵劲锐善战,有难敌之语。
今兹入寇韩世忠等三大帅率皆山西将种,所统精锐颇多西人临难敢前,屡挫敌众,复闻吴玠继有捷奏,军声大震,虏意必摇。
若以斯时数道并进,此有犄角之势,彼受腹背之敌,不战自溃,理之必然,此其可以攻战一也。
抑臣闻之,在昔汉运中微新莽纵暴民怀高祖文帝之德,讴吟思汉,十室而九;
光武因之,不三年中兴之业。
田单即墨两邑馀众,败燕于百胜之后,盖以燕用间言,劓所得即墨士卒置之前后且复发掘垄墓,僇及死者人怀悲愤,怒自十倍,用以出战,卒破燕军。
恭惟大宋祖宗之泽,海内涵濡垂二百年,人心爱戴岂特汉民讴吟
虏寇比岁暴我中原岂特即墨愤怒
此其可以攻战二也。
加以贼豫父子虐用其民,苛敛烦役,殆不堪命。
前过伪境,亲所见闻,比复签发,使临行阵,其怨叛之心益甚矣。
《传》曰:「天予不受,反受其咎」。
《书》曰:「傒我后,后来其苏」。
傥因上穹顺之心,远副遗黎云霓之望万全之举,一怒而安。
圣问次曰守备之宜。
臣闻之,胜负何尝,贼之情伪难察。
顷者番伪入寇,信由守有方,彼多失亡,因其窘蹙之势,畏我振厉之威,潜迹奔窜
然金虏自恃胜强,反成败衄,犬羊之性切于复仇,况又狼子野心,万一内怀诡谲有如子胥吴分三师以敌楚之计,我出则归,我归则出,亟肄而罢之,则此寇甫还,他酋继至,方喜其去以彻警,又乘吾怠以来寇,脱或少失提备岂不动致绎骚
故欲议于战攻当先饬于守备
远若川陕固有吴玠宣抚使司兵守备之,宜既自为计,唯是荆襄之制上流吴越之防海道,而江淮绵亘千里间,尤其出入要冲
兵法有云:「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今若无事而益为守,则不兵势之分有所寡弱,兼亦劳人费财,坐以守困
昔人长江守如七尺之躯
要害不过数处。
朝廷比因去冬之警,近里险要必已熟讲至于两淮之壖所当守者,固亦有要害
若分择文武臣僚谙练古今察知形势按行计度预图其宜,量远近之中,求险阻之要,某将最才可将某屯,某人有兵可援某所,某地可以储积,某道可以转饷以至器械财用战船水军之属,一皆素具无或取于临时,备在敌先,仓卒无患
臣窃以方今守备要地,臣固不能尽知,亦未易尽言,姑举所闻见。
当先急者,莫如淮南
淮南在昔南北之所必争者也。
晋败苻坚百万之众实在淝水之上,江左置戍,每以寿春盱眙为重。
至若人欲制吴,则邓艾耕垦寿春周世宗江南,亦三至淮上,亲破寿州,据淮水上流山川障塞大江甚迩,此则平窥淮南如在掌握,而又北连颍蔡可以直抵京师北虏入寇亦先安重兵于寿春,而济自淮阴
淮南,贼豫父子窥觎之地,不惟利源所在可以大江,使江南而无淮南,是纵敌人在吾户限之外不复可以为固不当以利遗人更为贼有也。
前日潘致尧回其书,已有「江北不许屯戍人马」之语,及遣王翊来,果持分画之说,我既难从,以理拒之,疆议未定便可扼险固守,而淮东西虽命宣抚使然不列屯置司,乃江浙所遣偏裨分守不过资以轻兵既已势孤,难必责其固志况复力弱,岂足抗于敌锋!
且狃连岁之无虞,可谓泰然坐视
守备既缺,斥堠不修,遂致番伪之兵,无人之境,虽既往之不咎,岂方来之可忽?
抑闻虏在承楚通泰形势孤绝旁无阵寨,邑人难以坚守贼兵易于攻取,而终以全免者,或疑通泰皆系产盐地分,虏既窥取淮甸,私指此以外府,阴加保护以为后图,借曰不然在理所当致虑。
比报三将奏功,而韩世忠刘光世置司镇江太平。
臣愚不能仰测庙谟用意之微,或者妄揣以车驾方在浙西翼卫全恃江上,故三将皆屯滨江淮朝廷未欲示敌以强,尚存修好之议,若移两将江北,或致番伪亟争。
臣愚以谓张将之兵既置司建康自可分屯江浙屏蔽行阙,力已有馀,况二将若在淮南篱藩可谓深固
若谓不欲致疑虏寇,彼既举兵,我则移屯有名,若虑引惹生事,但当严加约束,俾守封疆无得轻以一人一骑踰淮,而北犯者重坐之,明揭敕榜告谕远近,以示兼爱生灵德意可耳。
圣问又曰措置之方。
臣窃以为方今所谓措置莫大攻守二策。
乃若守备备陈其宜,其于攻战犹当慎重
闻兵至理,莫善于纪律
军行急务无先粮饷
至于号令必有总摄权力必能节制然后可以一臂指之用,而御强愤之众。
李晟统军秋毫不犯故方克复京师,而井里不知安堵如故,盖非若此不足以吊伐之师。
军行纪律,多利卤获
今欲削平僭乱,止当取彼凶残
若其民,实吾赤子,况闻伪境之民,深苦贪暴日望王师之至,救于水火之中。
若非纪律之兵,恐乖喁喁之望,宜敕诸将,严立军制
诸葛出师,虽有木牛流马之运,而仓粮不继,因无成功
先主出兵荆州敌国震动,至迁都避之,而关羽粮尽,更致丧败
今若进兵伪境,虽稔闻山东、河洛之间,民言王师若来,愿资粮饷,然伪境兵火之馀,户口彫耗,垦田数寡,出谷不多,比更金寇往来无不蚕食岂敢保其尚有馀粮?
在昔运道水行则虑河流有断涸不通之处,陆运则恐附近移用转饷之人,要须预计有无之事。
臣闻《春秋传》曰:「师在左右日,以号令不能使之听,权力不能使之服,皆不可言左右之也」。
唐以九节度之师环贼而攻之,一旦溃败,虽以李光弼威严郭子仪宽厚,势不能自制其兵。
自立庭户一有纤芥利害未免更相雠疾,其能出私己徇国家之急,殆未之见。
若欲并遣进攻必先选命总师,分以精锐之兵,附以招集之众,合数万人隐然自成一军,遂遣诸将,并进攻讨
总统号令既一,权力既重,诸将虽素贵重,畴敢不听从
维持辑睦,使必有成,其利害与非用素所抚循之兵而侥倖取胜者,盖亦异矣。
前代君臣遇合相与有为必先有素定之论,然后见之行事,享其成功
韩信之初汉高诸葛亮初见先主王猛初见苻坚,凡厥指陈,皆有定论,后所设施不愆本谋
今者措置之方,惟陛下二三大臣谋谟素定,使他日按而行之,庶几临事不惑不疑,此尤措置本原也。
圣问又曰绥怀之略。
窃以畿甸山东关河之民,怨金虏之多暴,苦伪齐之烦苛,臣前已概言之矣。
为今之计,当以安集流亡招携归附
彼念虏寇之威虐,而被蒙朝廷德惠,是犹童蒙盗贼之手,虎狼之口,复亲依父母慈爱,岂他适哉!
要在择羊祜陆抗之属以为守帅,择卓茂鲁公之属以为守令,俾之悉广陛下德惠,辑而附之,以招其馀,逖听风声扶携而至者,势必众矣。
比闻诸将俘获签军恩旨悉贷不杀自拔而归者加以官资,赐以金帛给以田土,重以宴犒,虽女真勃海绝域异类所以优假安全恩意已无不备至
况今淮南江东西荒闲之田至多,唯宜具述陛下所为爱养元元诚心揭榜境上,或选旧西北人若初附签军可信使者,使深入伪境,转相告谕
俟其来归,从所欲往,授田给粮,蠲其赋租,遂其生理必将接迹而至。
此亦诸葛亮使民杂耕渭滨之意也。
昔人有言,彼民于此民,同是天意天意民意同,无不成之功。
民心则天意得以此德声溢广,西北旧疆可传檄而定,尚奚血刃转战之劳哉!
恭惟陛下天纵之资,日跻之学,万事统纪灼见微渺,而众美不居隆恩盖载。
如臣固陋戆愚,岂足以大事
殚蠡管之小识,进其诚款,盖直罄胸臆与亲所见闻,无复文饰本末具夷伪之情,终始天人之助。
至于高为迂阔之谈,力持难行之说,臣皆不敢为也。
况番僭历年用兵人神共怒,古今所无,以吉凶之理、倚伏之数推之,行且灭亡
兼臣昨在军前,闻金酋颇有厌兵之意,其众军亦甚思休息,特粘罕、兀室、高庆裔辈持之不肯
上下猜防人心携贰,纵未能亟加天讨,亦将见内患自生,变乱可待也。
尔后姑复尚与通使经理种种亦易商量权轻重之间,事易以成。
蝼蚁之愿者此。
伏望陛下俯从人欲无失天时,因得而虑失,得胜而弥惧,思尝胆之报,遵驭朽之戒,扫叛逆之馀烬,救黎庶横流,以雪宗社之大愤,为天下之福。
非特愚臣忧世爱君之心,实海宇臣民忧国之义。
轻渎冕旒,臣无任惶惧陨越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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