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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讨岭南利害九事熙宁九年六月1076年6月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乐全集》卷二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六、《宋名臣奏议》卷一四三、《右编》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窃惟百粤之区,三代荒服正朔声教所不加。
秦并天下,始开置三郡,曰南海桂林象郡乃今广州桂州交州
汉武平南越,拓为九郡元帝儋、崖,但存七郡以至后汉交州刺史部郡七,县五十六。
今自岭以南,皆七郡之地,而交趾得其三郡二十二城。
土地下湿,多瘴疠,人短折,性躁悍,好雠怨,相杀害,易兴逆节
历吴、晋至隋,皆内属,除吏,供赋役
南海节度岭南五府经略使,交州是为安南府
唐末,刘陟窃据岭外,并有交州
国初交州吴昌文卒,管内十二州大乱,其大将丁部定之
部死,子琏承袭
太祖刘鋹,琏请内附因而抚纳,授安南都护
自昌文至今争夺篡盗,已易四姓
太平兴国中,其大将黎桓篡丁氏,太宗下诏讨伐兴兵由邕、广水陆两路入,诸将孙全兴逗挠擅退,并戮于邕州市。
黎桓上表谢罪降诏赦之,遂除安南都护
景德中,桓死,诸子争立,国复乱,广州守臣奏请乘衅取之,真宗不许
既而大校李公蕴又篡黎氏朝议以其遐荒异俗置之度外,因亦用桓故事,授公蕴旄节及此四世矣。
向自日南贡职已废,朝廷阔略不问边臣茍慢,防禁益弛,凶恶盗贼奸蠹之民、诸配徙者不无逋逃,颇从亡匿
亦有士人顽嚚不逞挺身亡命,赴其招集,教之治兵,助为邪计
故令乾德敢奸王命凶党用事多是华人
往时遣使,例抵其国,见城中居民府舍湫陋,有竹屋数十百区,以为军营兵器弓弩木牌梭枪竹枪,弱不堪用,势不能为中国患,故远而易之。
至景德中李氏窃此疆域及今七十馀年,王人久不涉其地,不复知其虚实
今闻其城栅隍堑,乃有数重兵力,民众必益充足,颇略旁占城等诸小国事势施设比前为强大。
岭南长吏犹习故常本非经远之才,又忽不虞之戒,狂妄轻脱为国生事
蛮性狠悍,有不能堪,告诉不听投书不受事情壅塞,积成忿恨
及其战舰抵岸,军鼓叩城,如入无人之境略无交锋之备。
寇兵所至城邑为墟,迁致其货财系累妇女封豕长蛇,恣其酷毒传闻其事,可为痛心
然此为既往之咎,方当将来之策。
汉诛南粤,兵会番禺,道便近故为功易。
后汉马援交趾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馀崎岖三年始得贼,讨袭转战九真日南境上,以定汉界吏士得还者十四、五,而象郡南境由是分为林邑国
历代或小叛乱,寻即平之
隋破林邑,以其地入交州,终亦不能有也。
唐懿宗时安南都护李琢侵暴獠民,群獠引林邑蛮攻安南府遣将江西、湖南之兵赴援
既而交州陷,遂集诸道兵赴之,积六年方破蛮众,收复安南
藩镇之兵犹戍桂林徐州戍卒倒戈剽掠湘潭,破宿州徐州滁州和州濠州攻围泗州扬、楚庐、寿、兖、沂、密、曹、濮皆被其害。
诏会蕃汉诸镇之兵十八将进讨,又二年方殄凶逆
由是天下骚敝,跨接五代,遂为异域
太祖皇帝弃之,不欲勤中国以事荒徼,列之外蕃,使隔限诸蛮,此天机神算长辔远御之术也。
逮今百馀年,故无岛夷之患。
此时窃发穷凶极毒,逆天理,黩神道自古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未有如是暴害也。
天衷惨恒,为之旰食,顾此滔天之恶,遂兴问罪之师
天下切齿,恨不即执其凶徒,诛裂菹醢之,潴其邑落以为凶虚,宣九庙威灵,谢一方冤痛
伏惟命将行军,授成制胜既已审之于岩廊定之帷幄攻取形势,谅无遗策。
然臣闻处重位,食厚禄,国之休戚,义当共之,不待迫于咎责而后励勉也。
况臣虽守陪都,服在近职,上恩眷无补圣明岂可自同常人坐观国家之事,犹秦人视楚人之肥瘠,无惨动怵惕之心?
思虑所及,敢怀不尽,谨条九事,列于左方上达衡石冒尘睿鉴
傥有一得,微助涓尘至于填沟壑之日,亦无遗恨焉。
一事即今淮甸、两浙、江东西、湖南北州县仍岁旱蝗,陂泽竭涸,野无青草人户流散穷荒极敝,事可忧痛,方当散利薄征缓刑弛役,布德施惠,以抚存保息
而盗起南裔王师大兴正出荆、潭之路,此时民力何以复堪赋发?
后汉永和中日南象林徼外蛮夷数千人反乱交阯刺史交阯、九真二郡万馀人救之。
兵士远役,遂反攻其府,州郡并力讨之,不能制,为所攻围岁馀,而兵谷不继
朝廷以为忧,召公百官四府掾属问以方略,皆议遣大将,发荆、扬、兖、豫四万人赴之。
李固驳以七不可之说,而请选有勇略仁惠、材任将帅以为刺史太守,令募蛮夷,使自相攻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间头首者,许以封侯列土之赏。
因荐祝良张乔可任用。
四府悉从议,即拜祝良九真太守张乔交阯刺史
至,开示慰诱,并皆降散;
九真单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
由是岭外复平。
南蛮叛乱,始由长吏侵扰积忿无告,及其致寇,曾无戒备,故令屠陷城邑流毒一方
然事已失之于前,谋当善于其后
臣愚以谓今兹上策,当以谋取不可以力胜
谓宜且择广、桂二守臣精密毅重、识略足任者,属之方面,付以便宜,使各选举部下文武将吏
其两路职司官,朝廷为之慎选,令协力从事招集户口,各安本业
发禁卒以代荆、湖见兵,益令募本土丁壮分屯边城邑,使足以保守要害更相救赴,则贼不敢复窥徼内,自取歼夷
糗粮,积刍藁,惟事事乃其有备,揣情观变,临事制宜岁年之时,经营进取
中国蛮夷固有大体图功宜审,虑害宜深,务在保威灵,纾民力全士马之用,惜金帛之费,先收多福,以绝后虞,此为全胜之算,经远之道。
傥谓业已兴举难于散遣,犹有中策,具诸下条
二事蛮寇自入钦、廉,以至邕州残暴黎庶,践食城邑既而席卷还其薮穴,及今累月
朝廷死事者,而录其孤,推恩厚矣,然及民之惠,犹有阙者。
春秋传》:鲁与齐战,曹刿请见鲁君,问将何以战,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曰:「此可以一战」。
盖谓其重人之命也。
谓宜特降德音下广南、荆湖以慰安远人之情,使知陛下哀痛伤恻之意。
四路百姓耗病之事,加意优恤之,庶国仁恩有所下逮
至如宥释罜误,以安吏卒反侧
开设赏募,以招溪洞酋豪
祭酹亡魂掩藏其残骼,皆前代常行之事也。
夫文之所加者深,即武之所服者大;
德之所施者博,即威之所制者广。
震耀杀戮生殖长育功用相承,此天之道也。
三事东南六路灾荒已甚,官私匮乏,莫相救恤。
又缘青苗、助役、市易之法,农民困于输钱,工商窘于射利,谓之钱荒人情日急
今王薄伐,聚于荆潭,调发赋输,即以军兴从事荐饥之际,供亿实劳。
臣闻安民丰财用兵之本也。
所有荆湖南北、广南东西四路青苗、助役、市易法伏望特赐先罢其役法,令复依旧施行以此宣布德泽慰悦民心(《易》曰:「悦以先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悦之大,民劝矣哉!」)
四事:臣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忧深而思远
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生死也。
彼蛮之举事非谓其众可以王师非谓智谋可以中国,而敢为暴害至是者,负山海之险,林薮之深,可以出为寇患难以入与战斗,乘我无备,因而得逞
传闻蛮界,其崖壑阻处,篁竹丛薄不通人行,人有操持器仗者,纵横不得回转
顷年贡象治路,劣容象行,谓之象路,象过寻复蓊塞。
蛮行如鸟兽穿窜山薮间,自知其路,外人不得而入也。
汉武之伐南粤时,淮南王安上书谏曰:粤地草木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人入其地,虽百不当一,攻之不可暴取也。
兵入其地,必逃散险阻,委而去,则复相群聚
留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
方夏暑湿瘅热呕泄霍乱之病皆作,水居蝮蛇蠚虫,曾未接刃死伤者已众矣。
兵法曰:地形者兵之助。
用兵九地行山林阻沮泽,凡难行道者为圯地;
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众者为围地
李靖兵法》亦曰,夫决胜之策者,在乎断地之形势观时之利宜。
历观前代征蛮者,未尝大众非不一举殄灭之,地利形势,众不得用也。
以故率常羁縻驯养不使至于决骤,候察警戒,以固疆圉而已
业已失备,致蛮寇,又悉众而归,王师于征,是行天讨,非救急之兵也。
救急则欲速,行讨则要之致诛而已不许收功之缓,当图全胜之策。
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锐士不可久于瘴乡骁骑不能驰于鸟径营栅无所立,粮道不能通,长兵无所施,利器无所用,财殚力屈,徒沮国威,先有自困之形,未见必举之势。
何也?
若士马而得为用,则蝼蚁之众何足平?
若士马而不得用,则熊虎之力无所展。
傥今蛮未扑灭,则前春兵须抽退,更图后举,臣窃难之。
臣识闇志衰,知军旅之事,但以古今方册,亦足比测事宜
向者岭南万兵,蛮何敢轻入?
窃谓今来吊伐,兵在于精,不在于众,可以计取,难以力争
淮、浙江、湖公私罄匮,人至相食,岂有蓄积
计置刍粮财费过倍。
若令诸军且驻襄、邓,将佐僚吏省去冗员随行厢军量留充役,自馀浮食一切勒回,以宽转输,省赍送国财民力,实为大计
襄、邓间比年丰稔仓庾充实,军留就食足支岁月,士饱马肥暮秋引发,乘锐诛贼,军气自振,后无艰乏,方可图功
五事:臣观蛮事可以计取,难以力争
交阯气俗诸蛮不类诸蛮种姓服从贵种,义不可夺。
交阯国朝已来,已易四姓,皆由大校权党篡夺乃是唐末藩镇遗风,故其势易为翻动
窃闻乾德尚幼,诸酋共事主谋三人
入寇大获金帛子女,各得所欲,蛮夷不义,惟利是贪,归国争功岂能相下
如裂其三郡,分授三酋,各为主领,被之告命,使达蛮中,事纵不行,必生猜贰以至他日衅端常在多方以挠之,则功易举矣。
兵法曰:军莫亲于间,事莫密于间。
非精知微密,不能用间
用间之术,神妙之道也。
惟时会之为难得,今实得其时会,惟陛下深念所以可付之人,诚上策矣。
六事林邑国交阯南境本象林之地,汉时列为郡县,后有功曹区连者杀县令自立为王,因别名国
江南六朝,常羁属之。
隋仁寿中击破其国,寻而自复,至唐,朝贡不绝
国朝以来,为交阯所隔,遂不复至。
然自晋、宋,历代侵寇交州,《南史以为林邑素无土田,贪日南地沃,常欲略有之,故乘衅即入日南九德诸郡,辄留不去
唐末,亦是为群獠构扇,以陷交州,为中国患。
今揣能害交阯者惟林邑,且林邑交阯相去千里,本共象林一州之地,今桂州邕州尚十四程,则是林邑、交阯之间,比邕、中间程途犹近。
意者募能使外国之人,谕以讨交阯事,约之师期,使自一面入会王师,如能破交阯者,以日南九德地委之。
蛮夷重利,必自为力,亦伐国一奇也。
七事:窃见安南后军见在本府师期,所领南京一将外,又泾原秦陇之兵约二千五百骑。
约取七月本府正是六、七月间在路,到此又便南行
夏秋盛热比至桂州,已行万里
臣前已陈蛮界山林崖壑之险,不通人行,马实难用。
顷年侬贼构乱狄青破之,闻在邕州西北适近山坂,地势宽平,马得施力,故当破贼马军之力为多。
今日行军深入蛮地,事与侬贼不同
侬贼,溪洞一首领,入我郡县之间,止是剧盗击破糜烂矣。
交阯自是一国,窃有土宇,恃其险远主客势殊。
秦渭马军弓箭手本备羌戎皆是捍边锐兵劲骑。
有到京师,犹谓不伏水土,辄生疾病而乃驱之瘴雾沮洳之中,巉崿𥰭蘖之地,水多沙毒,草无藁秸,进又不可以驰突决胜,其能还者无几矣。
西北戎虏睢盱顾望,如闻王师远出,边骑多行,忽起风尘来犯亭障东西往还万里莫相赴应,又不比海隅之失备矣
凡言国家大事,必曰军马
军马者,戎事之本,不可忽也。
边塞简选锐士调习一壮马,甚不易得,尽心于国者方知之尔。
所有昨召边要将官备边骑兵,愿各遣还本道
使荆湖多募丁壮,蒐补诸土军
将士服习土风谙识山川地利
其骑亦只用南马,格式虽小,筋力自壮,惯行险隘,安其水草
使与中国人相先后,势之便者也。
且使戎虏朝廷之力,一方有警,边备晏然不为动也。
八事伏见安南招讨司期诸留兵,以八月中旬悉至潭州潭州桂州十四程。
窃闻岭外岚瘴八月九月尤甚,谓之黄茅瘴草黄瘴气方盛,十月已后气候始肃。
湖南饥荒粮草难致,久留就食供输
若便引行,触冒瘴毒士马未用,恐多病疫。
若展一月期会,可省一月刍粮湖湘之民大宽事力
比至其时新米已熟,暮秋湖外风土调适,免致人骑枉有损伤国计军行,两为便利
九事汉宣帝时,先○羌背畔犯塞,用后将军赵充国将击羌虏。
充国以为击虏以殄灭为期必先计策,以待利便
酒泉太守辛武贤持异,请出击之。
帝下其书,令充国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议
充国执意如初,下其书公卿,议者多同武贤
帝以书敕责充国,督之出战充国上书谢,因陈兵利害。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玺书报从充国计。
赐书,令因吏士锐气击虏。
充国策虏有必可破之形,上奏请罢骑兵屯田,以待其敝。
上报书曰:「皇帝问后将军,言欲罢骑兵万人留田
将军之计,虏当何时伏诛
兵当何时得决?
熟计其便,复奏」。
充国上状,言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
上复赐书报曰:「皇帝问后将军,言十二便,闻之,将军其更熟计复奏」。
充国奏言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因策虏情以闻。
充国奏每上,辄下公卿议臣初是充国计者什三,中什五,最后什八。
有诏诘前言不便者,皆顿首服。
丞相魏相曰:「臣愚不习兵事利害,后将军数画军册,其言常是。
臣任其计必可用也」。
于是充国曰:「皇帝问后将军上书言羌虏可胜之道,今听将军将军计善」。
明年充国上言:羌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溺河饥饿死者五、六千人定计遗脱入杂羌亡者不过四千人,请罢兵
奏可
宣帝承汉之盛业天下富实四夷宾服,先○小羌顾未足为患害。
遣将出兵充国陈皆全师保胜安边之册;
上屯田之利,止用吏士万人留屯,因田致谷,以省大费不失农业,而为武备
宣帝玺书往复问难可谓筹计精熟矣,而犹每下公卿议者,以参其得失,其于兵事详重如此
本朝祖宗边防大事,亦尝博采群议
安南之举,兴师十万,万里讨伐涉危渡险,利害甚多,然圣志先定,国论已协。
伏愿特降玺书内外近职之臣各令献策,以示博访之道,使四方陛下重慎之意,三军陛下忧轸之怀,观其否臧,亦以见群臣之材识
愚者千虑,尚须有得采择所长不为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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