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洪驹父香谱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历阳沈谏议家昔号藏书最多者,今世所传《香谱》盖谏议公所自集也,以谓尽得诸家所载香事矣。以今洪驹父所集观之,十分未得其一二也。余在富川作妙香寮,永兴郭元寿赋长篇,其后贵池丞刘君颖与余凡五赓其韵,往返十篇,所用香事颇多,犹有一二事驹父谱中不录者,乃知世间书岂一耳目所能尽知。自昔作类书者不知其几家,何尝有穷?顷年在武林,见丹阳陈彦育作类书,自言今三十年矣,如荔枝一门犹有一百二十馀事。呜呼!博闻洽识之士固足以取重一时,然迷入黑海,荡而不反者,亦可为书淫传癖之戒云。
书韩承旨别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读玉山樵人诗,脂泽之气焄然满怀,使人想见风采,至《香奁》则又殆有甚焉者也。然渥当唐末宗社颠隮之际,窜身于戈戟森罗之中,虽扈从重围,犹复有作。当是之时,独能峥嵘于奸雄群小之间,自立议论不至诡随。唐史臣称之,以谓有一韩渥尚不能容,况于贤者乎?则知渥非荏苒于闺房衽席之上者,特游戏于此耳。顷时,王荆公叙四家诗不取太白,为其十诗九说妇人与酒,然则渥之不见取于公又可知矣。
书初寮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初寮集》卷首、《皕宋楼藏书志》卷八○
徽宗皇帝在位岁久,文士诗人一时辈出,不减元和、长庆间人物,如参政翟公、待制韩公、翰林汪公、初寮先生王公,皆以文辞自显,号为杰出不可跂及者,馀未易殚数也。初寮盖文健而深,诗丽而雅。至于制诰,浑厚足以风动四方,则李公汉老以谓公当承平之世,多褒扬粉泽之词,如「伤居尔体,痛在朕躬」,「不得施于战士,弗为子孙之谋」,「更存辅车之势,不得加于叛国」。呜呼,其尽之矣!自往至今几三十年,诸公之墓木何止拱把,读之使人想见当时文采风流之胜。刘梦得云:「休唱内前供奉曲,贞元朝士已无多」。是亦足以为初寮之叹也。
书陵阳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国家承平日久,朝廷无事,人主以翰墨文字为乐。当时文士操笔和墨,摹写太平纷然。如韩子苍《题何太宰御赐画喜雀诗》,有「想得雪残鳷鹊观,一双飞上万年枝」之句,不动斤斧,有太平无事之象,以此知粉饰治具者固不可以无其人也。王摩诘说开元时事,如「池北池南草绿,殿前殿后花红」,亦是好句,但如画师著色画屏风,妙则妙矣,奈未能免俗何。大抵子苍之诗极似张文潜,淡泊而有思致,奇丽而不雕刻,未可以一言尽也。
书婆娑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自古文词之士班班相望,不可胜数,然其倾心翰墨,没溺于词采章句之间,能令人柔媚软熟不自扶持,概以风节鲜有称者,亦其势然也。右正言崔公,文词高秀,句法清雄,二者皆足以名世;而危言谠论殊得谏臣体,至于诋訾时宰,讥评权要,略不少詟。读其奏疏,使人耸然异之,如著冠秉笏而见汲黯、朱云辈,不待闻言使人加敬,殆非前世留意于文翰者之所能仿佛也。宋广平之为人,疑有铁心石肠,及作《梅花赋》,则清艳便发,有江南徐庾体。读《婆娑》之诗者,其异于《梅花》之赋亦几希矣。
书浮休生画墁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永乐大典》卷二二五三七
政和七八年间,余在京师。是时闻鬻书者忽印张芸叟集,售者至于填塞衢巷。事喧,复禁如初。盖其遗风馀韵在人耳目不可掩,盖如此也。前此当靖康间,天下鬨然皆歌东坡南迁词,所谓「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者是也。今临川彫《浮休全集》有此词,乃元丰间芸叟谪郴州时,舟过岳阳楼望君山所作也。今日读公《南迁录》见之,前二事皆恍然在数十年之外矣。绍兴辛未,余来江西,至九江,太守李中行置酒庾楼。楼上独有芸叟一诗,其后云:「万里秋风吹鬓发,百年人事倚栏干。知他落日能多少,偏照淮南几处山」。然后知东坡集中所载二诗为不止于此也。
书郭令公家传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郭令公家传》十卷,载公平生行事甚详。余后得《师友谈记》,言子仪镇河中日,河甚为患,尝祷河伯曰:「水患止,当以女奉妻」。已而河复故道,其女一日无疾而卒。子仪以其骨塑之于庙,至今祀之。此一事唐《新》、《旧》史皆不载,家传亦不载。议者以谓吾闻大禹有治水之功而已,未闻以女饵河神也。余曰:人固不可以一概论天下事。子仪割女子之爱以援千里之溺,上忠其主,下爱其民,此亦人所难者。人能舍其所易以观其所难,则子仪之事不可没矣。
书梅圣俞碧云騢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直讲梅公圣俞以诗名家,技绝古今,声满天地。文忠公在政府,书问中犹称圣俞二十五兄,其为言岂不足以取信于当时?《碧云騢》者,其所著小说也。而文正范公、先正潞公首所深诋,读者多不满其意焉。虽骂讥笑谑自是诗家者流,然吾身不在朝廷,职不当谏诤,而讦其所短,攻其所长,专务以过掩公,不免有恶居下流而讪上之失。梅公于乡里为丈人行,固不当小有贬剥,恐好事者托公之重以显其书固不可知,谓公为此书则决非也。
书梦溪丈人忘怀录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沈翰林休居梦溪之上,自号梦溪丈人,作《忘怀录》,所记皆林下幽事,《笔谈》之所不戴者。其中乃有梅月调护赪带一法,仪者讥其未能忘怀。向使微风徐来,飘飘然吹渊明之衣于斜川东皋之上,则将安用彼带为哉?由是观之,渊明之去为真归也与?
书谯郡先生文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余顷得《柯山集》十卷于大梁罗仲共家,已而又得《张龙阁集》三十卷于内相汪彦章家,已而又得《张右史集》七十卷于浙西漕台。先生之制作于是备矣。今又得《谯郡先生集》一百卷于四川转运副使南阳井公之子晦之,然后知先生之诗文为最多,当犹有网罗之所未尽者。余将尽取数集,削其重复,一其有无,以归于所谓一百卷者,以为先生之全书焉。晦之泣为余言:「百卷之言皆先君无恙时贻书交旧而得之,手自校雠,为之是正,凡一千八百三首,历数年而后成。君能裒其所未得者以补其遗,是亦先君子之志,而某也与有荣耀焉」。因谓晦之,他日有续得者不可以赘君家之集,当为别集十卷以载其逸遗而已。
书史记索隐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前人所为缵述,后人从而贬剥之,将以正前人之失也。独不知又从而贬之者出其后,至于更相矛盾,互为得失,殆无时而已焉。《史记》一书成于司马父子之手,本出一家,而其首尾舛错,岁月颠倒,不免时有缪误,此后人所以得而议之也。晋有徐广、宋有裴骃、南齐有邹诞生、大唐有刘伯庄,各有《音义》见于注解,不可谓无得,然亦未免于失也。今司马贞又作《索隐》三十卷,且自为之序,以谓迁史比于班书微为古质,故汉晋名贤未之见重。岂其然乎?班《书》所记独一代之事,犹二十年而后成。《史记》上下数千载,而其论述如出一时,迁史简严而叙事详,班史辞费而褒贬少。迁之为文如行云流水,出于自然;班固镂金刻玉,力尽愈奇,要其大率皆依仿迁而为之者也。谓其以古质不为人所推重,何其缪哉!贞所议讑不可胜究,姑以首篇较其乖误,馀固可知。贞谓《史》有十二纪,以象岁星十二年而一周天也;《史》有十表,以法天之刚柔十日以记时也;《史》有八书,以法时有八节以成岁也;世家三十,以法三十日而成月也;列传七十,法人臣七十而致仕也;百有三十篇,以象闰馀而成岁也。迁作《史记》,上自五帝,下逮汉武,世代之数岂出人为?然则《春秋》十有二公,自隐至哀岂亦法天之数而为之乎?历年二百四十有二,孔子将何所取法哉?所谓八节、三十日,与夫闰馀成岁之说皆不可合也。七十而致仕,何关列传?如《滑稽》、《龟策》、《日者》之类,何预致仕?是数者使儿童见之皆知其非,固不待攻而明其失矣。余所以言之,非固欲为是纷纷也,盖伤贞之缪用心,以贻笑后人而已矣。
书封演古今年号录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尧舜三代虽帝王殊号,前后异时,要皆以德而兴,故其受命甚永,其历数甚长。当是时,唯以人君即位之年为元年而已,未闻其以号纪年也。汉之文、景虽有中元、后元之称,然犹未有号也。武帝喜功好武,矜勇尚夸,其心侈大,欲以跨越古今,其为号虽不同,大率皆取瑞应,如元鼎、元狩之类是已。后世因之,于是神爵、五凤、甘露、黄龙、河瑞、河平之称寖亦昌矣。不然,则取其久安永固,传祚无穷之意,如永建、永寿、永康、永宁之称犹十二三也。人主之享国传世岂不欲其久远?而自古及今,考之书传,唯有德者为可久。苟为无德,虽强如秦,富如隋,皆不过一再传而亡。况区区纪年之号,安能为有国久长之计哉?使人君而知此,虽以元而纪年可也。彼僭窃位号,不传正统,一时乱臣贼子犹以改号为失国之谶,如齐高之天保,后周之宣正,说者以其兆于天数,而不知修短之实系于其人也。吁,可悲哉!
书岑参诗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杜少陵用胸中万卷之书作妙绝古今之句,尝自言诗有神助,而语不惊人,虽死不休。宜其傲睨凌蔑,高目一世,以谓前无古人,后无作者。至于诗人文士间有可称者,未尝不力加推许至于再三,或见于言语文字,谆谆不已,如高詹事、元道州与岑参辈皆其人也。盖物以类而相从,人由意而相合。臭味之同,乃诗人之草木,出于自然,有不约而契者,况其于一时人物,汲汲然唯恐失之。如近世欧文忠、苏内相之收拾文士,要使尽出门下而后已。参诗清丽有思,殊复可喜。观少陵所谓「岑参兄弟皆好奇,携我远来游渼陂」之句,则亦可以得其为人之大略矣。
书高道传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神仙之说出于荒忽有无之间,怪谲而不足信,诞谩而无所稽考。以谓有耶,其实未尝有;以谓无耶,则其事可传,其书具在,君子亦有时取而言之。余读《高道传》,观其所载神仙百馀辈,自初入道至于登仙,岩居而穴处,草衣而木食,近者不过一世,远者不过数十年。一日异香满室,鹤御旋空,云幡绛节自天而下,顷之则冉冉然已入于杳冥之间矣。何其易且怪也?有操是说以折之者,其徒必曰:「是人素有仙骨,且道行已成,时至乃即行耳,何难之有哉」?余独不知上帝何为专意访求黄冠羽衣,使为辅翼仙官,河岳主宰?而陶洪景著论,如西伯之圣,汉文之贤,仅得与之同列而已,乃不得与此流显陟霄汉,以警动世俗,何邪?余尝反覆考究而不得其说,又其事怪妄不经,大率多类世间幻术蛮法,如吐火割舌,飞剑遁形,绝食服气之类是也。是以学者于神仙之说每有疑焉。扬子云、韩退之之徒所以力诋而痛排之,固有谓也。盖二子以羽翼圣道自任,不得不尔。要之,后人立论似不必专务依仿韩、扬,使神仙之说存于若有若无之间,确然以吾道自任而已,则是非判然,而天下之理得矣。
题定武旧刻兰亭(绍兴四年五月一日)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兰亭考》卷七
欧兖公集古今石刻,可谓博而精矣。而定武《兰亭》不见其可贵,岂其时善本尚多,更有出定武之右耶?此石肥瘦纤秾皆得其所,而法度森严,典刑具存,真定武旧刻也。周紫芝题。绍兴甲寅五月一日。
策问第一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三、《太仓稊米集》卷四八
问:古之言治道者推三代。自三代而下,所可称者莫盛于汉。汉之兴也,创业则有高帝,守成则有文、景。奋然有以大兴汉治者,则莫若武、宣。至于元、成,虽无大功于汉,亦无大恶于天下。此六七君者,皆不害其为贤明之君也。然而高祖以征伐定四方,文帝以仁爱康庶俗,宣帝以赏罚励群下。是三主者,其所尊用未尝先于儒术。在高帝时则有若萧何,在文帝时则有若周勃,在宣帝时则有若霍光。是三人者,其为相未尝资以学术也。夫以未尝用儒之主而辅以未尝学问之臣,宜天下之治委靡而不振也。而言汉治者莫大于高帝,莫盛于孝文,莫明于孝宣者,此何理邪?武帝大兴风化,专意经术;元帝知劝孝宣以用儒,而成帝壮好经书。是三主者,可谓知以儒士为贵者也。考其当时辅相之人,在武帝时则有若公孙弘,在元帝时则有若匡衡、张禹之徒。是三人者,可谓一时之儒宗也。夫以尊尚经术之主而用当世之大儒,宜天下之治光明盛大而不可掩也。而言汉治衰于孝武,毙于元、成,此又何理也?且人主之治乱,辅相之贤否,最为国体之重,不可不讲。诸君子于此究之深矣,试论其所以然者,愿与闻之。
策问第二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三、《太仓稊米集》卷四八
问:有国则有兵,有兵则有书。兵之有书,所以载其战陈之法,攻守之计,山川地形向背之宜,阴阳吉凶逆顺之理。故智者用之可以料敌,勇者用之可以决胜,良将用之可以取万全,理之必然者也。初,谷城黄石出异书一编以授留侯,曰:「读是则为帝王师」。已而用之,果能辅高帝,并强秦,灭大楚。魏武帝自作《新书》以授诸将,当时征讨者莫不以《新书》从事,而用其书辄胜,不用则必致败。呜呼,兵书之不可不用乃如是乎!赵王使赵括伐秦,兵败身死,四十万卒一日尽坑。兰相如曰:「括徒能读其父书,不知合变也」。霍去病之讨匈奴也,武帝欲教以孙、吴兵法,去病曰:「顾方略如何尔,不至专学古兵法」。由是观之,耑用兵法者果可以取胜乎?谓兵法不可不用耶,则宋襄泓水之师众败而身丧,房琯、陈涛之战,一日而军尽覆,乃用之而败,何也?谓兵法不可专用耶,则李广将军简易而军几没于匈奴,苻坚不善用师而兵大衄于淝水,而不用乃败,何也?然则果可用乎?果不可用乎?韩信背水设阵,而信曰:「是在兵法」。荀吴设车为行,而李靖曰:「法在其中」。二子之用法如此,乃在乎用与不用之间。此又何也?幸诸君详言之。
策问第三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三、《太仓稊米集》卷四八
问:唐之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议者以谓崇不劝天子求边功,而璟不赏边臣,其为相大略如此。夫以天子而求边功,是秦始皇、汉武帝之事,固不当以此启人主之欲。至于将帅有功于边乃抑而不赏,则将何以为激劝之术乎?大抵二相之论皆祖述汉儒而为之说者也。何以知其然哉?昔陈汤矫制以伐郅支,而匡衡以为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渐不可开。冯奉世矫制以伐莎车,而萧望之以为要功万里之外,为国生事,渐不可长。由是知崇、璟之言固有自矣。彼独不知衡虽以大儒居相位,其实依违阿意以保爵禄。当是时,石显用事,与汤有隙。衡非能为此论,乃内畏石显而阴陷之也。宣帝时,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义当臣之,而望之使其位在诸侯王上,失中国夷狄尊卑之义,亏损汉德,而又抑奉世之功,未得为无过。崇、璟不深求其故而专师其言,盖已失矣。考二虏杀辱汉使以抗衡中国,二子咸能矫发诸国之兵,不仰斗粟,不须寸刃,而传首阙廷,不可谓无功于汉。而衡与望之力加排沮,使将士失望,忠臣解体,何足为后世法?《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者,专之可也。而终军之论,则又以谓不然。则其为说果何从乎?幸备论之。
策问第四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三、《太仓稊米集》卷四八
问:天下之才不生于山林薮泽之中,则出于公卿贵戚之胄。至于屠酤贩鬻之贱,降虏氓隶之人,其间岂无贤才立大功名于天下者?孰谓帝王之裔,宗室之贤,而无可委以大任者乎?汉之兴也,刘章诛禄、产以定国,刘向诋王凤以谏君,此皆杰然以有功社稷者。至于楚元之好学,东平之为善,辟疆以议论著名于汉室,刘辅以真言发迹于衰世,若此类者甚众,皆不得大用于当时,何也?惟唐则不然。高祖、太宗之初,如河间之功,江夏之略,其功名事业至与李靖相为低昂。议者以谓景、元子孙当草昧之初,皆宣力四方,显显为英豪,当时固未有所大用者。至明皇初相适之、林甫,自是登相位者至九人焉。林甫奸邪,几丧唐室。李程和柔,在位录录,无所建明,固不足道。其馀皆以才称职,号为贤相,庶几乎周之卿士。周召毛原,皆同姓国也。由汉至是数百年间,岂无一宗室可以为相者哉?然则汉之不用其说,不过以谓不欲宠宗族以妨贤路而已。至于田鼢、窦婴、王凤、梁冀之徒,皆以庸人而处相位,又岂无嫌于亲戚贵贱之间哉?如道宗、孝恭之徒,其征伐之功、忠孝之烈炳然可观,委以大寄,谁曰不可。彼九人者,汗马无英、卫之劳,辅翼鲜伊、霍之望,而用之不疑,其故何耶?主上推仁爱以厚同姓,确乎尧舜之用心矣。诸君试摭汉唐之得失而论之,庶以仰裨圣虑之万一。
策问第五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三、《太仓稊米集》卷四八
问:天下之利不归于民则归于国,不归于国则归于民,二者未尝不相为盛衰。自古人君其始非不欲上不匮于国用,下不蠹于民财,而求必有其术,势不得已,则必引用掊克之臣,肆为聚歛之政,虽仅足以纾一时之费,而民贫盗起,根本一摇,其甚必至大乱而后已。唐有天下垂三百年,太宗之政固无愧于古矣。明皇纵侈无度,国计艰短,始用宇文融、杨国忠辈。利说一开,其流莫禁。至德宗时,既相杨炎,立两税法,而陈京、赵赞用事,民不胜冤,家若被盗。宪宗之初,切齿京、赞,指为贼臣。未几而皇甫镈以句剥为宰相,唐祚自是始衰焉。至于刘晏、第五琦、王圭,亦一时财利之臣也。观其斡旋之方,经理之术,使用足于上而君无掊尅之名,利出于下而民无愁叹之苦,当时之财亦不过取之于民耳,非天降而地出也。唐自两税之馀,如盐铁、茗酒、括田、借商、羡馀、献助之类,历世所取不过于此,顾所以用之有不同耳。主上仁圣,爱惜元元若保赤子,而内焉故地之赋未复,外焉讨叛之兵未息。今大举以平强敌,则有司岂无调发之劳,斯民岂无供亿之费?今欲使缗钱有羡溢之饶,户口绝流冗之患,必有晏、琦之策可施于今者。二子之传具在,可考而知,区区已陈之迹,有口者类能言之。幸参酌古今之宜,究民情之利病而为之策,毋以纸上语为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