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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一四三、一五六
汉武帝儒术丞相窦婴太尉田鼢亦俱好儒术推毂赵绾御史大夫
荐其师申公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公
既至天子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馀,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
是时天子方好文辞,见申公默然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命议明堂事。
臣尝谓申公之言,天下至言也。
自古好治之君,未尝慷慨见天下之贤士,求天下议论次第施行之。
已而利害之实既了了胸中,则忍而不能决,见利不克兴,知害不克除,谈有馀而实不足往往皆然
中庸》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
武帝之初,盖未辨知此也,故于申公之对有惑焉。
其后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制礼乐,易服色典章文物灿然大备,意有所在,皆力行之,不见甚难,安知非申公之言有以发之欤。
使其所不改文景恭俭,向专在于爱民利物之间,则后世以为贤哲不世出之君矣。
武帝文景极治之后,于天下之事尚谓犹不可不力行如此,况多难时乎
臣故曰:申公之言,天下至言也。
魏文侯士大夫坐,问曰:「寡人何如君也」?
群臣皆曰:「君,仁君也」。
次之翟璜,曰:「君非仁君也」。
曰:「子何以言之」?
对曰:「君伐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长子以此知君之非仁君也」。
文侯怒而逐翟璜,璜起而出。
次至任座文侯问:「寡人何如君也」?
任座对曰:「君,仁君也」。
曰:「子何以言之」?
对曰:「臣闻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璜之言直,是以君仁也」。
文侯曰:「善」。
翟璜入,拜为大卿
臣观翟璜之谏近乎直,任座之谏近乎讽,讽谏为上,直谏次之
何也?
二子之谏同出于忠也,任座能正其逐谏臣之过,而翟璜不能救其封子之失,是直不如讽明矣。
然则翟璜直之可为而为之欤?
抑知其不可为故为之欤?
曰:如其不可为故为之,有恃者也。
然则何恃也?
曰:恃同列之有君子也。
使同列有非君子交斗其间鬼神勿助之,翟璜之祸岂特见逐而已哉。
然则任座文侯仁君,其出于诚耶?
不出于诚,苟以救其过耶?
曰:是恶言也。
事君者可不以诚乎哉
君子之谏其君,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所谓任座者固恃其君之能改过,而翟璜亦知其终见容也。
先发后继,势有不同而已
然则文侯者,安得不谓仁君乎。
呜呼同列而无君子不可以立人之朝矣,何独翟璜,古之人皆然
要之,朝多君子不问而知其君之为仁君矣。
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
吴起进曰:「今者有以楚庄王之语闻者乎」?
武侯曰:「未也。
庄王之语奈何」?
曰:「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敢逮,朝而有忧色
申公巫臣曰:『君朝而有忧色,何也』?
庄王曰:『吾闻之,诸侯自择师者王,自择友者霸,是己而群臣莫之若者亡。
以不谷之不肖,而议于朝,群臣莫敢逮,吾国其几于亡矣。
是以忧色』。
庄王所以忧,而君独有喜色,何也」?
武侯逡巡而谢曰:「天使夫子寡人之过也」。
臣尝谓人主之忧,莫大乎国无谋臣,茍无谋臣不可以为国矣。
故有为之君,不以独智先物为能,而以众智不足为忧,惧事变鼎来而谋不胜应也。
今群臣之谋反不逮君,谓之无谋臣可也
楚庄王之所忧,而魏武侯以为喜,是何见之相戾耶?
晁错五霸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
使其臣之谋乃不逮君,则臣知其不能霸矣。
汉高帝尝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不以不如为耻,此其所以能兼众智、屈群策,而成大功也。
《书》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
谓人莫己若者,好自矜而已,然犹惧焉,况其臣真莫及之,将谁与谋?
故以无谋为人主之大忧也。
魏文侯李克曰:「先生有言曰:『家贫良妻国乱良相』。
今所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
曰:「君勿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哉」。
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
臣尝闻前修之言,以谓知人无法,臣心疑之。
知人尧之所难也,故皋陶为舜陈九德之事,曰「宽而,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
知人之诀也。
而谓之无,可乎?
及求之之书,而得其说者有二,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一也。
「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二也。
然后知是道也不可以言,可言者其迹而已至于晓然独得于心者,岂言之所能尽哉?
谓之所以也,所由也,所安也,与夫言辞眸子之间,不知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君子何者小人,皆未尝言其状。
大佞似圣,大智似愚,亦未易以此辨察,则知人之难也。
圣人不敢易言之。
然则知人之道非内明无所蔽惑,又恶能晓然独得于心哉?
惟明也一见得之眉睫之间为有馀,如其不然,则终日与之言而不知其人之心。
由是论之,所谓知人者谓之无可也
皋陶之陈九德,特言其所可言与其成德之事而已,其不可言不在是焉。
魏文侯谋相而未定也,问诸李克以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文侯之意遂决,其故何哉
公子成翟璜皆贤也,文侯固知之深矣,其得于所亲所与、所举之间,岂一日之积哉?
不然不如是之决也。
臣独喜李克之言,诚有助后世知人之道,虽所谓独得于心者不在于是,而于吾圣人之说,亦无所戾云。
楚庄王问于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
孙叔敖曰:「国之有是,众非之所恶也,臣恐王之不能定也」。
曰:「不定独在君乎?
亦在臣乎」?
孙叔敖曰:「国君骄士」。
曰:「士非吾无由贵富,士骄君」。
曰:「国非士无由安强
人君或至失国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国是无由定矣。
商纣不定国是,而以合其取舍为是以不合其取舍为非,故致亡而不知」。
庄王曰:「善哉
相国诸侯士大夫共定国是寡人岂敢祸国士民哉」。
窃惟国是之说,不闻于三代之时。
庄王之问,叔敖之对,不知何自而言,其无乃奸人之资乎。
天下之士,一是一非,宁有定哉?
君子所是小人以为非;
小人所是君子以为非。
一物是非,有不能定,况于国乎。
君人者知任贤而已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君子进为小人退听群枉之门塞,众正之路开,君不以己之取舍病民,臣不以己之爱憎罔上,如天地四时之化,未尝有心
如是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又乌取国是之名也哉
如其反是所谓小人者,亦将之名簧鼓天下劫持其君,使必从之,贼害善良,植其徒党,而天下日趋于乱。
之主,以合其取舍为是以不合其取舍为非则是私欲已胜,无所适从,尚之有?
叔敖乃曰「由不定国是而亡」,岂不陋哉?
呜呼,名不可妄立也审矣。
名一立,必有挟斯以为奸如前所云者,臣故曰:其无乃奸人之资乎。
李道裕贞观末为将作匠。
有告张亮反者,诏百官,皆言当诛,独道裕反形未具。
帝怒不暇省,斩之。
岁馀刑部侍郎阙,宰相屡进,不可,帝曰:「朕得之矣,是尝议张亮反者。
朕时虽不从,今尚悔之」。
遂命道裕
臣窃谓臣受知于君,不以一时遇合为难,而以知其心之所存不易
太宗之于道裕也,始弃其言,卒乃用之,岂以畴昔事为过而悔之欤?
曰:不然
太宗愿治之主也,其措心积虑未尝不在天下国家,虽一事之疑必悔之,况其平时钦恤用刑,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而后定意。
太宗之断,未必为疏,而追悔不忘若是者,岂恤刑之心诚有合耶?
呜呼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而不克有济者,诚不至而已矣。
茍出于诚,则反覆念虑,浸久而不忘,惟其而后已。
故于听用之际,有合于其心者,虽弃之于前而收之于后,不以自慊也。
若德宗之于陆贽不然,当危难时惟言是听,天下既定,乃追仇尽言怫然以谗悻逐,犹弃梗焉。
以此一事足以人主用心矣,何必多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