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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青神宰樊允南解官次杜应求韵 其三 宋 · 史尧弼
五言律诗 押支韵
从昔安平易,无心问疾迟。
才知中自守,不逐世多岐。
赫赫宁期誉,悠悠去有思。
丰碑人口是,看取祖行诗。
悯孤赋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嵩山集》卷一、《历代赋汇》外集卷二○
有卫氏之君子兮,鼻祖肇绪于初度。灵根大于元庄兮,益植德而垂裕。后皇揆其中情兮,嘉耿介以作辅。绵蝉连而通籍兮,逮五叶之踵武。皇考生而謇直兮,杂若芳以为佩。中既有此修能兮,罹氛浊而不得试。服铜墨于岩邑兮,迫洿渎而缭戾。鸱枭迭翔千仞兮,鸾畏吓而增逝。甑窐荐于清府兮,倭傀纷其径侍。惟谣诼之妒美兮,君犹天其何怼。犬戎忽其吠尧兮,肆齮齧犹未果。进铅刀以禦冲兮,众固知其不可。女媭婉娈而来告兮,圣乱邦而不居。昔予弃而今辞兮,揆厥礼而弗渝。皇考申之怫郁兮,曰食焉其可舍?倚东藩以出奔兮,日重趼而百舍。奋大义以委命兮,元戎感而就驾。前茅蹶于宁陵兮,胡天命之不假?独立而弥厉兮,遂结缨于此野。夫差悼于恸阖兮,岂忘越之伤指?眕盱啜泣于卞陨兮,宁蹈敌以偕死?余杀身其非难兮,实有慕于申子。眷欲留此故都兮,怀维桑之攸止。豹侁侁而眴关兮,宇将颠而藩陊。心眐眐而横骛兮,撰余辔于睢之阳。朝发轫而南迈兮,惨去故而衋伤。睨帝阍以增遐兮,日沈翳其无光。岑石摧其重輠兮,豺狼跱夫中路。夕惴慄而不寐兮,昼徙倚而环顾。察九土之洪旷兮,予何为此窘步?介淮海之具区兮,幸去危而即安。俄魏狸之涉泗兮,赤囊翩其若翰。幼遭世之阨艰兮,尚童羁而未冠。后䝟貐之淫噬兮,前大江之奔湍。睇鲵渊之赫怒兮,枻将进而复止。委虎蹊以颠越兮,恐赍恨而永已。冒危途以徼福兮,寄性命于一苇。阳侯悯予而奔属兮,济中流之汤汤。登句吴之崇壤兮,聊弭节而彷徨。魂伧囊而稍宁兮,卜予适其何方?蓍龟告予以坤维兮,盍避世以违害?惟厥土之侧陋兮,藜藿曼其不采。厌棼乱而愿游兮,问夫途之所在。岁作噩之杪冬兮,霜雪凛其漼溰。绝楚泽之泱灙兮,天无风而扬波。陟三峡之峻阪兮,陆纡轸而嵯峨。曩予邑于浚都兮,安平原之曼衍。绝垠忽其迫隘兮,感失径而悲惋。念世遗予清白兮,特缱绻于宾戚。逮茕独而于役兮,适旷野其焉觌。踵尼父之厄陈兮,七日惨其不食。搴木兰以继粻兮,腹虽洁而愈瘠。颜有田以给饘兮,陶环堵而潜伏。夫吾块处无所兮,糊予口其不足。下乡困而哀歌兮,微漂母吾其殆。曾千金之获偿兮,兰委霜而先败。岁月恍其遄逝兮,视金叆已胜帻。岂不怀夫遗烈兮,莫盛于畴昔。三岁进而宾兴兮,非吾宗其谁克?岂来者之弗励兮,降及予而若绝?夜慷慨以雪涕兮,恨放迹乎穷发。俗务相之是习兮,巫觋以为师圣。阃莽其榛塞兮,意惝恍其何之。粤予世有旧闻兮,退䌷绎而覃思。尝俾予充赋兮,求虽获而忸怩。女采薇而惊悸兮,终即鹿而有喜。念坠绪之仅续兮,抚初志其犹未。义捧檄以娱亲兮,善干禄之及时。三千钟而不洎兮,在子舆其益悲。矧下秩之代耕兮,蚤颠沛于百罹。昊苍何其不仁兮,而畀予以弱质。衷坎毒而岂忘兮,惧鞭冢其难必。监伍尚之引决兮,曰无愧乎今之人。顾毁伤其发肤兮,岂圣言之是程?百年倏其几何兮,徒悒郁而终身。
上姚枢密书 其二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五、《竹洲集》卷七
某闻士之求见于王公大人也,非诉穷以祈哀,则颂德以求悦。今某将有烟瘴万里之役,而无辞以白大人。某之穷不胜诉也,而某不诉。阁下位为股肱执政之臣,而措国势于安平无事之地,阁下之德不胜颂也,而某不颂。非某之情独与人异也。使士之诉己之穷而皆哀之,则亦不胜其哀也;使士之颂阁下之德而皆悦之,则亦不胜其悦也。然则诉穷以求哀,颂德以求悦,窃计阁下之门不少乎此也。不颂德以求悦,不诉穷以祈哀,而犹切切焉修辞以为贽,纳谒以求通,俯伏奔走,旅进而旅退者,此复何也?某闻天下之事常患乎上之人不能知,而下之人不能言,今者天下之事、天下之人往往皆知之而不能言,上之人虽能知之而莫有为言者,此某之所以日夜念此,思得雄量全德,其心休休焉,乐闻善言如阁下者而试一言焉,乃今而后遇也。某顷居閒,有《富国彊兵策》并序三篇,谨以为献。
寺居睡觉二首 其二 南宋 · 陆游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青羊区
心地安平晓梦长,忽闻鱼鼓动修廊。
披衣起坐清羸甚,想像云堂缹粥香(自注:僧杂菜饵之属作粥,名缹粥。)。
又作二首自解 其二 南宋 · 陆游
七言绝句 押歌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灵府安平四体和,经时止酒颊常酡。
老生要是常谈尔,吐纳馀闲即按摩。
代二府与夏国主书(癸未正月二十一日,二府请至都堂撰)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六、《渭南文集》卷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
隆兴元年正月二十二日,特进、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信国公陈康伯等,谨致书夏国主殿下:昔我祖宗与夏世修盟好,岂惟当无事时,共享安平之福,亦惟缓急同休戚,恤灾患,相与为无穷之托。中更变故,壤地阻绝,虽玉帛之聘弗克往来,然朝廷未尝忘祖宗之志也。乃者皇天悔祸,舆图寖归,会今天子绍登宝位,慨然西顾,宣谕大臣曰:「夏,二百年与国也,岂其不念旧好而忘齐盟哉」?某等恭以国主英武聪哲,闻于天下,是敢辄布腹心于执事,愿留神图之。惠以报音,当告于上,议所以申固欢好者。同心协虑,义均一家,永为善邻,传之万世,岂不美欤!有少币仪,具如别幅,伏惟照察。不宣。某等谨白。
〔贴黄〕前件事宜,臣等虽已面陈,缘利害至大,陛下反复省览,故敢辄具此奏。
刘观致仕制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掖垣类稿》卷三
原标:嘉州奏,新除敷文阁直学士、左大中大夫、提举成都玉局观刘观乞致仕。七月二日圣旨,与转一官致仕。
敕:蜀士盛于西汉,然司马相如、王褒、扬雄之徒皆位不过郎大夫,且未有归老于其乡者。嘉予近侍,独掩前闻。具官某忠信醇固,廉清宽博;问学施于安平之世,议论见于艰难之时;退游真祠,岁月久矣。古所谓达尊三者,尔盖兼之。上章告归,宠进秩序。往遂安车之适,庶无大耋之嗟。可。
天申节贺表(三 代总领)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一、《省斋别稿》卷二
苍龙正于南方,适当盛夏;紫电飞于北斗,丕显昌期。庆属当阳,欢均率土(中贺。)。恭惟皇帝陛下穆清居位,浚哲在躬。以安平之世而益务持盈,以富足之秋而常思宝俭。爰应朱明之序,系隆火德之基。八千岁之春秋,方衍无疆之算;数百所之符瑞,更储有羡之休。臣分职近畿,驰心广陛。作诞圣继天之咏,窃自愧于唐臣;歌阜财解愠之风,第欣逢于舜日。
与刘文潜司业焞劄子(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书稿》卷五
某窃以上冬薄寒,恭惟某官年兄台候动止万福。某自顷具记,一向抱病,无由数问讯,心焉忉忉,略不少置。谦之相从累日,纵谭无异在三馆时,亦未尝一语忘盛德。但蓄缩畏人,失参坐之约,徒自愧耳。养志求归,朝廷定应相谅,谦之云亦尝奉赞,顾蜀民何幸而江西将畴依乎?果拜命,虽不能亲到南浦,倘当走介。某一出两月矣,家间百事既失料理,而老幼局促蓬窗,狼狈不可言。薄命使然,将以谁怨?晦日,仓台忽封小报来,请祠依所乞,感戴上恩,宁有纪极!次日即移舟临江,稍就医药,再俟彼中一信便挂帆而上。今却不及此,何也?又报刘子澄审察,王从与郡,想只争一两日事,今已具闻之,愿以告。年兄在本道,官吏有所畏,小民有所恃,使部刺史悉如斯,天下何忧不治?只是间有奸氓狡诈百出,倍费遮迾。向来妄献佩韦之言,正恐堕此蛊计中。因下问,敢申言之。秋旱,井泉皆竭。近江汲江,深村沽水于十数里外,麦种不入土,来春忧未艾也。以歉为丰,不过迎合觅官职。官职有命,岂尽如欲?张松新州非迎合乎?所欲言何限?知当远别,情怀预作恶,而无以为计。向见慈闱在中都,却似喜乐安平。惟致指期召归之祝,尚慰此心,此外万万珍厚。
某僭易拜问太夫人眠食日佳,台眷上下均祉,山妇辈附承起居。谦之饮甜酒而不言所自,却举以蜀中乾鱼也。守令曹职官通差武臣,已降指挥否?总管、钤辖、知閤、御带之类,却当互差文臣,欲献此策,以身先之,少赎往咎,如何?佳酝果肴,登时充庖,不复寄库。前此非是辞仁粟,正恐强予郡组,势须一叩闽境,夤缘假道,必不虚拘,诚恐重叠伤廉,今方说破也,惶恐惶恐!
试馆职策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七、《省斋文稿》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有弊可言,不害为治世;无弊可指,君子惧焉。昔贾谊太息流涕于文帝之时,而牛僧孺称太平无象于文宗之世。汉宜衰也,而礼义之俗成,小大之刑措;唐宜盛也,而太和、开成之政后世无传焉。善观时者,必有考于斯矣。吾君躬圣神,总万邦,旰食而宵衣,任贤而使能,勤俭修乎一身,仁心孚乎遐迩,凡可以为民兴利而除害者患弗闻耳,一闻焉未尝弗行也。道纯德厚,元元幸矣。顾天下之事犹有可言者焉,盖除害禦侮莫如兵,而选练之未精;趋事赴功莫如吏,而猥并之未清;足国裕民莫如财,而邦赋之未盈。大臣之所谟谋,侍从之所献纳,台谏之所论列至详矣,刍荛之贱,其能默默乎?自战国秦汉以来,其兴衰治乱鲜不以兵,而其节制训齐则系于将。今不察将之能否,而惟兵之众寡是问,其可乎?晋文公之伯也,车七百乘耳,然少长有礼,卒成大功。至昭公平丘,车乃四千乘,是宜诸侯震惧,无敢窃议。然子产乃谓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是则兵不在众明矣。李信、蒙恬以秦兵二十万伐荆,王剪曰「非六十万不可」,则兵又有时乎用众也。虽然,二者皆是也。兵寡可也,寡而不精不可也;兵多可也,多而冗则不可也。今六蜚所驻,内倚三帅以为根本之卫。自江而上,近则京口、金陵,远则荆襄、蜀汉,中则九江、池、鄂,带甲之士无虑百万,然而阅习之不以时,豢养之不以道,癃弱之未去也,冒滥之未革也。将姑息而不变与?无事则劳吾拊循,有事则干吾法纪矣。将大为法制以澄汰之与?则省俸销兵之谤纷然矣。为今之计,莫先任将。将得其人,兵自精矣。昔李光弼代郭子仪于朔方,营垒、士卒、麾帜无所更也,一号令之,气色乃益精明,此非明效大验耶?比之诏书旁午,违制越度,未汰一卒,未蠲一弊,而谤兴于下,怨归于上者,则有间矣。虽然,此特任将之效,而未若御将之为尤急也。夫一仞之墙,民不得踰;百仞之山,童子升而游焉。何者?凌迟故也。明乎此,则堂陛之势不可以不严。操舟之人,楫维在手,以之临三峡,泛洞庭,委蛇曲折无不如志。茍樯倾楫摧,则虽断港绝潢之间覆矣。明乎此,则臂指之势不可以不运。夫惟堂陛之势严,则姑息之患自去。姑息之患去,则为将者方且畏威率服之不暇,而为兵者亦安得不投石超距以奋其勇力哉!惟指臂之势运,则可汰汰之,可革革之,而何张皇纷更之有?此御将之所以为尤急也。今朝廷清明,纲纪不紊,彼提尺籍伍符于外者,犹懈弛因循不能作士气,偃蹇傲睨不能体上德。假令幽障之烽起,插羽之檄驰,虽使兵精,适足恣其飞扬耳。《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在今日固当汲汲也。请借汉以为喻。高祖之困于成皋也,共车者惟滕公耳,自称汉使,驰入张耳、韩信之壁,即其卧内夺其符印,麾召诸将而易置之。信、耳虽惊,无能为也。周亚夫屯军灞上,文帝劳军,先驱至乃不得入,至谓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帝反改容式车,使人称谢。呜呼!信、耳虓将也,而高祖之术能行于败衄之馀。亚夫平平耳,孝文乃不能伸威于畿甸。幸亚夫无反相耳,向使稍怀顾望,岂不可为寒心哉!明主鉴二者之得失,则尊君卑将之道默然而意传矣。官冗之患,所从来久。人之言曰:「古之事也简,故其官略。后之事也繁,故其官详。惟简故精,惟繁故冗。今既异于古,则后益多于前,故夏商之官也,已倍于帝者之世」。是固然矣。西汉吏员自佐史至丞相凡十三万二百八十五人,至唐太宗乃能省内外官,定制为七百三十员,讵可槩以古今先后论耶?大抵创业之初,入仕之途寡,则阙员为多。承平既久,入仕之途众,而官始冗矣。请置历代,直以本朝验之。艺祖肇基王业,增置州县佐官,至于遐方下邑,人所惮往,率强予焉。当是时,闻以乏人为患矣,未闻患冗也。祥符而后,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寖加于旧。嘉祐中,岁取吏书之选者为宫监省寺之官常不啻乎百人,论者患其多焉。至于元祐,则以阙计员,什蓰相倍,流弊及今,抑又甚焉。鱼贯于都门,麇至于铨曹,守选之人殆过三千,率数十人而竞一阙,五六岁而俟一官。士而至此,亦可谓淹滞失职矣。夫上有失职久闲之吏,则下有受害无告之民,有司安得置而不问与?议者猥曰「考绩而升黜之,则智者用,愚者伏,贤者进,不肖者逐,庶有瘳乎」!虽然,似矣而未之尽也。《书》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盖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其数各五十耳。何以知其然也?《记》曰「有虞氏官五十」,是以知其然也。夫以朝廷之上其官止于五十,则功罪可以坐见,能否可以意知,而后考绩之法行焉。又况舜命九官,或终身不徙,三考所陟,不过如增秩进章服耳。今铨选之法由判司簿尉升之令录幕职,自是等而上之,则为大邑为守贰。虽以甚凡之才,茍不丽于刑辟,而力足以致公车之荐者,皆可积累岁月,历阶而至。吾惟稽阙以选,按籍以授,纷至而沓来者不知其几也,贤否何知焉?故曰考绩似矣而未尽也。然而奈何?曰:置官有常员,不可有损也。入流无常数,胡不澄其源乎!夫其源常清,其流犹浊,源而弗清,浊孰甚焉?国初取人,大要科目与任子耳。自建隆迄开宝,岁取进士多者三十人,少或十人;岁补斋郎不过十二人,进焉不过十五人而已,两途多寡适相当也。近世奏名常数百辈,而以郊恩入文武官者殆且十倍,其他杂流泛补、休致遗占之数不在焉,可谓弊矣。今将裁任子、柅流品固也,然骤于革弊则多怨,轻于定令则易摇。以多怨之人而议易摇之令,利未遽见,谤则随之。此缙绅诸儒所以乐于因循而无敢轻发也与!夫岁许施恩,祖宗法也。及其弊也,则更以三岁之制。贵而亲者如宗室近支,犹遽加降杀,少恩变古之讥初无闻焉,至于今日,何独疑之?宜命掌故按诸道郡邑有几,设官分职有几,三岁而入仕者又有几,略以员阙之数而制为入流之限,庶乎其可也。抑有二说。国家寄禄之阶盖有仿古元士而定制者,由第四品而上,虽以侍从之贵,或七年,或十年,仅容一转。武列稍崇,则非军功不迁也。名位差殊,其严如此。彼官登正郎、任正使者实始荫补,顾乃下与议郎、崇班之流同其岁月,何不改而张之?此一说也。诚使文阶视正郎,武阶视正使者,三经郊而一任子,卿监横列者,再经郊而一任子,至从橐、廉车则三遇而虚其一焉。此又一说也。假以数年,使已任者无需次之淹,方来者有易进之望,亦可以待四方之士矣。此法一定,则杂流泛补之恩柅之非难也。太公曰:「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此言当及时也。图之此其时矣。往者四郊多垒,饥馑连岁,丁壮转徙,田业荒芜,加以东征西伐,赏赉四出,固尝倾司府之币,发内帑之藏,理财之难,惟彼时为然。然且民力裕于下,邦用足于上,是何也?民知上之不获已,而非以厉我也,故赋敛虽频,罔有慝志焉。粤自国步既康,无斗争金革之声,未尝横敛以伤民之财也,未尝勤戍以伤民之力也,而又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再登三登矣,而赡足之报犹未上于大农。意者损上益下之道当日新而又新与?昔文王为灵台,则庶民攻之,不日成之。及皇国父为一台,既不速成,筑者又从而讴焉。夫筑台一也,此悦而从,彼愤而怨,盖亦反其本而已矣。且有子固非愚人也,其对诸侯用不足之问,而曰「盍彻乎」,孟子之论理财,亦欲修其政事。然则岁入有限,调度日增,有司供亿之不支,民力困匮而无已,盖有当为者矣。今世之言财利者第曰「谨逋敛,严征榷」,征榷不待严也。何以明之?周制萍氏几酒、谨酒,群饮则有诛焉。盖以酒醪为糜谷之本,故节之也。汉法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縠纻罽,操兵乘马。盖以从事于末则害农者蕃,故抑之也。后世则大异矣。养兵赡国之计赖于征商榷酤者十盖八九。古抑商贾,今惟患其不多;古节酒醪,今惟欲其饮也。如是足矣,又欲严之,毋乃使事舟车者多于南亩之锄犁,乐沉酣者悉为閒民乎?至于谨逋敛之说,则尤不可以不辨。汉、唐守令躬行阡陌,视民如子,固有以勤抚字、拙催科为贤者矣。方册具在,可观也。今驾朱轓、绾墨绶者率以逋敛有无为殿最,他可略也。比年以来,县令之趣办者,部刺史固尝荐闻而迁其秩矣。二千石陷失常赋者,地官固尝按劾而削其阶矣。又欲谨之,民其无馀矣。然则今日理财卒无术乎?曰:「有之」。曰:「何术也」?「躬行敦朴以先天下可也。无已,则有一焉,任人而久任之是也」。今俊乂在官,官惟其人,而于掌邦教、阜民财者尤致意焉,亦可以为择人矣。卿贰总其纲,郎曹陈其纪,所谓量入为出之道,日夜念之至熟也。而中都之贯未朽,太仓之粟未腐,议者疑焉。昔刘晏当军兴水旱之馀,敛不及民而用度足。岂今安平盛际反有竭泽无鱼之忧哉!是殆久任之法未行,故富国之效未成耳。晏之领度支也,盐铁、转运、铸钱、租庸之权悉归之,虽职守屡移,而领使如故。因能而任,盖十有六年,用能究漕运之利病,治万货之低昂。斡山海,排商贾,知所以取而人不怨,知所以予而人不乏。向使教玉人之琢,牵善书之肘,信之不专,任之不久,则晏也不以妄作诛,当以旷职废矣,唐之中偾,何自而振也哉?前事昭然,后来之龟鉴也。如其不然,才无闻而骤用,席未暖而辄易,百人舆瓢,非惟无益,瓢且裂矣。不特此也,世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脱兵旱相乘,天下之力屈,此汉儒惓惓之所忧,而史氏特书以示后者也,安得恝然而忘之耶?凡此三者,急务也。人不患于不能知,亦不患于不能言,顾力行何如耳。昔周宣中兴,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今欲惰兵去,冗吏省,常赋充,是政事之当修者也。若乃疆埸之事,则不可得而闻矣。管仲谓东郭垂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然则疆埸之事虽不可得闻也,亦可窃意也。夫中国禦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国家守信,愚曰可矣。礼以徕之,恩以结之,金币以饵之。奈何琬圭之瑞虽交,而蹛林之马常秣?抑恫疑虚喝高跃而不敢进耶,其将深思远谋多方以误我耶?是未可知也。顾当坚盟誓之约,而修政事以应之耳。谁惮而久不为,乃直为是懔懔也?抑又有献焉。猛虎伏于山林,故其气焰或能惊人而动物,一旦咆哮于无事之秋,而跳梁于四达之衢,安知陷阱不设于萧墙,强弩不发于途中也哉?盍亦激励我将帅,甄别我人材,均节我财用,毋为戎首,以尽夫自治之道。设有警焉,相时而动,以收卞庄子之功,则寝何患乎不安,而当馈可无叹也。《传》不云乎:「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
东宫故事十首 其八 九月十三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真宗咸平五年十月,召近臣观书龙图阁。帝曰:「朕自幼至今读经典,其间听过数四。在东宫时惟以聚书为急,其间亡逸者多方访求,颇有所得。今已类成正本,除三馆秘阁外,又于后苑、龙图阁各存一本,但恨校对未精。如《青宫要纪》、《继体治民论》,此一书二名,并列篇目,盖求书之初务于数多,不嫌重复,甚无谓也」。
某闻人君潜心经典,最为急务,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要皆在于此,而又有圣帝明王已行之事可以为法,昏君乱臣已往之失可以为戒,此所以汲汲孜孜博观约取而不敢怠也。《书》不云乎:「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兹不易之理也。今未暇远求历代,姑以本朝观之。太祖初得天下,外有五代僭伪之国,内有前朝跋扈之将,盖四分五裂时也。乃于即位之月首幸国子监,次月又幸,仍诏加饰祠宇,及塑绘先圣先贤先儒之像,亲制文宣王、兖公二赞,且欲尽令武臣读书,知为治之道。自常情观之,岂不疑用武之时不应以此为先?而太祖圣虑卓然,独出百王之表,一扫唐季之弊,然则立万世之基业,追三代之盛治,不在此举乎?真宗以浚哲之姿,缵安平之绪,其留意斯文有自来矣。厥后破北狄于澶渊,定西戎于灵夏,武功隽伟,皆由自昔读书之效。此我宋家法,是以表而出之。
东宫故事十四首 其二 二月二十三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三朝宝训》:真宗咸平三年,对太子太师张永德于崇政殿,自午至未,复数刻罢。
某闻唐宗之盛莫如三宗,考其致治之由,皆以亲近文儒、勤询政事为本。如太宗之为秦王,开天策府,置官属十八人,分为三番,更日宿直,朝谒之暇辄讨论文籍,或至夜分乃寝,故能成贞观之治。其后有若明皇,置丽正书院,聚文学之士,或修书,或侍讲。当时有以为无益徒费者,张说曰:「自古帝王于国家无事时,莫不崇宫室,广声色,今天子独礼文儒,发挥典籍,所益者大,所损者微」。上重其言,故能臻开元之盛。又其后有若宪宗,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处者独宫人、宦官耳。乐与卿等且共谈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故能致元和之功。逮我真宗纂安平之运,守盈成之业,方且不自满假,勤于询访,引对旧臣,至移时而未已,视唐三宗可以无愧。咸平之政度越有唐,岂无自而然哉!
泛舟游山录(二 起乾道丁亥七月,止是年九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八
乾道丁亥七月己亥,早赴县厅。为大行皇后(姓夏氏,袁州人。)六月二十五日上仙,行在进奏院坐省劄牒诸路云:「礼部、太常寺参照显恭皇后故事,皇帝成服七日而除,百官三日而除,诸道州军计诏到日长吏率文武官举哀成服,三日而除。又礼例,诸路监司、州军县长吏以下合服四脚(系幞头,头冠亦布。)、直领襕衫、(上领不盘。)腰绖(以麻。)。又士庶各于本家素服三日而除,婚嫁除服后不禁。行在自成服日为始,诸州军候指挥到日为始。又边州县军镇并不举哀。又诸路州军并所属县镇候指挥到日下管内寺观修建道场三昼夜,并禁乐三日,及禁屠宰一日」。又《小贴子》:「士庶素服,依礼例系去颜色,止服浅淡里青皂头巾」。又省劄:「检准懿节皇后典礼参酌讨论,外路驻劄诸军去处,依礼例合就所屯军处候报到,自副将而上成服。其馀部队管队使臣并散队使臣升朝官以上,及将副指挥使以上,并常服哭于本营厅事,三日而止。今欲依上件礼例施行,内沿边州军驻劄去处,依例更不举哀」。六月二十六日,奉圣旨依。
辛丑,晚,临讫释服而归,邂逅新太府寺丞苏岘叔子,东坡曾孙,而过之孙,居颍昌陷虏,尚书符奉侍时挈以归,今为驾部迨之后。昔东坡买田阳羡凡九百斛,三子之裔共享之,故岘居此。尝与武义兄弟同班改官,以钱端礼荐除太常簿,今代太府阙。连日大雨。
壬寅,五更大雨,黎明晴。欲追凉显亲,而新司农簿张朝奉观颐、新广德尉虞迪功松、新上元宰吴景先及数客踵至。观颐,侍郎漴之子。松,尚书策之孙。吴宰,给事中拭之孙。报谒皆不值。至周孝侯庙,遂过显亲。显老相饭,招庄德迈、汪端中共坐,彊中送瓜。术人朱晓偶至,二公欲问命,因试之。逼晚归,以酒饮从者,作七夕。
甲辰,妇家为老妻开荤。
丙午,新丰城李令愿及其堂弟新武宁丞恕、新奉新丞愈、将仕郎悊并相访。
丁未,大赦到邑,其词略曰:「阴雨作难,允赖元良之本;阳淫热疾,适罹无妄之灾」。尾词云:「康乐安平,受祉莫先于长子;渊泉溥博,推恩岂限于彝章」。初,皇太子因赴长秋临而中暑,医误投补药,疾遂亟,寻闻初九日夜薨。
庚戌,早过栖真尼庵,设考妣以次神位,行中元荐享之礼。新监钱清盐场吴迪功守相访,湖州人。
辛亥,雨中访庄德迈,弈棋,烹鳆粥调,剪笋。
壬子,洞灵邵道士送山药荐新。新善权长老道林相访。夜,大风雨达旦。
癸丑,旬日来东南风大作,未尝间断,或以为异。
甲寅,雨稍止。过显亲,邂逅鲍梦符通判,荐相僧正显。
乙卯,武义专人来书,中云江西一月之间再有水患。
丁巳,复热。
庚申,新大庐山禅林禅院长老慧畸相访。
癸亥,早约庄德迈、德政点心罢,同登舟为保安之游。保安,寺名,在县北二十五里,今为周敦义参政功德院。午后到寺,殊不称所闻。长老祖廓晚置酒待二客,遂宿。
甲子,点心罢,肩舆里馀,入胡发运白云庵(大观中造。),有莲池,花面盈尺。又半里入胡参议老寿庵。猫儿竹甚大且成林,有江湖气象,浙中不易得也。此方大抵皆诸胡之产地,多紫薇花,闻如杨柳、芙蕖,可插而成。又数里至李山,游禅寂禅院,未有主者,尤荒凉不振。按至和中寺记云创于梁朝,今佛殿造于祥符间。邑人以为唐殿,非也。门外乃常州官道。自李山南行四里,得周氏衍度庵,甚闳丽。又里馀至虞山福圣寺。寺有弥勒殿,南唐保大中造,甃塼,皆隐起毬路,越二百年坚致如新。唐人龙朔中作才法师碑尚存。地理僧净如居寺之瑞像院,饭于其房。东西二周氏富盖此乡。东周有园,今不治,惟环秀亭在池心,环以荷花。坐赏移时,登舟而归。过溪顺风,晡后至邑场。致远枢密之孙、主簿君邦彦遣使通问,其居号小墟,去金坛八里。
乙丑,吴迪功渊相访。其父寺丞君,不主岳飞狱者。得平江书,汹汹传时巡,盖虏遣兵部尚书乌论三合驻泗州,取索归正人甚众,且聚兵积粮,故苏、秀颇缮葺公宇耳。
闰七月丙寅朔,宜兴宰王奉议际、法藏寺首坐祖印大师道坚相访。
丁卯,庄文太子以是日敕葬宝林寺。
戊辰,安术者孙晋臣论予命有透关之语,窃取之。
庚午,大雷雨。连日秋雨,暑不可当,今日稍凉。
癸酉,安恭后攒修吉寺。
乙亥,新青阳主簿陈朝立纪相访。其兄朝举,同年也,已死。
丙子,邵氏净观庵僧契彬相访。
丁丑,仲宁、仲贤定用香山地,是日斩草。
己卯,携棋具过庄德迈。晚月色清甚,同德政泛舟出溪口。
庚辰,新监杂卖场门范从事华相访,淳夫曾孙、元长之孙、赵元镇外孙。留汪强中午饮。强中谓酒有五品:苦、淡、酸、臭、甜。其贬甜乃在臭之下,今日特以醇厚极甘之酒沃之,甚有难色,聊为一笑。汤朝美邦彦及其堂弟士美国彦自金坛相访。夜月愈佳常年之中秋也,已治具约德政过邵园,因为泛舟之役。临出而其主人辞以家集,独与德政乘小舟入湖渰,风露浩然,亦乐也。
辛巳,早,就显亲具蒲馔待二汤。新句容宰田奉议伟相访。是日再欲过邵园,会风雨不果,移具过庄德政宅,招德迈,而庄德器支使玙适至,遂同集饮。韩无咎所送金陵经武堂酒,客爱其醇美,乃以遗之。夜御夹衾。
壬午,留二汤饭。
癸未,再留二汤饭。邵轸方远相访,德政之妹夫。
甲申,二汤访别,具饭待之,仍和其二诗。
乙酉,早同庄德迈泛舟至其曾祖通议公坟,有庵曰扬名,山势如城而葬其中,盖程惟象所卜。惟象见赵清献公弹陈恭公文,其术甚精。通议公本维扬人,占籍宜兴。既葬而子微登第,官至待制。今子孙甚众,禄仕不绝,亦多富者。其侧乃蒋隶叔坟庵,曰庆裕,规模不为近世之侈(王介甫《赠三灵山人程惟象诗》,见集中。)。
丙戌,食后泛舟度长桥至邵园,邀方远小酌天远堂,荷花盛开,其旁即吴师尹宫教之园。初,任昉钓台在水涯,师尹夷之,别筑台于旁。师尹近死,园已荒而古迹湮为茭葑矣。
丁亥,拂旦同仲宁、邵方远过香山观外舅茔地。归,饭厚山庄氏永思庵,主僧觉了。回县,雨作。长道赖宽恩,向来宁都事全释,追念女兄悒悒以没,痛心而已。遣李全归报。
庚寅,汤朝美兄弟遣使送金坛许知观院道士周汝昭眼药,云此观累世传此药矣。
辛卯,新监文思院上界门余迪功汶相访,状元中之曾孙。状元仕止朝奉郎、知兖州云。食后同庄德迈步至通真观,知观李守宁留饭。又步过周孝侯庙,观父子敕告。庙后有大墩,古木森然,号周墓墩,相传孝侯茔也。穿墩过田氏废园,今属庄氏。连日阴雨,御夹衣。今日晴,复挥扇。
壬辰,至栖真庵烧香,为道者坐化也。道者乃张惟济提举之妻,与其女皆为比丘尼。操行坚固,生而体出舍利,临死书偈,有僧家所难者。其子解官持服。
癸巳,夜,吴景先知县家遭劫,凡二十馀人持弓矢刀戟而入,其所居在妇家东百馀步。
甲午,拂旦,同邵方远出南门,过王进修道人家,献石棋一副,张公洞泥所造也。至香山,与仲贤、大悦饭茇舍,遂过湖洑,西行三里至孙仲益坟庵。修竹流水,门径幽深,自其胸次丘壑也。龟潭形如龟,阔不盈丈。有亭曰酌潦,而庵名千息。对祠堂创一龛,华甚,设四几案,为其二室一妾,且留自待也。又西南行二里访玉女潭,虽有茅亭,而路皆榛翳,赖扶栏夹之。潭在四山中,三面皆石崖,有窦上达,水浮墨色可畏,投以物则盘旋而下(单氏《风土志》云深踰百尺。经云在张公洞西南三里,面阔十丈。朱冠卿《续图经》,女在□成道,今潭上深阔皆逾百尺。相传玉女窦穴若穿透然。)。唐权德舆、李幼卿、独孤及皆有诗。自此东行里馀,呼荛儿导至佛窟岩。岩高一丈五尺,阔数倍,水出其左,或云自玉女潭来,流而为涧,石佛数身,皆断躯干。或云像出岩中,土人神之,多求嗣焉,其毁之必以不验也。又西南二三里,由王直中知军家墓道出支径访龙潭(单氏《风土志》:山顶有龙潭,县东南五里,非此也。),伐筱刜棘,望石崖而进。有蒋天成者得其地,樊以竹木,路不可行,易樵叟乃能至。石壁四插,其高十丈,潭在其中,长六丈,阔五之一,真龙湫也。窥观毛发森竦,回顾蒋庵不远。会日仄,归饭千息庵,投宿洞灵。知观邵惟道置酒。秉烛过圣堂,观元丰间刘宜夫谊及元祐辛未五月僧仲殊留题,然后寝。
八月乙未朔,早至前知观应若谷房赏秋香,又访道士李继彭问眼药。观中有仁庙时赐《度人经》一藏,今渐散失。归至香山少休,遂入庄僖简公神道,长松夹路殆五六里。由径过单时中主簿坟庵,访白鹤洞,水自中出。令从者侧入以望,云相去二三丈复有洞口,阔数尺。闻过此则平广,道人辈采石脂于中云。复出旧路行里馀,乃至僖简追远庵,主僧净照来迎。饭罢,留题而出。亭午至横涧,折而东二里许抵川步,访所谓洞山者,则高二十馀丈,周围三里,形如张弓,其上皆丛筱,无他异。洞口流水清澈,觅轻舠匍匐其中,夹以炬火棹而入。岩石色正白,中为裂罅,谓之石脊、石岸,如削玉,如砥平,如刓刻,诡异不一。鹅管钟乳往往可取,石燕遇火惊飞扑人。行数十丈,顶稍高而洞宽。俄值深潭,邵生惧甚,趣归。或云,自此而进可陆行半里,有石桥、石磬之属,唐人刻姓名在焉。此洞惟冬涸可穷览,若积雨,则水与洞平,不可入,今日仅能入也。晡时过长岘岭,入庄刑曹报慈庵赏木犀,遂归。是役也,岩洞在邑南鄙者十得五六,道士辈且不知所在,况游客乎?尚有大成君阳洞,期异日访之。
丙申,郡守钱立道监丞送磨勘文字来,并致书籍及凝露惠泉酒。
丁酉,早,访客不遇,谒果利庙。土人谓之西庙。庙神乃后汉袁令玘,今封嘉应字人侯,庙碑殊可观。正祠本在邑南铜棺山,初曰荆南山。谓荆溪之南。相传袁令将死,天下铜棺,如王乔玉棺然,故曰铜棺,又名君山,亦谓袁也。有林养素者,以失音自号不语先生。有问灾福,但使咒笔书姓氏甲子,即一再嗅之,信笔书偈颂。今日相访,其语颇文,而主于修养,至于灾福则未必验也。
戊戌,社日。微雨连日,蒸渠故也。夜,西邻庄氏遭暴客。
己亥,早,有怀子中,以《周易》筮之,遇《无妄》之《益》。林养素传咒云:「灵宝藏经载汝之名,有五鬼名曰摄精。吾知汝的,速离吾身。太上律令,汝化为尘。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敕。临睡时面北叩齿,念七遍就寝,乃无失」。王仲谟至自昆山。
庚子,早过香山,以酒馔犒匠人及役夫。饭罢,同仲谟自横涧西行四五里访静乐寺。荆溪尊者湛然,此地人,后传天台教,建中三年没(唐翰林学士梁肃撰碑。)。是日冒雨行小径,意寺可宿,而破落不堪其忧,留题而去。常日在邑中望铜棺山甚远,今寺后一峰正倚山脚,非好事不能至也。里馀至庄子上知府庵,欲循旧路复出横涧,会日向晚,问土人得捷径号使岭。既登,峻甚,仲谟窘于跻攀,从者又畏斑寅,予不恤也。一上约二三里乃得平顶,俯视县郭仅成聚落,隔湖及众渰一一可指,眼界廓然。雨后下岭尤险,几不能容足。过西石亭,梅树满林,邑人游赏处也。至山门始出大路,暮夜抵郭内。
辛丑,唐致远、百二姨自平江来。
壬寅,命通真道士为外舅作缘事。
癸卯,王仲告及其侄荣仲枢(邦美季子)。自昆山来。
甲辰,晴,便觉微暑。郁舜举、王仲显、李良佐皆至。新海陵簿尉蒋迪功方庆相访,舜容提刑之子。未后约致远过庄德政同度周桥,访后汉许太尉𢒰墓。道中有翁仲龟趺,披荆莽至其下,大墩相连,渐为邑人斸掘。有碑侧立,字多磨灭,惟其前十馀字粗可读,大略云:夫人会稽山阴人,姓刘氏,盖太尉之妇也。「谈马砺毕王田数七」之碑十年前犹在,今为邵氏取去。邑人张驹考證颇详。是日,仲宁兄弟会予,客三杯后出双缣,谓之表坐,浙俗也。
乙巳,妇家会亲姻,谓之宿集,表坐如初。
丙午,鼓外舅之柩登舟,未时至川步登陆。雨骤作,申后至茔所。
丁未,大雨。大悦开穴,深丈有五尺,积雨泉涓涓。茇舍上漏下泥,不可居,同范至能、鲁子师、李良佐投宿洞灵观,檐溜通夕如滩声。
戊申,昧爽至香山,送葬者毕集,而地已不用矣。雨昼夜不止。
己酉,仲谟从诸人议徙柩暂寓洞灵,既至而晴,遂为佳中秋。至能过溧阳。
庚戌,妇女归邑。观侧百馀步一峰壁立,状若镌刻,绍圣四年有人遁形而入,故号会仙岩。岩下流水可浮杯,今有小亭。午后同致远西南行里馀访白马洞。将至,涧水淙淙有声,其源出洞中。入洞,顶如砥平,鞠躬而进,观沈辽刻字。归访道士朱有中,生于元祐辛未,年七十七矣。夜月蚀。
辛亥,早同致远、道正应德愚若谷肩舆西南行,过黄家桥(此可登舟入邑。),入湖洑,度侍郎桥,再游惠园。其眷眷于此者,以古涧碧流也。又行十馀里,登王总管坟,才二十年,已复荒芜。进游大城洞(俗号蒿猪。),单氏《风土志》谓洞门狭隘,止容一人行,内颇宽旷,有盐米堆,白石高峙如雪山状,洞中有四际水流。今殊不然,入洞才十步,为村民以土窒之。前日遣人辟治,仅高一二尺,以草为茵,鱼跳而进。又行十馀步,大石相倚,中有深谷,寸步滑磴,且视且恐。已而稍宽广,石乳如宝盖垂于其上。旁又有一谷,然不若前谷之险。稍前即大坑阱,乃近岁崩陷者,所谓盐米堆、雪山不可至矣。炬火欲尽,遂出憩,村民吴氏以茶果交相遗。归入饶州太守蒋天祐垂裕庵,半里至君阳洞,陆希声云在君山之阳,故以为名。洞去龙潭甚迩,水自洞出行两崖间,甚清驶可爱。天日下照,不必秉烛,视他洞为胜。惜乎天祐之兄营坟其上,不复为游观之地矣。归过金沙,致远独游,停车以待,同饭洞灵,抵暮还邑。凡宜兴南鄙岩洞搜索殆遍,惟图志中载武陵洞在龙山,去湖洑渚南十里,中若张公洞石乳凝结,有幢幡羽盖之状,又有瀑布逆流,但榛蔓蒙密,人迹罕至,不能一往。而南岳山稠锡禅师道场古迹颇多,且邹志完所乐,去县二十里而近,反未至焉。既迫南归,须俟他年矣。夜,雨复作。
壬子,范至能自溧阳来。
癸丑,以卮酒饯至能,送之北门。
甲寅,装船。
乙卯,仲贤护外舅之柩归昆山卜葬,仲谟、仲告、荣仲偕去,同安人送至溪口。
丙辰,陈尉愉相访,即永和故监镇之子。
丁巳,数日昼夜雨,渰田已十分熟,今遂败之。妇家置酒相饯。
戊午,早发宜兴,才数十步,大风雨不可开,转溪复回。唐致远小舟先去。
己未,风雨不已,溯湖渰甚迟滞,入夜仅行六十馀里,泊杨家舍。
庚申,雨止。早至溧阳县,泊金渊亭(事见《吴越春秋》。)。宰陈朋元、丞赵宣义师旦、簿钱迪功闻诗、尉时迪功作乂、新辰倅秦奉议煜群用相访。秦惠长书及文编,楚材大资政之子也。刘季高侍郎至此方数日,年八十一,近卧病,而精明如故。谒阎德夫、郎彦昭,留致远饭。
辛酉,晴。彭庆携磨勘朝奉郎告身来至县治。登绿净亭,可望湖山,视田畴。刘季高三子右通直郎瀹、右修职郎治、司属官泌相访,求季高作罔极庵额。季高云:靖康间钱益以杂学士为陕西五路制置使调兵勤王,而置司长安。既次陕府,太守不以节制待之。益诘责,则云五路自谓泾原、环庆、秦凤、熙河、鄜延,初不与永兴军路也。益乃具奏,诏改铸陕西五路及永兴军路制置使印,其迂如此。时范致虚左丞守长安,初亦尊王人,用申状,而益用劄子如他路。致虚大怒,奏乞本路自勤王,不隶益,后卒无功。或谓旧有从官使河北,徐处仁亦以前执政尹大名用申状,使者戒吏云:大名府回牒,馀则劄子。人以为两知体焉。顾纲献笔,季高甚赏其艺,数为作诗帖。纲求跋,与之。以思堂春饮群用、致远。
壬戌,早,诸公相别即行。致远送数里,群用追路送集字《周易碑》。县四十里有贞义女庙(女姓史。),李太白作记,题云「濑水上古贞义女碑铭并序,前翰林院内供奉学士陇西李白述」。其末有跋(「濑北四十里,太白斯文,《遗集》阙载,故世以石李为异。昔寘县,县之明府夏侯戬以俸金刊石,移置子胥投金之涘。卑庳翳荟,访阅攸艰。进士董行叙。」旁刻刘谊、毛果、李玙、元宫之。右淳化甲午十一月。当淳化时,白集未备,故有阙载之语,今已见集中。绍兴八年立春后十日,观年,溧阳令周淙重立庙于此,而徙碑还旧,此盖故县也。故陆龟蒙《书李贺小传》云:「东野以贞元中为溧阳尉。溧阳昔为平陵,在句容县南五里。有投金濑,濑南八里许,道有故平陵城,周千馀步。」谓此。)。晚抵黄连步,遣江阴坐船归。
癸亥,蓐食治装,凡九轿五车十担,巳初方能行,前日在溧阳以辎重寄魏聪之舟者犹不与焉。行十五里,饭分界潘氏。午饭官塘,薄暮次溧水。彦平与邑丞朱文林致知、尉郭迪功永华相候。尉厅有后汉校官碑尚完,李野夫、公择兄弟尝读书于此。有亭,今废。投宿中山驿,赴彦平会,夜分归始饮酒。
甲子,雨。昨日若尔,狼狈甚矣。陈德新教授及常熟丞秦焞耀元相访。焞,棣之子。晚赴彦平会,甚勌。
九月乙丑朔,阴。早招陈德新教授饭。晚赴秦耀元会,饮木犀酒。庭下有雁来红,即藿也,丹红可爱。夜雨。
丙寅,早雨止,挈家游茅山。出东门二十里,饭张野坊。又二十里,少休天王院,微见日色。又二十馀里至茅山镇,又里许入崇禧观。句容尉郭彦和、(官告院吏出身。)都道正知观事兼管辖本山诸宫观谢元真、山门道正同知观事吴守卿、山门副道正签书观事卜诚全相候。嘉祐中知句容县陈倩校修《句曲山记》云:观对华姥山(《记》云吴大帝孙女升仙于此,故以名山。),本陶宏景华阳之下馆,唐贞观九年立观,本朝改今名。兵火焚荡,秦会之家复修之。晚置酒三行,山中宫观所入丰厚,游人至,例接待云。按《记》言大茅山在崇寿观北独高处(今崇禧甚近。),中茅在积金峰北独高处,小茅在中茅山北。大茅君讳盈(即《史记》所载。),中茅君讳固,小茅君讳衷。是日行道中,望冈阜西南来,势若连环,既赴三茅,而尾北掷。马上口占云:「千峰溧阳来,势若西南奔。遥拱三茅峰,不敢迫至尊(近三茅无山。)。三茅如轩县,次序俨弟昆。正西辟夷涂,群仙之所门。至今下泊宫,往往弭旗幡」。此山之大槩也,须遍游。
丁卯,夜闻雨声,平明遽止。挈家游山北,五里,入新创白云崇福观。绍兴壬午太上赐额,道士王景温主之。山势环抱,右倚白云峰(自此登中峰。),左带龙山及石培峰(山多石得名。),前对赤山,望之如以巾羃覆冠冕,其内即湖也。又二三里至三茅祠宇宫。按《记》云:在中茅峰西侧,天宝七载立精舍。今之观宇甚平常,颇有宣、政士大夫如李弥大辈题字。知宫黄见正,濮州人。次上升元观,本在山顶,建炎间移此,望大茅峰在东南。次上升元顶,谒白鹤庙。按《记》云:汉永平二年立殿,下有坛,即三茅君飞升处。坛松已半枯。右庑有小轩,望川原甚广。自庙下岭,至大罗源。按《记》云,在中茅峰之西(若自正路来则稍迂二三里。)。此处有清真观,每岁观会,必设御斋,上登极罢之。诸观皆有茅君像,而此观独异,栋宇亦敝陋,惟新创元武殿甚伟。酌丹砂泉(《记》有玉祠宇宫、砂泉,在中茅后,疑即此。),出门踏丛筱访卧龙松,根盘如龙,枝如覆屋,尝有道人庵其下,时睹巨蛇出没,遂去之。又入山一二里,入张椿龄凝神庵。庵坐中峰殿,亦对赤山湖而稍偏,其左即白云峰,隔峰即崇福观(白云峰与中峰相连。),其右即小茅峰也。椿龄字达道,太上数召见,赐御书、衣服、白羽扇。天鹅翎为羽,沉香柄,茶磨,色正紫而底青漆,其外如椰子,刻御制铭云:「截汉玉,琢苍筠。铅运顶,汞成尘」。后有「损斋」二字。今上亦赐御诗扇面。楼阁华焕,酒味清佳。时椿龄伤足不能行,戏作小诗云:「仙师足厌踏京洛,亦复懒控茅峰鹤。遗形聊示德充符,闭目定从陈铁脚(事见《山记》、《朱自英传》。)」。次入黑虎谷访刘蓑衣庵,坐小峰,对中峰。蓑衣,恩州人。与语,正而不夸。太上尝召对赐赉,皆不受。冠履质朴,异乎张君。自此复出官道,归饭崇禧,日已过午,往复约二十里。饭罢,东行过西楚王涧(又有东楚王涧,《记》云楚王立寨得名。),入五云观。《记》云在华阳洞西门,本王钦若置道馆。钦若死,其妻请立观,景祐元年赐额,晏殊撰记。便道至玉柱洞。洞深数丈,中有石柱,篝火一游而出。数十步间即华阳洞(《道书》华阳第八洞天。),张方平诸名人刻石洞门。其穴萦纡,侧身膝行乃可进。才二十步,水自中来,伏流出外为涧。遣从者踏水行百馀步,得受箓人所投竹简而回,其源未易穷也。由小路上元符宫。宫依积金峰(《记》引《真诰》论立名之由。),对大茅峰稍偏,而以五云峰为案(《记》云茅君乘五色云现此峰。)。昔王略、刘混康相继居此。落成于崇宁,凡数百间,地势极高,未至四十里已望见其室宇。兵火无孑遗,杨在中妻赵氏复葺之,视山后阶墄殆未及其半,然壮丽已甲宫观矣。都辖徐知宫贺从道置酒,不暇留,相导西过天圣观。观在积金峰之上,正对大茅峰。《记》云:梁天监初,陶宏景迁龙子于此豢养,本朝祥符三年迎入内,寻归之。池在殿下,深数尺,其水湛然,旱岁辄请祷。予己卯春任教官时,张子公迎至祈雨甚验。今有一二在盆中,以示游人云。复回元符宫,下华阳桥,观陶隐居丹井(,政和初得之。)其下泉流觱沸,是为楚王东涧。度桥陟华阳宫,亦对大茅峰。《记》云在积金峰南,华阳洞西,本陶弘景之上馆,天宝七载立。知观李友文,涧之西冈人,出自唐景皇帝,其族颇盛,谱牒不绝,收唐告尚多。往时搜访江南李氏之后,而州县屡以友文族人应诏,久久不报,岂以知诰妄引李氏谱耶?次入栖真观,《记》名玉霄庵,弘景华阳之中馆,本朝赐今名,弊陋之甚。日已晚,由小径历酆都山,山骨皆石。或云旧有太乙救苦天尊殿,博州人王若宁守之。又数十步至余都正庵,死十馀年,亭馆摧毁,废沼残花而已。此崇禧之便门也。自五云观至栖真相去甚迩,日短道险,故匆匆耳。夜,大雨竟夕。
戊辰,拂旦乘笋舆登大茅峰,凡十八盘乃至其巅。北望中峰,西北望句容,西南望溧水,正东望金坛,惟正西皆平原,予诗所谓群仙之所门也。上有太玄殿,以丫头为外案,方山为内案。殿前有小池,殿后有石坛,嘉祐以来张环诸名士皆刻姓名。云飞气欲雨,匆匆下山。入太玄庵,登八仙殿。殿下池号喜客泉,觱沸殊甚,水流为涧,入崇禧,给烹煮灌溉。归崇禧方辰巳间,乃挈家再过山北。约十里许,路傍有塼堠,刻云「崇玄翊教真人陶隐居瘗剑之地」。其后十馀步,田间有石兽二,即隐居墓,文隐起,铭(云云)。稍前即玉晨观(本许长史沙馆,梁为□馆,唐太宗改为华阳宅中起辰观,元宗再造紫阳观,本朝改今名。),东对雷平山(《真诰》云因雷氏得名。),前有大池(《真诰》云郭四朝所造,今俗谓之郭真人养龙池。中有驼龙,长三四尺而四足,或见之云。),及许长史丹井(徐铉铭并书。)。入门有二坛。其左即长史坛,刻云「贞白先生立」,其右云是隐居埋剑坛也。东廊长史手植桧,其围丈馀,西廊左纽桧围八尺。三清殿后沐发老君像甚古,观后有凤门泉(《华阳颂》云「井列凤门泉」。旧记谓观前丹井正与长安丹凤门水同味。今别号此泉为凤门,恐误。)。近岁士人曾恂重述山记,比陈倩所校旧记颇详。观有其板并古碑十馀,最佳者隐居所帖《长史旧坛馆碑》,隐居撰并自书数十字。又玄静先生碑,柳识文,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号为三绝。又颜鲁公书。又唐太和七年十月四日禁山敕,署敕使相七人:一曰太傅兼侍中,一曰太保平章事,一曰司徒兼侍中,并不著姓,馀四人刘、段、牛、李也。秉政者三人:右仆射、平章事,不著姓,赴太清宫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门下侍郎、平章事路隋,并书名而不押字。谩记旧制,其无姓名者,唐表可考也。呼匠摹一二碑及三茅君像,偿以千钱。自观西灵宝院(陶隐居所居,或云即昭真台。)有瑞像老君殿,兴于开元,殿前有周真人养龙池。道士王宣言,字子谊,号王自在,年七十,汴人。徽宗屡授道官,不就。壁间挂欧公小草《秋声赋》、《归雁亭诗》。知予居吉,欣然见畀,以茶答之。其徒陈姓者馈眼药。饭罢,东南行二三里,入燕洞宫(《记》云梁普通中,晋陵女子钱妙得道于此,至今女冠居之。)。洞在宫南半里,大石错立,一石横压洞口。窥其两旁,盖深阱也,或云道人有缒而入者。又稍南即钱真人诵经岩。岩在平地,三面如围屏,西南其向,真人诵《黄庭经》于此,石文略类所倚之迹云。知宫吴至道言茅山多盗,亲尝被劫,道人辈有遭屠剥者。尚有抱元观(隐居帖所谓抑沂水、阳谷川也。)、乾元观、(《真诰》:定录言大横山而升元洲,隐居创郁冈斋室。下有泉水,李明合丹即此地。其西又有方隅山洞。)丹砂泓(今有田先生庵,洗出山石甚佳。),远者四五里,近才一二里,而雨大作,从者咨怨,遂回崇禧,独登华姥山,谒孙仙姑庙(《记》谓仙姑名寒华,孙权孙女。按政和戊戌岁王汝民记,云权之从侄孙也。村民祈祀多验。归阅《真诰》,仙姑祖名贲,汝民盖据此。)。是行也,山之东周览无馀,山之北再至而遇雨。山之南自崇禧五里至分阴泉,大茅君洞二里至八卦台,陈待制捅庵在焉。又二里至庆云洞,又二里至泼墨池,复回四里至金牛洞,次一里至南华阳洞及崇寿观,有抚掌泉、九锡碑,次出大路至南华阳观。道士所言如此,既未暇往,不复考證。夜,道正吴守卿置酒雨中,爇黄连香,命卜处中鼓琴。黄连香、青精饭,山中绝品也。
己巳,挈家冒雨发崇禧,饭天王院。晡时复至溧水,别邑官登舟,而天气稍晴。溧水发原东庐峰(约去县十馀里。),迂曲浅狭,冬涸不可行。舟凡八十四盘,至乌拆桥乃深阔,入金陵城,是为秦淮。
庚午,晴。早,周旋方山者几百里,晚距府城二三里止。夜,雨。
辛未,阴。入上水门,泊天津桥。时方务德被召去,史志道未上。谒韩无咎运判、叶梦锡总领、周仲应福通判。拜三十姨,襁褓中相别于九江,四十馀年矣,留饭而归。移舟折柳亭下,徙寓大舫中。
壬申,雨霁。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武功张大夫荣、府倅严承义焕文子、袁奉义惟一、教授何承议作哲、签判鲁通直璆、察推丘文林崇、左司理孙迪功革、右司理林修职宗文、上元宰魏宣教楫、江宁宰陈宣教旵、主簿钱迪功永存、威武军承宣使张渊、军器监丞翁子功、新南城主簿陈大明、府学正夏融、学谕蔡瑀,士人张光祖朱符、钟大声经纬、古安世谠说相候。同家人赴周姨夫饭。饭罢,报谒众客。过戒坛院,上卢舍那阁,其高九丈五尺,中山僧初政所造。次至保宁,上览辉亭,观诸军呈马。晚赴府会。
癸酉,方懋秀才来求捕盐牒于倅厅,庐陵人也。早府会,登高于雨华台(癸未岁,陈阜卿一新之,榜曰总秀。),韩、叶、张侯与予凡四十客。酒阑月出,临台奏军中乐,命妓李素胡舞,坐客皆引满,归而大吐。
甲戌,赴叶总领会。池有双雁、一鹤、一鹅。庄德全约饭,不果赴。郭辅世推官,即明叔内翰孙也,来谒索,以五千乘壶遗之。
乙亥,诸军大阅,辞张侯之会,与翁子功过蒋山,礼宝公,酌八功德水,访定林。在钟山、蒋山之间,有陆务观乙酉七月四日题字,为续其后云:「丁亥九月十一日,务观之友周子充陪翁子功来游」。子功盖往时扶病招务观者,怯雨留塔下,今复为东道主,但恨欠此佳客耳。蒋山长老正恩法嗣杲,恩禅风孤硬,号恩铁脚,有功于葺寺。而向所谓杨善友者,今披剃,名法才,其妻已死,独裒数十万缗再造三门云。饭罢,由山路访草堂,即北山移文者,盖蒋山之尾也。旧有宝成寺、娄约法师讲经台、大井及他遗迹尚多,近为杨存中毁去,别筑其大父宗闵坟,寺额曰隆报,又立庙于寺侧,亦赐敕额。殿宇极侈,营造犹未已,古迹为之一空,太息而归。循履舟山,过行宫养种园,望屋瓦鳞鳞。子功欲同游阁上。游止,遂复入东门。子功有会,不果赴,同周姨夫赴张睎颜太尉晚集。年七十三,尚蓄十姬。有秋香者,府中号雪婆婆,善酒戏。四鼓后归。
丙子,晴。漕司主管文字赵承议不怯,同年也,干办公事范宣义同密之子、主管帐司赵文林师炳、保宁长老行舒、天禧长老智勤及蒋山恩老并相候。两司已供张赏心亭饯别,俄报敕使王官来阅军实,遂散,携家登览而归。人事扰扰,解舟已申时,便帆行夹中,宿板桥。
丁丑,风正,扬帆甚驶。晚泊采石夹中。
戊寅,午时入姑熟。溪水色绀碧,与河流不相杂。泊舟阅武亭下,太守吴明可给事、通判朝奉任大夫望之、教授沈迪功瀛、判官施文林坚、录参赵从政伯弼、司理萧从事利用、司法陈迪功邦度、司户吕从政滨、知当涂县王宣义、权丞任文林三杰、尉杨迪功钺、知繁昌县陈宣义文、宁国军签判王承议杞并往复。沈教授、任丞出北门五里馀登凌歊台。台在黄山上,本不高,而望甚远。西南即青山,却顾采石、天门及溧阳、和州诸山皆在目中。杨次公诗云:「大明七年暮冬月,宋武南巡立双阙。銮舆先幸凌歊台,云中箫鼓奏春雷。六龙一去晚无迹,山花野鸟空相忆。翠羽鸣鞭来不来,景陵芳草年年碧(许浑集亦有诗。)」。台后本有精舍,近岁太守周敦义移于山下,尚有塔存焉。与二君小酌,会日暮下至寺中。其邻即东岳宫,颇严峻,门立元符间石刻。出,还舟,盛秀才旦携诗相访。
己卯,赴州会于凉堂,酒名「宴堂」并「姑熟春」。群妓凡陋,不称欧梅风月也。城上有亭,西南望龙山,去城十馀里,相传孟嘉落帽处。明可云尝访山,无诲客之基,况非江陵乎?又云辛巳采石之战,水军统领盛新最有功而人不知,今死矣。
庚辰,人事扰扰,巳时方能行,未后至大信港,东风作,遂步登东梁山,峻甚。
辛巳,未后过下驿矶,舟人放䉡稍缓,几触石觜,赖永新客舟舣岸,以篙拒之而过,其势甚危,闻溯流最畏此矶(夜来似梦许诵《金刚经》百卷,设陆水一会者。晨起于神佛像前许之,果获祐云。)。晚泊芜湖县吴波亭,宰沈约之相候(戊寅秋尝会于金陵。)。按《图经》,县即《春秋左氏传》楚子伐吴克鸠兹,今谓之皋滋,亦曰皋夹,《舆地志》云县东五十里曰皋兹是也。宋、齐《志》淮南郡有湖县,故通号于湖,去太平州六十里。
壬午,尉赵修职不疚相访,同年不病之弟也。过张大王庙,入西能仁院,破败无足观。又过东能仁院,亦破败。《图经》云本名古城院,即古宜春县城。《晋书》王敦屯兵湖阴,梦日绕城,即此地也(去县十五里,有玩鞭亭。)。寺后有墩,褰裳践荆棘而游焉。饭罢,出土门东北行九里,访赤铸山,高十丈,周回七里,旧经云楚干将铸剑之地。干将被诛后葬古宜春县,即此地,其坟见在(《吴郡图经》将门,门外六里有干将墓,俗讹为匠,与此异同。)。《寰宇记》云复父雠三人,以三人头共葬。今村民指其旁一山号神山,山冢多石,有泓坎,相传为淬剑之所,又有足迹如进步登山者,他无所考。北行过赭山,有舍利塔四级,登其半而归。道游吉祥院及宁渊下观,十五年前皆尝至焉,是时未为观。道士一二人植花木于小轩,榜曰壶春。近岁矶之观不可居,始以此为下观,栋宇日葺而壶春废矣。晚赴沈约之会。闻荆山在县东南十五里,高二十五丈,周围九里。旧经云卞和得玉之所,今出寒水石,隔江而远,不果游。淮南亦有荆山。
癸未,早,沈约之携诗编来别,遂行。晡时过三山矶,亦险。晚泊月子港。连日无风,行甚缓。
甲申,早,北风作。午至繁昌县,陈宰及太平州推官慕容从政邦孚、主簿刘迪功孝称、尉丁迪功辀并相候。登岸报谒,草庐苇舍仅数百家。道游宝山寺,破屋残僧无足观。闻县后有缥眇亭,景物似凌歊,江行望见之,会挂帆不果往。又去县六十里有隐静寺,梁杯渡禅师道场,计三日方可往复,亦不果游(《芜湖图经》:鲁明江水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旧经云晋人鲁仲明立寺,感江神送木,惟闻鸣橹,因以为名。按繁昌县有鲁鸣水,以梁杯渡禅师居于隐静山之上,因此著名。未知孰是。)。乘风过返秦矶,入丁家夹宿,三月十九日尝泊此,正七月矣。再呼谢镐,饮以酒。
乙酉,子后乘月扬帆出夹,过铜陵县不泊。未后抛北岸,避阳山矶,晚复过南岸,日落泊梅根港。前时顺流自此至丁家夹,今者溯流而水程无差,赖风力也(《池阳记》云罗隐初居此,后徙九华。)。是日舟中有三乐:遇顺风、望九华、读《笠泽丛书》。
丙戌,风力稍缓。午入清溪,溪水碧色,泊弄水亭(亭逼城临溪,与杜牧诗不同。)。入门即池州州治,谒太守同年赵朝散彦博富文、提举常平李承议庚子长、通判陈朝散璘,同年汤平甫知县适在此。
丁亥,都统制、宁国军承宣使时四厢俊及其子閤门祗候政、贵池宰赵宣教芹、(芹,清献公之后。癸未夏予过上饶,芹为录参。)司户袁迪功祖严、赵修武公颀并相候。约汤平甫共饭,同度陈公桥、(今曰清溪桥,即唐李景业所谓通远桥。)泄水桥、秀鲜桥,遂至齐山(嘉祐中,太守王晰字微之尝作《齐山记》云:山东西广三里,袤半之。其西直郡之谯门,距城千馀步。上有十馀峰,其高等,故曰齐山。或谓高四十寻,周回殆十里。此山因唐刺史齐映有善政,故名焉。)。山脚插入清溪,石色青苍可画。洞穴半出水中,泛舟扣其户而返。步登延庆院,以旧僧庆先为指南。环寺岩洞可见者:罗汉殿后曰妙空岩,在大石中。次曰丹砂岩,俯偻乃可入,片石斜出,叩之声硿硿然,四旁屈曲,皆奇石也。法堂之下曰蕉笔岩,亦名唐公岩(张环字唐公,嘉祐三年任记注,以蕉为笔书岩旁,故云。),有黄大临诸人题字。山之上曰春流泉,进窥无底。同历武功岩(近岁都统王进名。),遂至观音岩。岩本名上清,两岸对起,三面环抱,有程正辅、蒋颖叔题字。右转登寄隐亭(太守吴中复名。),四面皆翠石,有小岩刻「寄隐岩」三字石上,其前有熙宁甲寅重阳日太守刘斁思甫题名。东北乃紫薇亭故基(谓杜牧之。),面淮南诸山,下临秋浦、清溪,直接大江,眼界豁然。又其旁拔起数峰,奇甚,谓之小九华,盖与上清岩皆齐山最胜处也。崎岖行硖中,仅可通人。稍前曰大石谷,又稍前曰定力窟,深不可测。又其上即翠微亭,是为山巅。杜牧之云「江澄秋影雁初飞」,此地此时也。东望碧峰剑立于远山之坳者,九华也。南望大山横陈者,太婆岭绿峰也。北眺州城,邑屋可数。大槩主山自紫岩蜿蜒西来,其左即贵池口,《舆地志》所谓梁昭明太子食贵池湖鱼而美者。其右即清溪、秋浦,望之全类临安之西湖,而一堤隐然属城,亦类苏公堤,此又登览最胜处也。予赋小诗云:「地占齐山最上头,州城宛在水中洲。蜿蜒正作长虹堕,吸住江河万里流」。又云:「天遣江山助牧之,诗材犹及杜筠儿。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池阳记》载牧守郡时,妾有娠,出嫁州民杜筠,生杜荀鹤。)」。久之由别径下九顶洞,上有九顶圆如盆覆,中颇平广,有磐石可坐。嘉祐中,因太守王晰易名集仙洞(晰与王介甫唱酬甚多,即撰《齐山记》者,集仙以其所带职耶?)。洞后有穴,侧身可过,一小洞也。窦穴上穿,颇类月岩,而其山上乃唐观郡楼基,王晰易名青霄亭,今亦废。其下曰独秀岩,翠壁横峙可爱。访左史洞,为马军寨所限,出寺行里许乃至焉,实寺之后山也。其深数丈,可达于外。左史谓李方元景业也。杜牧之代景业来守,故为立名,而张祐书之。又有石燕洞,大抵皆石也。游已还寺,再登翠微亭置酒,时赵守致馈,平甫赋二诗,予次韵云:「上清别殿旧通明,仙圣飞腾户不扃。出郭尚疑窗列岫,绝堤始露岳真形(堤尽循水,而观石骨层出,山形在此。)。奇奇怪怪无非洞,下下高高总可亭。但把醺酣酬绝景,天风吹面径须醒。相君早日翼天飞,晚落江湖罪以微。好事一时开翠壁,佳名千古记黄扉(旧记映罢相后尝历江西观察使。池旧隶江西,则此山因以得名不为无据,但不当言刺史耳。)。朝游要及鸦翻树,夕返何妨萤湿衣。更得汤休奇绝句,后来谁忆谢元晖」。访沈辽云巢,人无知者。甲夜归。
戊子,早至郡斋中和堂,登萧丞相楼,复游景德禅寺,访见山堂,为添差路钤王宗所占,排闼造焉,见山而已。次过天庆观,读徐铉碑,李煜紫极观也。巳后赴提举司会,荷池中有秋浦堂,颇幽爽。会散,出北门二里登贵池亭,俗呼望江亭,以其见大江可望淮南也,亦见九华诸峰。亭久废,今方重立。归上南楼,南门城楼也,正对齐山。循城而东有拱翠楼亭,隶邑厅,又稍前即九华楼,三者相望,皆下临清溪,遥见九华,大抵为大婆岭所障,不能尽见诸峰。大婆山极高,而其名不典,图志亦不及之。富文送菊酒,与骨肉小酌于南楼。夜归弄水亭,易提举司坐船至隆兴(《江上录》自金陵至芜湖二百三十里,芜湖至池州三百九十里,池州至湖口六百五十里,湖口至南康军一百里,南康军至隆兴三百二十里。)。
己丑,教授陈文林师正、总领赵承事自量(子书之子。)相访。赴州会,坐中见梅花,赋小词云:「白白江梅,大都玉斲酥凝就。雨肥霜逗,痴了闺房秀。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君知否?却嫌伊瘦,仍怕伊僝僽」。营妓曹眄颇洁白淳静,或病其讷而不颀,戏以况之。乙夜,富文出家姬小琼,舞袖翩翩。往闻范至能云,顷朝士姝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禁中亦闻之。又作小词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处。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都无误。几年一遇,莫讶周郎顾」。富文近再醮,有所竞而设榻于外,时方为两解,故戏之如此。
庚寅,早,欲如九华,而云梦宋宰肱及归州助教张蒙正相候,过午乃能上马。时侯差忠训郎赵良弼等同行,辞之不可。五十里至铁券山,投宿叶荟秀才家,华屋修椽藏四山中。荟有子楠,登进士第,新鄱阳尉。山深,夜甚寒。
辛卯,早,再赴叶君饭,乃行,尉亦并辔。二十馀里至青阳县,令成文林雱、丞熊从政实褒、主簿陈朝立、巡检程大夫(名同先祖。)来迓,馆于驿中。尉廨即宋齐丘宅,其傍对九华(《池阳记》云:尉廨即唐费冠卿旧居,然则齐丘后复居此耳。),而丘之墓在牛心山下,去县东五里。赴陈朝立会,以能仁院为廨(一名罗汉院。),旁有妙音院。同至县学,登经史阁,望九华紫翠千仞,造物融结奇巧,真尤物也。前青阳令、右奉议郎杨元禀者极有吏才,学舍乃其所葺。朝立云:舟泊大通镇,陆至青阳才五十里。又云:县东二十里有潮,其大如卓面,而石穴极深。日三潮,每潮鱼虾辄先出。
壬辰,早同陈簿、叶尉、赵忠训出郭十馀里,登双练亭,两瀑披崖,故以名亭。度西洪岭,入龙安院。自此徐行,历永安塔、虎跑泉,过石龙口、虎跑岭。此两处地势稍高,望双峰、九子甚奇。遂入广修院,去县已二十五里。院宇颇雅洁,寝堂望双峰、(远望如双剑者,此二峰也,闻最高云。)帻峰、真人峰、莲花峰,是为五老峰。步至上雪潭,源高而远,仰视莲花峰,正如所倚之屏,其前即石门水所注也。峭壁削成,悬瀑十丈,怒涛骇浪不减三峡,或潴为深渊,或散为奔湍,雷轰电掣。约二百馀步为下雪潭,其间多大石,水平布者数丈。潭中产石斑鱼,不常流。有璎珞泉,水跳石上如贯珠,尤为奇绝,而土人不贵也。食罢转山而行,终日观山而殊不厌。约十馀里入无相院,有观音阁对峰峦数重,留题而去。又二三里至协济庙,庙神兄弟二人。日方晡,或谓化城远不可到,遂止。陈朝立置酒中坐,帅诸人下九华溪,踏石涉水以为戏。叶尉体肥甚,独堕水中。溪自龙池来,欲访其源,或云去路太远,惟祷雨乃至,今芜秽不治,不果行。终夜溪声如大雨,可听。
癸巳,早,循溪而入,至乱山环合处登化城岭。岭峻窄,时时回望,诸峰层出,殊快心目。少休半霄亭,巳时至化城寺。寺宇甚佳,唐时新罗王子金地藏修行之地。手植松两株,根株亦不甚大,但共结子耳,数年前一株方枯。有王健知县者,文正公旦之后,作普同塔,具誓他日归骨于此,亦笃信释氏者也。饭罢谒金地藏塔,又在寺后突然一山上,常时可望大江,是日适为晴岚所蒙。僧祖瑛独居塔院,献土产茶,味敌北苑。陈朝立以翰先归邑,乃同叶、赵行二里访龙女泉,其旁乃李太白书堂基,今为张氏坟地(或谓书堂在半霄亭旁者非。)。自此下岭,过苦竹坑,俯视群山,左右对列,中有平田,气象极好。稍前即寨头,盖建炎间张遇寇青阳,县官移治于此,真关隘也。行近悬桥,双瀑自石山对泻,未经名人题品,故无闻焉。又行至蜃盘岭,而化城峰尽矣。化城,九华最高处,蒋颖叔尝有悔游之语,俗传十里,殆不止此。赋小诗云:「攀萝度险捷猱猿,石角钩衣屦尽穿。莫迓远寻金地藏,也曾徐步玉阶前」。又数里至龟山,一上复数里,尤为险峻,有崇寿寺、慈民阁,对双剑峰也。又赋诗云:「注坡缘壁化城中,客愠奴嗔我亦慵。及至龟山还一上,为怜高阁对双峰」。寺僧善修年八十六,赠以诗云:「老僧九十视耽耽,二十年来不下山。我得九华充法供,亦能禁足老山间」。日尚早,爱其景物,遂宿焉。
甲午,早,下龟山,行十馀里入圣泉院。泉在院侧石岩下,号无底泉,试之仅二丈,盖游者未尝测其浅深耳。水自岩出,甚清驶,中有五色石。饭罢即行,过慕善镇,回望九华,横侧高低无一同者。又五里至曹溪寺,又五里至觉安寺,五溪合流于此,故又名五溪寺,有王子尚枢密绍兴六年赴湖北帅所题诗。主僧自全善课,令占二兄纲运,约八日有信。又五里入大路,过铁券,叶元质别去。又二十五里投宿马牙酒坊,二三里有常安寺,夜不果往。陈朝立自青阳致馈。是行自西洪岭入山,盖西南也。终日观山面,既至圣泉,盖自西北而出,所谓山之东乃山背。闻有广福等僧院甚佳,而从者猥众,颇不自由,不无遗恨(《杂著述》卷六。)。
隶叔:疑当作「颖叔」,即蒋之奇,之奇正为宜兴人。
仲秋醮祭吴山忠壮英烈威显王青词(三 淳熙六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三、《玉堂类稿》卷一五
伏以钱塘之潮,卢肇所赋。谓奔腾独起,视众水以特殊;故滂霈自兴,当仲秋而尤盛。粤从巡狩,滋剧雄观。爰即灵祠,夙遵道范。伏愿天心降格,神力扶持。波涛无搏激之虞,岸谷共安平之利。
明堂大礼祭告九宫贵神祝文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五、《玉堂类稿》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维淳熙六年岁次己亥九月丙辰朔十六日辛未,嗣天子慎谨遣某官,敢昭告于某宫贵神太乙、摄提、权星、招摇、天符、青龙、咸池、太阴、天一:伏以财成元化,阴骘下民。凡国亲祠,即坛别祭。兹肇禋于重屋,敢邀福于大神。酌天宝之旧仪,循祥符之定制。庶几鉴格,永底安平。谨以玉帛牲齐,粢盛庶品,恭陈明荐于神。尚飨!
与南昌长孺家书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诚斋集》卷六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今月初五日,诚斋老人得大儿南昌令长孺家书,并送至大帅报书。今口占令幼舆秉笔书之,以告汝曰:章兄至,得汝书,知汝一室长幼安平,二老甚喜。又盥手披读大帅书词,益喜。汝辞行时,谓吾有三子,中男次公去年最先出仕,今长孺又出仕,次第十月小男幼舆又出仕,恐吾索居无聊,欲迎侍二老就养官寺,善如汝之请也。然吾平生寡与,初仕赣掾,庀职一月,有所不乐,欲弃官去。先太中怒,挞焉,乃止。后三立朝,三弃官,至江东漕,遂永弃官,是时吾年六十六耳。若曰几案吏道,犹可以勉而能也,然决焉舍去,还家待尽。至七十而纳禄,三请而得俞。汝视我平生之出,此心乐否也?今汝之请,父子之至情,岂不欲相聚之乐?然一出如移山之难,则亦呒然阳应曰诺而已。汝以为我真从汝乎?今不知此声奚自而彻于大帅之听乎?大帅报书之中,谓吾若肯来,豫章之草木鱼鸟皆有喜色。汝书中又传大帅面命之词,谓吾若肯来,则西山南浦皆有光华。又有传大帅之意者,许以廪人之继粟,许以客右之殊礼,许以楼船之浮家。吾老弃山林,每谓一生罕逢特达之知己如古人者,乃今忽有之,汝知吾此时之心乐否也?即与汝母谋,秪俟幼舆之官漕浦之后,戒行李,卜吉日,遣人前期白大帅,假舟楫矣。既而取汝家书旋观之,则有不可者。汝书有「今日作县,真不可为」之词,又有「穷空煎熬,入寡出多」之词,又有「最苦最苦」、「千悔万悔」之词,又有「雩荣不应,原田尽槁,催科之考,定入下下」之词。今有人尝犯风涛而屡见险者,幸而舍舟登岸矣,入山而居,入林而安矣,一日偶游江皋河滨,复见有一叶之舟掀舞于冲风骇浪之中,有不掩目而走,悸心而归者乎?今大帅招我以恩书,待我以殊遇,而乃闻汝之言如此,有以异于登岸之人,见一叶之危乎?盖家人馈我而我不餐,问我而我不应者,自此三数日而不宁也。闻其言且然,若遂翩然而东下,就汝而与居,日夕见汝之煎熬,坐卧见汝之愁苦,汝谓吾心乐否也?吾幸而归来九年,优优其休,坦坦其游,进不羡伊周,退不羡巢由,汝今移汝之煎熬为吾之煎熬,嫁汝之愁苦为吾之愁苦,而乃愁酒以寿我,愁饭以饴我,愁容愁声以侑我,而曰「此参之养志,贾之击鲜也」,汝谓吾心乐否也?汝欲吾一报果来之期,将以白大帅,吾是以艰于此报也。《易》曰:「安其身而后动」。盖不有所安,不可以动,不有所不去,不可以来。今使汝母不来,而吾独来乎?不可也。今使吾遽与汝母偕来乎?不可也。今使吾暂来而忽去乎?不可也。汝将奚以为吾虑乎哉!汝欲别凿一门,与汝异户而出,固善矣,然自西而北,复自北而南,复自南而东,亦恐反勤两司车骑之迂远,仍恐剪棘除道之劳费也。如之何果来之问?汝更精思之,熟计之,汝有以吾报,而后吾有以汝报也。然大帅知我甚深,爱我甚勤,招我甚虔,终当一往以答此恩意,今未可耳。九月七日,吾付长孺。
宋故彭遵道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一乡之人能皆富乎?曰否,有富必有贫。能皆贫乎?曰否,有贫必有富。然则天之生斯人一何其均,而其赋斯人又何其不齐也?曰不能。曷为不能?曰:吾之于十指,吾能使之齐,则天之于万人,天亦能使之齐矣。然则天之于人,其漠然无爱矣乎?曰否。然则曷为弗爱夫贫者而独爱夫富者乎?曰:其爱贫者有甚于富者。奚其甚?曰:一家之中有壮子焉,有弱子焉,父母之爱弱子有甚于壮子,故必以弱子属之于壮子。天之于人也亦然。一乡之中有富者焉,有贫者焉。贫者天之弱子也,惟甚爱之,故必赋富者而属之。赋一乡富者,所以属十百贫者也。富者若曰吾自富也,彼自贫也,坐观贫者之冻馁,若观冻蚁饥禽焉,其不负天之属乎哉!孟子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能不负乎天之所属,斯可谓一乡之善士矣,斯中乎孟子可友之科矣。若吾州安福之士彭遵道者,其孟子所谓一乡之善士者欤,其中孟子可友之科者欤,其吾所谓不负天之所属者欤?遵道讳怀,胸次恢疏,旷无边幅。结交奈久,耻言人过。其事后母,人无间言,中表称孝。同居从兄,不异同生,士友称悌。通儒安国尚书穿穴姚姒,跌宕盘诰,试文有司,一再无逢,喟曰:「言采其薇,独不可乐吾饥,取彼狐狸,独不可纽吾衣」。则山中芰制,藜杖芒履,奔命云月之交猿鹤,旁招胜流,觞咏谈谑,穷追幽事,造极物外之乐,悠然不知日之将夕,夜之申旦也。至于教子延师,不远千里,厚币异礼,以聘以延。艮斋先生尚书谢公闻而悦之,命其书堂曰经训,大书三字揭之楣间。遵道学者也,非世之所谓富者也。然慈而哀贫,惠而劝分,富者所不如也。母谓缓急人所有,俗子多藏,吾所唾去,故凡有扣者,必称家赢缩,倒囊垂橐,无小靳色。人有冻馁,于我乎济,人有札瘥,于我乎剂,人有窀穸,于我乎瘗。一乡之民爱之如亲,四方之士慕之如归。吾所谓不负天之所属、孟子之所谓一乡之善士而可友,不在斯人,又将谁在?嘉泰元祀八月乙巳,无疾而逝,享年五十有六。三祀十有一月壬辰,葬于安平之乡,思塘之原。曾祖璿,祖仪,父大球,皆不仕。配刘氏。二子:尚德,蚤世;尚宾。孙一男二女。将竁,尚宾以迪功郎、新饶州馀干县主簿罗子介之状来乞铭。铭曰:
山晖虹升,中韬连城。川光夜发,下韬明月。老彭之份,气和以醇。何物不春,何人不欣?曷其而辏,其环曰道。学环于身,惠环于人。穹骘其淑,维兰维玉。马鬣封之,过者其肃。
按:《诚斋集》卷一三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召陈康伯复相御札(隆兴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戊戌)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一七、《陈文正公文集》卷五、康熙《广信府志》卷二八、《陈文正公家乘》卷一、同治《广信府志》卷一一、民国《弋阳县志》卷一六
朕惟自古有天下者,无遗寿耇,必简任旧臣,共图治理。兹者殿省阙人赞襄几务,朕以昔年敌祸,攘乱匪细,赖卿德望,遂致安平,劳勚昭著,兹特召还,以伸朕报功倚毗至意。卿具表奏上,辞谢云:「臣之退犹臣之进,尚当伏迹山林,仰瞻魏阙,颂圣主无疆之寿,庆皇家不拔之图」。见卿忠切,但称颂太过,朕忧不及。专赖旧臣佐理,宜强起视事,速赴行在供职,以副朕之眷倚,以仰答先帝顾命之意。不必再辞,卿其承之。
明堂分祀九宫贵神祝文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三、《中兴礼书》卷七七
财成元化,阴骘下民。凡国亲祠,即坛别祭。兹肇禋于重屋,敢徼福于大神。酌天宝之旧仪,循祥符之定制。庶几鉴格,永底安平。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二
本贯汉州绵竹县仁贤乡武都里。
曾祖文矩,故不仕,赠太师、沂国公。妣沂国夫人杨氏。
祖弦,故任殿中丞致仕,赠太师、冀国公。妣冀国夫人赵氏、王氏。
父咸,故任宣德郎,赠太师、雍国公。妣秦国夫人计氏。
公讳浚,字德远,本唐宰相张九龄弟节度使九皋之后。自九皋徙家长安,生子抗,抗生仲方,仲方生孟常,孟常生克勤,克勤生𦅀,𦅀生纪,纪生璘,即公五世祖。仕僖宗时为国子祭酒,从幸蜀,因居成都,寿百有二十岁。长子庭坚,以荫为符宝郎,后不仕。符宝之子即沂公也。沂公蚤世,夫人杨氏携三子徙绵竹依外家,遂为绵竹人。长子即冀公也。冀公幼慷慨有大志,不肯屑屑为举子业,于书无所不通。庆历元年,诏举茂才异等,近臣鱼公周询以公文五十篇应诏,召试秘阁报闻。时西鄙方用兵,鱼公谓公曰:「天子以西事未宁,宵旰求贤,惟恐不及,子其可在草野乎?仆当复率贤公卿共荐论,不敢隐也」。遂与程公戡以公庆历禦戎策三十篇上。公之策大抵谓唐之所患,节镇兵盛,今之所患,中原兵弱。边鄙有警,无以禦敌,良由四方藩境无调习之甲兵,无亲信之士卒,兵以众合,将以位充,行陈部伍都无伦理,何异驱市人而战?古者兵出不踰时,今五年矣,民困财匮,点科不息,生盗贼心,后患未可量也。可不速有改更,图所以为靖民威敌久远之计乎?今当以陕西四路、河北三路、河东一路割兵属将,公选其人,不拘官品,为置文臣通晓者二人为军谋,而使各得自辟其属,丁壮之目、财赋之用悉付之,勿使中官扰其事,勿使小人分其权。而通置采访使二员,分部八路,提其纲领,紏其奸非。如转运、提刑、运判、监军可悉罢去,庶几事权归一,戎虏可遏而人民可苏也」。有旨下国子监详定以闻。召试西掖。张公方平奏公论议优长,天子嘉之,授将作监主簿,实二年之冬,事载国史。程公尤器重公,及帅泾原,辟公掌机宜事。移高阳,复辟焉,改秩知雷州。时黎人扰朱崖,朝命委公自四明遣兵数百,浮海道往镇海隅。公至,不鄙其民,抚绥安静,寇亦旋息。除管干都进奏院。公年踰六十,即浩然思归,致其事。自号希白先生,筑希白堂,一时贤公卿皆为赋诗。公亲教授雍公,雍公字君悦,中元丰二年进士第,历官州县。职事之外,覃思载籍,诸子百氏之说无不贯穿,而折衷于六经,其为文辞奇伟条畅。元祐三年,自华州学官以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奏篇为天下第一。比阁试,乃报罢。时太皇太后垂帘,哲宗未亲庶政,自宰相、百执事皆选用名彦,更张前日王安石政事之弊,排斥异议,沮抑边功。公念明时难遇而内有所怀,思以补报,既不得对,无路上达。宰相吕汲公大防方贵重用事,公作时议上之,大略谓今民和时雍,守成求助,而戒饬警惧不可以忽。况大忧未艾,深患未弭,博祸未去:所谓大忧,戢兵之说也。所谓深患,差役之说也。所谓博祸,行法之说也。戢兵之说,其忧有三:有损势耗财之忧,有沮军扰民之忧,有滋敌玩兵之忧。差役之说其患有三:有贫富不均之患,有州县劳扰之患,有簿书侵挠之患。而二者之本则在朝廷,惟朝廷之上去私意、公是非、明可否,一本于大中至正,法之可行,无问于新之与旧;议之可用,无问于今之与昔,除目前之害,消冥冥之变,则所谓大忧者可转而为乐,所谓深患者可转而为安,所谓博祸者可转而为福。今日之治,斯可维持于永世矣。汲公不纳,而识者叹公先见之明且远云。公归又六年,复召试,考官以公文辞杰出,寘高等。宰相章惇览其策不以元祐为非,且及庙堂用私意等事,无所回互,甚不悦。数日,公往谢之,惇嘻笑曰:「贤良一日之间万馀言,笔锋真可畏」。因授宣德郎、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人为公不满意,而公处之恬然。惇于是奏罢贤良方正科而更置宏词科。初,祖宗立制举,招延天下英俊,俾陈时政阙失。天子虚己而听,得士为多。自熙宁六年用事大臣恶人议己,始令进士御试用策而罢制科。司马丞相辅元祐初政,以求言为先务,遂复置焉。至是惇恶雍公辞直,又废之而立词科。词科之文,如表、章、赞、颂、记、序之属,皆习为佞谀者,以佞辞易直谏,蠹坏士心,驯致祸乱,而人不知其废置之源盖在此也。公晚得异梦,若有告者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未几而公生,故字之曰德远云。公生四年而雍公没,太夫人年二十有五,父母欲嫁之,誓而弗许。勤苦鞠育公,能言即教诵雍公文,能记事即告以雍公言行,无顷刻令去左右。故公虽幼,而视必端,行必直,坐不欹,言不诳,亲族乡党见者皆称为大器。年十六入郡学,讲诵不间蚤夜。同辈笑语喧哗,若弗闻者,未尝一窥市门。教授苏元老叹曰:「张氏盛德,乃有是子。吾观其文无虚浮语,致远未可量也」。甫冠,与计偕入上庠。太夫人送之,拊其背而泣曰:「门户寒苦,赖尔立。当朝夕以尔祖尔父之业为念」。凡数十条,书之策以授公。公去亲侧,常若在旁,无一言一动不遵太夫人之教。京师纷华,每时节游观同舍皆出,公独在。蓬州老儒有严赓者,时亦游太学,见公之为,咨嗟爱重。赓尝学《易》有得,遂以《乾》《坤》之说授公。公中政和八年进士第,知枢密院邓洵仁,蜀人也,与雍公有雅旧,谓公来见,当处以编修官。公竟不答,调山南府士曹参军以归,奉版舆之官。山南大府事夥,帅重公才识,悉以委焉。公为区处,细大各有条理。治狱明审,务尽其情。至狴犴木索,沐浴食饮亦必躬涖之,寒暑不废。以故军民归心,讼于庭者,皆愿得下士曹治。其受输尽去旧弊,使民得自执权概,人又便之。公事罢归,即对太夫人读书,至夜分乃寐。故同寮之贤者莫不亲之,其不肖者亦往往革面惮公,不敢为非。蒲中孙伟奇父,名士也,时过府与帅饮,至夜分,帅命继酒于公所,公谓其使曰:「此为何时?而欲发钥取酒酣饮乎?郡人其谓何?某不敢也」。复命,帅未应,奇父整冠拱手曰:「公有贤属如此,某罪人也」。问公姓名志之,即登车而去。又兼权成固县事,秩满,郡人遮道送者以千计,画公像持以送公者至百馀。转运使叹曰:「为小官得人之情如此,使得志于时,又当如何耶」?调褒城令,辟熙河路察访司干办公事。到官遍行边垒,览观山川形势。时犹有旧戍守将,公悉召,与握手饮酒,问以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尽得其实。故公起自疏远,一旦当枢筦之任,悉通知边事本末,盖自此也。有旨以夏人争地界事委察访司,命其属往视分画。公以十数骑直抵界上所谓阳关者,夏人始张旗帜骑乘于谷中,意不可测。及见公开诚,遂数语而定。改秩至京师,调恭州司录以归。会靖康改元,尚书右丞何㮚荐公,同胡寅召审察。先是,㮚以中丞论事罢去,寓居郑州。公调官归过郑,念㮚亦蜀人,粗有时望,因见之,告以国事阽危,宜益自重,思经济之图,无为浅露,㮚心重公。及执政,首荐焉。公到阙,闻㮚益轻儇,浸失人望,初见即以劄子规之,辞切厉。㮚不悦,不复使对,止除太常寺主簿。未几而虏至城下,公在京师,独与开封府判官赵鼎、虞部郎中宋齐愈、校书郎胡寅为至交,寝食行止未尝相舍,所讲论皆前辈问学之方与所以济时之策。时渊圣皇帝召涪陵处士谯定至京师,将处以谏职。定以言不用力辞,杜门不出。公往候见至再三,定开关延入。公问所得于前辈者,定告公但当熟读《论语》。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二圣出城,公以职事在南薰门,有燕人姓韩者仕虏为要官,往来南薰,稔识公面。一日,谓公曰:「大人辈(虏人呼贵酋为大人)以京城之人不肯尽出金帛,翌日当洗城」。指城一角曰:「至时吾立大皂旗于此,尔来立旗下,庶可免」。公笑谓之曰:「公宜为大人辈言,京师之人若尽死,金帛谁从而得乎」?姓韩人喜,若有得色。他日复值之,谓公曰:「比日以尔言说诸大人,已罢洗城之议矣」。此事世莫知也。逆臣张邦昌乘时窥僭,公逃太学中,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即位南京,星夜驰赴。至即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会上以初履宝位,登坛告天,公摄太常少卿导引。上见公进止雍容静重,心重之,即欲大用。诘朝以语宰执,时中书侍郎黄潜善尝在兴元,知公治绩,因称述焉。上简记,他日除公殿中侍御史。先是,宰相李纲以私意论谏议大夫宋齐愈,腰斩。公与齐愈素善,知齐愈死非其罪,谓上初立,纲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恐失人心。既入台,首论纲罢之。驾幸东南,道途仓卒,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军人劫掠作过,逼逐左正言卢臣中坠水死。公以虽在艰难扰攘中,岂可废法如此,即奏劾世忠擅离军伍,致使师行无纪,士卒散逸为变,乞正其罚。有旨从赎,公重论奏,及乞追捕散逸为变者。上为夺世忠观察使,上下始肃然,知有国法。至维扬,即劝上无忘二帝北狩,常念中原,汲汲然修德去弊以振纪纲。每奏事,上未尝不从容再三问劳,泛及为治之方,辄至日昃。公所论专自人主之身以及近习、内侍、戚里,以为正天下之本在此。乃奏崇、观以来,滥授官资,乞尽釐正;戚里邢焕、孟忠厚不当居侍从,宜换右职;驸马潘正夫不待扈从,先来维扬,请治其罪;内侍李致道误国为深,不当引赦叙复;尚书董耘独以藩邸恩夤缘通显,宜即退闲,皆蒙采纳。时以藩邸旧宫锡号升旸,至维扬,内侍占官寺为之。公奏:「方时艰难,行幸所至,岂宜为此以重失人心?此必从行官吏欲假威福,妄兴事端,借御前之号,为奉己之私耳。乞行罢止」。上从之。迁侍御史,赐五品服。公感上知眷,益思效忠。时车驾久驻维扬,人物繁聚而朝廷无一定规摹,上下颇觖望。公奏:「近日军民论议纷然,彼得藉口为说者,盖二帝远在沙漠,而陛下乃与六宫端居于此,何怪人之窃议。愿明降睿旨,以车驾不为久住维扬之计晓谕军民,仍乞朝廷早措置六宫定居之地,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规恢远图,上以慰九庙之心,下以副军民之望」。他日奏事,上谓公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不知朝廷事体,诋毁朕躬,亦不加罪」。公请以所得圣语布告中外,激劝言者,庶几有补于国,上嘉纳焉。又奏:「中原,天下之根本也;朝廷,中原之根本也。本之不摇,事乃可定。愿降诏旨,敕东京留守司略葺大内及关、陕、襄、邓等处,常切准备车驾巡幸,及以今来行在所止不为久居之计,庶几内外和悦,各思奋励以图报国」。宰相浸不悦。又论御营使司属猥众,俸给独厚,资格超越而未尝举其职,乞行沙汰,使侥倖者无以得志,法行自近,军气必振。又论无谓虏不能来,当汲汲修备治军,常若寇至,遂大咈黄潜善等意。公以孀母在远乞外补,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公已登舟,候朝辞,有旨除礼部侍郎,日下供职。召对便殿,上慰劳宣谕曰:「卿在台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者。卿为朕留,当专任用张悫及卿」。公顿首泣谢,不敢言去。悫时为中书侍郎,未几而卒。上一日复谓公曰:「郭三益可与卿共事」。未几而三益亦卒。公念虏骑必至,而庙堂晏然,殊不为备,率同列力为宰相言之。潜善及汪伯彦笑且不信。公常以疾在告,独上眷遇益深,除公御营参赞军事,拨鲁珏、杨周等所部兵,令同吕颐浩教习所谓长兵者。公亲往点阅,籍其乡贯、年齿与所习艺能。复被旨同颐浩于江淮措置。未几,虏骑自天长逼近郊,公从驾渡江。至平江,朝议东幸,诏朱胜非留吴门禦贼。问谁当佐胜非,左右莫应。公独慷慨愿留,遂以本职同节制平江府、常、秀州、江阴军军马,车驾遂东。时建炎三年二月八日也。公行平江四境,规度可控扼虏所来道,决水溉田为限,立烽堠,召土豪与议。时禁卫班直及诸军溃归无虑数万众,乏食,所至焚劫。一夕,知府事汤东野苍黄见公曰:「城四外焚庐舍,火光并起,柰何」?公笑曰:「此必溃军之归,正当招集」。问府藏银绢有几,即白胜非便宜出黄榜及旗于门,以圣旨招集,支赐银绢各若干,令结甲而入,且令市人广造食物以俟。顷之,溃兵皆以次入,既得赐,又市食,无敢哗者。明日,令依所结甲出盘门,赴行在所,违者斩。如是数日不绝,而公旧所教习长兵至者亦近三千人。二十日,朱胜非召赴行在,公独节制。三月八日,东野忽复遽告公,闻有赦至。公虑时方艰难,事变莫测,命东野先遣亲信官驰至前路,发封以告。少顷,东野驰来曰:「事变矣,乃明受赦也」。袖以示公。时府中军民已知有赦,公谓东野令登谯门,宣有旨犒设诸军一次,内外乃定。九日,有自杭持苗傅、刘正彦檄文来者。公恸哭,念王室祸变如此,戴天履地,大义所存。虽平江兵少力单而逆顺势殊,岂复强弱利害之足较?便当唱率忠义,举师复辟,诛讨叛贼,以济艰难。虽孀母在远,身无嗣继,而义有所不可已也。亟召东野及提点刑狱赵哲至喻之,且激以忠义。二人感激愿助,因秘其事,夜召哲以防江为名,尽调浙西弓兵,令东野密治财计。十日,得省劄,召公赴行在。时承宣使张俊领万人自中涂还,公遣问之,乃云傅等敕俊交割所总人马,赴秦凤路总管任。公念上遇俊厚,而俊纯实,可谋大事,急使东野启城抚谕诸军。俊立诣公所,公独留俊,握手语曰:「太尉知皇帝逊位之由否?此盖傅、正彦欲危社稷」。语未终,泣下交颐,俊亦大哭曰:「有辛永宗者来自杭,备为俊言。适遍喻将校辈,且当诣张侍郎求决。侍郎忠孝,必有处置」。公虑俊意未确,复再三感动之。俊曰:「只在侍郎。若官家别有它虞,何所容身」?公应曰:「某处置已定,当即日起兵问罪」。俊大喜,且拜曰:「更须侍郎济以机权,莫令惊动官家」。公给俊军衣粮并及其家,皆大悦。公召辛永宗问傅、正彦所与谋为谁,曰:「归朝官王钧甫、马柔吉。旧闻侍郎尝识钧甫等,请以书先离间之」。是夜,公发书约吕颐浩、刘光世兵来会。时颐浩节制建业,光世领兵镇江,公虑书不达,复遣人赍蜡丸从间道往。公已再被赴行在之命,知为傅等奸谋,而兵未集,未欲诵言,戒东野、哲各密奏虏未退,靳赛数万众窥平江,若张某朝就道,恐夕败事。公亦奏:「张俊骤回,平江人情震詟,臣不少留,恐生事」。因命俊遣精兵二千扼吴江而奏曰:「俊兵在平江者多,臣故分屯,以杀其势」。盖惧傅、正彦觉勤王之谋,先出不意,遣兵直捣平江故也。十一日,附递发奏:「臣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朕即位以来,强敌侵凌,远至淮甸,其意专以朕躬为言。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臣伏读再四,不觉涕泣。臣窃以国家祸难至此,皆臣等不能悉心图事,补报朝廷,致使土地侵削,人民困苦,上负睿圣之恩,下失天下之望。今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之故避位求和,臣独有一说,不敢不具陈其详。臣窃以当今外难未宁,内寇窃起,正人主忧劳自任,马上求治之时。恐太母以柔静之身,皇帝以冲幼之质端居深处,责任臣寮,万一强敌侵凌,不肯悔祸,则二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臣愚不避万死,伏愿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特轸宸虑,祈请睿圣念祖宗付托之重,思二帝属望之勤,不惮勤劳,亲总要务,据形势之地,求自治之计,抑去徽名,用柔敌国,然后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监国于中,抚靖江左,如此则国家大计自为得之。如以臣言为然,乞行下有司,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贴黄:「臣契勘,伏睹睿圣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尔退避大位,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万一别生它虞。更乞睿断,详酌施行」。并具因依申尚书省,「伏望朝廷率文武百官力赐祈请」,及具咨目报苗傅、刘正彦:「某久病无聊,日思趋赴行在,缘靳赛人马过平江,平江之人各不安居,守贰日夕相守,不容出城。朝夕事毕,即便登途。迩者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涂炭之故避位求和,足见圣心仁爱之诚。然当此多难,人主马上图治之时,若睿圣谦冲退避,上无以副宗庙之寄,次无以慰父兄之望,下无以厌四海之心。某曩备员言官日,窃见睿圣皇帝聪明英断,意欲有为,止缘小大臣寮误国至此。某叨窃侍从,盖亦误国之人,乃至过江,事出仓卒。向使将相有人,睿圣岂肯轻发?今太母垂帘,皇帝嗣位,而睿圣乃退避别宫,若不力请,俾圣意必回,与太母分忧同患,共济艰难,中兴之业未易可图。二公苟不身任此事,人其谓何?当念祖宗二百年涵养之旧,今所恃以存亡,惟睿圣皇帝。况皇帝天资仁厚,从谏如流,愿勉为之,再三恳请,睿圣宜无不允也」。又与柔吉、钧甫书曰:「此事当责在二公」。是日,公再被促赴行在之命。有进士冯轓者(后更名康国。),与公为太学之旧,来平江相从。公察轓慷慨气义人也,夜四鼓,呼轓具道所以,且云:「已具奏及移书,今若得一人往面悉此意,大善」。轓激厉请行,诘朝即就道。是日,再以书促颐浩、光世报所处分次序。十三日,以所奏检报诸路,复督颐浩、光世速选精锐来会平江,而张俊再被赴秦州指挥,且命陈思恭总其兵。思恭知逆顺,信用公言,奏不敢交俊兵。十四日,公被命除礼部尚书,将带人马疾速赴行在。公复奏不可离平江状。十五日,傅、正彦遣俱重赍诏书抚谕,且来吴江代张俊。公召重至平江,重初桀骜,以秘计恐之,重逃避。既而公得请兼领俊兵。有报韩世忠海船到常熟岸者,俊喜曰:「世忠来,事办矣」。即白公。公以书招之,世忠得书号恸。十八日,见公于平江,相对恸哭。世忠曰:「某愿与张俊身任之」。偶甄援自杭来,诡称睿圣面令促诸军。公使遍谕俊、世忠,及至镇江喻光世及部曲等众,皆号恸。十九日,冯轓至自杭,傅、正彦答公书皆不情语,柔吉、钧甫亦以书来。是日,颐浩、光世报军行。二十日,公大犒俊、世忠将士,令世忠奏以兵归行在,而密戒世忠急至秀据粮道,候大军至。酒五行,公亲呼诸将校至前,厉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顺孰逆」?众皆曰:「我顺贼逆」。公复厉声曰:「若某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某头归苗傅等。闻傅等以观察使及金钜万求某,得某者可即日富贵。不然,一有退缩,按以军法」。众感愤应诺。世忠军自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军势甚振。是时逆党传闻,已自震慑,有改图之意矣。公又恐贼急邀车驾入海道,先遣官属措置召募海船,亦甚集。二十一日,复遣冯轓以书行,且令轓居中几事相应。会得傅等书云:「朝廷以右丞待侍郎,伊尹、周公之任,非侍郎其谁当之」?公不胜忠愤,度傅等已觉公义兵动,而我兵势既已立,遂因递报之,其略云:「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是以见君辂马,必加礼而致恭,盖不如是,无以肃名分、杜僭乱也。废立之事,非常之变,谓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族矣。凡为人臣者,握兵在手,遂可以责君之细故而议废立,自古岂有是理者哉?今建炎皇帝春秋鼎盛,不闻失德于天下,一旦逊位,岂所宜闻?自处已定,虽死无悔。呜呼!天佑我宋,所以保卫皇帝者历历可数。出质则虏人钦畏而不敢拘,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天之所与,谁能废之?况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昭昭,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犹愈于终为不义不忠之人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傅等得书,怒,遣赤心军及王渊旧部精锐尽驻临平,而韩世忠之军已扼秀州矣。公作蜡丸帛书云:「不得惊动圣驾」。募人赍付主兵官左言以下八人及知临安府康允之,皆达。又作手榜遣人间道晓谕临安居民曰:「访闻前日睿圣皇帝逊位,军民掩泣,各不聊生,足见军民忠义之情」。世忠既抵秀州,称病,日令将士造云梯,修弓矢器械。傅、正彦震骇,亟除世忠、俊节度使,指挥略云:「世忠、俊深晓内禅大义,不受张某诖误」。二人皆不受命。傅、正彦又令朝廷降指挥谪公,其词曰:「张某阴有邪谋,欲危社稷,责授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仍令平江差兵级防送,经由行在赴贬所」。二十四日,颐浩以兵至,公迓且勉之,握手嚱嘘。颐浩亦曰:「事不谐,不过赤族」。翌日,光世亦至。二十七日,传檄内外,辞曰:「宋有天下垂二百年,太祖、太宗开基创业,真宗、仁宗德泽在民,列圣相传,人心未厌。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遂致虏骑历岁侵凌。逆臣苗傅躬犬彘不食之资,取鲸鲵必戮之罪,乃因艰难之际,敢为废立之谋;刘正彦以孺子狂生,同恶共济,自除节钺,专擅杀生。仰惟建炎皇帝忧勤恭俭,志在爱民,闻乱登门,再三慰喻,而傅等陈兵列刃,凶燄弥天,逼胁至尊,苍黄逊位,语言狂悖,所不忍闻。大臣和解而不从,兵卫皆至于掩泣。诏书所至,远近痛心。骇戾人情,孰不愤怒!况傅等揭榜阛市,自称曰『余祖宗讳名』,曾不回避,迹其本意,实有包藏。今者吕颐浩因金陵之师,刘光世引部曲之众,张某治兵于平江,韩世忠、张俊、马彦溥各领精锐,辛道宗、陈思恭总率舟师,汤东野、周杞扼据冲要,赵哲调集民兵,刘诲、李迨馈饷刍粮,杨可辅等参议军事,并一行将佐官属等,同时进兵,以讨元恶。师次秀州,四方响应。用祈请建炎皇帝亟复大位,以顺人心。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当念祖宗涵养之恩,思君父幽废之辱,各奋忠义,共济多艰。所有朝廷见行文字,并是傅等伪命,及专擅改元,即不得施行。敢有违戾,天下共诛之」!二十八日,张俊、光世相继行,闻行在已有复辟之议矣。初,公遣冯轓授以计策,傅、正彦闻平江之师将至,甚忧恐。轓知可动,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曰:「张侍郎之意,盖以国步艰难,政当马上治之。主上盛年,乃传位襁褓之子,听断不出帘帷,天下恐有不测之变。纵主上谦虚,固执内禅之论,此犹有一说焉。主上受渊圣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当以渊圣为主,睿圣称皇太弟,依旧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圣当易称皇太侄。太母垂帘听政,大元帅治兵征伐于外,此最为得策」。胜非令轓与二人议,轓反覆告之,傅、正彦有许意,遂与同议都堂。轓同傅、正彦、钧甫四人并引见,太后劳问曰:「卿等皆忠义之臣」。轓遂奏曲折。议定,乞赐傅、正彦铁券,诏宣百官,少顷毕集。宣诏云:「二十五日,苗傅、刘正彦等四人上殿奏事,奉圣旨,睿圣皇帝宜称皇太弟,依旧康王、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帝宜称皇太侄」。百官退,诣睿圣宫,上御殿引见傅、正彦,词色粹然,问劳有加。傅等出宫,以手加额曰:「不意圣天子度量如此」。既而傅、正彦归军,逆党张逵曰:「赵氏安,苗氏危矣」。王世修尤大悖,三鼓诣胜非府变其事,复欲改正嗣皇依旧,而睿圣之名止称处分天下兵马重事,胜非不能夺。轓次日力争,胜非云:「勿与较,其实一也」。轓遂归,而勤王之师已悉至秀州。三十日,公被命同知枢密院,亦不受。四月二日,公次秀州,奉复辟手诏,而傅等大兵屯临平,公进发。三日,次临平,世忠当前,俊次之,光世又次之。逆党立旗招喻世忠等,世忠与战,军小却。世忠亲挥刃突前曰:「今日不为官家面上带几箭者斩之」!众争奋,贼党苗翊等大败,傅、正彦相继逃遁。是夕,皇帝圣旨除公知枢密院事。翌日,公与颐浩等入内朝见,伏地待罪泣下。再三慰劳,宣喻云:「曩在睿圣,两宫几不相通。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直趋前传太母之命曰:『张浚早来不得已安置郴州』。朕不觉覆羹于手,今其迹尚存。自念卿既被责,此事谁任」?公呜咽奏:「臣蒙陛下眷遇之厚,久历台省,不能补助,致虏骑凭凌,祸变窃发。臣之罪大,敢复论功」?上再三称叹,独留公,引入后殿,过宫庭。上宣喻:「隆祐皇太后知卿忠义,欲一识卿面目,适垂帘见卿自庭下过矣」。公惶恐,顿首谢。上属意欲倚公为相,公辞晚进,不敢当。盖公意以关陕为中兴根本,欲请行矣。上曰:「顾无以见朕意」。解所服玉带,命内侍覆去龙饰赐公曰:「此祖宗御府所宝也」。公重辞元枢之命,诏书曰:「卿以小宗伯之职赞天营之事,乃能总合诸师,来赴行在之急,俾奸宄不敢辄肆。威声既振,妖孽宵奔,致朝廷于安平无事之地,卿之功大矣。宜勿复辞」。傅、正彦既败走,与死党直趋闽中。公命世忠以精兵追之,并缚于建州,槛至行在所。及其党左言、张逵、王世修等,伏法建康市。初,公起义兵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外间警备亦甚严,忽有刺客至前,腰间出文书,乃傅、正彦遣来贼公,赏格甚盛。公顾左右皆鼾睡,见其辞色不遽,问:「尔欲何如」?对曰:「某河北人,粗知逆顺,岂以身为贼用者?况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害侍郎耶?特见备禦未至,恐后有来者,故来相报耳」。公下执其手问姓名,曰:「某粗读书,若言姓名,是徼后利。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遂拂衣而去,其超捷若神。公翌日取嘉禾死罪囚斩以徇曰:「此苗傅等刺客也」。后亦无它。公私识其人状貌物色之,终不遇云。盗薛庆啸聚淮甸,兵至数万,附者日众。公以密迩行阙,一有滋蔓,为患不细,且闻庆等无所系属,欲归公麾下,请往示大信以招抚之。渡江而靳赛等率兵降,遂径至高邮,入庆垒,从行者不及百人。出黄榜示以朝廷恩意,庆感服再拜。始,公入贼垒,外间不闻公信,浮言胥动,颐浩等遽罢公枢筦。及闻公讫事还,上叹息,即日趣公归,且诏就职。公辞,上抚劳再四,复亲书御制《中和堂诗》赐公,有曰:「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其卒章曰:「高风动君子,属意种蠡臣」。仍题其后曰:「卿看毕可密藏,恐好议者以朕属意篇什也」。其眷待如此。公素念国家艰危以来,措置首尾失当,若欲致中兴,必自关陕始,又恐虏或先入陕陷蜀,则东南不复能自保,遂慷慨请行。诏以公充川陕宣抚处置使,便宜黜陟。赐亲笔诏书曰:「朕嗣承大统,遭时多艰,夙夜以思,未知攸济。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艰危。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某往喻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勉人臣忠义之节,以身徇国,无贻名教之羞;同德一心,共建隆兴之业,当有茂赏,以答殊勋」。公行有日矣,会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来赴行在。琼自靖康围城与女真通,及京城破,逼胁后妃及渊圣太子宗室入虏中,又乘势剽略为乱,左右张邦昌,为之从卫,罪状非一。至是闻二凶伏诛,始自豫章拥众入朝。既陛对,恃其众盛,悖傲无礼,多所邀求,且乞贷傅、正彦逆党左言等死。公奏大略云:「琼大逆不道,罪冠三千之辟。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窃发。若不乘时显戮,则国法不正,且它日必有王敦、苏峻之患。臣任枢筦之寄,今者被命奉使川陕,启行有日,乃心踟蹰。若不尽言,乞伸典宪,死且不瞑」。上深然之,公独与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密谋,夜召子羽及选密院谨饬吏数辈,作文书劄榜皆备,锁吏于府中。翌早,公赴都堂,召琼议事。琼从兵溢涂巷,意象自若。坐定,公数琼罪,琼愕眙,命缚送大理寺。子羽已张榜于省门外,亲以圣旨抚劳琼众曰:「圣旨罪止琼,馀皆御前军也,无所预」。众顿刃应喏。琼论死,兵分隶神武军。自靖康后,纪纲不振,王室陵夷。公首倡大义,率诸将诛傅、正彦,乘舆返正,复论正琼罪,而后国法立,人心服。自武夫悍卒、小儿灶妇、深山穷谷、裔夷绝域皆闻公名,盎然归仰忠义之感,实自此也。公辟子羽参议军事,遂西行。独念上孤立东南,朝廷根本之计未定,蚤夜深思,苟有所见,不敢不纳忠,以身在外而不言也。尝奏曰:「前日馀杭二凶鼓乱,彼岂真恶内侍哉,当此艰危,人情易摇,欲为不顺,借此以鼓惑众听耳。然在我者有隙可指,其事乃作。愿陛下谨之察之,于细微未萌之事每切致意,使奸逆无以窥吾间」。又曰:「臣累具奏,谓前此大臣不肯身任国事,意谓事苟差失,众言交攻,取祸必大。惟因循度日,万一得罪而去,亦不过谓庸缪,落职领祠而已。此风误国有素,愿陛下临朝之际,不匿厥指,与大臣决议,继自今必使身任其责,脱或败事,诛罚无赦」。又奏曰:「听言之难,自古记之。《书》称先王之盛有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夫仆从之微也,而亦必严择,盖其朝夕在君侧,浸润肤受,言为易入。苟使小人得售,将何所不至?夫小人进谗说以快其私,经营窥测,投隙伺间,固不正名其事、显斥其人也。或因献谈谐之说,或假托市井之论,夤缘附会,其端甚微。人君一或忽之,则忠贤去国,亿兆离心,其祸有不可胜言矣。臣谓欲尽听言之道,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不然,虽有过人之聪明,而朝夕所狎近者既皆非类,渐渍以入,其能无过听之失乎」?又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体乾刚健而能成其志者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君法天,莫大于此。少康氏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夏后之业复振,盖其经营越四十年,向使其间一萌退缩之意,则王业无自而兴矣。汉高帝困于鸿门,屏于巴蜀,败于荥阳、京索间,屡挫而愈不屈,终灭项氏以启汉基。此二君者,岂非刚健不息而卒能配天乎?今日祸变可谓极矣,意者天将开中兴之基,在陛下体乾之刚,身任天下而已。愿陛下以至公至诚存心,恻怛哀矜,思天下之所以困穷,生民之所以涂炭,自反自咎,身任其责,便佞之惑耳者去之,美丽之悦目者远之,以至于衣服饮食,亦惟菲薄之务,淡然漠然,视天下无足以动吾心者,而专以宗社生灵为念。苟言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言也,苟思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思也,持之以坚,行之以久,乾乾不息,则上可以动天,下可以格人。由近及远,由内及外,民虽至愚,岂不感化?少康、汉祖之事业又何难哉?臣于陛下分则君臣,情则父子,故虽远去天威,而区区爱君之心不敢不思所以自效」。上手书赐公曰:「卿自离阙,曾未几时,奇画深规、忠言谠论著之简牍,已三上矣。虚怀领览,嘉叹不忘」。时渡江大赦,独李纲以言者论列贬海外不放还。公论奏逆党如吴幵、莫俦顾反得生归,纲虽轻疏,亦尝为国任事,乃不得叙,天下谓何?上用公奏,纲得内徙。始,公尝论纲罪,至是独为伸理,其用心公明,无私好恶类如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