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政篇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五、《柯山集拾遗》卷九、《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尝患今之士大夫好言三代治安之世,而不究其所以治安之端,退而视其所为,则亦汗漫而不以有成,夫亦思之不熟矣。世之营居者,莫不欲善居完室,顺寒燠燥湿之宜而可乐也。将为是乎?则一家之居,集众室而成者也;一室之中,集众物而成者也;物之用,集众用而成者也。试举其一焉。将为善室乎,则必得善木。将治木乎,则必有善之器,恶则不足以治木。将求善牖乎,则自众用而集之,无一不善而后牖可善也。将求善室乎,则犹治牖也,自众物而积之,亦无一物不善,而后为善室。将求善居乎,亦犹治室也,无一室不善,而后为善居。天下之势,何以异此?一民之家譬之则一牖也,一国之地譬之则一室也,万国而为天下譬之则一居也。故将求一居之无不善,则必始于一牖之得人,将求天下之无不治,则必始于一家之得所。一家无不得其所,家家而召之,而后一国皆得所。一国无不得其所,国国而积之,而后天下莫不得其所。此三代之所平治,而仁人君子之所以尽心竭力而不辞,安得慢然徒知其安平之可乐,而不究其所以哉!盖召公听男女之阴讼,而舍于棠下。而孟子以仁义教时君,而其本乃在鸡豚狗彘、山林鱼鳖、耕桑里闾之事,足五亩之宅所用耳。夫召公为天子之大臣,中分天下而治之,而治事临务至出于草野田亩草木之间。而王者之政至于鸡豚狗彘之畜莫不谨书,宜若不知体而可一概用矣。然古人惟不敢遗一人,故能康一家;不敢遗一家,故能王一国。尝读《西汉书》,见《循吏传》,如美宣召信臣之徒,其治郡邑,事无大小,一一立法,曲有制度,莫不便利。而至于躬行田野,不少休息,决水疏田,立为表制,锱铢尺寸,咸有次第,未尝不爱其知为政之理,而竭力勤事,而至诚爱其民也。故生有显名,没有祠祀。使天下之守皆如此乎,安有不治之忧。而臣见今守令之不肯力政而勤求也。今之为令者,比之守差勤矣,然天下讼狱无受赇之奸,催科无后期之责,偃然高枕曰:「吾事办矣」。田不问,桑不植,沟洫不开,林木不充,疾病不养,鳏寡无告,问之且不知,何暇责其治之乎!为守则又失矣。言公平付之有司,吾待其成;言出纳付之有司,吾责其慢。舍是则晏安佚乐,要宾客之欢而求声名,结利势之援而举世家,一乡有不治,一邑有不安,问之且不能言,而又何暇责其治之乎!其原在乎轻小事,遗微利,怠慢安佚而不肯力政故也。向者臣见朝廷取种植之法以下郡邑,诚有其意矣,然臣以谓政事之在民,其委曲者非特桑而已。今将事事立法,则恐文书可行而病于报覆,不若时命监司之按郡国者。若今监司不治方里之外,又当察见其田野沟渎之植畜牧,凡民之细务,以其治否为守令之赏罚,则不独任其国,而又当行其野,不独观其政,又当令其俗。举其善之有成者而赏一人,痛责其尤无良者一人以惩劝之,则田亩里闾之间,事宜不待令而上已为之,使守令不一一为法而法固已立矣。此非臣之私分也。先王之巡狩而考诸侯之治否,入其方土也,问,曰:「予治者有庆」。而土地荒芜,遗老失贤者,则先王以不治罚之,彼治者盖亦知此而已。故将推力政之公,必始于守令,而后有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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