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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六
两朝宝训》:「判刑部宗道详覆官梁如圭等荐方偕淳于佺、韩中正详覆官,仁宗中正姓名宰相王钦若曰:『是吏部引对坐失入人罪,不与改官者乎』?
钦若曰:『然』。
上曰:『用法不当,非习律令者也,其可以法官乎』?
命劾宗道等。
钦若等退,相顾叹曰:『上天睿明彊记如此,非群臣所及也』」。
臣尝谓人主有过人之聪明然后能察君子小人情状
盖天君子常少,小人常多。
君子直道事上,固不论也;
若夫小人为奸,其可不察哉?
是非点白成黑,或誉过其实,或毁损其真,相与蔽欺杂然陈于前,而人主一己耳目广览兼听,必欲每事洞然其情,非大过人之聪明,其能不颠倒眩惑乎?
仁宗皇帝天纵之姿,留神政治,如石宗道不能以韩中正面欺,非聪明过人何以及此
试论之。
夫官为详覆刑狱所系,居其任者,尽循三尺以示至公,犹惧或失,而况不习律令安能办职哉?
宗道判刑部宜于尽心而乃谬荐中正以为详覆
中正坐失入人罪,而不得改秩,其事见于畴昔引对坐之时。
宗道私窃自料以为人主万机之烦,决不能记此,遂敢面欺,必且讳其所犯,以幸不察。
然而仁宗一见觉之,宗道被罪,此聪明之实,所以能服天下也。
是时王钦若宰相,盖先朝旧德也。
宗道欺君,其罪固大矣钦若得为无罪哉?
朝廷进用人材未有不由宰相者。
其人有过,而宰相不知,以荐于上,虽曰不明,犹或可恕;
宗道主举中正仁宗方以失入事问其人是否,而钦若应声以为是,则中正不可用,钦若固已熟知之矣。
知其人之不可用,听宗道之言而固容之,必待人主问而后对,非朋奸罔上而何
以是钦若忠臣也。
且一详覆用非其人,于朝廷举措未为大害,然必劾之者,罪在罔上耳。
苟于其微置而不问,则小人欺君之计日浸以长,后之启拟必有大于此者,其害政未易言也。
古之所贵于慎微以此
故臣尝谓治天下之术在用人,而用人之术在察知情状
共工象恭,鲧之方命,自驩兜四岳咸荐之,而尧独能察焉,以为不可
观诸此,然后仁宗皇帝用人之术上与尧合。
图治功者,可不念哉
唐书·李珏传》:「杜悰领度支有劳欲拜户部尚书,以问宰相
陈夷行答曰:『恩权予夺,愿陛下自断』。
珏曰:『祖宗宰相天下事皆先平章故官平章事
君臣相须所以太平
苟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上,将焉用彼相哉』」?
臣窃谓人主操术无他,慎择宰相委任而责其成功如是而已
至于人材用舍爵禄予夺,则执其柄以诏王,实宰相之职。
唐文宗陈夷行、李珏等为相,岂不欲以朝廷尽付之,而责其效职哉?
杜悰户部尚书,而夷行无所可否,乃曰「恩权予夺陛下自断」。
呜呼,是安用彼相邪!
夫本在于上,末在于下,本末而上下之分定治功所以成也。
夷行身为相臣,而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人主不知其所任何事哉?
虽然,当开成中夷行亦号一时贤相不幸李珏、杨嗣复并用
嗣复得君,与为党,故夷行疾之,数争事于上前
一日文宗王彦威忠武节度使史孝章领邠宁,议皆出于嗣复
夷行延英问除二镇当否?
夷行曰:「苟自圣择,无不当也」。
嗣复曰:「若用人出上意而当固善,如小不称下安嘿然」。
以是夷行介特悻直意谓嗣复党与既成,则进退人材与己相违,故于除用不肯任责
人主用人悉从执政启拟,是谓合天下之公议不然命由中出,必有招权卖恩,而私于人主者。
夷行计,便当与上别白是非若其人果贤,虽不由于启拟,用之不害为公
有如不材,宜白去之,不当循嘿自避,以取诮后世也。
大抵文宗励精图治之资,其失在于不能朋党耳。
尝曰:「窦易直劝我宰相启拟,五取三,二取一。
彼当劝我宰相不容劝我宰相」。
然则文宗岂不知任相之道哉?
至于党人成于下,主听乱于上,见讥史氏,此其于知人之明有所未尽,而朋奸得以欺之也。
傥能即夷行应答之际,诘其所因,慨然嗣复之党,而正夷行唯阿不任责之罪,则唐之威令当是复振矣。
文宗不知出此,惜哉!
唐书·李绛传》:「宪宗尝称太宗明皇之盛,曰:『朕不佞,欲庶几二祖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为宗庙羞,何幸至此乎』?
绛曰:『陛下诚能正身厉己,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
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
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才能出;
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
将帅择,士卒勇矣;
官师公,吏治辑矣。
法令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
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
言之不行无益也;
行之不至无益也』。
曰:『美哉斯言!
朕将书诸绅』」。
臣窃谓自古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焦心劳思变法更令,若将措天下唐虞三代之上;
夷考其治,终有愧于前世者,其故何哉
稽其名不求其实,慕其时不行其道,故用力虽多,功效蔑如也。
且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德业之盛,无如太宗
故除隋之乱,比迹汤、武
致治之美,庶几成、康
至于明皇,虽晚节不兢,而开元之政,亦后世罕能及之。
然观二君所以能致此者,岂无其要哉?
不过李绛言数而已
臣请得以备论之。
夫人诚能正身厉己,则所以天下者,动用周旋,举得其正,孰得而违之;
道德,远邪佞,进忠直,则所以取于人者,是非好恶,悉由至公,孰得而惑之。
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则委任之重,所以责成功者专也;
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则礼貌之隆,所以启沃者深也。
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窃位素飧之人退,而材能自出矣;
宫女之希御者,则承恩负宠之人寡,而怨旷自销矣。
将帅择而士卒勇,则外侮不患乎不却;
官师公而吏治辑,则内政不患不举
以至法令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是皆人主夙夜躬行,无一敢怠者。
太宗明皇此以贞观开元之治,其效不彰彰可考哉!
非独太宗、明皇为然,虽尧、舜三代圣哲之主,其所行亦不出此,是宜宪宗有问,而李绛对之悉也。
《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
又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启佑后人,咸以正罔缺」。
祖宗谟、烈,垂之天下所以启佑后人,为之后者,亦监其成宪举行而已
宪宗有言:欲无愧谥号
则其措意施设岂不韪哉。
观其慨然发愤,志平僣叛,能用忠谋不惑群议,卒收成功以至元和之治,唐室号称中兴,则二祖道德风烈云者,信乎其能行之矣。
至于不克有终,与明皇同讥史氏,此无他,由其信用非人所以驯致其祸,莫之悟也。
呜呼,惜哉!
《仁宗君臣政要》:「上尝问都知守忠曰:『卿出中外,闻有甚议论』?
守忠曰:『皆言陛下仁慈圣德
朝廷好官美职,及清要差遣皆是两府亲旧方得进用陛下不曾拔擢孤寒之臣,寘于清近』。
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默然良久,曰:『任人兴王之本,自任失道之君。
故君知其道,臣知其事。
朕若一一自任非无责成之理』。
守忠愧拜而退」。
臣尝观苏轼颂仁皇帝之德曰:「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惟其善于用人是以穆然无为坐视成功
呜呼
仁宗皇帝可谓得君人之道矣。
夫君人者有四海之大,应万几之烦,不委之人,曷以济哉?
故必延登一时老成名德之士,寘之廊庙,而使之修其德业
政事巨细,悉以责其成;
人材内外,悉以听其用。
于此尚复何为
恭己南面而已矣。
《传》曰:「上必无为用天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
不易之理也。
自昔尧、舜禹、汤文、武所以用天下而有馀者,亦岂弊弊然以其身亲之哉?
至于后世不能慎择大臣,为大臣又复怀奸挟私不能仰称委任之意,于是人主始欲收其柄,而不使之专也。
进擢才能关决事务一切劳其心志自为之,若将与臣下争功者,名之曰「忧勤」,其实以上兼下,非秉本执要之道。
如是区区,亦焉用彼相哉?
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所任执政极当世之选,如韩琦范仲淹、富弼尤其彰彰者。
是时百官效职,而人无弃材庶功即叙,而事无遗策,真所谓人主穆然无为坐视成功者也。
而王守忠云「陛不曾拔擢孤寒之臣,寘于清近」,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
守忠小人,将以是疏间君臣而行其私。
明圣觉之,以谓任人兴王之本,自任失道之君」,大哉王言
所以仁宗也欤
夫以仁宗临御之久,在列精白承休,而守忠何者乃敢阴肆其说,乱惑主听以此见小应对之际,不可不察也。
宇文士及唐太宗南衙群臣面折廷诤陛下不得举手
明皇引鉴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
然则自古小人处心积虑乘间进说未尝不欲导人主于非义,惟在听之如何耳。
仁宗聪明,能使谗者愧拜而退,盖可为万世法也。
三朝宝训》:「端拱元年太宗宰相曰:『国之兴衰,视其威柄可知矣。
五代丧乱之后,权在诸侯征伐不由朝廷怙势内侮,故王室微弱享国不久
太祖光天下深究兹弊。
暨朕纂位抑亦徐图其事,思与卿等慎守法制,务振纪纲以致太平』」。
臣观人君所以号令天下者,威柄在我而已
太平无事朝廷纪纲法度具在,虽有奸雄,孰敢妄作
故操予夺之权,未尝不出于上也。
至于末世,人习宴而不知鸩毒之祸,凡所以驭下具悉废坏是以国势骎弱,主权暗移,使匹夫孺子尺兵在手,皆足以作难,况奸雄哉?
天下二百年,而高祖太宗纪纲法度固无不善也。
天宝以后日渐陵夷方镇擅权连城相望,彊臣悍将拿兵忿争,而尾大不掉之患,终世莫之能救。
五代承之,其弊尤甚
是时威柄在人,天子惴惴然不摇手
呜呼天下岂有是理哉!
迹其祸败之由,盖以制之不早所谓养虎而自遗患者也。
观德宗姑藩镇,至有终不易地者。
宪宗吉甫为相,岁馀凡易三十六镇,殿最分明
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久,权振中外,德宗将代之,惧其变,以问崔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
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
大抵朝廷之势,得人则张。
祐甫相德宗,吉甫宪宗,皆能有设施,故其效昭然,有足称者。
惜乎二宗德业俱不克终,遂使胚胎,卒抵败乱
岂不以假其术智,特以排难一时,而不知复收其柄,立以法善其后故也。
故臣尝谓国势所恃以安彊者,莫重于兵,而所以危国者亦莫甚于兵,顾上之人御之之术如何耳。
无事时,听受节制,若女子然,东西唯命,吾尚何忧;
及其植党渐固,而挟之以恣横豢养滋丰,而纵之以骄侈于是怙势长恶,始有慢不虔之事。
圣人虑祸未萌岂不有以制之乎?
昔者晁错欲削诸侯,而七国亟反,盖削之非计也,曾不主父偃之策之为善耳。
偃之说以谓使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则其国自弱。
然则唐室计者,外而藩镇,内而彊臣悍将,其权固不可遽夺也;
傥能用偃之说,而众建偏裨以分其威,稍令出戍以散其党,则庶几阴夺其势,而主柄专于上,岂不伟哉!
柳泽有言:「勿谓何伤,其祸将长。
谓何害,其祸将大」。
太宗皇帝能于立国之初,监前代之失,欲收其威柄以致太平,则其先见之明后世所当法也(《华阳集》卷二二。)
宪宗:「宗」原作「者」,据四库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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