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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圣创都仓记元符元年十二月 宋 · 家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七、《永乐大典》卷七五一六
君子明天下之务者,变而能通;
周万事之理者,动而多功。
然不精义无以致用,不应物无以宜众,此古今之大患也。
余尝病班孟坚汉文帝条侯之语,止以严守军壁,虽天子车骑不得驰骋为真将军,而丰储广廪之善不载焉。
使后世将帅军容者缓国政,安近利者忘远图,不思文帝亲屈万乘之尊,按辔徐行,以伸其令者。
岂止此哉,当知有大过人之事。
观汉文之初,关中之民,未识耕稼,野无完箱,府无实庾,匈奴兵焰,岁通甘泉
当是时,营三将于长安之东,虽曰备胡,而所忧岂止匈奴也?
条侯能知先务,即军中置细柳仓,笼关辅之,十贮其七。
三年分营吴兵,作细柳,馀积飞入雒阳,吴人之兵冲伏崤黾,不能绝之,此所以为真将军矣。
棘门灞上,画桴夜鼓,仰食太仓,岂不谓儿戏哉!
泸虽边州,熙宁之前,人民官府,仅若一戌之聚,土田舆赋,一能给一旅之众。
元丰四年神宗皇帝遣将开边,赦蛮之罪,斥数百里之土,置十三堡寨,岁移嘉、眉米三万斛以实之。
梓夔路兵马钤辖司,置泸南沿边安抚使司,帅边面千里,兵屯万计,张官布吏,十倍于前。
漕府谋饷,忧在转粟。
议者请以新田募夷汉之民,计田授耕,分垒相望,有警则兵,无事则农,将以寨给一寨,城赒一城,官免支移,民脱飞挽。
议奏未报,首膺帅任者,手提三印,当措置之初,切于官守,昧于体国,遂以新田饵安旧寇,岁取蜡,不偿牛酒。
自是邻路告籴,漕府移饷,交集境上,惟分寄县寨,以就蓄藏。
州有颓廪百年之构,不能增赤椽以足一岁之备。
绍圣元年十二月元城王公作坊使方渠,诏帅州事,轻裘缓带,日以补敝经远为务。
一日按军储之数,吏告曰:「州无多廪,半且颓圮,常岁之积,分寄县寨」。
公曰:「金城汤池,非谷不守,饥馑军旅,非食不救,水不藏海,散之江湖,此自谒之势也。
百亩之农,尚知有困箱之用,何万兵之府,连戌之国,不能完大廪,务多积,以备凶荒水旱」?
乃请漕台,得省金一千八百缗,购材于山,陶土于野,募民五千六百手,役兵之力以足之。
公减宾客燕集之费,月视工徒,躬劳而悦使之。
故人若其家,陈力竭作。
戊寅仲春起役,中冬讫事。
飞翚大栋,环七十三间,共五百眼,给纳有亭,斗量有库,外筑池禦,以修火禁,中辟广庭,以分癐事。
百工告成,无横草取民。
噫!
安平之日,兵肥穷边,陈高廪,其利在国。
丰年善岁,常平之谷转山而藏,一朝饥馑水旱,疆埸生齿,免于捐瘠,其利在民。
安国强咶,晚贰州事,经始之善,虽莫己有,落成之喜,实与众同,故直书而无愧。
元符元年十二月十五日谨记。
宣教郎、权通判泸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借绯家安国撰。
左骐骥使持节英州诸军事英州刺史权发遣梓夔路兵马钤辖管勾泸南沿边安抚、兼泸州军州王献可
朝散郎集贤殿修撰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杜公行状1095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一、《鸡肋集》卷六二 创作地点:安徽省亳州市
公讳纯,字孝锡,杜氏,濮州鄄城县人
讳尧臣尚书司封郎中侍御知杂事、赠尚书刑部侍郎,曾祖也。
妣马氏,永安县太君
继马氏,万年县太君
讳曾尚书吏部郎中直史馆、赠吏部尚书,祖也。
妣刘氏,彭城县太君
讳彭寿尚书虞部郎中、赠特进,考也。
妣朱氏,太宁郡太夫人
侍郎立朝,有清名,尚书文学政事显,杜氏始大。
而公生警异重厚,不类常儿。
方四岁,乳母抱立尚书侧,尚书指庭前物作诗句戏之,即能为俪语,尚书大惊。
以荫为郊社斋郎
未冠,知彊学,尚义理,不妄笑言,有成人之操。
族父没官东南海上,其孤弱,柩不能还。
其从兄当行迎丧,公曰:「世母依兄,兄不可以远」。
即自请往。
众犹难焉,特进嘉而遣之,及期而丧至。
时杜氏四世二十丧未葬,聚族而谋,旷年不决。
公卑且幼,毅然而起,陈义甚高,众惭戚,乃定葬。
进士,两预乡书不第,即舍去。
曹州乘氏县主簿,摄令南华
野人有持锄剽商者,商诣县,言而去。
后获二盗,伏罪,而商,太原人也,移文太原,待报。
盗以应久系,泣请公得一至家诀,公恻然许之,左右谏不听。
盗感恩,皆如期还。
泉州司法参军
舶商岁再至,一舶连二十艘,异货禁物如山,吏私与市者,价十一二售,幸不谁何。
遍一州吏争与市,惟守关咏与公不买一毫,人亦莫知。
后事发逮狱,而公不预,犹以不觉察免官,且檄参对。
公愤然陈书使者,白无罪,而虚其廨居,卒得平反。
朱夫人忧,既除,为河中府河西县
熙宁初,自外上书言事,宰相王荆公异之,即日召为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
寻为大理寺详断官,删定编敕。
荆公既奇其才,数与论天下事,谓可显任,亟荐于上。
光禄寺丞,充审刑详议官枢密院检讨官管勾枢密院宣敕等库。
或议肉刑难悉复,而姑欲以刖代死刑之轻者。
公言:「今盗抵死,万室岁或至五十人。
以死惧民,民常不畏死。
若但刖,民知不死,犯益众,是名轻而实重也」。
事乃寝。
又论禁军亡,律疏敕密。
从军征讨而亡十五日,绞;
敕上禁军逃三日,斩。
若三路沿边征戍及他征戍,与化外接者,皆以敕从事,而平居亡伍稍附律,疏其期,岁可活壮夫命数千,因收其用。
后敕期满七日斩,自公启之也。
又论商货犯禁至黥配,非国笼利,则皆良民,一遭此,终身不复。
今加役流,本死刑,尚有岁月免复之限。
若持仗行贾而捍斗者,黥配,馀以货重入罪,止加役流,恩无涯矣。
不报。
秦凤路经略使郭逵管勾秦凤沿边安抚司公王韶互讼不公,执政遣公往,讯,实违法用官钱。
而朝廷方倚熙河事,不欲竟其词,即授公大理寺丞检详枢密院吏房文字,而未下也,而公遽以其欺状闻。
文潞公、富韩公见其奏,叹赏而心危之。
会遭特进丧,以监察御史里行蔡确代公,而无罪,公免官,于是始忤当路矣。
免丧,韩康公宰相,差京西计置籴运,又为提举三司会计司检详文字。
荆公还朝,公乃自请监池州酒税。
一年,复入为删定编敕,始迁大理寺丞,改宣德郎,为详定官制所检讨,兼兵部主簿,迁通直郎大理正
上言:「京师聚万姓,易以宿奸。
朝廷非不恶告讦而有觇事者,以发奸非扰人也。
比来或徒隶于官司觖望,或民自相嫌怨,或但冒赏无端倪,泛曰『某有罪』、『某知情』,官不识所鞫之因,囚不省见逮之故。
若告者许有司先取实,后不实以诬坐,则所告皆当竟之词矣。
又刑寺积习,官不敢制吏,吏操事白官,官曰:『如此乎』?
则以为近嫌,必反听吏。
至吏先具,曰某欲追,某欲鞫,某欲释,则随而判曰:某追,某鞫,某释。
上下猜质,严于合券。
今许官有异见,皆自书其牍,即行,后不当,不以累吏。
则官得伸,吏无以藉其口」。
皆不报。
而公持此自如。
吏抱案至,无疑,则大书其尾曰「如此」。
因语吏:「我有笔墨在,可免尔口语相稽也」。
然其弊久,力不能独胜。
隰州商尹奇贸温泉官矾,或告引外有馀矾冒禁,而奇对实官润之也。
寺议械奇河东就讯,公言:「奇情应若是,不惟傅致伤事,恐民相惊,不复贸矾,则数百万之货皆为土石,且失边计。
弗已,则请没其馀而释奇」。
事粗行,会曹州民王坦避水患,以其车载人货取直至京师,都税院栏头甲绐之曰:「车无火印,匿税也。
贿我,则免」。
民遽遗钱三百,免。
其徒告之,寺议,又当甲与民因税事取与,皆黥配。
公曰:「车民当所用旧物不税,而甲以诈乞取,应杖,民无罪也」。
争,累不决。
长扬汲贰吕孝廉以为言,民竟不免,乃并尹奇事,坐前后异议,夺通直郎,废于家。
韩康公留守洛,奏为神宗山陵司勾当公事,恩复阶,迁奉议郎,赐服银绯。
上之元年,诏举直言士。
枢密范公、门下韩公与尚书王公存、尚书孙公永,皆荐公才任谏诤,时已擢河北转运判官矣。
初更役书,献议详尽,宰相司马温公至以书称之,曰:「足下在彼,朝廷无河北忧」。
旧河防但隶转运司,后都水置外丞专领。
公言:「前隶本司,决溢不加多;
后置丞,决溢不加寡。
虽天灾不系彼此,而大抵出财之司则常爱费而后不急,用财之官则宁过计而无不及。
臣行洺州,水浸城且坏,调急夫。
漳河都大司乃有卒七百,不敢用遣。
应急修捍,则称当禀外丞;
暨关外丞,则执不可。
此由事责各异,条禁相妨,不如使归一,《易》曰『简则易从』也」。
后外丞废置不常,然卒委转运司兼领。
澶州跨河南北为二城,北为海盐、土盐通商地,而南则解盐禁地。
公言:「南两县亦产土盐,利之所在,刑不能禁,故两县解盐课常不登。
前此,有司屡请并濮阳卫南许通商。
三司亦知其弊,以郡扼河,欲姑存之,为解盐藩篱。
故既不许通商,而亦不立解盐岁额,所以持循经久,官与民阴便,两亦所失微也。
自立额,殊失三司本意。
官不免配卖,而土盐滋冒禁,可且仍旧」。
朝廷深然之,而议不决。
先是,宗室租免女听编民通婚,皆予官,民争市婚为官户。
公言:「入赀得承务郎以上,犹不为官户,盖嫌其逃赋役,困平民也。
今遐僻贱人争以国姻自召,商较财币,仅同贸易。
坐堂而拜者为舅姑,同牢而食者为夫妇,非以尊国示民范也」。
朝廷始严其法。
召为尚书刑部员外郎,寻改大理少卿,迁承议郎,擢侍御史
复论中外吏久而官不常,权常在吏,吏鲜知恤人。
于是利害陈请,惟恐阻阏之不密;
事劳功赏,惟恐破除之不尽;
理财予夺,惟恐敛没之不多;
诬枉赴诉,惟恐深文之犹略。
使者以不按吏为忠厚,昏暴病民非赃污,皆一切容养,此为害之大者。
复论御史吕衔等欺同列,遂忤旨,而御史中丞胡宗愈不便其为僚,因排诋无不至,罢为尚书右司郎中
寻知相州,迁朝奉郎、知徐州,移陕府西路转运使
入对,赐服金紫。
关陇控边,务繁,公计度不劳,阅牒诉立判,情法皆当。
吏惊,私相视曰:「一笔尽矣」!
时方患陕西币轻货重,公屡陈岁给本路诸司盐钞,实以飞钱,然西州有来商,无还货。
又铁钱不出境,独钞无脚税,朝至国,夕为钱,既以备本路夏秋籴,而商贾非以两时至则钞归兼并家,不贵售不出。
若钞留京师,卖钱贮之而别为公据,与本路凡入谷若钱者给之,至京师,归以钞钱,则货币平。
不行。
摄帅平凉,两月决滞讼百馀,民欢舞。
既去,遮留不得行。
归朝为鸿胪卿,迁朝散郎,又为光禄卿,擢权兵部侍郎
岁馀感疾,除集贤院学士、知汝州,谢不能,遂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会废集贤学士,乃改修撰。
绍圣二年九月甲子没于颍昌府之私第,即其年十一月甲子葬于开封府祥符县黄沟乡临黄村特进之兆,享年六十有四。
夫人阎氏先公二十六年卒,追封真宁县君
夫人晁氏,安平县
二子:开,承务郎
钦卨,举进士
钦卨蚤卒。
三女:长适瀛洲防禦推官、知益州录事参军马希说,次适承议郎、充秘阁校理晁补之,次适进士崔延孙。
孙男女八人。
所为诗文、奏议二十卷,其词喜根原仁义,不为浮华,辨析事理,要近于可用。
尝论虞而卒哭非百日,虞而俚术百日卒哭。
内百日为凶葬不禁,外百日则更筮吉岁月。
世牵其说,慢葬者众,乞下其议礼官,亦不行。
为人忠恕不欺,恬澹寡耆欲,学问以诚身为本,遇事应物,惟惧恻怛之不至,尝曰:「士常不忘在沟壑,则事无不可立」。
故久而能著。
尤嫉近名,类畏人知者。
莅官事主,惟义可否。
进不慑高明彊禦,退而与愚弱卑下者处,如恐伤之。
奉己过于菲薄,犹恐其泰至;
赒给族姻已厚矣,而惭不足。
急人危殆,伸人抑枉,宁以身受困畏而不悔。
此其大节也。
好《易》、《中庸》,能精其义。
至浮屠、老庄,皆探索微妙,曰:「与吾学同出也」。
家居昆弟无间言,见者鄙吝为消,似阳城元德秀
敦大不挠,清而容物,似陆象先
而至其立朝识大体,究精吏道与时之利疚,知无不言,则近左雄黄琼
政事之才,非特处士独行、乡党自好者之比也。
公与补之先君厚,故补之所述公大节,多尝闻于先君之言。
若公平生施设,则有当时大人君子之所共知者编次,惧不尽,虽亲不愧也。
谨状。
奉议郎致仕崔君墓志铭大观元年闰十月1107年10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五、《鸡肋集》卷六七、《永乐大典》卷二七四四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
奉议郎致仕博陵崔君承之,元符二年十二月戊戌卒。
未葬也,其孤礼来求铭曰:「我先君生十岁,我大父母下世。
自伤其提孩孤也,号泣三年,乃日夜自学问,如其亲之存,用以成人得科名。
既宦不偶,即解其印绂去,閒居读书,劝乡人为善,以寿终。
鲁人高之,咸谓其君子且知止。
其生而不遭命也,其殁而不传,则礼实不肯穫也。
礼为亭殡侧,名亭曰『罔极』,春秋祭祀,哭亭上。
惟慢葬是惧,敢以是私于下执事」。
补之曰:「孝哉」!
自补之初偕乡书,窃好与鲁诸生学士游,尝已闻崔君贤,乃叙而铭之。
君讳贶,承之字也。
齐丁公伋之裔,食采于崔者,汉以来益蕃,故有双、邯、县、金东西南祖中祖别派,而博陵清河之崔最显。
后散处四方,自唐初修《氏族志》,犹第一。
而君曾大父廷温,隐居安平
安平盖唐志博陵裔,然不知何祖出也。
避胡南徙瑕丘
廷温生继荣,赠大理寺丞
继荣生子良,赠朝奉大夫,君考也。
大夫与其兄之子知侍御史杂事暨,俱进士起家大中祥符间
至君世其科,则嘉祐二年也,而瑕丘之崔始大。
君初调沂州司理参军,再调陈州司法参军,咸以能称。
用举者,迁全椒,又称治。
考满不迁,喟然叹曰:「『余不负丞,而丞负余』,此故吾家斯立蓝田时语也。
吾又倦游土思,安能如丞屈于不己知」!
漫不省事,即谢病去,以秘书省著作佐郎致仕,于时年六十也。
其掾沂州使者檄校士东武东武士豪喜构场屋讼。
异时主司毕事出,或遮道问谁何,不合,或裂榜相诟诼。
主司恐,为中夕张氏名,州遣卫,乃得去。
人语君故,君不恤,将出辟户,众汹而前,鬨堂下索榜。
君徐语吏示之,曰:「某第一,某次」。
咸相顾,若厌者。
君即命冠带骑而去。
而所取第一者,后贵为宰相,则故赵公挺之也。
其掾陈州,守侍读范公镇最厚君。
君议法,多附经平反,范公大儒,慎许可。
察君知书长者,欲奏使教授诸王宫,君辞寒士不足范宗室贵者。
范公叹赏,乃以治剧荐之。
其令全椒,以其家居谆谆语其子弟者语其民,使知孝悌力田相亲睦,故讼少盗衰。
初,君常自痛禄不及亲,既告休,以恩迁奉议郎,勋飞骑尉,服五品,累赠其考秩大夫,妣任氏金华县太君
因愀然语人曰:「吾无他时捧檄欢,今幸以登朝贲,往者哭告吾考妣墓,不恨矣」。
配马氏,仙源县
继时氏,旌德县
皆前卒。
三男子:礼、藻、禔,皆举进士
藻前卒。
二女子,归孔燮、孔壳。
燮,赵州司理参军
壳,进士
诸孙男女十四人。
卒后八年,大观元年闰十月壬寅,葬兖州龚丘县万岁乡之三埠村其先茔之南。
君为人敏达庄重,言行不欺,为乡闾所推许。
学喜言经,工为诗赋,蚤有名誉。
所严事徂徕石介,善姜潜颜复,皆鲁儒知名士,与相切磋论议。
又自以其学教授子孙族人,率有名第修立。
家故饶裕,而澹泊无声伎娱。
贫无食,病无医药,死不能葬者,皆从君,甚有恩。
杜门萧散,忘怀得失,年八十五乃殁,故鲁人高之以此。
补之尝谓士之奔竞,始于尚科举。
唐以来,士相教语曰「速化」,俗贯习久,不复止。
童子足始践场屋,则增其年,曰可蚤入仕;
稍长,则更损焉,曰休老尚可引岁月。
如君蚤弃事,家居二十五年,死而曰不恨。
补之不能知天下之远何如,此吾东州所未有,何必他奇节异行然后为贤?
徒使人相谓知止,亦足以愧窘拘之士什伯矣,是宜铭。
铭曰:
道何必远?
入孝出悌,可以为宗族师
艺何必多?
馀力学文,可以为一世资。
惠何必及天下?
修之身,可以为政事施。
其大既师,其小亦施。
抑八十五而殁,其又何悲!
甥杜氏小五娘披剃疏词1108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九、《鸡肋集》卷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八○、《永乐大典》卷一四一二五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
濮阳女子杜氏小五娘(法名,)朝散郎集贤殿修撰提举西京崇福宫、故真宁县阎氏、今安平县晁氏之孙,今宣义郎知颍昌府阳翟县、故晁氏八姐、今晁氏二十一姐之女,年十八岁,其家议以从人矣。
念其前母以产殁,己当为妇而悲,忽自截发如头陀仪,颒粉泽屏荤,见请于亲,冀他日为比丘尼,以报生身之恩,学出世之法。
其尊属衋然,伤而听之;
其婿氏怅然,恨而舍之。
岁丙子岁戊子,十有二年,其志益坚,行益熟。
朝请郎、监西京中岳庙晁补之之妻永嘉县杜氏,修撰公之女、而宣义君之姊也。
怜其侄之意,以钱一百三十千输诸官,得祠部度牒施之,命以善月日享佛饭僧,落发受具,又以告补之曰:「子为作文赞其事,成此女子愿,且普庆忏,使杜、晁两宗往者居者向佛菩提,获大饶益」。
其词曰:
伏闻山河大地,尚因瞪发而生;
血肉幻身,岂是金刚之法?
为泡为沫,为无量腥臊聚;
为苦为恼,为百一疾病缠。
为火宅已烧,为丘井将坠。
昼作猖狂而不暇,夜梦怵惕而自惊。
无常大鬼之所驱,有情更生而何往?
所宜厌患出离而反欣喜,控搏乃清净。
童女杜氏小五娘法名,贤公之孙,信士之子。
初听结缡之议,便盟落发之诚。
至于视姑姊妹之行,譬若观雀蚊虻之过。
盖戒定宿修于前世,故因缘适会于此生。
亲杜姓中,咸从本起之愿;
姑晁氏配,为营披剃之资。
解紒著盘,诸天八部而皆叹;
登坛受具,大觉六师而现前。
当有无舌瘖哑人教汝读经,生盲擿埴人指汝见性。
滋长圣种,断除爱根。
用以加持晁杜两族,俱乘胜因;
回向幽明二途,永脱苦趣。
及此会中,尽未来际,助缘随喜。
男子女人,證明此比丘尼,令得不退转。
同悟无生忍,曩谟佛陀耶。
神宗日录辨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八
上问:「唐太宗如何主」?
对曰:「陛下当以为法,唐太宗所为不尽合法度。
末世学士大夫不能通知圣人之道,故常以为高而不可及,不知圣人经世立法,常以中人为制也」。
夫道止于中而已矣,圣人经世立法,非固贬损以中人为制,道固然也。
禹三圣相授,皆曰「允执厥中」而已。
盖立法失中,其过与不及,皆非圣人之道也。
上问:「周公用天子礼乐,有之乎」?
对曰:「于传有之」。
「然则人臣固可僭天子」?
曰:「周公之功,众人之所不能为;
天子礼乐,众人所不得用。
若众人不能为之功,报之众人所不得用之礼乐,此所以为称也。
然周用骍而祭,周公以白牡,虽用天子礼乐,亦不嫌于无别」。
周公之所为,皆人臣之所当为也;
为人臣之所当为,是尽其职而已。
若人臣所不当为而为之,是过也,岂足为周公哉!
使人臣皆能为众人之所不能,即报之以众人所不得用之礼乐,则朝廷无复有等威矣。
故《记》曰:「鲁之郊也,周公其衰矣」。
又曰:周用骍,周公白牡,虽用天子之礼乐,不嫌于无别。
是犹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为有礼,非通论也。
周公用白牡,见于《明堂位》,所载凡四代之服器,鲁兼用之。
白牡,商礼也,夏尚黑,周骍,则鲁兼用也,以是为有别,亦疏矣。
上问张端河北盐议,对曰:「亦恐未可为上言」。
韩琦亦有文字,曰:「此事恐须少待,今且当以变通财利为先」。
上曰:「但理财节用,亦足以富,如此事不为可也」。
曰:「今诸路皆用刑辟榷盐,河北虽榷,似未有妨」。
因言:「理财诚方今所先,然人主当以礼义成廉耻之俗为急。
凡利者,阴也,阴当隐伏;
义者,阳也,阳当宣著。
此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也。
若宣著为利之实,而礼义廉耻之俗坏,则天下不胜其弊,恐陛下不能得终于逸乐无为而治也」。
取之有艺,用之有节,先王所以理财也。
故什一,天下之中制,自以来未之有改也。
取其所当取,则利即义矣。
故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则义利初无二致焉,何宣著隐伏之有?
若夫宣著为善之名,而阴收为利之实,此五霸假仁义之术,王者不为也。
故青苗意在于取息,而以补助为名,市易欲尽笼商贾之利,而以均济贫苦为说,皆此意也。
哀公问年饥用不足,而有若对曰:「盍彻乎」?
孔子之徒其理财盖如此,使后世之士言之,人必以为迂也,非深知先王之道者,何足以语此!
上问如何得陕西钱重,可积边谷。
对曰:「欲钱重,当修天下开阖歛散之法」。
因为言:「泉府一官,先王所以摧制兼并,均济贫弱,变通天下之财,而使利出于一孔者,以有此也。
其言曰『国事之财用取具焉』。
盖经费则有常赋以待之,至于国有事,则财用取具于泉府
后世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
自秦汉以来,学者不能推明其法,以为人主不当与百姓争利」。
又因请内藏可出几何,以为均输之本。
上曰:「三二百万,或三五百万可出也」。
桑弘羊为均输之法,置大司农丞数十人分主郡国,令远方各以其物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
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
是将擅天下商贾之利而取之也。
先王以九职任万民,与通货财,商贾之职也。
今为法尽笼天下之货而居之,商贾岂不失职乎?
余尝考泉府之官,「以市之征布,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以其价买之物揭而书之,以待不时而买者」。
夫物货之有无,民用之赢乏,常相因而至也。
不售者有以歛之,盖将使行者无滞货,非以其贱故买之也。
不时买者有以待之,盖将使居者无乏用,非以其贵故卖之也,此商贾所以愿藏于王之市,而有无赢乏皆济矣,其法岂与桑弘羊同日议哉!
泉府所以歛货者,以市之征布而已;
市之征布,廛人所歛者是也,其歛能几何?
以市之征布与市人交易,乃其宜耳。
今乃欲借内藏之钱,何也?
夫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此经费也。
邦之大用,内府待之;
小用,外府待之。
大用,谓大故大事也。
泉府所谓国事之待用者,特内外府之所待,与夫经费之外者耳。
其所用而取具,盖亦可知矣。
而谓以是通变天下之用,皆饰说也。
王氏云:「陛下诚能慎察义理,而左右不循理之人,敢为妄言以沮乱政事,诚宜示之以好恶。
或言知、仁、勇,或言仁、智、勇,未有先言勇者,独称汤曰『天乃锡王勇知』者何也?
《书》曰:『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听闻』。
汤以七十里起于衰乱之中,其初为流俗小人不悦,艰难如此,若非知,何能自济?
所以能自济,尤在于
陛下救今日之弊,诚患不可以不
今朝廷异议纷纷,小有才而不便于朝廷任事之人者不过数人,亦不必人人有意。
但如今朝士不识理者众,合为异论,则举朝为所惑」。
汤之克宽克仁,彰信兆民,故能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非有流俗小人不悦也。
为其一怒安天下之民,故以知言之。
「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听闻」,盖言肇邦于有夏如此。
若夫立法造事,不为众论所与,一以力胜之,而能成天下之务,未之有也。
上问:「程颢言不可卖祠部添常平本钱事,如何」?
余曰:「所言以为王道之正,臣以为所言未达王道之权。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嫂溺不援,是豺狼也。
祠部所可致粟四五十万,若凶年人贷三石,可全十五万性命。
今欲为凶年计,当以凶岁为之,而国用有所不暇,故卖祠部所剃三千人头,而所可救活者十五万人性命。
若以为不可,是不知权也」。
祠部三千,盖六十馀万缗,固非三千人所能自具也,取之于力,本之民而已。
由是得以不蚕而衣,不耕而食,亦取赀于力,本之民而已。
故其徒益繁,则其害益甚,是未及赈饥,而先困吾民,以资游手也。
先王之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积,故凶年饥岁民免于死亡,以其豫备故也。
不知为政,乃欲髡其人而取其赀,以为赈饥之术,正孟子所谓「虽得禽若丘陵弗为也」。
以是为王道之权,岂不谬哉(《诗》云:「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上因问:「诚则明矣,明则诚矣,何谓也」?
余曰:「能不以外物累其心者,诚也。
诚则于物无所蔽,于物无所蔽则明矣。
能学先王之道,以解其心之蔽者,明也。
明则外物不能累其心,外物不能累其心则诚矣。
人之所以不明者,以其有利欲以昏之,如能不为利欲所昏,则未有不明也。
明者,性之所有也」。
诚者,天之道也,非外物不能累其心者所能尽也。
告子之不动心,岂利欲能昏之哉!
然而未尝知义也,未尝知义,非明也。
然则所谓明者,非物格知至,乌足与此哉!
荆公自谓能不以外物累其心,故其言每以是为至,盖以其未尝知天道故也。
前一日陈升之言:「制置三司条例司升之难为更签书,只总领商量」。
余曰:「如此,则合令谁签书」?
升之曰:「只谏议与押」。
余不答,既起与之同行归厅,余曰:「相公不欲签书制置司文字,何意」?
升之曰:「体不便」。
余曰:「参知政事恐非参知宰相政事,参知天子政事」。
于是升之欲令孙莘老吕吉甫领局,余与升之提举
余曰:「臣熟思之,此事但可如故,向时陛下使辅臣领此局,今亦只是辅臣领局,有何不可」?
升之曰:「臣待罪宰相,无所不统,所领职事难称司」。
余曰:「于文反后为司,后者君道也,司者臣道也,人臣称司,何害于理」?
升之曰:「今之有司、曹司皆领一职之名,非执政所称」。
余曰:「古六卿即今执政,故有司徒、司马司空各名一职,何害于理」?
曾公曰:「今执政古三公六卿只是今六尚书」。
余曰:「三公无官,只以六卿为官。
周公只以三公冢宰,盖其他三公,或为司马,或为司徒,或为司空
古之三公,犹今之三师
古之六卿,犹今两府也。
宰相虽无不统,然亦不过如古冢宰,只掌邦治,即不掌邦教、邦政、邦礼、邦刑、邦事,则虽冢宰亦有所分掌。
制置三司条例岂是卑者之事,掌之有何不可」?
又云:「制置条例是人主职业,所谓制度也。
《礼记》曰『非天子不制度』,臣不知制置条例使宰相领之,有何不可」?
《周官》六卿皆以上大夫为之,而冢宰掌邦之六典。
虽掌邦治,实兼总六职,盖教、礼、政、刑、事,皆治之具故也。
冢宰施法于官府,而小宰六职辨邦治,则其兼总可知矣。
周公三公为之,宰相之任也。
未闻有三公司徒、司马司寇司空者,舜曰「畴咨若予采」,盖天下之事无非王事也。
故舜自谓「予采」,则凡所以成天下之事,皆天子之职业矣。
今之敕令所以诛赏废置,人主之大柄也,亦以有司为之,何止三司一司条例独为天子职业,而使宰相专领之乎?
宰相为有司,于体诚非宜,此但以口给禦人,取胜同列,非笃论也。
「凡兴事造业,振救衰弊,诚须临事而惧,若顾恤流俗人情,畏其不安,即不能为周公所为。
商人与三监畔,征之三年,若畏人情不安,则必大赦以安之。
及事平,乃更迁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彰善瘅恶,以教训之,初无畏众之意。
此所以能制礼乐而成周之太平也。
世宗一日斩大将樊爱能以下二十七人,以能者代之,当时人情岂得帖然无不安者?
古之有为者,上如周公,下如柴世宗,皆不苟畏人情,而但务因循,所以能各随其材分,兴起功业」。
周公东征三年,而东人欲其留,西人欲其归,迁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使密迩王室以教训之,非厉之也,人情何为而有不安者?
世宗方用兵讨伐,斩二十七人以正军律,故能有功,非安平无事之时可为也。
夫兴造事业,不稽乎众,而欲以辨给胜之,一有异己,则指为流俗,而妄引周公世宗之事以惑圣听,不亦异乎?
上患内藏、三司见钱少,余曰:「纳绢差多而不知变转见钱,则积日月至于不可胜多。
去年三司以斛斗合纳见钱,乃令变转金银匹帛上京
在京已患金银匹帛多于见钱,乃更令送金银匹帛。
外方既折纳到见钱,却须要金银匹帛,诸路不免科买;
民被科买,至买银一两用钱千七八。
此皆有司不知开阖歛散轻重之权所致。
鲁公曰:「只为人人皆言诸路若般却见钱,则钱荒不便」。
又曰:「王安石常以为今钱不少,然人皆患钱少」。
余曰:「假令钱少亦无可患,在唐贞观中米斗数钱,可谓钱少。
然其时更为乐岁,人无所苦。
唯唐中世用两税法,令百姓以钱为税,然后人始苦钱少。
此由责人必变粟帛为钱输官,则人人皆当以粟帛易钱,则不得不以钱少为患。
此乃上设法为患,非钱少为患也。
今二税令人输粟帛,至今令输钱则取情愿,何由能致人患」?
阳叔曰:「于古输诚然,今如官中给赐用钱不少,若斗米五钱,则斗米可折得五钱,官中合用钱,何由办给?
则钱少亦不得不以为患」。
余曰:「今官司用钱为多者,莫如粮草。
若钱少而重,则粮草更不费钱。
今近边百万贯,不能籴得百万石米。
若斗米五钱,则五万贯足致百万石。
至于其他用见钱,亦岂能多于粮草?
就令用见钱处多,若钱重自可。
如今合赐钱处折以他物,此乃人主轻重之权,何至更以钱少为患」?
二税用钱,故民间以钱少为患。
三司以斛斗折钱,何异二税,而不以钱少为患,此何理也?
今两税输粟帛皆有常数,若输钱取其情愿,则斗米五钱,所输无几矣,官司岂得不以钱少为患乎?
若必令输粟,则是不取情愿,非法也。
若不以时直输钱,则民受弊矣,皆不可也。
夫钱重则物轻,若用处折以他物,则用物亦多矣。
用物多则他物亦恐不足以给也。
民之所有,粟帛而已,而钱者,官中所积也。
终岁勤动,而斗粟尺帛不过数钱,虽边储百万石可致,其伤农甚矣,而谓钱少不足患,尤非理也。
程颢奏:王广渊不当妄意迎合俵,乞俵丝钱及折税绢作纳钱,云云。
孙觉劄子,至「周公时天下已无兼并,又公私富实,故为此法阴相之,不专用此为治」,余曰:「无兼并,又公私富实,尚须此相;
民兼并多,民乏绝者众,则此法岂可少?
周公不专用此为治,今岂全废馀事,专行此法」?
又读至「周公所以取息者,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故也」,余曰:「言今法则以为掊利,言周公之法则以为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
若说今法之意如说周法,则今法何由致人异论」?
又至象箸玉杯及作俑之说,以为今法虽未有害,及至后世,必有剥肤椎髓者,余曰:「此周公所不以为虑,而孙觉虑后世乃过于周公,此可谓私忧过计也」。
所言无理至多,读不至终而止。
《周官》「平颁其兴积」,《新义》曰:「无问其欲否,概与之也,故谓之平」。
则俵不取情愿,盖其本旨也。
故台谏言广渊,不惟不以广渊为罪,乃更以为尽力。
夫《周官》所谓平者,岂概与之谓哉?
谓无偏陂而已。
为是说者,特矫诬先王之法以为己资耳。
泉府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法为之息。
盖贷民所以助不给,田不耕,宅不毛,犹使之出农里布,则游惰之民自致困乏。
与夫实非不给而妄冒称贷者,有司辨之,宜若弗授也。
又以国法为之息,则民不轻贷矣。
莘老所谓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未为过论也。
今兼并之家能以其资困细民者,初非能抑勒使之称贷也,皆其自愿耳。
然而其求之艰,其出息重,非迫于其急不得已,则人孰肯贷也?
今比户之民槩与之,岂尽迫于甚急不得已哉!
细民无远虑,率多愿贷者,以其易得而息轻故也。
以易贷之金,资不急之用,至期而无以偿,则荷校束手为囚虏矣。
乃复举贷于兼并之家,出倍称之息,以偿官逋;
明年复贷于官,以还私债,岁岁转易,无穷已也。
欲摧兼并,其实助之,兴利之源,盖自兹始,而莘老之比作俑者,亦不为过论也。
余以谓青苗利害不在愿与不愿,正在官司以轻息诱致之也。
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青苗其意乃在取息而已,行周公之法而无仁心仁闻,是谓徒法,然则周公法、今法,安得不为异?
朱越乞小郡,上问朱越,佥取实对,又问何处人,因甚人说他。
余曰:「朱越江宁人,臣久居江宁,与之相识。
言者或以为臣欲差此人知建州建州地远事繁,无职田,无锡赐,无酬奖。
朱越素廉洁有行,居官无败事。
又是大卿,比巩申王秉彝辈只有过之,即无不及。
理须与一郡如建州者」。
上曰:「闻亦廉介,可惜年老」。
佥言其不老,上曰:「若在京,好一见之」。
余曰:「虽在京,陛下亦何须见?
建州知州自来只是中书差,何足挂圣念。
如臣者忠信诞谩之实,陛下乃当审察。
若臣诞谩不足信任,便改命忠信之人,付之政事。
以天下之大,岂无忠信可任以差除建州知州者」。
上曰:「非为如此,只是人言欲考实」。
余曰:「陛下每事欲考实,甚善,然所当考实乃有急于建州者」。
又曰:「人主防人臣为奸,当博见人,穷理道,考事实。
穷理道,考事实,则虽见奸人,无害。
博见人,则人臣不能为朋党蔽欺。
人臣为奸,尤恶人主博见人。
李逢吉之党相与谋,以为人主即位,当深防次对官上说」。
荆公每言:「人主博见人,则人臣不能为朋党蔽欺」。
至除朱越建州,则固拒人主,使不得见,此何意也?
朱越果材耶,见之何害?
果不材,则固拒人主不得见,非蔽欺而何?
观其言之彊悖,虽同列不可堪也,况君臣乎?
夫君子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故暴慢之气不设于身体。
于君臣之间狠愎如此,其所养盖可知矣。
上论不尚贤,余曰:「尊尊亲亲贤贤,并用先王之政事也。
老子尚贤,是道德之言」。
《书》曰:「德惟善政」。
孔子曰:「为政以德」。
离道德而为政事,非先王之政事也。
上曰:「用兵须有名,如何」?
余以为无名则不可用兵。
上曰:「恐但顾力如何,不计有名无名」。
余曰:「苟可以用兵,不患无名,非兼弱攻昧,则取乱侮亡,欲加兵于弱昧乱亡之国,岂患无名?
但患德与力不足耳」。
弱昧乱亡之国不足以有其民,而上无政刑,废诛不加焉,而后兼取之,则有名矣,此《书》称汤于桀之时为然也。
乃曰「用兵不患无名」,此乃管仲责包茅不入之说耳,王佐不为也。
上曰:「使释老之说行,则人不务为功名,一切偷惰,则天下何由治」?
余曰:「如老子言道德,乃人主所以运天下。
但中人以下不明其旨,则相率乱俗,陷为偷惰,如西晋是也」。
上曰:「乃人主所以运天下,非所以训示众人者也」。
余曰:「诚如此。
若夫功名爵禄,乃先王所以役使群众,使人人薄功名爵禄,上何以使下?
故先王所以运天下,必有出于功名爵禄之外者,而未尝示人以薄功名爵禄也」。
圣人,人伦之至也。
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各尽其道,所谓至也,至于其身,为天下用,岂为功名爵禄哉!
盖君臣者,人伦之大,为臣义当如此也,故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
人伦明于上,则人知自尽,虽有高明超卓之士出于功名爵禄之外者,亦孰敢不为用也哉!
先王所以运天下,用此道而已,外是皆谬悠荒唐之说也。
夫名位爵禄,天之所以待有德,人主不得而私焉者也。
故《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五服五章不以命有德,乃欲以是役使群众,非所以奉天也,盖其学不足以知天,其论每如此。
上曰:「商鞅何尝变诈」?
余曰:「为国不失于变诈,失于不能以礼义廉耻成民而已」。
商鞅狭持浮说,以帝王之道干孝公,其术盖本于变诈,尚何礼义廉耻成民之有哉!
谓其失不在于变诈,盖亦不究其本矣,故其操术每以为是。
上闻酸枣有升下户入上户,手敕:「如此,则是有免第四等役钱之名,而无其实」云云。
于是司农有状乞约束升降,并须约见今等第物力,如或敢将物力不及今下等第之人升作上等,务要足约定之数,则官吏并科违制,不在去官赦降原减之限。
上以为然,从司农所奏。
余曰:「治百姓当知其情伪利害,不可示以姑息。
若骄之使纷纷妄经中书御史台,或打鼓截驾,恃众为侥倖,则亦非所以为政。
天下事大计已定,其馀责之有司,有不当则罪有司而已。
今每一小事,陛下辄再三敕质问,臣恐此体伤于丛脞,则股肱倚辨于上,不得不惰也」。
升降等第最为役法利害之要,平时差役不到下户,今升下户为上户,使之输钱,则贫弱受弊,而上户免役,为法之害,孰大于此?
而人主不得质问,质问则以为丛脞,此何理也?
尧之时,天下大计已定矣,然而设谤木,询刍荛,岂固示之姑息耶?
盖上下之情不通而能审知其情伪利害者,未之有也。
必使斯民无所赴愬而后可以为政,则误国多矣。
吕公著正所谓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又云:「如陈襄奸邪,附下罔上,虽放流窜殛,自其常分」。
又云:欧阳永叔乞致仕,冯固留之,上弗许。
余论永叔:「以韩琦社稷臣,则修为忠良,否则不免为附丽邪人。
故如辈,尤恶纲纪立,风俗变」。
又云:「如此人与一州即坏一州,留在朝廷则专附流俗,坏朝廷政令,留之何所用」?
又云:「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
富弼兼此二罪,止夺使相,诚为未尽法」。
自韩、富而下,皆元勋世臣、名儒硕德,天下仰之如泰山北斗。
一有异己,则指为奸邪,待以四凶,诋诬大臣,颠倒邪正,盖自此始也。
作俑之祸,抑又甚焉(《杨龟山先生集》卷六。)
「白」上原衍「别」字,据四库本删。
论法(下)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六、《柯山集》卷三二、《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圣宋文选》卷二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八、《崇古文诀》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于纷争放乱之后。
夫人之情,出于乱亡之后,则其情苦而思安
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
天下有易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
故有国家者,其初世常绥静而易治。
安平之日久,而民之侈心生,嗜欲之动无穷,而罪过繁。
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倔强,曲为之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不足,名美而实不称。
故大抵有国者,中世以后,天下之事常多,而国家之观益美;
生民之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
而世之惑者,以为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务求前人之所未成,以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前人之朴常在也。
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后变生焉。
观美者,实之所由亡;
文备者,伪之所自起。
盖尝以汉之事考之,高祖取天下于秦,民出于百战夷伤之馀,父子弟兄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
高祖、文、景得以画一之法羁縻而安辑之,历数世而天下安妥,内有大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而法简之效也。
至于武、宣,天下之势久习于无事,民意日纵,豪侠盗贼稍起于里闾,而二帝乃修明制度,收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与天下战于才智之中。
才者奋而奸者随之,强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藉藉以传于不肖之子孙,而汉以大坏。
此则事众而法备之弊也。
故天下之难治,不在于创始卤莽之初,而常在于积安大备之后。
是故君子必观其兆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周人之已甚,而务使后世可以有加。
呜呼!
其本果安在哉?
盖天下之弊,好极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贻天下之大害。
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士鼓,天下之人苟未厌其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声容,藏而勿陈也。
橧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其为生死之所安,则吾之制度虽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称之衣,弃而勿用可也。
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于民矣。
可久之道,起于不求备而效于人不厌。
譬之万金之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于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犹乐输而不怨,何则?
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怨故也。
故礼乐刑政之设于下,使有未厌之意,则后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有救,而不至于术智竭尽而无继。
呜呼!
惑者徒见法度密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从而加之。
呜呼!
亦失其本矣。
天下之势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以穷。
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
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所不能。
徐导其欲激之势,而不扶其未用之智,则天下久安而无虞。
然则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欤?
彼惑者遭其会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力政篇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五、《柯山集拾遗》卷九、《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尝患今之士大夫好言三代治安之世,而不究其所以治安之端,退而视其所为,则亦汗漫而不以有成,夫亦思之不熟矣。
世之营居者,莫不欲善居完室,顺寒燠燥湿之宜而可乐也。
将为是乎?
则一家之居,集众室而成者也;
一室之中,集众物而成者也;
物之用,集众用而成者也。
试举其一焉。
将为善室乎,则必得善木。
将治木乎,则必有善之器,恶则不足以治木。
将求善牖乎,则自众用而集之,无一不善而后牖可善也。
将求善室乎,则犹治牖也,自众物而积之,亦无一物不善,而后为善室。
将求善居乎,亦犹治室也,无一室不善,而后为善居。
天下之势,何以异此?
一民之家譬之则一牖也,一国之地譬之则一室也,万国而为天下譬之则一居也。
故将求一居之无不善,则必始于一牖之得人,将求天下之无不治,则必始于一家之得所。
一家无不得其所,家家而召之,而后一国皆得所。
一国无不得其所,国国而积之,而后天下莫不得其所。
此三代之所平治,而仁人君子之所以尽心竭力而不辞,安得慢然徒知其安平之可乐,而不究其所以哉!
召公听男女之阴讼,而舍于棠下。
孟子以仁义教时君,而其本乃在鸡豚狗彘、山林鱼鳖、耕桑里闾之事,足五亩之宅所用耳。
召公为天子之大臣,中分天下而治之,而治事临务至出于草野田亩草木之间。
而王者之政至于鸡豚狗彘之畜莫不谨书,宜若不知体而可一概用矣。
然古人惟不敢遗一人,故能康一家;
不敢遗一家,故能王一国。
尝读《西汉书》,见《循吏传》,如美宣召信臣之徒,其治郡邑,事无大小,一一立法,曲有制度,莫不便利。
而至于躬行田野,不少休息,决水疏田,立为表制,锱铢尺寸,咸有次第,未尝不爱其知为政之理,而竭力勤事,而至诚爱其民也。
故生有显名,没有祠祀。
使天下之守皆如此乎,安有不治之忧。
而臣见今守令之不肯力政而勤求也。
今之为令者,比之守差勤矣,然天下讼狱无受赇之奸,催科无后期之责,偃然高枕曰:「吾事办矣」。
田不问,不植,沟洫不开,林木不充,疾病不养,鳏寡无告,问之且不知,何暇责其治之乎!
为守则又失矣。
言公平付之有司,吾待其成;
言出纳付之有司,吾责其慢。
舍是则晏安佚乐,要宾客之欢而求声名,结利势之援而举世家,一乡有不治,一邑有不安,问之且不能言,而又何暇责其治之乎!
其原在乎轻小事,遗微利,怠慢安佚而不肯力政故也。
向者臣见朝廷取种植之法以下郡邑,诚有其意矣,然臣以谓政事之在民,其委曲者非特而已。
今将事事立法,则恐文书可行而病于报覆,不若时命监司之按郡国者。
若今监司不治方里之外,又当察见其田野沟渎之植畜牧,凡民之细务,以其治否为守令之赏罚,则不独任其国,而又当行其野,不独观其政,又当令其俗。
举其善之有成者而赏一人,痛责其尤无良者一人以惩劝之,则田亩里闾之间,事宜不待令而上已为之,使守令不一一为法而法固已立矣。
此非臣之私分也。
先王之巡狩而考诸侯之治否,入其方土也,问,曰:「予治者有庆」。
而土地荒芜,遗老失贤者,则先王以不治罚之,彼治者盖亦知此而已。
故将推力政之公,必始于守令,而后有成焉。
说俗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五、《柯山集拾遗》卷一○、《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下之事,其为物也微,而为效也渐而深。
平居无事,则若缓而无能为,而国家之治乱兴亡常由之者,天下之风俗是也。
天下安而后风俗美,非安而后美也,夫惟俗美,故天下安。
天下危乱而后风俗恶,非乱而后恶也,惟风俗之不美,故乱由之而起。
治天下之本在正俗,正俗之道在示之以所安。
夫人之情何为其有所安也?
安生于所习见,所习久而心悦者,然后安之。
圣人知其然,故隆仁义,明礼乐,以善天下之民,使人知其为善,家谕其道,内外上下无贤不肖,举皆习焉。
故其人一日舍是,则其心不安,是以可使善而不可使为恶。
不幸天下有僭叛不轨之臣,则天下共怒而力诛之,如负至难可畏之责。
闾里有桀傲违教之民,则一乡悉力而共排之,如见异常可骇之物。
惟其然,故其为天下也,安平而无虞,其传祚也,悠久而屡兴。
昔者三代之衰,皆有中兴之子孙。
而周之末世,凌夷大坏。
至于春秋、战国之际,其亦极矣。
然齐桓、晋文以大义倡诸侯于纷争夺攘之中,靡然无敢不从。
当是时也,不能伯天下,不尊天子者,无令诸侯。
至于逐君盗国之臣,犹不敢自肆,必有以其说借依于礼,何则?
天下之情由安于顺故也。
是故顺天下之情者兴,而违者不旋踵而亡。
彼秦之强,而二世遂灭者,何也?
彼教其俗使之安者,乃其所以自亡者也。
秦灭六国,以诈力取天下,其民之所见非兵战则智计,非诈谋则斩伐,而又使暴刻之吏、严惨之长,日夜积察而抉剔之。
秦之父子视杀人无异乎犬羊,视欺其上无异于绐寇仇,视纷争不宁无异于床寝门闼之安。
父子兄弟日夜相教,其身习之,其心安之,其气乐之,一不为是则以其为不肖之民。
故天下一乱,君臣相残,郡县分裂,屠杀纂弑,大乱而后已。
何则?
秦之父兄安于是,人莫之或非故也。
且天下之治乱,未有能独成者也,必资天下之众。
而天下之安于善,而不安者一人,其势不能害天下之治,何则?
周之时非无小人也。
天下安于恶,而不安者一人,其势不能救天下之乱,何则?
秦之时非无君子也。
故俗之所安,其固不可摇,俗之所厌,其间不可合,是以圣人畏之。
昔者唐之中世,大盗起而为乱,其将相大臣力征尽计,不须臾而去之。
大盗既去,其馀党遗种之在河北者,皆封以为诸侯。
然其后僭乱叛涣无所不至,唐之君臣为之不安枕者百年,卒不能锄去其河北,而唐几与之偕亡。
何唐去河北之易而平河北之难也?
夫安、史之际,天下习治之俗也。
彼其民皆爱其君,服其政而恶其仇。
彼其播越而危亡也,流涕痛哭而思拯之者,不啻如报其父母。
挟天下之共怒而诛其贼,故其用力不劳。
河北之诸镇,传世一再之后,其视叛王命凌天子者,乃其所谓才能可喜之观,以夫忠顺而畏上者为柔懦而无振。
故田洪正一效顺,自以为能变两河旧俗,然不须臾而祸及之。
彼唐之君臣,乃以人之所欲而强夺其所安,故用力虽久而无成。
呜呼!
天下之所安,其可畏也如是其甚矣乎!
仁人君子不务观天下之俗,而占其国家之安危存亡,而区区于末事细故者,亦愚矣。
周之俗安于礼义也,故周兴
秦之俗安于诈力杀伐也,故秦亡;
河北之俗安于犯上僭逆也,故唐衰。
彼其安于礼义,以夫凡可以为礼义之俗术,皆教之故也。
彼其安于诈力杀伐与夫犯上僭逆者,亦以夫凡可为二者皆见之政也。
日渐之,月摩之,则其蟠也如山,其动也如川。
入而谲其妻子者,习而后谲其君。
安于窃钩者,习而后能窃其国。
欲人之无安于恶者,无待其成,绝其渐焉,吾亦迟之矣。
吴天常墓志铭元符元年八月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柯山集》卷五○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公讳天常字希全河南府洛阳人
惟吴氏之先,与周同姓,至越入吴,子孙散居四方,以国为氏。
公自祖考始占籍河南之洛阳
公少贫,不治生产,以气节自许,力学问。
河南大府,号多士,而公自少已知名里中,而舅建宁军节度使王正伦深器之。
正伦死事恩为郊社斋郎,调濮阳县主簿,又调舒州司法参军
郡大猾章氏数犯法系狱,其势能得于有司,公论正其罪,流之,一郡畏伏。
泗州盱眙县,守笞病人死,公当覆验,而前验官言死者不病,公将直之,守以利啖公,欲得如前验,公谢守曰:「我受公恩固善,如死者恨何」?
卒直之,守为得罪。
洪州奉新县奉新号难治,讼者或先以钉贯其足,以胁有司。
公画巨钉于市,令之曰:「钉必如此,则受讼」。
乃稍变俗。
彭州永昌县转运使范公纯仁深知公。
是时方变差科为免役钱,公原究蜀役法利害,讲之至精。
后以书见王荆公荆公召公议于司农寺
时欲举江西役法行于蜀,公曰:「蜀不足于地,江西不足于民,利害异宜,恐不可行」。
主者是公议。
久之,公所陈浸忤,遂罢归审官调院,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
丁母忧,服除,以便亲调蕲州蕲口镇都大监辖。
丁父忧,服除,通判无为军
公讽军守兴庠序,勉士以学。
部有矾池,官专利,民多冒禁,公为立法,公私便之而犯者鲜。
通判鼎州,以朝命按知诚州世隆
帅司部使者皆欲致世隆于罪,公言世隆习蛮事,且未尝有罪,论执甚坚,卒免世隆,人以为难。
辰州有军事,以公摄守。
公之官,见属县吏部夫千馀挽木山间,公曰:「方役民,妨农耕」。
悉罢之。
公至郡,蛮酋系狱者,公谕以朝廷德意,尽遣之,皆感泣而去。
公因言自诚州融州道新通,请每三十里建一佛寺,择僧知蛮情者居之,诸蛮信佛,平时可使入蛮与之习熟,有警可用以间谍,而佛舍可因以储粮,其利边甚大,朝廷许之。
后为谏官,言不当废诚州为军,顷蛮所以数叛者,盖虽输款而未尝去巢穴,一失抚循则乱,稍内徙则定矣,虽不致州尚可,安事废州乎?
是时方议役法,有访公者,公陈三事,谓州县之役莫重于衙前,今虽易雇为差,衙前数之多寡与役之优重,请守熙宁元丰之旧,毋辄改。
又言乡差于官类不知书计,势必雇人,代者必要厚价,请官为立直。
又言县所积免役钱,请皆纳州或输旁郡。
户部皆奏行之。
用荐者除知宿州
荆门新复军,择守,乃以公为知军
宰相召公,谕以择才之意。
军久废,百事圮毁,公至,为兴起弊败,必使完好可持久,不为苟且计,人至今颂之。
俄知沅州,其去荆门,人为立祠,岁时父老率子弟拜之。
公既习知蛮情,其治沅务安静,严守备,抚溪獠。
久之,奏请出巡边防,军行,有告帐下谋变者,公独保其不然,罪告者,卒如公言。
又檄诸县寨,使察游民与蛮交易为向导者捕之。
俄复知辰州,公去沅如去荆门,而辰之吏民与蛮酋皆相贺曰:「我公复来矣」。
蛮相约无犯边,郡为无警。
辰民春夏多疫,公饬医工亲视药物,人赖以全甚众。
乃立学校,劝以读书,人皆服从,风俗为变。
朝廷既知公有功南边,将用之矣。
以病求告,卜居蕲州金沙溪上。
家藏书万卷,有以自乐,泰然也。
公喜读书,于书无所不观,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废卷,至其閒居,好之尤笃。
有诗集三卷,奏议三卷。
绍圣四年八月六日以疾卒,预治终事,至属纩精爽不乱,享年六十有一。
公曾祖讳延庆,祖讳泽,皆不仕。
考讳英,以公登朝恩,授大理评事,累赠朝议大夫
三男子:长忱,太庙斋郎
仲惇,未官;
季悟,假承务郎,皆以进士知名。
三女:长嫁万载县黄公孺,次嫁进士世南,季嫁宁州录事参军谭康世。
公自濮阳县主簿积官至朝奉大夫,积勋至柱国
公为人厚重宽博,达于为吏,官无大小,所临必有绩,当其有所建立,必得所欲而后已,或以利害怵之,不顾也。
其仕宦多往来南边,故深知溪洞诸蛮所以治乱,有所措置,后不能易。
然考其大体,本于安静宽简,不为苛扰,而颇立堤防,明条教,期无乱而已,不徼有功也,君子韪之。
公少尝从丁宝臣学,宝臣异其才,荐于欧阳文忠文忠称焉。
既仕,则不苟取知于人,而一时贤公卿咸知之,独吴正宪知之尤深,而公自重,不轻就人。
故虽知之,不绝出力,而公才见于世者,如此而已也。
其孤将以元符元年八月二十有一日,葬公于蕲春县安平乡黎企里,启先夫人之兆而合焉。
夫人程氏,有贤行,封文安县君,前公二年卒云。
铭曰:
其直非以为讦,其和非以为悦也。
独尽力于为吏,无剧易必达也。
其至民以为赐,其去民以为夺也。
既或知之矣,乃掩而不发也。
进啬而退果,而后知公之节也。
安平之丘,公藏惟列,尚语后人,洛阳之吴也。
朔问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嵩山文集》卷二
或问:唐杜牧山东王者不得不王,霸者不得不霸,其说果是非?
曰:牧之意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兼河北河北为能制山东安得以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至于河北视天下犹珠玑,天下视河北犹四肢则是也。
曷不曰河北者天下之脊也,有大伾为地喉,有大陆为地腹,其势足以吞天下而容纳之也。
况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
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是何也?
自周不王而天下分裂六七,其敌国三,曰秦曰齐曰楚;
其与国三,曰韩曰魏曰赵;
其附国一,曰燕。
燕赵三者皆在河北,而赵为约长,与秦则秦重,与齐则齐重,与楚则楚重。
彼狼虎之秦,欲搏噬诸侯,一擅天下者,累数世而未得志也。
逮夫始皇二十五年灭燕灭赵,乃明年灭齐降魏,遂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铭金人以示得意矣。
二世之立,盗贼相随而起,陈胜虽首兵于楚,而张耳陈馀立歇于,天下之心始争王矣。
当是时,所谓河北军者,为最可畏也。
项羽渡河,与秦军遇,九战绝甬道,大破之,于是乎楚兵寇诸侯,秦之失天下,自此其决矣。
河北为秦如此也。
汉高祖之兴,非、广之势,且无馀、耳之交,未尝一日申于楚。
虽先入关而不得王,其危甚。
及乎命韩信曹参张耳帅师伐代,获夏说,遂伐赵获歇杀陈馀,以张耳王赵,由是得以袭齐,杀楚龙且
明年五诸侯垓下而灭之,汉于是一祖三宗烨其盛矣。
不幸中间盗于新室,更始庸孱,不足以奉君天下。
光武崎岖北渡河,其穷自称邯郸使者,而属为北道主人者,不知凡几人也。
不意渔阳上谷之突骑精兵良为己来,乃取邯郸,杀王郎,败铜马于邬(在康城。),败青犊于犬射(在武德。),败谢躬于邺,由是邓禹河东寇恂河内,遂即位于镐(在高邑。)
光武既以幽冀兵中兴汉室,乃立营黎阳,以畜河北精锐,谓之黎阳营,其视河北未尝不少在意也。
其后子孙不知祖宗王业之本,河北为袁绍之室矣。
曹操虽自视英雄,而切齿不与俱生者,唯绍也。
绍死,谭军黎阳,与尚争冀州,是二孺子者,实自屠剪以为操之奉。
黎阳,取邯郸,取,牧冀州,卒以冀州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十郡封而亡汉矣。
河北为汉又如此也。
晋因魏以一天下,才二十年,赵王伦内鬨,成都王颖外溃,军次于朝歌惠帝以十万之师次于安阳石超来战,王师败绩于荡阴惠帝裹疮流血,仅以居于邺,而王浚刘元海石勒汲桑辈,皆为而飞扬于河北
初利群胡,以为一身之爪牙,而不知其后卒移天下之荼毒,豕涂鬼车,人人自王,视中原如无人境,晋才阻江而有之,是河北为晋又如此也。
隋文帝以后家之势,窃有移周宗之谋,而忌尉迟迥相州,据赵魏之土,未敢发也。
及以韦孝宽杀之,资相州之胜,其取周如拉朽,遂灭陈,一天下。
炀帝忘灭陈之师,游溺不返,杨玄感李密肇乱于黎阳王须拔历山飞辈溃于燕赵,以蹙扬州之祸,曾不得一抔土以自覆,宁论隋室之存亡乎?
河北为隋又如此也。
唐兴杨玄感辈驱除河北,其定中原甚易。
既杀刘黑闼,平河北,遂一天下。
明皇以声色丧其神志,相牛仙客而将安禄山,招河北之祸。
虎牢失其固,潼关失其险,两京七庙,一日丘墟,帝仅以身还自蜀,而河北卒不复归于朝廷。
盖往时安史之祸犹太阳病者,势虽危,而汤液亦易为功也。
唯是仆固怀恩养寇自资,留贼遗君父,以禄山之党李怀仙李宝臣田承嗣薛嵩辈分帅河北,天下谓之四寇者,其病犹殗殜,人虽亡而厉气不已也。
其后朱滔主盟以冀王田悦魏王王武俊赵王,又以建兴李希烈,天下谓之四叛。
虽有马燧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益悖乱之志。
又其后朱克融张弘靖王庭凑田弘正,天下谓之二寇。
虽有李光颜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徒使姑息之风益炽。
又其后城坚社老,风雨自神,不复知有朝廷,朝廷益弱。
马燧无子,李光颜无孙,彼狼子纳孙夥且健也。
百馀年间,朝廷固无一夫渡河,而河北三镇按重兵,视本朝烟尘之警、播迁之虞,亦未尝有一人勤王者,卒以佐朱温亡唐焉。
当时诸镇跋扈者,倚河北为城社,要之即节旄者窃援河北以自张大,不与河北缔构者,不足以取重于朝廷。
朝廷或增一城,浚一池,而河北怨怒上闻,即日为之罢役。
或兴师问罪他镇,而河北必来挠王师,朝廷于是声河北之异礼,而示讳执政,谓为当然,而恬不怪,议者惜焉。
马燧势可以破田悦而逸之,盖自知其有所不可者。
宪宗能诛元济,而不能不救王承宗
武宗欲伐泽潞,而先姑息镇,则河北为唐又如此其甚也。
故曰:凡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庸不然乎?
又如桓温刘牢之刘裕,经营中原,倾国之力,有将有兵,驱海岛而来,势若坏山,人皆乐声教而厌腥臊,为日已久也。
奈何败于石门牢之败邺,不守关中,竟不能成天下之功,皆以不得河北而失天下也。
所谓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者,苻坚之秦取燕慕容炜而立,拒于燕慕容垂而亡;
托跋之魏取慕容宝而立,分于高欢而亡;
朱氏之梁婚魏先梁而立,失魏失相而亡;
李氏之后唐得魏灭梁而立,契丹入自河北而亡;
石氏之晋以河北奉契丹而立,李殷纳契丹于定州张彦泽契丹京师而亡;
刘氏之汉委河北,父事契丹而立,郭威于邺而亡也。
所谓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者,曹氏之强于刘氏之汉是也。
所谓其国虽无道,而失河北则弱者,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之周是也。
呜呼,河北为天下之势,重轻如此,君天下者慎之哉!
共惟我艺祖,亦自北征,不战而受天丕命。
茂州到任谢启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七、《跨鳌集》卷二四
郡守承宣,虽资辅佐,雪山轻重,不系去来。
岷峨深入于不毛,古松会强名之曰郡。
矧石纽大禹之所宅,本冉駹西汉而后通,贡赋无三品之金,羁縻仅十州之獠。
虎狼充路,桥阁缘云。
陨石飞空,冒险岂千金之子;
凌霄置戍,当关一夫之雄。
在昔从戎,迫令使敌。
书生事俎豆,乃乘桴笮以迎降;
士林肃衣冠,俾扣兵夫而问疾。
溺深救至,蒙河伯之不收;
病极更生,无扁鹊而小愈。
言犹尚在,志不复来。
或叨误恩,诚出非意。
斗惊涛犹过覆车之辙,视旧榻如不共天之雠。
楚些重招,哀同济有三闾之作;
药笼预备,念此生成九折之医。
所居而安,何陋之有?
恭惟某官清净以治,顺巽而行,以尧事君,与蜀为福。
父子,考论议之同归;
机、云弟兄,见文章之相亚。
比从下座,诲以至言。
一尘不扬,请举安平之燧;
九河已润,更濡枯涸之鳞。
贤劫千佛名经 北宋 · 释惠清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八、《句容金石记》卷四
粤惟大劫初启,三界渐成。
光音布金藏之云,洪雨涵大千之界。
现优昙于大海,应贤劫以传灯。
劫长劫短,或灭或增。
灯灯不绝,佛佛继兴
度无量众,摄化有情者。
邑有开士李京、高祺、众信等,家传孝悌,誓发四宏。
继须达之遗风,作阿育之日业。
同兴奉佛之因,共结菩提之果。
各抽净贿,用刊千佛。
安窣睹波,良缘斯备,功不唐捐。
先愿皇风永扇,佛日增辉。
作地生之巨祉,为见世之津梁。
生生常奉于真风,世世长亲于佛会。
家门肃睦,祖祢超升。
同缘随喜,福果他生。
见贤劫之道场,礼龙华之弥勒。
虚空有尽,此福无穷。
大宋绍圣三年五月日。
当院徒弟同管勾僧承安、承实,当寺专管勾造塔沙门修进,当寺校勘藏经沙门惠清序文,当寺校勘长沙门从觉,当寺塔院住持沙门叔英立石,劝缘兴教禅院住持传法沙门清济,当县后行手分胡祥书,当县会首前行高祺,都会首杂事李京,同劝缘押司录事许隆、祁先。
今具舍钱施主姓名如后兴教禅院住持沙门清(□□省。),押司录事许隆、祁先、印兴、徐道,杂事李京,前行高祺(已上各二千省。),前行胡宗元、徐政、李安、经初,后行许用、王华胡祥、经真、刘严、许宣、包象、丁和、许澄、蔡宁,乡司团首丁珉、高嵩,书手乐容、高明、经、戎初,贴司丁琦、胡章、孔琪、江源张圭厅子姚教,搯子戴忠等七人(已上各一千省。),市居本府助教仲文(三千省。),管忠政、管忠顺、王公定(巳上各二千省。)郭礼、许怡、姚德全、汪明、高庆福,刘怀信汤世程江仲华、陈庆、王庆颜刘振汪仲初王仲德、汪宣、李迁徐安平高庆安、刘洙、刘滋孙子隆许昭庆、周辙、陈皋张通许世章、曹元、河北李训王密、苗忠义(各一千省。)李京母徐氏(二千省。)妻梅(一千省。),江仲文妻许氏(二千省。)刘滋妻张氏六娘(一千省。),丁琦妻张慧贤(一千省。),乡居望仙乡巫銶(二千省。)句容乡田嵩(千五省。),仁信乡谭怀政,解忠昭移风乡江,福祚乡杨隆,孝义乡张宣,上容乡陈臻,通德乡杜晦,望仙乡巫执中、坐岐、巫仲徽、巫敦书(已上各一千省。)
金陵袁居中刊。
赵节推沿檄还乡 北宋 · 慕容彦逢
 押庚韵
蚕月舒以长,麦天和更清。
初荷吐香芽,新蒲生紫英。
济济幕中客,眉间黄(盛本作色)明。
膏车指乡国,言归奉寿觥。
上堂拜嘉庆,喜雨沦飞甍。
斑衣学古戏,芳兰逗春荣。
世态今犹昔,万绪水火争。
奔驰浪自苦,心胸沸庖烹。
贤哉吾景崇,养志轻利名。
效官求便郡,晨暮请安平
兹行天所佳,祥烟送晓征。
要当感星聚,岂徒资月评。
宗室故赠武康军节度使观察留后洋川郡公墓志铭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九、《摛文堂集》卷一四
公讳叔澹,字靖之保康军节度使留后、南康侯凝之子,虔州观察使南康侯承睦之孙,宣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侍中广陵郡王德难之曾孙也。
安平县太君张氏。
庆历八年赐名,授右内率府副率,累迁金吾卫大将军秀州防禦使,改宫苑使,迁皇城使,历泰、唐二州兵马钤辖
崇宁二年三月十五日,卒于唐州,享年五十有三。
武康军节度使、观察留后追封洋川郡公
大观元年某月某日,葬汝州梁县
娶宋氏,封长安县君
子八人:千之,右武卫大将军
简之、理之、明之、鲤之,皆左侍禁
畀之,左班殿直
赉之,右班殿直
赉之,三班奉职
女九人:长适三班奉职宋宜孙,馀在室。
孙十一人:翊,三班借职,竑、竦,馀未名。
孙女六人,长适三班奉职潘唐,馀尚幼。
公少嗜学问,尤工为诗章。
事亲尽孝,居丧尽礼,岁时荐享,尽诚,治家严肃,居官廉谨,以故姻族莫不贤之。
铭曰:
进德不怠,以克有终。
蔚蔚悯册,洋川之公。
纳铭幽竁,永诏无穷。
乞迁徙深州治奏元符二年七月 北宋 · 王祖道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二
臣伏见神宗皇帝元丰中议移深州饶阳安平,当时复以河防北流,适乘事机。
其后,主东流者欲故违神宗备边之意,遂以移州三十万之费可以回河,此议遂置。
臣窃惟神庙前日之志,今日偶与时会。
深州因昔年残破之馀,傅潜乃以私计乞移州于陆泽,非禦敌之地。
今大河复北流,深州岁用稍草兵夫不赀,计一岁所费不知几万数,以十岁计之,又不知几十万数。
以此为移州之费,不犹愈于岁岁无穷之虚用邪?
臣伏望圣断,特降指挥,以深州当大河之冲,势不可守,宜迁徙州民,亦今日治边之机事,惟陛下留神。
定州州学私试策问 其一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一、《竹隐集》卷一二
问:国之重在兵,兵之命在食。
自井牧丘甸之法坏而农不知兵,兵不务农,徒手聚居,张颐待饲。
朝炊之不属,则欢然告病矣。
此宿兵之患,后世所不得免焉者也。
方今师屯之众,莫盛于西北,日月廪给之用,岁时馈饷之费,亡虑以钜万计。
常赋所入,不足以为之出;
而旱乾水溢之变,尚未可以逆计而前知也。
故议者之论,每欲厉农积谷,为安平永远之规。
设官置司,岁辄平粜,其为长虑却顾之计,诚深切矣。
虽然,利孔多端,法久生毙。
富商巨贾,因官为市,缓则深藏而不售,急则倍价以取赢。
宿货蓄资,乘机奔走;
马牛之负,四出近郊。
以是年丰而谷愈贵,侈而农益耗。
缗钱徒縻于县,而惠利不归于南亩。
管氏有言;
行三百里,则国无一年之积;
行五百里,则民有饥色。
使夷吾信知治体,则其言岂不可思哉。
前世调度兵食之法备矣。
或屯师营田,互为耕守;
或开仓平粜,痛抑兼并;
或买爵除罪,务实塞下;
或漕运蜚挽,递相灌输。
乘时便事,其说疑有指焉。
抑使贵不伤末,贱不病农,下有馀,而上无乏用。
平居以求富厚之藏,缓急得资师众之费。
稽之近古所已行,考之于今而可法者,盍备陈之。
至于充国屯田,惟魏相任其计;
寿昌平粜,而望之沮其策。
其议论得失,具可迹也。
愿与诸君讲之,以待执事者之择焉。
杂著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二、《永乐大典》卷一四五四五
汉祖项羽争天下,五年而后仅胜之。
至其所推功,则曰:「吾不如子房萧何韩信」。
陈平曹参,盖不与焉。
则其平日所属耳目者,可知已。
留侯全,故卒无害焉。
酂侯几危,赖三人者而后免。
鲍生召平或曰:「彼淮阴者,远无子房之谋,近不闻三客之说。
方且偃然以假王为请,其死也宜哉」。
夫较之业,则何之不迨亦明矣。
然其受封也,高祖先之,定位也,鄂秋与之,初无一言自解也,虽买田示污,卒以请苑见疑,其得出于廷尉亦幸矣。
留侯者,眇然不受三万户之封,位居六十二,在、樊、郦下。
呜乎,此其所以为子房之智者欤?
颜籀乃以谓或以材德功劳本无定次,就令其有之,亦不当如是之远。
噫!
智名勇功在当时已不可得窥,顾岂一师古所及耶?
兵以正合,以奇胜。
豪杰之攻秦也,周章首以百万之师,至戏下而不得进。
沛公继战雒阳,亦辄不利。
遂从轘辕略南阳,而西攻武关,破蓝田
迎刃披靡,捣秦人之背,竟降子婴
吴王濞之举兵也,其将田禄伯亦曰:「愿得五万人循江淮而上,别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
此亦一奇也,不能从。
顿兵下邑,不战而溃。
夫两人之相与斗,扼吭捍胸,人知其所为备,则殆未可以辄胜也。
惟能卒然乘不意而击其后,故吾有不斗,斗必克矣。
刘梦得有言:「贾生明王道,卫绾工车戏。
同遇汉文时,何人居贵位」?
余考诸史,太宗时太中大夫,后拜梁王傅
乃以功次为中郎将至景帝立,始为王傅,继以吴楚军功封侯,遂迁丞相
则当孝文时固未贵也。
早死而后达,尤复不伦。
诗人虽欲傅会遣词,乃不知其舛有如此者。
董仲舒汉儒宗,断稿一出,弟子以为大愚
刘更生通达古今,著《洪范传》,其子从而攻之,若仇敌然。
夫儒者之学,本所以明仁义,修教化。
考论六艺,不失大中而已。
不专己守独,私有圣贤之说而自用之也。
况乎穿凿附益,流为巫瞽。
虽其门人子弟不得无罪,而师父之间,实有以招之焉。
然则逢门杀羿,诗礼发冢,信不诬矣。
李汉叙《昌黎集》,自云收拾遗文,无所坠失。
今世传者,稍稍各以其私录附益《外集》。
初尚四篇:《通解》、《崔虞部书》、《明水赋》、《河南同官记》,东平吕夏卿所列者是也。
它如《祭汴州董相文》、《与刘秀才书》、《李渤书》,是又旁出于《正集》,见于柳宗元书,载于唐史,其传也犹信。
至如《雷塘祷雨文》,乃在子厚《正集》中,则非退之所作甚明。
《直谏表》、《论顾威状》、《范蠡招种议》,浅露鄙俚,吾益羞之。
馀文有伪有真,阙所疑而不敢辨。
孟轲、荀、扬而下得其传者,惟韩愈氏。
不幸浮屠之说胜,使之道卒踬昧而不行,遗札无几,又欲乘其罅而厚诬之,岂不重可悲欤?
吾惧其终而不能自明也,于是乎书。
《诗·烝民》美樊侯之德。
首言「柔嘉」,惧其不节之以礼也,则曰「维则」。
言「令仪令色」,惧其不推之以诚也,则曰「小心翼翼」。
言「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四方明若否,而惧其道不足以自济也,故乃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又惧其流也,则又继之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不侮鳏寡,不畏强禦」。
夫言岂一端而已。
后世之士,不务明《大雅》之旨,遂拾单词以为口实。
见有忠而被诛,信而获罪者,相与从而尤之曰:「非明哲也」。
方朔之湛浮,胡广之中庸,味道之模棱,馀庆之长者,视人泰然有自得色,盖皆出于此矣。
夫所谓「明哲」,岂方朔胡广之谓乎?
所谓「保身」,岂味道、馀庆之谓乎?
使樊侯不能不吐刚而畏强禦,幸而不死,是特一持禄懦夫耳。
顾安足以语道理哉?
仲尼有言:「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
扬子云亦曰:「庸行翳路,冲冲而活,君子不贵也」。
雷声之隐然,地震之砉然,虽之勇无所谓力,良、平之谋未知其自处,何者?
发于不意故也。
故君子不可不养静以俟动。
《羔裘》之大夫,以其君不用道也,故去之。
《遵大路》之君子,以其君失道也,故去之。
至于《南山》,则大夫遇其君之恶者也。
夫遇恶而后去,其辨之盖不早矣。
故序《诗》者异之于郑
君子之任也,行其义也。
「道之不行,我知之矣」。
又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若夫贤者,则未足以及此矣。
《诗》于君子,常以出处去就为言,至于贤者,然后有困穷放逐不能餐饱之词。
孟子所谓「所就三、所去三」者也。
大哉君子,非以道事君者,乌可以语是哉?
《戴驰》之诗曰:「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夫人未尝无怀也,而有所谓善怀者。
「嗟我怀人」,求贤也。
「每怀靡及」,敬事也。
与夫《召南》之「有女怀春」,卫诗之「我之怀矣」,固有间矣,是所谓「亦各有行」也。
晋献之听谗,特好之而已,未必信之也。
故《采苓》刺之,其诗曰:「人之为言,胡得焉」?
是尚庶几其改也。
陈之宣公,则既多信之矣。
君子不独刺之,而又忧之。
其诗曰:「心焉忉忉,心焉惕惕」。
初曰「忉忉」,终曰「惕惕」者,由忧而至于惧也。
若夫东周之王,其于谗也又甚焉。
《采葛》之诗曰:「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则是岂独「忉忉」「惕惕」云哉?
故序《诗》者以为惧谗之诗,盖以忧为不足道也。
至于幽王之时,则谗之祸成矣。
君子得罪,而盗言孔甘,荡然莫可救止也。
《巧言》曰:「无罪无辜,乱如此膴」。
匪其止于「维王之卬」,则所谓忧与惧者固无及矣,徒亦自哀其不幸而已,故曰伤谗焉。
孟子有言:「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
且谓「以齐而王,犹反手也」。
当是时,不独庸人愚士私怪其说,虽其高弟弟子公孙丑之徒,盖亦疑以为不然。
吾读《褰裳》之诗,见郑人厌苦于兵革,而思获赴愬于他邦者,何其切也。
其言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呜呼,其势岂不急而其情岂不可悲哉?
譬夫溺于水而陷于火者,方其四顾号呼愿济须臾之命,狂奔疾走,沉没溃烂。
当此之际,有一人焉,能援手而出之,解其涂炭之苦,而措于安平之地,则其人之感恩戴德宜如何哉?
齐桓公攘狄而之卫,卫人人思之愈久而不忘。
木瓜》之诗是也。
彼一伯者假仁义而搂诸侯,尚能如此。
况乎以王者之仁政,而抚乱世之遗黎乎?
夫惟孟子能知之,故曰「惟此时为然」。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
过之大者也。
「庭燎之光,鸾声将将」。
过之小者也。
宣王之过,过于勤而已。
若夫齐君,则号令固亦不时矣。
故《庭燎》之诗,止于箴之。
而《东方》之无节,则在所刺也。
天下之治乱,在夫人材之盛衰;
国家之废兴,系于贤者之出处。
厉王之际,人才微矣。
掊克在位,而匪用其良,则贤者亦不可得而致也。
王承其丧乱之馀烈,侧身修行。
其始也,固尝任贤使能如《烝民》,新美人材如《采芑》。
微接下如《吉日》,其临政愿治之意,周密备具如此;
于是始得夫吉甫张仲、方虎、申樊之徒,相与出而辅相。
然后能攘戎复土,修政事而会诸侯。
号令自出,号为中兴,可谓知所本矣。
然中人之志,不能不始勤劳而浸衰怠也,故《鹤鸣》诲之如何?
亦教之反其本而已。
求贤所以本也,故言:「鹤鸣九皋,声闻于野」。
则其德音之著闻,不患于难知也。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方其在渊,则鱼可谓深而难求矣。
然阳升则出而在渚,盖贤者世治则见。
惟有道而从之,则不患于难致也。
既能致之,则必能任之。
上贤而下不肖,所以任之也。
故又曰:「乐彼之园,园有树檀,其下维萚」。
夫如是,则贤者得志而有功矣。
吾能远举而信任之,则天下之贤才,无疏远贵贱,其有不为吾用者乎?
故于是则虽「它山之石」,而皆「可以为错」也。
宣王之所以兴衰拨乱,由于任贤而使能。
将欲使之持盈守成而无废前美,则非急于用人,其孰能致哉?
宣王卒以不悟,此「皎皎白驹」所以有空谷之遁也。
《白驹》贤者去之,国人思望而欲其留之之诗也。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者,欲其来而食于我也。
与「丘中有麻」,所谓「将其来食」同意。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者,将以留之也。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者,欲留而不得见,则思所谓白驹之贤者,于何焉而逍遥乎?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者,待之厚也。
「絷之维之,以永今昔」者,留之久也。
「所谓伊人,于焉嘉客」者,爱之思之则敬之矣。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者,欲其来之疾也。
「尔公尔侯,逸豫无期」者,以情望之也。
「慎尔优游,勉尔遁思」者,思之久而不可得见矣,则亦勉之以嘉遁而已。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者,言贤者之退而穷处。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者,言虽穷而德有馀,居隐约而貌不衰也,与「硕人俣俣,君子阳阳」同意。
「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者,虽勉之以嘉遁,而又庶几其复反也。
庶几其复反者,王犹足用为善故也。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动民以行,不以言也。
《噫嘻》言耕而不及穫,《丰年》言穫而不及耕。
《载芟》详于播始而略于收成,《良耜》详于收成而略于播始。
祈与报之诗也,故其词异。
先王以为非尽人事,则不敢以有祈也,故必致其耕播之勤。
若夫成岁之功,则吾何力之有哉?
其亦归美以报神,立言之序当如此也。
天有雨以施其泽,君有臣以行其政。
泽自上而下者也,政自王而出者也。
幽王之时,内有「三事大夫」,外有「邦君诸侯」,所以行政任事之臣,可谓众多如雨矣。
然内则「莫肯夙夜」,外之则「莫肯朝夕」。
百官之长各离居而弗亲,𥊍御之贱反憯然而日瘁。
卒至于「戎成不退,饥成不遂」。
则虽众多如雨,非所以为政矣。
众多而无政,不自于王出故也。
政不自于王出,则犹雨之无政者也。
故诗人取以况之,而序诗者从而解之曰:「雨自上下者也。
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
尔酒既旨,尔殽既嘉」。
诸公之望王,岂徒餔啜云乎哉?
盖曰「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则固将有以启迪王心而告以善,且以解吾心之奕奕也。
「死丧无日,无几相见」,兄弟之情尚恩也。
「岂不尔思,中心是悼」,君臣之分尚谊也。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有駜》,颂僖公君臣之有道也。
其诗曰:「夙夜在公,在公明明」。
故「鼓咽咽,醉言归」,所谓道者如斯而已。
马伏波好名喜功,惫不知止。
晚节龃龉,卒困于谗,不亦惜哉?
或曰:人臣之义固忘身。
五溪之征,而以老见怜,茍安可乎?
曰:五溪之事,度非己而不夷,请行可也。
己能夷之,人亦能夷之,又安用请?
建武中兴,士大夫为侯王者以百数,天下既定,老臣宿将阖门而奉朝请
一日边候有犬吠之虞,此后来新进争功投足之也。
已封侯揭节矣,己所已有尚当分以与人,况可矍铄而冒之哉?
观其戒固也甚智,而敕严敦也甚明。
至于谋己则不周如此。
惜乎,时无有以孟子冯妇之事告之者,悲夫!
庆赏刑威之谓政,仁义礼乐之谓教。
孟子曰:「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所以得民心,岂一朝一夕之故哉?
盖必有渐靡存焉。
此敷五教所以不可不在宽也。
《春秋》桓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世子生不书,此何以书?
谷梁氏所谓「疑,故志之」者,近得其说矣。
盖方是时,举齐鲁之人,皆以子同为齐侯之子也。
《猗嗟》所谓「展我生兮」者,亦诗人拒时人之言也。
故圣人因其生也,正其名而谨书之。
子游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先儒以道为礼,学者疑焉。
孔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先儒之说盖出诸此。
然则《螮蝀》之诗所谓道化者,亦曰「以礼化之」而已,与《汝坟》之诗异矣。
《雄雉》曰「道之云远,曷云能来」者,国人久役怨旷之词,与《绵蛮》所谓「道之云远」,《扬之水》所谓「曷月还归」同意。
《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盖德者所以为政,而政者所以养民也。
魏小而迫,君俭以啬。
至于殽而食棘,然不能用其民,思所以富而教之者。
此序所谓无德教也。
舜之作歌,先股肱而后元首;
咎繇赓歌,先元首而后股肱。
君臣交相儆,上下相赖也。
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
故能俨然有可畏之威,可象,使民敬事之不厌。
「大车槛槛」,「大车啍啍」。
言民闻而畏之,《卷阿》所谓「令闻」也。
「毳衣如」,「毳衣如璊」,言民望而畏之,《卷阿》所谓「令望」也。
「将其来施施」。
施施,难进之意。
「将其来食」,则君子之所就,非茍而已也。
迎之致敬以有礼,言之将行其言也,斯食之矣。
卒曰「贻我佩玖」,则君子之于食也,岂独素餐云乎哉?
施德于民盖如此也。
玖玉之美者,佩其服之亲者。
古者朋友之交,于其好之也,则必杂佩以报之。
示吾亲之,而遗之以其德也。
留子之贻民如此,则其施可谓厚矣。
此固民之所思而不置也。
先王未尝有意于建功也,而功必由我而立;
未尝有意于得人也,而人必乡我而服者:无他焉,惟反身以修道而已。
故其所以求之也,异乎人之求之也。
盖修辞非以广业而业自广,文德非以来远而远自来。
道之所在,固有不蕲然而然者矣。
犹之丱角童子乎,身日加长而不自知,至于突然而首弁者见之,曾未几何时也。
此岂有所勉强而使然哉?
齐襄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诸侯,徒志于求而不知其所以求,故《甫田》刺之。
而序诗者以谓所以求者非其道。
夫所谓道者何哉?
亦曰求诸己而已。
「夫子至于是邦,而必闻其政」,其亦类是邪?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
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曰衷,则非由外铄者也。
曰恒,则天使我有是性也,可谓久矣。
其衷也,其久也,而道固常存矣。
彼所谓「元后」者,夫何为哉?
若有其性,「克绥厥猷」而已。
谓之若,则非有于逆也。
谓之有,则勿梏亡之而已。
谓之绥,则贵于安而无变也。
故民之厚,谓之归厚
民之彝,谓之秉彝
而君子之于经,亦在乎反之而已。
然则孟子道性善者,是邪,非欤?
《玄鸟》序言祀高宗也。
康成谓:「当作祫。
祫者,合也」。
合神主于太祖而序昭穆。
诗上述玄鸟生商成汤受命。
若四时常祀,不应远颂上祖。
盖特以《长发》《殷武》之义推之尔,夫《诗》非一人作也,岂可以例言。
《閟宫》颂鲁僖,而姜嫄后稷、文、武、周公之事,皆见于《诗》,安知其非颂周而特颂鲁哉?
郑失之明矣。
近世说者曰:「上颂祖下及孙子,言高宗之上有以绍祖,下有以诒孙也」。
吾有取焉。
又《诗》曰:「景员维河」。
毛以为「景」,大;
「员」,均。
颖达释曰:「言商之政大均,如河之润物无不及也」。
郑以「员河」为「云何」,谓发语辞也。
夫「景员维河」四字耳,遂以谓其政大均,如河之润物无不及,穿凿之说非人情也。
郑以为发语,虽文理颇顺,亦未可据信。
说者乃谓:「景」,读如「既景乃冈」。
员,如「聊乐我员」。
「河」为武丁所都。
大抵皆牵强之说也。
《诗》之来久矣,或字舛失真,或古今语异,明者辨之可也。
传所以释经也,传失而后有笺。
笺者所以助传而正其失也。
又有失焉,而于是乎有疏。
然则疏者固宜纠剔二说之失,举而归诸大中也。
颖达之书,每每列为二说。
毛谓此焉,则从而失之。
郑谓彼焉,又从而失之。
使后学之士,如窥江海汪洋泛滥,丛杂分播,靡所不有。
然至于惊澜怒涛,东西四流,徒震悸心目,瞀然亡所适从,无一人能了然者。
则疏者果何用耶?
颖达之大罪也。
皇甫谧,腐儒也,其言博而多妄。
然其释汤所都之地,明辩晰晰,大正宿儒之谬。
颖达郑说之不同也,既著之于前,而复破之于后,是则「正义」之名果安在哉?
此余所甚病也。
然观其言,每略于毛而详于郑,则颖达者真助郑者与?
人之处世,如毛之附皮,燕之巢幕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幕倾危,则巢何以安?
是以无贵贱,无智愚,同寅协恭,惟恐大器之不安。
故上自三公坐而论道,九卿百僚诤谏匡辅。
左史纳言右史书事。
智者竭其谋,才者效其力。
百工执艺以谏;
下至士传言,庶人谤。
上下情通,如手足之卫腹心,如枝叶之庇本根。
上之视下,如父母之爱其子;
下之亲上,如子孙之爱父母。
中孚交通,无纤芥之凝滞;
首足之气周流,无斯须之阻隔。
是以心君康泰,百体顺令。
叔世以来一一反是,君自圣于上,以天下之知莫己若,唯天下之莫违予。
臣竟谀于下,唯恐失其富贵,茍合奉迎,贱辱百至。
民顽嚣于下,漠然无情,如秦人不知越人之肥瘠。
天变于上,而无一人告之者;
众恐于下,而无一语陈之者。
百司庶府,无一物之得而莫有言者。
昏昏默默,共坐漏舟,可为寒心哉!
或曰:历观古今,治常少而乱常多,何也?
曰:为政在人。
人之类,数千年无一圣,数百年无一贤。
圣贤不生,生而不得其位,政何以治?
庸人之私智小慧,小人之刻薄残忍。
无智慧而行残忍,顷刻之间,内不自静,天下安得而不乱?
故曰:「为人君止于仁」。
仁则静,静则天地位,万物育。
大臣者,人君之耳目股肱。
耳聋于五音,目盲于五色,股肱堕于安佚,淫于游荒,蛊惑其心,无所不至。
心虽欲静,其可得乎?
孟子曰:「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今之人,卤莽茍且,自以为足,先已自欺不明,一旦出门接物临政,颠倒错缪,自以为是,漫不加省,不知所以,为困国家。
又无绳愆纠缪,彰善瘅恶之法。
且无家塾、乡庠、党序、国学之模范。
然而欲士之成己,欲小民之被泽,欲皇极之建,欲帝载之熙,欲百务之具举,欲泰山之磐石,垂法遗安于子子孙孙,亦难矣。
三代之世,上成其下,下成其上。
季世以来,上下相坏。
招邪纳奸,以术不以诚,上坏其下也。
谗谄面谀之人日至,上曰可,下亦曰可;
上曰不可,下亦曰不可。
声出而响应,形动而影随。
使为上者自明自圣,下坏其上者也。
正如一人之身,心不能养四体,四体不能卫腹心,互相残贼,自以为计。
惜哉!
安平小集 宋 · 王安中
 押词韵第十五部
王鲔未荐春,永叹念河曲
游子怀故乡,书剑就装束。
横流一苇航,归日三秋促。
属骖饶阳道,解鞅获馆谷。
鸣乌尾毕逋,喜信乱城角。
邑中二三子,彼美温如玉
行李往来者,东道礼尤笃。
一尊相劳苦,瓜间红绿。
深严布金地,良可避蒸溽。
呼龙劝客留,雨声裂华屋。
诸公气吐虹,不鄙余录录。
号呶叫博卢,露跣围弈局。
漫郎本何者,蒿蓬倚松竹。
更不效天随,凄其茹杞菊。
谢除检校少保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一、《初寮集》卷四
臣某言:伏奉告命,除授臣检校少保,寻具辞免,恭承御笔手诏,「所请宜不允,仍断来章」者。
中军谋帅,已叨汉代之崇;
亚保视仪,载躐周廷之峻。
虽罄忱辞之确,重纡宝翰之华,拜命增荣,扪心益愧中谢。)
伏念臣顷从末至,误简异知,遍参法从之严,遂秉政机之要。
第縻岁月,无补涓埃。
属新邦来复于版图,需近辅往釐于疆理。
蔽由圣选,付以戎昭
敷文德以格苗民,既乏赞襄之效;
成师而定燕国,有惭临遣之光。
当弭节以留屯,屡抗章而丐罢。
千里出塞,俾遄远戍之行;
五月渡泸,遂约轻赍之入。
方布劳徕还定之政,甫登康乐安平之书。
猥缘后务之留,亦玷司盟之赏。
焦头烂额,初何有于徙薪
毁瓦画墁,讵可言于食志。
虽曰湛恩之溥逮,实非小己之宜蒙。
偶逋寇之干诛,整偏师而薄伐。
朝晡再捷,沙漠亦空。
李祐以成功,但守用降之策;
曹参而书最,敢专发纵之劳。
会吉语之上闻,揽逊章而亲报,具祗宠奖,已即钦承。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内广尧仁,外昭汤勇。
神武不杀,坐开万里之疆;
庆赐遂行,特享四邻之泽。
虽如羁远,亦在记怜。
臣敢不益竭思维,少图报塞?
贰公弘化,方隆乘障之权;
五教敬敷,庶迪移风之效。
北京深州安平县真府灵应真君庙碑记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九、《初寮集》卷六
京师而北,三万家之邑,今独深之安平,而地则定州也。
异时建国,以其号名之美,非信近不侯,非亲子弟不王,故鄂千秋萧何相国之功,司马孚纯臣高士之操,始得受封,其不轻畀付人如此。
宋有天命,累圣仁厚之度,不欲多官府以扰齐民。
元丰蠲役之典,世守而不敢乱。
天下之郡县有定数,吏有定员。
日以休息无事,终不以昔侯王、今宰辄改置也。
顷盖欲以安平为郡,又欲徙深而治,此者亦尝相阴阳之抱负,审络脉之纾蹙。
其西不能百里,即北岳常山之麓,坡陁涌没,气象腾掷,而前如鹰击鹘起,既获而徐落。
河来万里,堑其东南,故奥润衍沃,麰麦茧丝之饶,足赡四方之求。
野有楼居,行有衢饮,虚市之繁如通都,豪右之养如贵室。
𣡵栌丹垩之饰荡摇心目,歌讴跕躧之戏阗噎闾巷,则虽郡不能比也。
夫惟邑之胜,宜有喜事者崇成佛祠神居,以为城郭壮丽之观,岁时祈祷,庇其耄倪。
于是有真武灵应真君祠,屋老而庳,上雨旁风,神逝莫留,福不时降,故绛守中大夫王侯之族子、乡贡进士捷顾瞻惴惴,欲撤而新之,以告诸乡人之好善者。
捷行义自为人信,一举义而资用足。
知县事安阳巩侯瑗与其属闻而劝相之。
乃以大观庚寅八月丙戌始事,迄于政和辛卯三月癸亥而成。
灵扉前启,三殿鼎峙,屹然其中者以奉真君;
东则庙碑之所庥,西则为纹甃方池,以俟神物之游;
又为十二元神像,分侍两庑。
是皆前所未有者。
庙成之日,嘉荐始升,云景徘徊,风马来下,惚恍秘怪,蛇虫蜒蟠之物,出慕萧芗,隤祉告休,瘥疠不作,使君寿考,民用饮食。
而捷之意更欲论著本末,图厥永久。
惟邑童子暗记默识,能知鄅子藉稻之说,今乃更从旁近求文,不亦左乎!
然某宦游经过,偕诸人至祠下屡矣,邑又近吾州,是可不辞。
谨按道家者说,神乃北方之将,玉帝之佐,尝降于龙汉之年,披发按剑,足蹑龟蛇。
世又云即庄周所谓禺强得之以立北极者。
昔人说周之书固曰水神,初未经见。
夫道至于神,神至于帝,则天地之运,祸福之应,且将诏之。
其精明超忽,与维斗日月,并为长久,而陟降监观,出入于人间者,理所宜有。
周之言借曰寓,而龙汉之记,渠敢不信?
谨拜稽首。
铭曰:
帝乘倒景游八方,众真卫翊骖龙翔。
日君月妃俨侍旁,抽关阊阖跐扶桑。
旬始灭迹欃枪藏,三山出云蔚相望。
九瀛如杯波不扬,停辀弭节一笑相。
忽然腥风触天香,却视浊世流血滂。
帝頩以怒威煌煌,人鬼莫辨谁则殃?
北方神君握天纲,发垂腰环须磔张。
寒龟缩壳蛇束僵,吸呼雷电下取将。
中单金甲緟佩裳,月以三七行无乡。
一瞬千载空冥茫,我思筑祠候神光。
吹笙参差鼓节镗,云物昼晦神相羊。
我民奠居福穰穰,歌诗送迎神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