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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乞询求将相咸平六年八月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咸平集》卷一、《国朝诸臣奏议》卷六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尝读《唐太宗实录》,见李靖文武材略,隋将韩擒虎即其类也。
再与擒虎论兵,未尝不称善,抚之曰:「可与论孙吴之术也」。
初,事隋为殿内直长吏部尚书牛弘见而重之,曰:「李靖王佐才也」。
今国家自先帝平晋之后,与戎狄结隙,将相旧人,相次薨谢,边鄙间州县,屡为戎狄所陷。
皇威不振久矣,时议乃以将相无人亦久矣。
即不知今来朝廷公卿大夫间,有如韩擒虎李靖论兵否?
有人如牛弘李靖王佐才否?
若有人能论兵,有人负王佐才,未审陛下知之否?
有人善论兵,有人负王佐才,乃是帝王合先知之矣。
自来皇城司差人探事,又别差探皇城司
探事人如此察探,京城民间,事无巨细,皆达圣聪。
近又差朝臣为巡抚使,及差朝臣以点检酒务名目,出外采访。
所采访之事,不过民间利病,不过官吏能否而已。
即未闻委公卿大夫察访善论兵之人,询求有王佐之才者也。
由是见所求者琐屑,而所忽者远大也。
陛下若以宗庙社稷为忧,以生灵为念,即宜以远大为务,求将相为急也。
臣每奉圣谟,令陈鄙见,仰祈英睿,特赐披详。
李靖颉利可汗露布986年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九、《小畜外集》卷一一、《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尚书兵部臣闻:周征猃狁,长驱北伐之师;
汉讨匈奴,用绝南牧之患。
帝王之耀武,亦今古之同风。
我国家乘五运以膺图,顺三灵而改卜。
义旗方举,万民喧《桃李》之歌;
神武惟扬,四海绝萑蒲之盗。
建德寻膏于椹锧,世充俄系于俘囚,武周则瓦解以无遗,黑闼乃土崩而自尽。
杜伏威蜂屯江表,束手来降;
徐圆朗鼠窃山东,连颈受戮。
萧铣之冰销岭外,薛举之电扫陇川
民心于是悦随,王业以之大定。
唯兹左衽,滞我休戈。
颉利豺狼其心,腥膻异类,信天地之偏气,为声教之外臣。
前王示含育之恩,历代患羁縻之术。
和之则防如蛇豕,违背欢盟;
攻之则遁若犬羊,疲劳师旅。
高祖以洪基肇创,黔首未安,虑王化之不敷,舍鬼方而弗顾,稔以称臣之礼,加其厚往之仪,提神锋而方俟斩鲸,豢良犬而未遑顾兔。
谋臣为之切齿,壮士为之冲冠
天威久戢于雷霆,丑族愈滋于蜂虿。
伏惟陛下经纶草昧,扫荡欃枪,出震宫而日丽九天,廓皇道而风行八表。
痛心疾首,长思渭水之侵;
缮甲理兵,待问铁山之罪。
而又侵凌王土,搔动边民,稔恶贯以既盈,奉天诛而无赦。
臣等徂征授钺,仗义平戎,执乎彼曲之辞,乘以我盈之势。
鼓鼙动地,三春掀蛰震之雷;
戈甲连云,千里龙沙之雪。
阴山而直入,趋马邑以兼程。
康苏密应变知机,先来欸附;
萧皇后离邦去里,再见京师
颉利有此败亡,方来朝谒。
阱中饿虎,暂为掉尾之求;
鞲上饥鹰,终有背人之意。
臣与副将张某等知其犹豫,恐恣猖狂,遂乘无备之时,爰作袭人之计。
赍二旬之路食,拥一万之精兵,火炎而立见燎毛,雷疾而宁容掩耳。
斩俘馘于万级,虏羊马于千群,颉利生擒,义城断首。
尽复恒安之地,永清大漠之尘。
韦鞲毳幕之人,从兹率服;
浴铁衽金之士,将见凯旋。
臣等职忝专征,材非善战,实赖自天之祐,敢言破虏之功?
皇威,不辜阃外之寄;
咸知睿算,自驱堂上之兵。
伫见兴耒耨于沙场,戢干戈于武库。
幢幢夷邸,长倾捧日之心;
寂寂边城,永罢防秋之役。
臣等无任乐圣戴天、抃舞欢呼之至,谨具露布以闻。
谨奏。
真宗论备边之要有五咸平三年三月 北宋 · 钱若水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六、《东都事略》卷三五、《宋史》卷二六六《钱若水传》等
今月十二日中使赍御劄子,臣伏读圣旨,忽承清问云「以何方而禦备边寇,用何术而剪灭蕃戎?
尽陈决胜之谋,以副克平之望。
仰画利害,密具奏闻」者。
伏思前古致治爱民之君,未有如陛下若此之用心也。
臣祗膺明诏,俯度非才,区区之心,何以塞问?
臣尝读前史,见先贤论匈奴者多矣。
在汉则娄敬、樊哙季布贾谊晁错主父偃徐乐王恢韩安国朱买臣董仲舒,大率不过陈征伐与和亲两途耳。
且汉至今仅千年,时事措置不同,今日其言虽存,譬之胶柱,臣所以不敢取之为法。
在唐室则有李靖魏徵温彦博郭正一狄仁杰,大率不过论战守而已。
度其事宜,与今亦异,臣又不敢引之为證。
洎乎石晋宰相桑维翰上禦戎之疏,晋祖奇之,臣观其言止请不背约耳。
先朝故相赵普匈奴之策,太宗称之,臣观其言止请回军耳。
然以今日事势比之,皆无可取。
臣试为陛下陈之,请赐观览,之幸甚,天下幸甚。
臣闻唐室三百馀祀,北戎未尝侵扰魏博者何也?
况当日戍兵甚少于今时,今时富庶不及于当日,何不同之甚也?
之愚见,粗知其由,盖当日幽、蓟,于唐北门,命帅屯兵,扼其险阻,所以胡马不敢南牧。
自晋祖割地之后,朝廷自定州西山,东至沧海,千里之地,皆须应敌。
是以设三关、分重兵以镇之,其间少失堤防,则戎人内侵。
所以晋末则直渡长河,汉初则屡侵边徼,周祖在位复扰中山,世祖临朝来窥上党,此皆见于史氏,陛下之所明知也。
今御札云「用何术而剪灭蕃戎」,臣愚以为未得幽州城契丹不可灭。
今若有人为陛下陈剪戎之策者,诚可斩也。
何以明之?
臣见后唐庄宗,善用兵者也。
河北时,先令周德威攻取幽州
及得其地,知北方不足虑,然后南向争天下。
向使幽州未下,安敢决渡河之计乎?
又闻前代剪戎之策,不可恃兵强,须皆逢衅隙。
单于争立,汉宣帝所以得志;
颉利纵欲,唐太宗所以成功。
若恃兵强,则汉高祖平城之围是也。
臣不敢为陛下陈剪戎之略,直以今之急务陈备边之要,望陛下开怀而纳之。
夫备边之要有五:一曰择郡守,二曰募乡兵,三曰积刍粟,四曰革将帅,五曰明赏罚。
何谓择郡守
夫今之所患,在战守不同心。
伏望陛下选沉厚有谋,素谙边事者,任为边郡刺史,兼沿边巡检,恣其召武勇之人,为随身部曲。
虑其赡给不充,则官为廪赐可也。
然后严亭障,明斥堠,每得事宜,密相报示。
寇来则互为救应,齐出讨除;
寇去则不令远追,各务安静。
仍望茍无大过,不与替移;
傥立微功,就加爵赏。
如此,则战守必同心,戎敌不敢近塞矣。
何谓募乡兵?
夫今之所患,患在不知戎情。
伏望陛下逐州召边民为招收军,给与衣粮,蠲其租赋。
彼缘两地之中各有亲族,使其怀惠,来腹心。
彼若举兵,此必预知。
事茍预知,则百战百胜矣。
何谓积刍粟?
夫今之所患,患在困民力。
伏望陛下令沿边土地各广营田,州郡长官兼其使领。
每岁秋夏较其课程,立旗鼓以齐之,行赏罚以劝之。
如此,则地无遗利,兵有馀粮,仍纵商人沿边入粟。
傥镇戍有三年之备,则匈奴不敢动矣。
何谓革将帅
夫今之所患,患在重兵在外,轻兵在内也。
去岁傅潜以八万骑屯中山,魏、之间镇兵全少,非銮辂亲征,则城邑危矣。
伏望陛下精选将臣,任以河北近镇,仍依旧事节制边兵。
恐未能削部管之名,且望减行营之字。
遇举动则暂巡边徼,当事平则地复旧蕃。
岂独启戎心,况复待劳以逸。
如此,则不失备边之要,又无举兵之名,且使重兵不一处。
此实机事,言难尽陈,望陛下细而详之。
何谓明赏罚?
夫今之所患,患在戍卒骄惰。
臣自知府已来,见侍卫、殿前两司,送到边上走回军卒人数甚多,臣问其由,皆言为思骨肉。
之不严也。
平时尚敢如此,况临大敌乎?
伏望陛下特以此言示其将帅,俾申严法令,务诫此徒。
古人云:「赏不劝谓之沮善,罚不惩谓之纵恶」。
又曰:「法不可移,令不可违」。
臣尝预修国书,见太祖郭进西山,每遣戍卒,太祖必谕之曰:「汝等谨奉法,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
其假借也如此!
郭进所至,兵未尝小衄。
陛下鉴前事之不忘,即后世之元龟也。
臣今举此五事,皆是略陈大纲。
诏旨如行,细具条奏。
臣又闻匈奴用兵,唯观太白与月耳。
按《天文志》,太白将军也,辰星者廷尉也,合则有战。
臣以此推之,北戎一二年间未敢深入。
陛下若用臣此言,卒岁之内则边鄙不耸矣。
边鄙不耸,则匈奴不召而自来也。
太宗临御十七年间,未尝令疆埸生事,故匈奴先遣使上书乞和,此明验也,焉在其须举兵剪除哉?
必望陛下思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不可倒持镆铘,授人以柄。
且自五代以来,为将北征者,大则跋扈,小则丧师,此皆在旧史,陛下所明知也,岂不谨之,岂不诫之?
臣尝见严尤论自古禦戎,未得上策,臣窃笑之。
臣以为王者守在四夷,尝以静胜,此上策也。
臣逢千年之运,受二圣之知,恨未能陨身以报陛下。
陛下询于刍荛,臣是以敢奉大对。
狂瞽之罪,甘俟诛夷。
再驳夏竦请增土兵议宝元二年 北宋 · 杨偕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二五、《太平治迹统类》卷八
臣之所陈,盖以增兵,习既不精,徒费国用,是敌未平而中原困矣。
竦乃比臣为不忠小人,及为人所使,此其用意,非独欲中伤臣,亦欲倾朝廷大臣也。
且竦引王剪事为解,夫秦、楚,敌国也,楚多勇士,故有此言。
今元昊一小贼尔,岂与本朝为敌国哉?
古将帅深入虏廷,未有用六十万人者。
霍去病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将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
后又将万骑踰乌盭,讨遬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过焉支山千有馀里,合兵鏖皋兰下,杀折王、卢侯王,执昆邪王子,收休屠祭天金人
赵充国亦以万骑破先○。
李靖骁骑三千破突厥,又以精骑一万至阴山,斩首千馀级,俘男女十馀万,擒颉利以献。
此数将之兵,皆不过万人,其馀深入蕃境,或至西域诸国,用少击众,不可胜数。
今竦在泾原,守其城垒,据其险阻,来则禦之,去则释之,不闻出师讨伐,何用兵众?
盖竦意战或败衄,欲以兵少为辞耳。
又竦言土兵各护乡土,此乃浅近之见。
自古兵有九地,士卒近家谓之散地,言其易离散也。
且以近事言之,閤门祗候王文恩入虏界,为虏兵所败,土兵皆窜走,惟东兵近二百人拒捍,射杀虏兵甚众,以此知兵之强弱,不系东西。
将有谋,则兵虽寡必精而难陷;
将非才,则兵虽众必骄而易败。
今边郡参用东兵、土兵得其宜,若尽罢东兵,亦非计也。
古人曰:「非陇西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拙异也」。
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
世尝谓河北兵勇,臣以为不然。
袁绍曹操战于官渡,沮授曰:「北兵虽众,而劲果不及南军」。
不听,果败。
今江、浙兵最称懦弱,然昔项羽领江东子弟八千,诸侯不敢仰视。
是知兵不系土地,系于将帅训习节制,抚养激励之如何尔。
今防边东兵,人月受米七斗五升,土兵二石五斗,而竦乃言东兵廪给至厚,此又不知之甚也。
竦又言,土兵募足,量加训练,以代东兵。
且土兵数万,须募足训练,虽三二岁未得其用。
兵精用之,犹恐奔北,岂有量加训练而能取胜哉?
将帅 北宋 · 夏竦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五、《文庄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七
臣闻将者人之司命,国家长城。
将相之任,非材不居。
求材之道,斯为难哉!
若以颁首胼胁为壮,则秉钺非角抵之戏;
以巨觞大炙为勇,则建矛非饮食之场;
以弯弧提剑为彊,则上将非一人之敌;
以遭逢故旧为忠,则三军非恩泽之任。
在观其器能,察其性情。
轻者易恐,躁者易脱,狠者易激,疑者易动,骄者易诱,弱者易诎,刚者易误,况其材不同,而其任复异。
任文儒则惧其畏懦,任英武则防其跋扈,任刚勇则虑其寡谋,任庸鄙则恐其败事。
是则幅员万里,殆无将业,岂其选任,殚乏良规?
但赳赳之夫,良多客气,既昧今古,孰知成败?
春秋郤縠为将,敦诗说礼;
战国孙吴论兵,文动辞采。
汉兴曹参赵充国祭遵卢植魏晋诸葛武侯杜预羊祜唐李靖、敦元振裴度,或立战功,或为名将,观其武略,抑资文术。
以是而观,可否自分。
前事元龟,后之法则。
但能精选文臣,材兼智勇。
若多识前贤事迹,必资通变机筹。
授之斧钺,临事可裁。
然后旁选英雄,列为裨佐。
以勇佐谋,舒急相济,谋者足以制敌,勇者足以冠军
二者有方,则师律正矣。
计北寇策 北宋 · 夏竦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五、《文庄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二
臣闻外裔荐食边境,为日久矣。
周道中兴,宣王薄伐。
秦氏孔武,逐之塞北,虽筑长城,终非良策。
汉高北伐,师挫白登奉春献议,乃约和亲。
供给至丰,寇掠无厌。
太宗之年,侵轶岐雍。
孝武穷兵,稿街秉律,精锐深入,摧败丑类。
甘露之中呼韩欸塞。
当是之时,敌势微弱,中国怀禦,疏密有宜。
新莽盗汉,寇心复戾。
世祖中兴,敌分南北,势既携离,边防稍泰,窦宪总师,遂破其种。
逮及桓灵,复患寇钞。
汉祚线绝,中原瓜割,毡毳大盛,乱华猾夏。
周隋之际,突厥骄矜,戎后外入,宗女外降。
唐室有开,边境多虚,渭桥之阵,文皇盟载。
李靖之擒讨,苏定方之破灭,边鄙之间,不能无害。
龙兴,廓有诸夏。
桑谷之赋,山海之利,勇悍之士,金革之物,无有远迩,皆入县官,猃狁之寇,犹比汉唐
非勇之不足枝梧,抑敌之梗于畴昔。
自幽蓟陷敌之馀,晋蒙尘之后,中国器度工巧,衣冠士族,多为大戎所有。
迨今六十年间,益稔凶狡,多诱中原亡命之徒,善构塞下。
生事之辈,狼贪啸聚,苦于边邑。
前年寇我北鄙,暨于澶渊
将帅之臣,婴城自守,生灵膏血,腥污原草。
自非陛下拯救元元,亲驰革辂,匈奴之气未易当也。
洎乎天威震耀,敌人丧胆,遁逃无所,献欸归命。
陛下赦其鲸鲵,宽其剪灭,要以日月之盟,质以丹青之信。
若能悛变野心,永怀至德,纾民偃革,大为长策。
诚恐强暴之性,不耻贪戾。
若绝乘虚之寇,必有无已之求。
从之则虚府库而资寇盗,拒之则积怨心而起骄嫚。
为国计者,其犹病诸。
莫若明待以信,阴为之图。
以臣料之,非难事也。
匈奴之众,胜兵者不过二十万,糇粮不过数日,辎重不过数乘。
长于寇钞,短于守禦
利于骑斗,钝于步战;
便于弓矢,拙于剑戟。
以其兵则不及中国五分之一,以其用则不及中国十分之一,以其伎则不及中国三分之一。
比年寇盗,疆埸之臣不能捍者,岂天时乎,抑亦将之不省兵乎?
夫敌之寇盗,无代无之,若其败灭,固有时矣。
陛下必欲恢复塞垣,清谧边陲,在择将帅而后议之。
陕西河北和守攻备四策 其一 一、陕西和策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
臣观西戎蓄祸,积有岁年
德明在时,已闻僭拟;
元昊方壮,遂肆凶骄
外倚北戎,内凌中国,屡战屡胜,未尝挫衄。
而乃辄求通顺,实图休息。
所获者大利,所屈者虚称。
然犹干请多端,奸谋未测。
国家以生灵为念,不可不纳。
唐高祖太宗应天顺人,百战百胜,犹屈于突厥
当戎王始亡,为之举哀,废朝三日,遣百寮诣馆吊其来使,其屈礼之甚也。
太宗驰六骑于渭上,见颉利与语,复亲与之盟。
颉利既退,左右劝击之,太宗谓我击彼败,惧而修德,后患必深。
乃周旋俯就,使之骄怠,一旦遣李靖擒之,威振四极,此盛王之谋也。
陛下如唐高祖太宗隆礼敦信,以盟好为权宜;
选将练兵,以攻守为实事。
彼不背盟,我则抚纳无倦;
彼将负德,我则攻守皆宜。
如此,则结好之策,未有失也。
答窃议1041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 创作地点:甘肃省庆阳市
汉高祖以黄金四万斤付陈平,而不问其出入,时陈平未有功也。
唐高祖将斩李靖而恕之,时李靖未有功也。
是前代帝王先布之以恩,后责之以效也。
太祖尝谓近臣曰:「安边御众,须是得人心。
优恤其家,厚其爵禄,多与公用钱及属州课利,使人回图,特免税算。
听其召募骁勇,以为爪牙。
茍财用丰盈,必能集事。
朕虽减后宫之数,极于俭约,以备边费,亦无辞也」。
将帅李汉超等十三人分守西北诸州,家族在京者,抚之甚厚。
凡军中事,悉许便宜。
每来入朝,必召对命坐,赐与优厚,抚而遣之。
由是边臣悉富于财,得以养士用间,洞见蕃夷情状。
每戎狄入寇,必能先知,预为之备,设伏掩击,多致克捷
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
故兵力雄盛,武功盖世,由此而致也。
滕宗谅为一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部署,以公用钱回图,管设使命将校并蕃部酋豪,或赠遗官员游士。
梁坚弹奏滕使过钱十六万贯,有数万贯不明。
及置狱研穷,才用三千馀贯,复有所归,无分毫入己。
是未见贪吏之状也。
宣抚田舍人,朝之端人也。
庆州,目击军民蕃部等借留滕侯,遮壅于道,足下何得谓之豺狼?
主上仁圣,不深罪宗谅张亢二人,仍降诏诞告边臣,依祖宗故事,使回图公用,一如平日。
中宪不知内朝有此诏命,闻群口横议,遂伏閤请加责二人,以正宪律
既下法寺,则宗谅合赎铜而不当去官。
是前断已重。
坐将公用钱并酒散与军人,当更追一官。
又朝廷既已降诏贷之,亦难反汗。
足下责我保庇此人,固不敢避。
自古文法常害边功。
今天子仁圣,有西北之忧,孜孜求人,以捍大患。
帅臣用度小过,不害边事。
居辅弼者,固当竭力辨明,恐误朝廷机事,为天下之忧,岂暇私于二人哉!
匈奴辱汉使者,盖不一也。
唐贤使于贼庭,不辱命者,如韩愈李回,皆成大名
邵良佐使于元昊,日改官,赐服色,报其劳也。
良佐惧,不可再去,满朝缙绅无一士请行。
朝廷召张子奭乘驿而至,又选王正伦副之,皆敢行不惧。
既不惧矣,且观其辨论学术,可为之使,乃遣将命。
暨还,得元昊书疏,颇顺于前,愿去号称臣,又能减数节事体。
且沙漠穷绝,入不测之地,既能忘生,又不辱命,朝廷擢进两资,不可待以常调也。
戎狄素贪,利未厌心,兵扰绝塞,此戎狄之常态,非子奭之过也。
今之士大夫高谈时政,皆谓不能拔人,限以资级,使才者多滞,而朝廷乏贤;
及见殊命越一等,则嚣然聚议,以为过优,何薄之甚耶(《范文正公集》卷五。又见《雍大记》卷三二。)
斤:原无,据宋本补。
答安抚王内翰1041年6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范文正公集》卷九 创作地点:甘肃省庆阳市
咨目,上安抚内翰学士:某处事疏略,忤朝廷意。
既去职任,而尚怀国家之忧。
如卞生献璧,不知其止,足虽可刖,而璧犹自贵。
柰何有昏眩之疾,举止少力,不堪王事,岂当预闻贤大夫之末议?
阁下此行,采西北士庶之言,欲下情之无壅。
又询及猥陋,某敢不罄其所见,诚无取焉。
昨者西戎僭中朝之号,四海愤怒。
虽困天下,义当讨伐。
今肯称兀卒,以避中朝,取汉唐故事,如单于、可汗之类,此理颇顺。
其馀须索,尚有议论与夺
或失此机会,卒无休兵之期。
如更有沮败,则用何道却行招纳?
国威愈屈,为祸转深。
傥朝廷欲雪边将之耻,必加讨伐,茍得良帅如汉之段纪明唐之李靖,诚可行焉。
其下如今朝曹玮之材,尚堪委以大事。
不然,则重为国家羞。
昔秦汉威加四夷,限长城,勒燕山,困弊中国,终成大悔。
至如西晋之衰,群胡乱华;
五代以来,屡有侵侮。
累朝欲刷大耻,终无成功。
真宗皇帝取汉文之策,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天下景福四十年矣。
今按《史记·律书》有汉文之议,言高旨远,可谓明主矣。
致天下和乐,通于律吕,故马迁著于八《书》,有旨哉!
其备边之议,虽复纳好,固不可懈也。
陕西沿边二千里,州军城寨,以兵势分守,皆不得已。
贼每全军而来,此则以寡击众,必将发奇谋,出死力,然后可禦也。
不必大决胜负,但观衅而攻,使来不厚获,去不全胜,纵边患未息,而无长驱之害,亦足为禦边之策。
将佐之中,少精方略
或因门地,巧于结托,以取虚名;
或出军班,昧于韬钤,以致败事。
须鉴覆辙,速于更张。
宜于沿边及诸处使臣军员中,搜访智勇之人。
资地至浅,勋劳未著,即使权领职任,令手下各有兵甲,俟其有立,即时进擢。
庶可用之才,早补将帅之乏。
如弓箭手殿侍姚贵、刘廷光辈,可观其效。
泾原地平少险,奇兵难用,伤残之后,人心忧怯
将来贼之入寇,恐多由此路,须益兵五万,大为之防。
不然,或有所不支,乘虚而进,关中一扰,众必大溃,天下有危事矣。
惟阁下以众说参取,为国家图之。
不宣。
某再拜。
李靖仆射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太宗之明,李靖之贤,君臣之心,可无閒矣。
深入虏地,方成大功,安得容谗人之言?
且谓军无纲纪,致以虏中奇货,散于乱兵之手,此不识事体之言也。
善用兵,法令素整,以少精骑深入虏中,无纲纪安能成功乎?
虏中奇货,若果有之,散之兵众,正得其宜。
突厥凌中国久矣,一日平之,张天威,雪国耻,安边宁人,非尽心,兵众尽力,何以成此功?
且宝货散之军众,是上不奉君欲,下足恩众心,故谓正得事宜,但不知宝货之有无尔。
太宗为君,何至以奇宝为意,猜疑贤将?
尚赖仁明之德,不行重责,之忠诚,无所觖望。
不然,君臣之閒,两有大过矣。
及数月,始悟其事,命为相,亦足光其功德。
宜罪谗人,以戒于后世可也。
李靖吐谷浑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天子善任人而能主威柄,则大臣不骄,大臣不骄,则中外自肃。
太宗吐谷浑拒命,一日谓侍臣曰:「欲李靖为帅讨之」。
功名之大,为当世勋臣首,方以老病居家,闻其言,亟见执政请行。
太宗使大臣如是,功名不逮于,筋力未衰于者,敢骄慢乎?
人臣不敢骄慢,则各尽才节;
人臣各尽才节,天下事不足治矣。
天子使人至是者无他,善任人而能主威柄也。
宰相崔损便僻固位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唐史论断》卷中
论曰:天子置宰相,所以助治国事、安社稷、泰生民也。
德宗用宰相,但说奉己尔。
崔损历官清要,无善可称,一奸人裴延龄荐之,遂用为相。
居位八年,略无能效,惟过为恭逊,兼事便僻,以中天子意。
德宗虽知众议不容,宠之终身焉。
是不求助国,但悦奉己者明矣。
助国之相,非无其人,德宗未尝久用也。
萧复清洁守正,才识高远,论张鉴必祸,言宦者干政,识庐杞奸邪,莫非深切。
姜公辅博学纯正,好论时事,奏拘贼泚,几止其乱。
柳浑方直,慷慨敢言,忧平凉之会为戎所诈,寻如其言。
陆贽善文辞,识事机,奉天作诏,使武夫感激,使怀光军,定李晟移军,致专力平贼之议,凡论天下事,无不得其体要。
顾此数人者,才能谋议,咸有先觉至忠之效,诚助国之相也。
德宗用之,不越一年,俱以罢免,复加谴逐。
盖忌其言直,又为奸人所閒也。
贤者既逐,小人任用,故藩臣跋扈于外,宦官专权于内,法令不整,朝纲日紊,但容容然务行姑息之政,以茍目前无事。
殊不知宗社辱矣,生民病矣,万乘之体屈矣。
然人主多悦恭逊便僻之人者,以其循嘿不忤于己为退静耳。
殊不知此类无才能,无绩效,果退静何由得至左右也?
是必密为邪佞之计,干进于时,奸庸得志者以其附己,趋向相合,引而进之矣。
人主悦此类,何不思国之设官,自宰相至百执事,皆取其称职。
茍不称职,但为恭逊便僻,何补于事哉!
人主何不察人之本末而用之,所用者有何才力立事,有何勋劳济物,有何谋议助国,有何风节著时?
由贤者所荐耶,由权倖所引耶?
以事验之,贤不肖分矣。
若不验以事,但曰其人恭逊也,人臣于天子岂有不恭之理?
但观所为何如。
茍以循嘿为恭,此正不恭之大者。
盖循嘿之人,见君之过不言也,见事之失不救也,时之安常保其宠,时之危不预其事。
奸人之意则曰:「我以不忤意得位,君失道,国不治,我之宠不衰,何必忤意而自令失位也」?
庸人之意则曰:「我无才能,君以循嘿而贵我,君失道,国不治,岂我能救哉!
姑嘿以固其宠尔」。
此岂非不恭之大者乎?
忠贤则不然,见君过必言,见事失必救,其意曰:「我之君岂下古之明王哉!
我赞助之,必至于圣而后已。
君之圣则时安而民泰,我居位无愧矣。
若不言其过,不救其失,陷君于不明,则时不安而民不泰,我窃位之罪人也」。
故尽心于国,知无不为,其意如是,岂非恭之大者乎?
人君以忤己,反谓之不恭,多疏弃之,此不思之甚也。
虽然,人臣固有美节可贵者,如李靖贞观中仆射,功名盛大,恂恂退逊,似不能言;
李鄘元和中,风绩甚高,自淮南帅召为宰相,知倖臣所荐,竟辞不拜;
韦澳在大中閒任京兆尹,才望甚著,宣宗欲命判户部嫉搢绅贪位败教,坚辞其任。
此可谓之退静矣。
若无才无功,遇事恭逊,何足谓之退静?
此正奸庸固宠之术尔!
不能驾驭李德裕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唐史论断》卷下
论曰:人君于大臣得委任之道,又得驾驭之术,则大臣得尽心于事,以成勋业,而推公于人,不敢窃威福矣。
二者一不可失,惟太宗得之。
贞观中,陈思合上《拔士论》,意閒房、杜,则立行窜逐;
萧瑀中书、门下朋党,则折其妄言,竟黜于外:可谓能委任矣。
中书、门下议事,必命谏官、御史史官随入,或正其失,或纠其过,或书其非。
李靖以老疾家居,欲复使为将,一言于朝,已起而统兵,可谓能驾驭矣。
使大臣各成功名,不敢骄横,其道其术如此。
武宗李德裕,颇得委任之道,故德裕尽其才谋,独当国事。
时之威令大振者,委任之至也。
武宗性雄毅,观前朝法令不行,纪纲衰替,将大振威令,知德裕才,首命作相。
德裕谋略,动合其意,故专任之。
委任既专,权势自重,权势既重,天子始不悦之,则怨者得窥其隙而攻之矣。
彼势已重而怨者攻之,肯帖帖乎?
必至于祸而后已。
呜呼!
武宗英主,知贤相而任之,不能驾驭,尚致太专之弊;
中常之主,不知人而任之,又不能驾驭,为害大矣。
或曰:「既称英主贤相,何待驾驭而无过」?
答曰:君臣之性皆雄毅,则锐于行事,而或不思,则喜怒有时而过,行事不无不平。
武宗自未免此累,安能察德裕之情?
德裕牛僧孺李宗闵辈相怨之久,人人所知。
上党之际,奏逐僧孺辈,明恃成功而报怨。
僧孺虽非大贤,尝位宰辅矣,德裕之言有何显状,至贬之遐裔?
宗闵已出远郡刺史,亦不因显过而流窜。
御史崔元藻按事有异,是举其职,乃不复验而黜之。
柳公权方以才望为集贤学士,无故罢职。
是一徇德裕之意矣。
任其才、从其谋、高其位、厚其礼可矣,何得一徇其意耶?
德裕言人之罪,其状明白,固自当从事
或不明,岂得不询验其状?
若不然,当有所制也;
有所制,则德裕无过矣。
或曰:「武宗英主,能任大臣而不能驾驭;
中常之君,何以尽委任之道、驾驭之术」?
答曰:惟至公可矣。
至公者,不以合意悦之,而不察其过;
不以违意怒之,而不知其贤。
人君用大臣,平其心如是,则委任之道、驾驭之术庶几矣。
仁宗答诏条画时务庆历八年三月 北宋 · 曾公亮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七、《经世八编》卷六九、《右编》卷三八
今月十六日面奉御札曰:「朕承祖宗大业,赖文武良臣,夙夜兢兢,期底于治。
间者西陲禦备,天下驿骚,趣募冗兵,急调军食,虽常赋有增,而经用不给,累岁于兹,公私匮乏。
加以承平寖久,仕进多门,人浮政滥,员多阙少,滋长奔竞,縻费廪禄。
又牧守之职,以惠绥吾民,而罕闻奏最;
将帅之任,以威伏四夷,而艰于称职。
岂制度未立,不能变通于时邪?
岂简擢靡臻,不能劝励于下邪?
西北多故,虏态难常,献奇谲空言者多,陈悠久实效者少。
备豫不虞,理当先物,朕思济此急务,罔知所从。
以卿硕望,故兹访逮,躬伫条画」。
臣才识浅陋,仰膺圣问,谨昧死条对上进:
一、伏睹诏书谓:「间者西陲禦备,天下驿骚,趣募冗兵,急调军食。
虽常赋有增,而经用不给,累岁于兹,公私匮乏」。
此实方今之先务也。
臣切谓国家经用不给者非有他焉,由冗兵之所耗食也。
朝廷所以未能斥减者,岂不为沿边三路尚须屯戍,疆塞广袤,用之犹且不足乎?
臣计今疆塞未多于建隆开宝之年,是时外捍夷狄,内有河东西蜀江南岭南之戍,而所蓄禁兵止十二万而已。
至乾德中,两川、江、岭已平,则又减二万。
太宗尽有天下,所添之兵才三十馀万。
真宗初年亦止三十八万,至乾兴中始及八十馀万。
以此知兵少则训习齐一,所向无敌,兵多则杂冗难齐,所施寡效,其理甚明也。
今乃自庆历以来,既广招募,又升厢军为禁军,凡总一百馀万,然而用之罕闻成功者,非独将佐之不武,由所用之卒不精尔。
不精之由无他,在乎多而不得齐一也。
而况广费廪给,竭天下之财力,可不深虑乎?
臣以谓事已久定,非可旦暮措置,须用数年图之。
可籍见兵之数,专委信臣,精加选择,取力伉健轶群超等、一夫可以敌二三者,别为部伍,俾如太宗真宗初年三十八万之数。
改立名额,练为精卒,付于善将。
后有亡逸,亦用此格招填。
使之捍边,是用精良之少而代疲冗之多,安得不足也,而况二宗之制未远哉!
其馀疲软老耄,则散屯东南阙兵之郡,就食贱谷。
有亡逸者,更不招补。
数年之内,十必减四,十年之内,必可消弭。
不唯减天下之蠹耗,实亦得精兵以为用也。
方今二虏衰弱,兵械休息,朝廷不速图之,则臣恐小有水旱,粮饷微梗,则陛下焦心旰食于上矣。
图之实宜早焉。
若舍此为计,是皆迂论。
臣又切闻宣毅兵久为东南之弊,料上封者言之多矣。
况南方小郡,有举城无二三千户者,乃置禁兵数百,坐食膏血。
官不得人,往往为患。
自昔祖宗之制,东南诸州唯迭遣厢军屯驻,至于藩镇,则量加禁兵驻泊,以为旁郡式遏,行之甚久,颇适事要。
止从庆历之初,创置此兵,今诸路转运,供亿艰苦,远郡官吏,惮于统制
臣以谓除京东西路外,其馀诸路悉可罢废,拣入别军,其老弱者令入本城役作。
唯一路藩镇许拣留千人,依旧教阅,以镇遏旁郡。
此又减费弭患之一端也。
臣仍愿自今置废兴作,须枢臣熟议,毋得不问财赋而专有添创,如庆历初年之失。
臣伏闻祖宗旧制,三司每季供粮草文帐一本赴枢密院,夫枢密不主财赋而使供帐者,是欲置废兵马,常使与刍粮照对也。
往岁枢臣不练事体,称粮草本属中书密院供帐久为闲冗,乞自今罢之,则知枢密总兵,自来罕问粮草之有无。
如此谋国,岂天下取安之计也?
今圣虑轸及,中外大幸。
愿陛下毕举而行之,使太平可致也。
一、伏睹诏书谓:「承平寖久,仕进多门,人浮政滥,员多阙少,滋长奔竞,縻费廪禄」。
此诚方今之大患也。
臣不敢远引前代,请以唐制明之。
贞观中太宗平定天下,创立法度,是时文武定员唯六百四十三员,天下不为不治,法度不闻不立也。
永徽神龙中,方内已宁,朝纲已备,高宗不能遵守太宗之业,遂容滥官,于员之外既置员外员外之上又置同正
武后乱政,又增置员外官二千馀员。
是时朝廷益多事,纲纪益隳坏,官之繁简,盖利害明矣。
臣且闻景祐中审官三班、流内铨吏员之数,已多于祥符、景德之日,今则比方景祐中又多一倍。
臣尝原之,盖由宝元以来陕西用兵,或献方略,或陈武伎,或因边臣荐引(自经略部管已下,每出并奏命有司胥吏诸班人权授管部。),或以微劳录用,擢军班之材勇,开进纳之恩限,所以三班馀曹,官倍景祐之数也。
又如崇班已上谓之内朝臣,祖宗所置本无数年磨勘之制,多因功绩,乃与迁转,止因朝廷宰相寡谋,启此侥倖,诸司使额,遂为殽杂也。
故臣之冗,基自京官。
真宗朝铨司磨勘选人,每甲止见一员,一月不过三四甲,亦无逐甲皆转。
是一月之内转是官者一二而已,率皆考任已多,绩状可取,始被此选。
近岁每间日见磨勘选人一员,二年已来改为数日一见,每见五员,尽得改转。
甫及三载,又升朝序,故审官员阙,渐见不足差拟,此审官三班铨曹之蠹根也。
夫古之职官,则今之差遣职任是也,皆居有曹局,局有员数,固不可得而多也。
陛下若欲鉴累世之失,大有改为,臣请自三省官及横行诸使已下,并按旧典议定员数,如御史台官是也。
于旧员之外,量数加置,以备出使,员额之外,一不许置。
有劳当擢者,但容遇阙先补,唯军功重任始得越此迁转。
立制既定,虽有近倖侥踰,亦无由进矣。
陛下若重于改作,但薄欲惩创,则臣请自今应进纳人直除七品上佐官,不令莅事,废方略之举。
臣寮保荐弟侄者,他日犯罪与同罪举官之例,诸司禁补额外正名,大臣不得奏任门客常从。
限边臣之荐引,汰赏功之泛滥。
每岁经学之选,素未精核,不通义理,止诵空文,施于政事,实非有益。
请用庆历四年张方平等重定贡举条约,则滥进者少矣。
诸司人吏在地司(,司农粮料兵部之类。)本无异劳,而例得迁资减选,请一切罢之,则选限有常矣。
如此则入流之路稍隘也。
至若铨司引见之式,枢密三班磨勘之例,祖宗旧制可以复行,如此则朝行之内亦不数年,员阙可以相当矣。
其或普加澄汰、广欲去留,夺其见官,恐未可亟行于兹日也。
唯此末议,庶几无损。
一、伏睹诏旨谓:「牧守之职,以惠绥吾民,而罕闻奏最」。
臣伏思之由,选之不精,遇之不重,劝之不至,而使然也。
何以言之?
审官差择知州,无问贤拙,但考深资,至则授焉。
故弛慢者有之,耄老者有之,病废者有之,奸赃者有之,此选之不精者也。
又如朝廷重内轻外,寖成风体,遂使缙绅之流,稀肯以州任为贵。
夫州郡,古二千石之职也。
今虽自京府推官而往,亦视为左迁,凡台阁不胜其任,则授郡以遣去。
能臣干吏多在钱谷、刑狱之任,以仕不脱知州为耻,此遇之不重者也。
及其居官为政,茍有善状,上不过提刑、转运一发荐启,幸朝廷用之,则止于付审官记姓名而已,卒未闻政有善誉,而朝廷一加迁拜,此劝之不至者也。
古者天子择宰相宰相择群吏。
臣请自今审官知州,皆引诣中书询察,然后拟奏。
两汉时郡守乃与九卿令仆迭相出入,其政理尤异,至有直拜三公者。
今愿峻其等威如汉故事,使杂流不得妄入,则贤者乐居其职矣。
《商书》曰:「德懋懋官,功懋懋赏」。
三代,群臣犹须官赏以劝立德功,而况今人哉!
臣请别立典州考课之等,委监司采察。
三考有善政者,则升其官资;
两任有善政者,则升其任使。
显无状者,则罢黜之。
庶几可以副陛下忧民之意也。
一、伏睹诏旨:「将帅之任,所以威服四夷,而罕闻称职」。
臣尝观太祖太宗之时,征伐海内,建威定乱,成太平于十九年之中,将帅得人固可知矣。
唯自咸平已来,真宗尝与陈尧叟马知节,共论将帅之难得。
至于今日,陛下复以将不称职为忧,岂天下之人独生才哲于建隆、兴国之间,而咸平以来迨今五十馀年,绝然无一臣之能继乎?
是必不然也。
臣虑选之未得其要,或用之不尽其才尔。
《军志》曰:「三试然后授事」。
是欲先视其才实,然后任之以事。
赵奢与子括论兵,不能屈,退而叹曰:「兵危事也,括易言之,用之必败」。
李靖为将,似不能言。
则知将之才能其难知也如此。
臣昨见陕西用人,固未闻朝廷有试以实效者,如赵珣因上图说,便委万兵之任,卒至于败。
臣所以虑选之未得其要者,皆此类也。
其次,虽得善将,而任之不尽其才,何哉?
恭以太祖太宗之朝,军政已讲,庙堂之宰,练知兵体,故帅臣之进一言画一计,利病用舍虽从中覆,及其画奏报下,无不适其事机,将之有材可以竭尽矣。
咸平而后,守文偃革,大臣当柄者罕历边务,故帅臣进一言画一计尚如祖宗之时,利病用舍,悉从中覆,及其画奏报下,茍一事不适机要,则将有不得尽其才虑者矣。
望其立功,何可得哉!
咸平迨今乏善将者,其弊未必不由此也。
《孙子》曰:「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
不其信哉!
方今二边不警,朝廷得以讲备,臣请自今择将未加迁擢,必先试以行阵疆埸之事。
所试有效至于三四,始与显官厚禄,以重其任,然后委其命而勿制,用其言而勿疑。
此《孙子》所谓「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是也。
一、伏睹诏旨谓:「西北多故,虏态难常,献奇谲空言者多,陈悠久实效者少,备豫不虞,理当先物」。
此盖陛下得安不忘危,有备无患之深旨也。
臣伏思朝廷北有契丹,西有拓跋,二边讲备,为日久矣。
今北寇之势,累年孱弱,向欲报仇夏台,犹不能举,矧肯舍岁入之厚利而轻犯中国也。
虽豺虎之性,难以保信,料势利束之,当不能动也,况今大河之北,重兵列戍,已有藩篱之固矣。
西夏新有巨衅,君少国疑,料其众心犹惧大国之见绝,岂遑自出为盗也,四路见兵备之有馀矣。
臣以谓朝廷方今之虑不在二寇,而在山东河北之地。
刀锯之惨,人心尚危,小有水旱,奸凶必乘为寇,宜常得要官才吏,以分镇要州,庶几可以消患于未萌也。
右臣祗奉圣问,条对如右。
识虑暗浅,尘冒天听。
泰山书院1040年7月18日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六、《圣宋文选》卷一七、《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
自周以上观之,贤人之达者,皋陶傅说伊尹吕望召公毕公是也。
自周以下观之,贤人之穷者,孟子扬子文中子吏部是也。
然较其功业德行,穷不必易达。
吏部后三百年,贤人之穷者,又有泰山先生
孟子扬子文中子吏部皆以其道授弟子。
既授弟子,复传之于书,其书大行,其道大耀。
先生亦以其道授弟子,既授之弟子,亦将传之于书,将使其书大行,其道大耀。
乃于泰山之阳起学舍,构堂,聚先圣之书满屋,与群弟子而居之。
当时游从之贵者,孟子则有梁惠王齐宣王滕文公之属,扬子则有刘歆桓谭之属,文中子则有越公之属,吏部则有裴晋公郑相国张仆射之属。
门人之高第者,孟则万章、公孙丑、乐克之徒,扬则有侯芭、刘盏之徒,文中子则有董常、程元、薛收李靖杜如晦之徒,吏部则有李观李翱李汉张籍、皇甫卜之徒。
先生游从之贵者,故王沂公蔡贰卿、李秦州孔中丞,今李丞相范经略、明子京、张安道士熙道祖择之,门人之高第者,石介刘牧、姜睶、张洞、李鄈。
足以相望于千百年之间矣,孰谓先生穷乎?
大哉,圣贤之道无屯泰。
孟子扬子文中子吏部皆屯于无位与小官,而孟子泰于七篇,扬子泰于《法言》、《太玄》,文中子泰于续经、《中说》,吏部泰于《原道》、《论佛骨表》十馀万言。
先生尝以尽孔子之心者大《易》,尽孔子之用者《春秋》,是二大经,圣人之极笔也,治世之大法也。
故作《易》六十四篇,《春秋尊王发微》十七卷。
疑四凶之不去,十六相之不举,故作《尧权》。
防后世之篡夺,诸侯之僭翨,故作《舜制》。
辨注家之误,正世子之名,故作《正名解》。
美出处之得,明传嗣之嫡,故作《四皓论》。
先生述作,上宗,下拟韩、孟,是以为泰山先生,孰少之哉!
乐先生之道,大先生之为,请以此刊之石,陷于讲堂之西壁。
康定元年七月十八日记。
准诏言事上书庆历二年五月1042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欧阳文忠公集》卷四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三、《圣宋文选全集》卷二、《群书考索》后集卷四三、《宋史全文》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一、《文编》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五、《大学衍义补》卷一一六、一二七、一三二、同治《庐陵县志》卷四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
臣近准诏书,许臣上书言事。
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远,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
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
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
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
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
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
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
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
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彊,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禦之?
从来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
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
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
所赖者民力,今民力困矣;
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
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
天下之势,岁危于一岁。
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
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
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用?
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
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禦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
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
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
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
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
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
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彊,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禦戎之策、有可任之臣。
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
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
何谓三弊?
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
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
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
赏罚者,天子之权也。
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
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
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奇术也。
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
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
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
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
欲求将,则有李靖李绩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
此二帝者,凡有所为,后世莫及,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
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
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
然而欲禦边,则常患无兵;
欲破贼,则常患无将;
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
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
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
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
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己。
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听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
若一日赫然执威权以临之,则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
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
臣请言三弊。
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
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
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略与应破指挥」。
旦夕之间,果然又变。
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
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
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
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
此不慎号令之弊也。
用人之术,不过赏罚。
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
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
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及江南已下,乃复其官。
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
关西用兵,四五年矣,赏罚之际,是非莫分。
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
裨将畏懦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兵矣?
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
此不明赏罚之弊也。
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
臣请略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
数年以来,点兵不绝,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兵额空多,所用者少,是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
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鼓之节,往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
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
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
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
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
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
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
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
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
其一曰兵。
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
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
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
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
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
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
李靖突厥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
其他以三五千人立功塞外者,不可悉数,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
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
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
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
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
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
加又军无统制,分散支离。
分多为寡,兵法所忌。
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
臣愿陛下赫然奋威,敕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四五十万数。
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
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
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岁,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
此一事也。
其二曰将。
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
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
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
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略万人之敌皆遗之矣;
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
至于无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委之要地,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
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
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
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
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
有智略之人,不必试以弓马;
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
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又何患于无将哉?
此二事也。
其三曰财用。
臣又闻善治病者,医其受病之处;
善救弊者,寻其起弊之源。
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
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
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
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
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
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
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
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
惟陛下以威权督责之,乃有期耳。
此三事也。
其四曰禦戎之策。
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北虏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
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
今若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虏计沮矣。
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
今诇事者皆知北虏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陕西
若使二虏并寇,则难以力支。
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虏势减半,不能独举。
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
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虏常有助兵。
今若虏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求助于北虏。
北虏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寇之力;
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
此亦伐交之策也。
假令二国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苍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北虏相为表里?
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剋日之期。
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者,亦伐交之策也。
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戎虏,方经营于河朔谓我师不能西出。
今乘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
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策也。
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
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
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
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衄,此可攻之势也。
茍失此时,而使二虏先来,则吾无策矣。
臣愿陛下不以臣言为狂,密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
此四事也。
其五曰可任之臣。
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有忠信」。
况今文武列职遍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
而陛下总治万机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
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
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
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
所以贤愚混杂,侥倖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
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
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
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
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
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
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
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
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
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术哉?
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
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由己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
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群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
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
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
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宽缓容奸。
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
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
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
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
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
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宽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
臣修昧死再拜。
刘侍读(三)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四八
某启:区区久疏谒奉。
辱诲,承示《千文》,甚佳,多感多感。
或云此是李靖字,唐人集为《千文》,不知如何也?
唐卫国公李靖碑跋(〔显庆三年〕)1064年3月22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八、《集古录》卷五、《六一题跋》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李靖碑》,许敬宗撰。
唐初承陈隋文章衰弊之时,作者务以浮巧为工,故多失其事实,不若史传为详,惟其官封颇备。
史云为抚慰使,而碑云安抚使,其义无异,而后世命官多袭古号,盖时未尝有抚慰使也。
由是言之,不可不正。
刑部尚书,时以本官行太子左卫率;
其封卫国公也,授濮州刺史
太宗功臣为世袭刺史,后虽不行,皆史宜书。
其馀略之可也,故聊志之。
治平元年三月二十日书。
论讨岭南利害九事奏熙宁九年六月1076年6月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乐全集》卷二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六、《宋名臣奏议》卷一四三、《右编》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臣窃惟百粤之区,三代为荒服,正朔声教所不加。
秦并天下,始开置三郡,曰南海桂林象郡,乃今广州桂州交州
汉武平南越,拓为九郡,元帝弃儋、崖,但存七郡,以至后汉交州刺史部郡七,县五十六。
今自岭以南,皆七郡之地,而交趾得其三郡二十二城。
其土地下湿,多瘴疠,人短折,性躁悍,好雠怨,相杀害,易兴逆节。
历吴、晋至隋,皆内属,除吏,供赋役。
南海节度岭南五府经略使,交州是为安南府
唐末,刘陟窃据岭外,并有交州
国初,交州吴昌文卒,管内十二州大乱,其大将丁部击定之。
部死,子琏承袭。
太祖刘鋹,琏请内附,因而抚纳,授安南都护
自昌文至今,争夺篡盗,已易四姓。
太平兴国中,其大将黎桓篡丁氏,太宗下诏讨伐,兴兵由邕、广水陆两路入,诸将孙全兴等逗挠擅退,并戮于邕州市。
黎桓上表谢罪,降诏赦之,遂除安南都护
景德中,桓死,诸子争立,国复乱,广州守臣奏请乘衅取之,真宗不许。
既而大校李公蕴又篡黎氏,朝议以其遐荒异俗,置之度外,因亦用桓故事,授公蕴旄节,及此传四世矣。
向自日南贡职已废,朝廷阔略不问,边臣茍慢,防禁益弛,凶恶盗贼、奸蠹之民、诸配徙者不无逋逃,颇从亡匿。
亦有士人顽嚚不逞,挺身亡命,赴其招集,教之治兵,助为邪计。
故令乾德敢奸王命,凶党用事,多是华人。
往时遣使,例抵其国,见城中无居民,府舍湫陋,有竹屋数十百区,以为军营,兵器有弓弩、木牌、梭枪、竹枪,弱不堪用,势不能为中国患,故远而易之。
至景德中,李氏窃此疆域,及今七十馀年,王人久不涉其地,不复知其虚实。
今闻其城栅隍堑,乃有数重兵力,民众必益充足,颇略旁占城等诸小国,事势施设比前为强大。
岭南长吏犹习故常,本非经远之才,又忽不虞之戒,狂妄轻脱,为国生事。
蛮性狠悍,有不能堪,告诉不听,投书不受,事情壅塞,积成忿恨。
及其战舰抵岸,军鼓叩城,如入无人之境,略无交锋之备。
寇兵所至,城邑为墟,迁致其货财,系累其妇女,封豕长蛇,恣其酷毒,传闻其事,可为痛心!
然此为既往之咎,方当虑将来之策。
昔汉诛南粤,兵会番禺,道便近,故为功易。
后汉马援交趾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馀里崎岖,三年始得贼,讨袭转战至九真、日南境上,以定汉界,吏士得还者十四、五,而象郡南境由是竟分为林邑国
历代或小叛乱,寻即平之。
隋破林邑,以其地入于交州,终亦不能有也。
唐懿宗时安南都护李琢侵暴獠民,群獠引林邑蛮攻安南府,遣将率江西、湖南之兵赴援。
既而交州陷,遂集诸道兵赴之,积六年方破蛮众,收复安南
而藩镇之兵犹戍桂林徐州,戍卒遂倒戈剽掠湘潭,破宿州徐州滁州和州濠州,攻围泗州扬、楚、庐、寿、兖、、沂、密、曹、濮皆被其害。
诏会蕃汉诸镇之兵十八将进讨,又二年方殄凶逆。
由是天下骚敝,跨接五代,遂为异域。
太祖皇帝弃之,不欲勤中国以事荒徼,列之外蕃,使隔限诸蛮,此天机神算,长辔远御之术也。
逮今百馀年,故无岛夷之患。
此时窃发,穷凶极毒,逆天理,黩神道,自古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未有如是之暴害也。
天衷惨恒,为之旰食,顾此滔天之恶,遂兴问罪之师。
天下切齿,恨不即执其凶徒,诛裂菹醢之,潴其邑落,以为凶虚,宣九庙之威灵,谢一方之冤痛。
伏惟命将行军,授成制胜,既已审之于岩廊,定之于帷幄,攻取形势,谅无遗策。
然臣闻处重位,食厚禄,国之休戚,义当共之,不待迫于咎责而后励勉也。
况臣虽守陪都,服在近职,上恩眷,无补圣明,岂可自同常人,坐观国家之事,犹秦人视楚人之肥瘠,无惨动怵惕之心?
思虑所及,敢怀不尽,谨条九事,列于左方,上达衡石,冒尘睿鉴。
傥有一得,微助涓尘,至于填沟壑之日,亦无遗恨焉。
一事:即今淮甸、两浙、江东西、湖南北州县仍岁旱蝗,陂泽竭涸,野无青草,人户流散,穷荒极敝,事可忧痛,方当散利薄征,缓刑弛役,布德施惠,以抚存保息。
而盗起南裔,王师大兴,正出荆、潭之路,此时民力何以复堪赋发?
后汉永和中,日南、象林徼外蛮夷数千人反乱,交阯刺史交阯、九真二郡兵万馀人救之。
兵士惮远役,遂反攻其府,州郡并力讨之,不能制,为所攻围岁馀,而兵谷不继。
朝廷以为忧,召公卿百官、四府掾属问以方略,皆议遣大将,发荆、扬、兖、豫四万人赴之。
李固驳以七不可之说,而请选有勇略仁惠、材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令募蛮夷,使自相攻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列土之赏。
因荐祝良张乔可任用。
四府悉从议,即拜祝良九真太守张乔交阯刺史
至,开示慰诱,并皆降散;
九真,单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
由是岭外复平。
今南蛮叛乱,始由长吏侵扰,积忿无告,及其致寇,曾无戒备,故令屠陷城邑,流毒一方。
然事已失之于前,谋当善于其后。
臣愚以谓今兹上策,当以谋取,不可以力胜。
谓宜且择广、桂二守臣精密毅重、识略足任者,属之方面,付以便宜,使各选举部下文武将吏
其两路职司官,朝廷为之慎选,令协力从事,招集户口,各安本业。
为发禁卒以代荆、湖见兵,益令募本土丁壮,分屯缘边城邑,使足以保守要害,更相救赴,则贼不敢复窥徼内,自取歼夷。
峙糗粮,积刍藁,惟事事乃其有备,揣情观变,临事制宜,岁年之时,经营进取。
盖中国御蛮夷固有大体,图功宜审,虑害宜深,务在保威灵,纾民力,全士马之用,惜金帛之费,先收多福,以绝后虞,此为全胜之算,经远之道。
傥谓业已兴举,难于散遣,犹有中策,具诸下条。
二事:蛮寇自入钦、廉,以至陷邕州,残暴黎庶,践食城邑,既而席卷还其薮穴,及今已累月。
朝廷旌死事者,而录其孤,推恩厚矣,然及民之惠,犹有阙者。
《春秋传》:鲁与齐战,曹刿请见鲁君,问将何以战,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曰:「此可以一战」。
盖谓其重人之命也。
谓宜特降德音下广南、荆湖,以慰安远人之情,使知陛下哀痛伤恻之意。
凡四路百姓耗病之事,加意优恤之,庶国家仁恩有所下逮。
至如宥释罜误,以安吏卒之反侧;
开设赏募,以招溪洞之酋豪;
祭酹其亡魂,掩藏其残骼,皆前代常行之事也。
夫文之所加者深,即武之所服者大;
德之所施者博,即威之所制者广。
震耀杀戮,生殖长育,功用相承,此天之道也。
三事:东南六路,灾荒已甚,官私匮乏,莫相救恤。
又缘青苗、助役、市易之法,农民困于输钱,工商窘于射利,谓之钱荒,人情日急。
今王师薄伐,聚于荆潭,调发赋输,即以军兴从事,荐饥之际,供亿实劳。
臣闻安民丰财,用兵之本也。
所有荆湖南北、广南东西四路青苗、助役、市易法,伏望特赐先罢其役法,令复依旧制施行,以此宣布德泽,慰悦民心(《易》曰:「悦以先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悦之大,民劝矣哉!」)
四事:臣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忧深而思远。
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生死也。
彼蛮之举事,非谓其众可以抗王师,非谓其智谋可以胜中国,而敢为暴害至是者,负山海之险,林薮之深,可以出为寇患,难以入与战斗,乘我无备,因而得逞。
传闻蛮界,其崖壑阻处,篁竹丛薄,不通人行,人有操持器仗者,纵横不得回转。
顷年贡象治路,劣容象行,谓之象路,象过寻复蓊塞。
蛮行如鸟兽,穿窜山薮间,自知其路,外人不得而入也。
汉武之伐南粤时,淮南王安已上书谏曰:粤地草木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人入其地,虽百不当一,攻之不可暴取也。
兵入其地,必逃散依险阻,委而去,则复相群聚;
留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
方夏暑湿,瘅热呕泄霍乱之病皆作,水居蝮蛇蠚虫,曾未接刃,死伤者已众矣。
兵法曰:地形者兵之助。
故用兵有九地,行山林阻险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圯地;
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众者为围地。
李靖《兵法》亦曰,夫决胜之策者,在乎断地之形势,观时之利宜。
历观前代征蛮者,未尝举大众,非不欲一举殄灭之,地利形势,众不得用也。
以故率常羁縻驯养,不使至于决骤,候察警戒,以固疆圉而已。
今业已失备,致蛮寇,又悉众而归,王师于征,是行天讨,非救急之兵也。
救急则欲速,行讨则要之致诛而已,不许收功之缓,当图全胜之策。
今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锐士不可久于瘴乡,骁骑不能驰于鸟径,营栅无所立,粮道不能通,长兵无所施,利器无所用,财殚力屈,徒沮国威,先有自困之形,未见必举之势。
何也?
若士马而得为用,则蝼蚁之众何足平?
若士马而不得用,则熊虎之力无所展。
傥今蛮未扑灭,则前春兵须抽退,更图后举,臣窃难之。
臣识闇志衰,知军旅之事,但以古今方册,亦足比测事宜。
向者岭南有万兵,蛮何敢轻入?
窃谓今来吊伐,兵在于精,不在于众,可以计取,难以力争。
况淮、浙、江、湖,公私罄匮,人至相食,岂有蓄积?
计置刍粮,财费过倍。
若令诸军且驻襄、邓,将佐僚吏省去冗员,随行厢军量留充役,自馀浮食一切勒回,以宽转输,省赍送,国财民力,实为大计。
襄、邓间比年丰稔,仓庾充实,军留就食,足支岁月,士饱马肥,暮秋引发,乘锐诛贼,军气自振,后无艰乏,方可图功。
五事:臣观蛮事可以计取,难以力争。
交阯气俗与诸蛮不类,诸蛮贵种姓,服从贵种,义不可夺。
交阯自国朝已来,已易四姓,皆由大校以权党篡夺,乃是唐末藩镇遗风,故其势易为翻动。
窃闻乾德尚幼,诸酋共事而主谋者三人。
今入寇大获金帛子女,各得所欲,蛮夷不义,惟利是贪,归国争功,岂能相下?
如裂其三郡,分授三酋,各为主领,被之告命,使达蛮中,事纵不行,必生猜贰,以至他日衅端常在,多方以挠之,则功易举矣。
兵法曰:军莫亲于间,事莫密于间。
非精知微密,不能用间。
用间之术,神妙之道也。
惟时会之为难得,今实得其时会,惟陛下深念所以可付之人,诚上策矣。
六事林邑国交阯南境,本象林之地,汉时列为郡县,后有功曹区连者杀县令自立为王,因别名国
江南六朝,常羁属之。
隋仁寿中,击破其国,寻而自复,至唐,朝贡不绝。
国朝以来,为交阯所隔,遂不复至。
然自晋、宋,历代常侵寇交州,《南史》以为林邑素无土田,贪日南地沃,常欲略有之,故乘衅即入日南、九德诸郡,辄留不去。
唐末,亦是为群獠构扇,以陷交州,为中国患。
今揣能害交阯者惟林邑,且林邑与交阯相去才千里,本共象林一州之地,今桂州邕州尚十四程,则是林邑、交阯之间,比邕、中间程途犹近。
意者募能使外国之人,谕以讨交阯事,约之师期,使自一面入会王师,如能破交阯者,以日南、九德之地委之。
蛮夷贪重利,必自为力,亦伐国一奇也。
七事:窃见安南后军,见在本府待师期,所领南京一将外,又泾原秦陇之兵约二千五百骑。
闻约取七月到本府,正是六、七月间在路,到此又便南行。
夏秋盛热,比至桂州,已行万里。
臣前已陈蛮界山林崖壑之险,不通人行,马实难用。
顷年侬贼构乱,狄青破之,闻在邕州西北适近山坂,地势宽平,马得施力,故当时破贼,马军之力为多。
今日行军深入蛮地,事与侬贼不同。
侬贼,溪洞一首领,入我郡县之间,止是剧盗,击破即糜烂矣。
交阯自是一国,窃有土宇,恃其险远,主客势殊。
秦渭马军、弓箭手本备羌戎,皆是捍边锐兵劲骑。
有到京师,犹谓不伏水土,辄生疾病,而乃驱之瘴雾沮洳之中,巉崿𥰭蘖之地,水多沙毒,草无藁秸,进又不可以驰突决胜,其能还者无几矣。
况西北戎虏睢盱顾望,如闻王师远出,边骑多行,忽起风尘,来犯亭障,东西往还,万里莫相赴应,又不比海隅之失备矣。
凡言国家大事,必曰军马。
军马者,戎事之本,不可忽也。
今边塞简选一锐士,调习一壮马,甚不易得,尽心于国者方知之尔。
所有昨召边要将官及备边骑兵,愿各遣还本道;
使荆湖多募丁壮,蒐补诸土军
其将士服习土风,谙识山川地利;
其骑亦只用南马,格式虽小,筋力自壮,惯行险隘,安其水草。
使与中国之人相先后,势之便者也。
且使戎虏知朝廷之力,一方有警,边备晏然,不为动也。
八事:伏见安南招讨司期诸留兵,以八月中旬悉至潭州潭州桂州十四程。
窃闻岭外岚瘴,八月九月尤甚,谓之黄茅瘴,草黄时瘴气方盛,十月已后,气候始肃。
湖南饥荒,粮草难致,久留就食,费供输;
若便引行,触冒瘴毒,士马未用,恐多病疫。
若展一月期会,可省一月刍粮,湖湘之民大宽事力。
比至其时,新米已熟,暮秋湖外风土调适,免致人骑枉有损伤,国计军行,两为便利。
九事:汉宣帝时,先○羌背畔犯塞,用后将军赵充国将击羌虏。
充国以为击虏以殄灭为期,必先计策,以待利便。
酒泉太守辛武贤持异,请出击之。
帝下其书,令充国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议。
充国执意如初,下其书公卿,议者多同武贤
帝以书敕责充国,督之出战,充国上书谢,因陈兵利害。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玺书报从充国计。
其秋帝复赐书,令因吏士锐气击虏。
充国策虏有必可破之形,上奏请罢骑兵屯田,以待其敝。
上报书曰:「皇帝问后将军,言欲罢骑兵万人留田。
将军之计,虏当何时伏诛?
兵当何时得决?
熟计其便,复奏」。
充国上状,言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
上复赐书报曰:「皇帝问后将军,言十二便,闻之,将军其更熟计复奏」。
充国奏言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因策虏情以闻。
充国奏每上,辄下公卿,议臣初是充国计者什三,中什五,最后什八。
有诏诘前言不便者,皆顿首服。
丞相魏相曰:「臣愚不习兵事利害,后将军数画军册,其言常是。
臣任其计必可用也」。
上于是报充国曰:「皇帝问后将军,上书言羌虏可胜之道,今听将军将军计善」。
明年充国上言:羌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溺河饥饿死者五、六千人,定计遗脱入杂羌亡者不过四千人,请罢兵。
奏可。
宣帝承汉之盛业,天下富实,四夷宾服,先○小羌顾未足为患害。
遣将出兵,充国陈皆全师保胜安边之册;
及上屯田之利,止用吏士万人留屯,因田致谷,以省大费,不失农业,而为武备。
宣帝玺书往复问难,可谓筹计精熟矣,而犹每下公卿议者,以参其得失,其于兵事详重如此。
本朝祖宗有边防大事,亦尝博采群议。
安南之举,兴师十万,万里讨伐,涉危渡险,利害甚多,然圣志先定,国论已协。
伏愿特降玺书,内外近职之臣各令献策,以示博访之道,使四方知陛下重慎之意,三军知陛下忧轸之怀,观其否臧,亦以见群臣之材识。
愚者千虑,尚须有得,采择所长,不为无补。
文中子传后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镡津文集》卷一六、《永乐大典》卷六八三八
东皋子王绩集,知王氏果有续孔子六经,知房玄龄杜如晦李靖董常温彦博魏徵薛收杜淹等,果文中子之弟子也。
刘煦《唐书·王勃传》,知文中子之祖,果曾作《元经》矣。
死于贞观十八载,去其兄之世近,能言其事也。
慨房、杜、温、王勃皆不书一字以传文中子之贤,而《隋书》复失书之,后世故以文中子之事不足信。
韩子文兴,天下学士宗韩,以韩愈不称文中子李翱又薄其书,比之《太公家教》,而学者盖不取文中子也。
然王氏能续孔子六经,盖孔子之亚也,识者宜以圣人之道较而正之。
文中子之道苟与孔氏合,乃孔子之嗣也,而书传之有无不足为信,随人爱恶之情欲蔑其圣贤,可乎?
孟轲岂不曰:「尽信书,不若无书」。
吾视《中说》,其读《诗》曰「四名五志」,读《书》曰「四制七命」,《元经》则曰晋、宋、齐、梁、陈亡具五以祸其国,而善其立法有圣人之道。
嗟乎!
不见其六经,姑书此以遗学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