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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韩下 其十六 非韩第二十九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
韩子潮阳,与方士毛于姬遇,遂作《毛仙翁十八兄序》,谓于姬者「察乎言不由乎孔圣,道不犹乎老庄教,而以惠性知人爵禄厚薄、寿命长短,发言如驶驷,信乎异人也。
然兄言果有徵」,以至云:「即扫厅屋,候兄一日欢笑」。
韩子乃信其说,谓果若如兄言,即扫厅屋候兄者,即以兄事之,自列于门人也。
当此,韩子何其不知命而易动如此也?
纵于姬之言果验如神,在众人当听而奇之;
韩子自谓专儒,颉颃为圣贤之士,固宜守圣人之道也。
《语》曰:「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此谓君子明故不惑,知命故不忧,勇于义故不惧。
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盖亦皆推乎圣人性命之道,无俟于茍也。
乌得不顾此而辄如众人惑于毛生乎?
韩子自顾为学圣贤之儒如何耶?
苟其道不至,安可以学圣贤自负乎?
韩子前作谢自然诗,而讥斥神仙异端者语句尤厉;
今方降为郡,乃自衰变动,尤惑。
兄事仙翁异人,帖帖然愿欲伏为其门人,扫洒厅宇以候之,凭其言而望脱去迁谪,以酬其待用之志也。
《中庸》曰:「素患难,行乎患难;
素夷狄,行乎夷狄」。
韩子于圣人中庸,得无愧乎?
其十七 非韩第三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镡津文集》卷一九
余观韩子之书,见其不至,若前之评者多矣。
始欲悉取而辩之,近闻蜀人有为书而非韩子者,方传诸京师,所非谓有百端。
虽未睹乎蜀人之书,吾益言之,恐与其相重,姑已。
刘煦《唐书》谓韩子其性偏僻刚讦,又曰于道不弘。
吾考其书,验其所为,诚然耳。
欲韩如古之圣贤从容中道,固其不逮也,宜乎识者谓韩子第文词人耳。
夫文者,所以传道也;
道不至,虽甚文,奚用?
韩子议论如此,其道可谓至乎?
而学者不复考之道理中否,乃斐然徒效其文,而讥沮佛教圣人太酷。
吾尝不平,比欲从圣贤之大公者辩而裁之,以正夫天下之茍毁者,而志未果。
然今吾年已五十者,且邻于死矣,是终不能尔也。
吾之徒或万一有贤者,当今天子明圣,朝廷至公,异日必提吾书贡而辩之,其亦不忝尔从事于吾道也矣。
纪复古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章君表民以官来钱唐,居未几,出欧阳永叔蔡君谟尹师鲁文示予学者,且曰:「今四方之士,以古文进于京师,崭然出头角,争与三君子相高下者不可胜数」。
视其文,仁义之言炳如也。
予前相与表民贺曰:「本朝用文已来,孰有如今日之盛者也!
此圣君之德,而天下之幸也」。
退且思之,原古文之作也,所以发仁义而辨政教也。
文武,其仁义至,其政教正。
孔子以其文奋而扬之,后世得其法焉,故为君臣者有礼,为国家者不乱。
方周道衰,诸侯强暴相欺,上下失理,孔子无位于时,不得行事,故以之用褒贬,正赏罚,故后世虽有奸臣贼子,惧而不敢辄作。
战国时,合从连衡之说以倾天下,独孟轲荀况以文持仁义而辨政教,当时虽不甚振,而学者仰而知有所趋。
汉兴贾谊董仲舒司马迁扬雄辈以其文倡之,而天下和者响应,故汉德所以大而其世所以久也。
隋世王通亦以其文继孔子之作,唐兴太宗取其徒发而试之,故唐有天下大治。
韩愈柳宗元复以其文从而广之,故圣人之道益尊。
今诸儒争以其文奋,则我宋祖宗之盛德鸿业益扬,天子之仁义益著,朝廷之政教益辨。
然而士大夫内观其文,知所以修仁义而奉上,正政教而涖百姓;
万邦百姓外观其文,知所以怀仁义而附国家,听教令而罔敢不从。
四夷八蛮观其文,以我祖宗之德业,知可大而可久也,使其望而畏之曰:「宋多君子,用其文以行古道,中国之礼乐将大修理,不可不服也」。
《易》曰:「文明以正人文也」。
又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彼戎狄叛命凶慝之边鄙,今朝廷当行征伐以诛其不廷,而文之兴也郁郁乎如此,是亦止乱不专在于威武明文德而怀之也。
君子观之,谓其化成天下也,宜与文武较其道德也哉。
夫社稷之灵长久,历数之无穷,虽汉唐之盛美,而奚足以比并?
文说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章表民始至自京师,谓京师士人高欧阳永叔之文,翕然皆慕而为之,坐客悦听。
客有一生遽曰:「文兴则天下治也」。
潜子谓客曰:「欧阳氏之文,言文耳,天下治在乎人文之兴。
人文资言文发挥,而言文藉人文为其根本。
仁义礼智信,人文也;
章句文字,言文也。
文章得本,则其所出自正,犹孟子曰『取之左右逢其原』。
欧阳氏之文,大率在仁信礼义之本也。
诸子当慕永叔之根本可也,胡屑屑徒模拟词章体势而已矣?
周末列国嬴秦时,孰不工文?
而圣人之道废,人文不足观也,盖其文不敦本乃尔。
孔子无位,其道不行,病此不得已,徒以六经《春秋》之文载之,以遗后世。
故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圣人岂特事其空文乎?
君臣、父子、师徒、朋友,其文词有本,仁义礼信霭然,天下不治,未之有也。
《易》曰:『观乎人文,则天下化成』。
岂不然哉」!
坐客闻吾说,皆谔然不辩。
议旱对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岁旱,论者有来访予曰:「今兹五月不雨,及馀七月
吴疆赤地千里,稼穑槁矣,农夫忙忙,无所奈何。
百谷踊贵,乃倍其价,道路饿莩相望。
为政者祷于山川,趋其急犹救之水火,而雨终不至,民未免皇皇如也。
请于吾子,则曰何如为之所耶」?
余时应曰:「此官人者谋之,非吾野人之事也。
无已,则与子窃语之。
吾尝闻诸长者,当荒旱时,谓之凶年,为国忧民者莫如发仓廪以救其饥,而后教之惜井泉,谨堤防。
命吏与之相水道,引民并力拥江河注之陂池,以洽灌溉。
察市道,平物价,乘时射利欺于贫弱者以法诛之,劝有馀者贷不足,约不足者以乐岁酬之。
关讥无重征以通商旅,细民鬻贩者容之。
察刑狱,明民之冤枉,斯则亦救旱之一道」。
问者复曰:「祷于山川之神宜之乎」?
曰:「于礼亦有之。
然有水旱疫疠之灾以营山川之神者,举古法以顺民心耳。
如风雨时至,水旱不为沴,非由乎山川也」。
问者怃然曰:「我鄙人也,未识乎旱潦之所由,子复为我言之」。
曰:「极阳之谓旱。
《洪范》咎徵曰:『僭恒旸若』。
又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
岁月日时不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
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
说者云:夫僭也者何?
过且差也。
曰政之差而民无教也。
民无教则肆暴刑也,肆暴刑则罚不当也,罚不当则民怨之,与肆暴所感,故旱顺之。
夫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也者何?
王由王道,而不任喜怒妄黜陟卿士师尹卿士师尹守厥职,无僭妄以侮王权也。
如此,则国事修,国事修则其气和洽,气和洽故百谷成而治道明也。
俊良得志以行其道,是上有仁义而下无怨咨,故国家安也。
夫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也者何?
君夺臣职,而臣冒君政也。
如此,则国事不修,国事不修则人不和,人不和故百谷不成而治道昧也。
俊良之道不显,是上非仁义而下民胥怨,故国家不安也。
今天子圣明,而俊杰在位,所谓刑政礼乐岂闻过差也?
然宋有天下,鸡鸣犬吠彻于四海,其为广且远矣,殊方远俗政教岂悉至,而刑罚能无误也?
惟刑政礼乐正,则风雨以时来,旱潦无由作也,恶用祷邪」?
问者韪之,再拜而去。
夷惠辨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
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又曰:「伯夷圣之清者也;
柳下惠,圣之和者也」。
又曰:「圣人百世之师,伯夷柳下惠是也。
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立志
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始曰君子不由也者,孟子拒之之词也;
次曰清与和也者,称之之词也;
又次曰圣人百世之师也者,慕之之词也。
既拒而又称慕之,学者多惑。
有以其言为不详,吾故不然,谓孟子之说,厥旨远乎。
夫君子与人,适义而已矣,故其去就无固无必。
如其人始恶,而一日翻然以道求我,君子必接之,接之得其诚则就之。
如其人始不恶,而一日翻然以无道从我,君子必直之,直之不得已则去之。
君子就之,非苟从也,义可从也;
君子去之,非苟去也,义可去也。
故君子之去就非苟也,专在其义也。
伯夷者,「耻立恶人之朝,耻与恶人言。
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衣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
以诸侯为不洁,虽有善其辞命而不受也,以其终为不洁,果不就已。
柳下惠者,「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
但其自治,不顾治人,混然苟与之处,果不去已。
柳下惠与不修之人处而不能正之;
既不能正之,又不能去之,是侮人者也。
伯夷得人善辞命,以至诚相求而不肯酌其诚;
既不能恤其诚,又不能就之,是侮人者也。
弃人也者,是不与人为善也;
侮人也者,是与人无礼也。
与人无礼,孰为恭乎?
不与人为善,孰为容乎?
以君子之道校之,则二子之去就不亦非义而宜乎?
孟子曰「君子不由也」。
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横政之所之不忍居也,清廉其身,更治乱而不渝,非得圣人之清者,孰能守之?
柳下惠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非得圣人之和者,孰能忍乎?
孟子战国时无道也,而奸臣贼子眦睚恣作,顽懦鄙薄,争势冒利,虽死不顾其有节义。
孟子以羞之道不行,思以清廉宽和之风矫激其时,故必尊伯夷柳下惠为百世之师者也。
其始曰隘与不恭者,辨其不以义而为人也,盖欲使人慎去就,故有拒之之辞也。
又曰清与和者,是明其各有圣人之一德也,欲人知贤其人,故有称之之辞也。
又曰圣人百世之师者,有以警于世也,欲人闻其风而自化,故有慕之之辞也。
伯夷柳下惠,特立自任者也,不顾教人,故其所为亦不顾世之是非也;
孟子道者也,其务教人,故指其所为,是者取之,非者正之,所以夷、惠之事虽得失,而两存于其书。
唐太宗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太宗始视文静于系狱,何忧天下之急也隋大业间刘文静坐与李密连姻系狱。太宗入视,乃谓曰:「今看卿非儿女情,与卿图大事也。」)
谏班师于霍邑,号哭以感,何忠孝之义合高祖初起义师西图中国,隋将宋老生据霍邑以拒义师。会久雨粮尽,高祖议还太原太宗欲须入咸阳高祖不纳,号泣声闻帐中。)
建成元吉,何循大义也武德九年,建成、元吉谋害太宗,事泄,太宗尉迟敬德等九人入玄武门,诛于临朝殿前。)
与可汗刑白马而盟之,何信行于戎狄也太宗登极初,可汗泾州总兵百万,至渭水便桥。太宗独上,以轻曜军容。可汗见,惧而请和,故刑白马盟于便桥上而去。)
拒德彝之谄,何沮天下之佞人也贞观初,奏《秦王破阵》乐曲,封德彝对曰:「陛下以圣武戡乱立极,奏乐象德,定文容以为比。」上曰:「朕虽以武功定天下,终以文德绥海内。文武之道,各随其时,公谓文容不如蹈厉,斯言过矣。」)
突厥胥乱,以其无罪于我,不乘便而讨之,何赏罚之有礼也贞观初突厥诸部叛,讨之而兵叛,群臣请乘便讨之。上曰:「岂有新与之和,乘其乱而灭之邪?纵部落尽叛,六畜皆死,朕终不讨,待其有罪而后擒取。」)
议不屡赦,何赏罚之正也太宗谓群臣曰:「赦有罪,乃不轨辈。古语:『一岁再赦,好人喑哑。』故朕不频赦,庶得四海安泰也。」)
杜淹论乐,何知政也太宗初奏新乐,谓侍臣曰:「礼乐之作,圣人缘物设教,以为樽节,治之隆替,皆由于此。」御史大夫杜淹曰:「前代存亡实由于乐,故陈之亡为《玉树后庭》,齐之亡为《伴侣》,行路闻之,莫不悲泣。」上曰:「不然。夫音乐之感人心,欢者闻之则悦,忧者听之则悲。将亡之国其民心苦,苦心所感,闻乐则悲,何有乐声使人悦者悲乎?今《玉树》、《伴侣》,其音具在,今公奏之,公则不悲耳。」)
孔颖达论藉田,何知经也贞观初藉田,方田,给侍中孔颖达曰:「按礼,天子于南郊,诸侯于东郊。晋武于东南,今于城东,不合古礼。」上曰:「礼缘人情,亦何有定?《虞书》云『平秩东作』。朕今见少阳之地,田于东郊,盍其仪也,亦何不合于古礼者哉!」)
罢营阁之议,何惜民力也(群臣以宫中卑湿,请营一阁以居。上曰:「朕德惭汉文,岂可过劳民力?」竟不许。)
几致刑厝,何天下之有教也!
不闭户,行不赍粮,何天下之廉让也贞观四年冬,断刑二十九人,几致刑厝。岭外之户不闭,行旅不赍粮也。)
赴刑者应期而毕至,何天下之无欺负也贞观七年冬,亲录囚,死者三百九十人。令明年秋来就刑。至是毕集,而诏以原之。)
魏徵之言,何与人为善也太宗魏徵谏争,见于本传甚众。)
自古称、文、武,所以为、文、武者,正以其由仁义之道而王天下也。
如后世以仁义而为王者,犹、文、武也。
吾读《唐书》,得太宗之事如所述者不可胜举。
原其所归,皆趋仁义,要其异者亡也。
当时论者谓太宗大度类汉高,神武同魏武
汉高寡文德,而魏武不及霸道,恶可与太宗拟论乎?
惜哉!
欲用周礼治,而辈不能赞成之;
如使王通未丧,唐得用之文中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则抱《周礼》以从之。」),则卜年卜世,何翅乎三百一十六也?
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
太宗之作,真王者也,而不偶文中子,可叹也哉!
易术解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经义考》卷二二
子郝子治《易》,平生得圣人作《易》之大法。
乃解《易》以自发其法,谓:「圣人所以作《易》在治道,治道在君臣。
君臣法阴阳以成爻,列爻以成卦,立卦以成《易》。
是故求治道者必观乎《易》,求《易》象者必观乎卦,求卦体者必观乎爻,求爻变者必原乎阴阳。
阴阳也者,作《易》之本也,治道之大范也。
阴爻者,臣道也;
阳爻者,君道也。
阴阳之爻升降得其所,则卦吉;
阴阳之爻失其所,则其卦凶。
是故君臣之道正,则其政治也;
君臣之道缪,则政乱也。
治则三纲五常修也,三才顺也,万物遂也;
乱则彝伦万事斁也。
夫天下万世治乱规诫之道,《易》其备矣」。
方绝笔,乃出其书示于潜子,欲吾乱而明之。
潜子稽其说,条其绪,虽累百,而无不与圣人之法合者。
揭然而自立义,列精而且至。
大略如《乾》、《坤》、《小畜》、《大畜》卦之类,虽古之善治《易》者不过是也。
潜子因语其人曰:「子之书是也,然《易》之始固出于河图,河图所见唯阴阳之数最为其本也,而君臣之法与其神物偕出矣。
虽然,而其吉凶治乱之效未著,乃资乎圣人者君天下而发之。
故包牺氏出焉,示与神道适会,遂卦之而又爻之,用其法以王天下。
然其法非圣人作君不能张之,圣人非以是不能王之,故《易》与圣人而相须也。
孔子圣人也,虽知其法而无位,叹不得如虙牺行其道于当世,徒文而传之耳。
故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然其传自孔子商瞿,更九世至汉人杨何,而所传遂绝。
其后诸儒用己见各为其家,纷然骋其异说,师弟子相承相胜,不复守圣人之道,真《易》之道遂微。
而子当《易》道支离纷错、漫漶难审之时,乃毅然独推圣人之轨法,解其书以遗学者,其于圣人之道亦有力焉」。
子郝子益谓潜子曰:「吾考《杂卦》,其说烦且重,殆非圣人之意,是盖后世学者括众卦而歌之之言也。
预之十翼,不亦忝乎!
吾尝削之,乃离《序卦》为之上下篇,而以裨夫十翼,可乎」?
潜子曰:「扬子云谓学者审其是而已矣,仰圣人而知众说之小也。
子非之果是,而排其渎圣人之言者宜之,何必疑之」?
逍遥篇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天地均乎功,万物均乎生,日月均乎明,四时均乎行。
生生之道同然,而所以为生奚一?
谓功不殊,谓生不异,谓明不两,谓行不各,使皆任其自然而然者,人其适于虎狼蛟龙也。
虎狼蛟龙𢤱悷矫轧乎性,又奚全于天淳乎?
故曰:道亦自然,非道亦自然;
道亦自得,非道亦自得。
昔夫黄帝也,高辛也,唐尧也,虞舜也,夏禹也,西伯也,后稷也,孔子也,曾参也,子路也,伯夷也,展禽也,也,幽厉也,恶来也,盗蹠也,是此者不亦生乎?
而所以为生曷尝齐邪?
食息与人同,而动静与人别,若所谓者,繄何以明之?
黄帝之为生也,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而乎天下,往而登乎云天。
高辛之为生也,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其动也时,其服也士,既执厥中,而遍天下。
帝尧之为生也,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平章百姓,协和万国。
帝舜之为生也,父顽母嚚,顺适而不失子道,二十而孝闻,终践帝位而明德于天下。
夏禹之为生也,其德不违,其仁可亲,亹亹穆穆,为纲为纪,以治鸿水,故功至天下。
西伯之为生也,笃仁敬老,慈少礼下,革苛虐之政,断虞芮之讼,禀天明命,乃君万国。
帝之为生也,相地之宜,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焉。
之为生也,祖述,宪章文武,礼乐由之成,仁义由之明。
之为生也,孝道昭
由之为生也,至义明
伯夷之为生也,激大廉
柳下惠之为生也,怀至和。
桀之为生也,务之凶德,残伤百姓,特身不保,遂放而死。
之为生也,拒乎谏,饰乎非,好酒淫乐,嬖于妇人,而殚残无辜,至于身厄大死,为极大丑。
幽、厉之为生也,接慝
恶来之为生也,间乱君臣。
盗蹠之为生也,眦睚肆贼。
夫道亦自然者,之谓也;
非道亦自然者,幽厉之谓也。
道亦自得者,、由、夷、惠之谓也;
非道亦自得者,恶来盗蹠之谓也。
刀与剑同铁,以谓自然乎,剑自得乎利,水所以截蛟犀,陆所以断虎兕,纵而试之,恢恢乎,是安知金之性也耗于是哉?
是故圣人任乎自然之道,不任乎自然之生;
得乎自然之正,不得乎自然之邪。
故静与天地合,动与禽兽别,喜怒不得攻,贪残不得容,离诸有而立于妙,故君子不可不知道。
道也者,大妙之谓也,至寂也而通乎群动,至无也而含乎万有。
舂容在声,而聪者不可以尽其音;
炜晔在色,而明者不可以究其景。
谓之不可得,终天地而未丧;
谓之可得,弥天地而未有。
有有于无,无无于有,有无偕遗而返乎不可状。
故曰,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于此乎!
所以能挈天地,运乎日月。
天地日月虽为巨焉,曷尝不为道之用乎!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之谓也。
有人于此,弗原乎道,被发狂行,谓我自然天倪纷于内,视听驰于外。
物将樊笼其性也,又奚得适乎生?
夫人有二大,性大也,情大也。
性大故能神万物之生,情大故能蔽圣人之心。
金与木相摩则然,木不胜固焚矣;
情与性相制则乱,性不胜固灭矣。
孰知夫性全也,舆人不为圣乎?
情全也,圣不为舆人乎?
或曰:「明堂辟雍,高门峻板,长者之所慕趋,而鸟过之疾飞,兽过之急驰,小人过之追风而去。
然则鸟兽生乎林薄,小人成乎阘茸,其分定,而其性不可移。
此三者相与而去,不其然乎?
于此乃曰性全也,舆人可为圣,情全也,圣可为舆人,是世所未有也」。
逍遥曰:不待黄帝而论大智者,大匠屈于雕虫之子;
不须彭祖而言大年者,大椿屈于舜英之草,必矣。
夫测孟津者安可以锥,视云天者安可以管,观大道者安可以形骸。
神照而心不滞者,可与言道也。
夫干越、夷溪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
昔者太甲肆暴,不道汤法,而伊尹教之三年,则迁善修德,卒朝诸侯。
周宣王厉王之子,而周公、召公辅之修政,故能振之遗风。
齐桓公之淫乐非礼,由管仲隰朋也,故能一正天下而作长五伯;
竖刁易牙也,故父子疑忌,其国大乱。
子路,彼之勇人也,化于仲尼,故能以义扬名。
夔之典乐也,击石抚石而百兽率舞;
狙公之赋芧也,朝三暮四众狙怒。
瓠巴鼓瑟而游鱼出听,伯牙琴而六马仰秣。
太甲、齐桓,游方之内者也,目视耳聆未必出乎事物之表,心情相战,营营不间,一旦为人所化,礼义胜之,犹能舍不肖而庶几乎贤者其若是焉。
彼禽兽也,由人情动,以欲逐物,犹能感乐而顺养。
此九者岂异生而别造化乎?
何则?
始此而终彼,兽居而人随,况大通乎?
况大全乎?
漠然唯神,死生不化者也,又奚人而不为圣乎?
荀卿曰:「神莫大乎化道,福莫大乎无祸」。
但适异国者必知途,适万里者必积行。
往而不知胡越之路,则没身不觌异国;
去而不动跬步之举,则终生不离国门。
故君子患不知理,不患其名之不美;
患不行道,不患其心之不神。
尝试论曰:圣愚者,尧桀者,其气有殊,而其性常一。
性非气而不有,气非性而不生。
故气也者待乎性,性也者假乎气,气与性未尝相违。
古者既得其母,已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故夫阴阳之交,是生五行。
性乘乎阴阳,而遇其交也,故为圣人,为贤人,为仁人,为义人,为小人,为愚人。
犹《礼运》曰:「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
夫圣人者,得全乎阴阳也;
贤人者,得乎阴阳之微、五行之先也;
仁人、义人者,得乎五行之一也;
小人、愚人者,得乎五行之微也;
禽兽又得乎微乎微者也。
夫性之与气,犹火之于薪焉。
火之性,其辉一也,洎焚于草木,则其明未尝同矣。
是故古之得道者,不以心役气,不以气扰心。
心之不动也,则人正性命。
老聃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复命则妙观乎色,而循至乎非空。
非空也者,常无有也;
唯色也者,有非常也。
知色虽妄,而空未始为空,惑者皆为色而格于空也。
而色也者,不亦为可资乎?
万物纷异,而此何不同然?
虽知未及圣,而所以为圣又奚缺如?
谓之唯色,万物大域;
谓之非空,万物太宗
所以三乘等观心空而入道。
若然者,历大乱而不渎,履至危而不岌。
不为而自化,不操而自正。
天地有殒,而此未始患其有终;
日月有息,而此未始患其有穷。
此或真道逍遥游者之所趣乎。
寂子解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寂子者,学佛者也,以其所得之道寂静奥妙,故命曰寂子。
寂子既治其学,又喜习儒,习儒之书,甚而乐为文词,故为学者所辩。
学佛者谓寂子固多心耶,不能专纯其道,何为之駮也?
学儒者谓寂子非实为佛者也,彼寄迹于释氏法中耳。
寂子窃谓此二者,不知言者也,不可不告之也。
因谓二客曰:「吾之喜儒也,盖取其于吾道有所合而为之耳。
儒所谓仁义礼智信者,与吾佛曰慈悲,曰布施,曰恭敬,曰无我慢,曰智慧,曰不妄言绮语,其为目虽不同,而其所以立诚修行、善世教人,岂异乎哉?
圣人之为心者,欲人皆善,使其必去罪恶也。
茍同有以其道致人为善,岂曰彼虽善,非由我教,而所以为善,吾不善之也。
如此焉得谓圣人耶?
故吾喜儒,亦欲睎圣人之志,而与人为善也。
又吾佛有以万行而为人也,今儒之仁义礼智信,岂非吾佛所施之万行乎?
为吾万行,又何驳哉」?
又谓之曰:「客无以吾喜儒为寄迹茍容于佛氏法中耳。
寂子虽无大过人,岂不能为抱关击柝、鱼盐版筑之事以茍容其身耶?
甘落发,忍所爱,口不敢尝于荤血以奉佛者,诚以其教广大,其道真奥,以之修身则清净斋戒,以之修心则正静无妄,以之推于人则悛恶为善。
善者为诚,以之死生终始,则通于鬼神变化。
虽饥羸枯槁委于草莽而不忍移者,正以其所存如此也。
夫市井小人以市道相师,有一言利其所为,尚能终身戴其师之德,寂子虽陋,宁不贤于市井辈邪?
得人之道,而侥倖以负其教,而奴隶之人不忍为也,寂子其为乎?
仰天俯地,吾不欺于圣人也,客幸无以此为说也」。
二客者尝以其教相辩,寂子亦从而谕之曰:「客无诤也,儒佛者,圣人之教也,其所出虽不同而同归乎治。
儒者,圣人之大有为者也;
佛者,圣人之大无为者也。
有为者以治世,无为者以治心。
治心者不接于事,不接于事则善善恶恶之志不可得而用也。
治世者宜接于事,宜接于事则赏善罚恶之礼不可不举也。
其心既治,谓之情性真正;
情性真正,则与夫礼义所导而至之者不亦会乎?
儒者欲人因教以正其生,佛者欲人由教以正其心。
心也者彻乎神明,神明也者世不得闻见,故语神明者必谕以出世。
今牵于世而议其出世也,是亦不思之甚也。
故治世者非儒不可也,治出世非佛亦不可也」。
二客复相辩其教之末者云云,寂子又谕之曰:「君子于事,宜揣其本以齐其末,则志常得而言不失也。
今也,各不详其所以为教,而辩其所奉教,吾未见其得之者也。
茍辩其末,孰不可辩也」?
二客且止。
然寂子与人游也,不接其势,不奉其豪,不要其誉,唯其达道与己合者与之,视其嘐嘐相訾者悠然不乐从之。
或问寂子:「子似善于佛,盍揭子之道以示于世」?
寂子曰:「吾道难言也,言乎迩则常不可极,言乎远则常自得。
存乎人,通乎神,达乎圣,历乎死生变化而不失,未易一一与俗人语也。
诚欲求之,当探寂子所著之内书」。
寂子解傲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八
寂子为郝氏之隐者也,其性简静,不龌龊事苛礼,故为俗所谤憎,终以傲诞讥之。
寂子初以流俗之说,宜不足顾,虽朋侪规之,亦未始奉教。
及壮,道业且修,而其谤益甚,来相规者愈勤。
寂子怃然叹曰:「世真无知我者也」!
乃坐规者,与之语曰:「俗谓我傲,岂非以吾特立独行,与世不相杂乎?
又岂非以吾不能甘言柔颜,而与世顺俯仰乎」?
规者曰:「不出是也」。
寂子曰:「言道德礼乐者,大要在诚,非直饰容貌,而事俯仰言语也。
吾恶世俗之为礼者,但貌恭而身僶俛,考其诚则万一无有。
内则自欺,外实欺人。
故吾于人欲其诚信,不专在言语容貌俯仰耳。
所谓人者,孰不可以诚信接之?
诚信之通,虽容貌揖让不亦末乎?
严子陵于汉乃卧见,卢鸿于唐辄不拜,正谓以诚信待天下也。
子谓二子其非乎是耶?
必以为傲,则吾无如之何也。
今俗谓之恭敬,而不问仁鄙,义与不义,权利所存,则蘧蒢僶俛,驰走于其下,甘役身而不殆。
茍为权与利不在,虽贤与义,与坐必倨,与视必瞪,施施然骄气凌人。
《书》曰『傲狠明德』,正此之谓也。
呜呼!
俗之所为如是,且不自引其过,而反讥我,亦犹蒙涂污而笑不洁。
子往矣,无更规我」!
与月上人更字叙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一二
上人名晓月,字竺卿
余以始字其义不当,不可以为训义,以公晦易之。
名以月者,盖取其高明之义也。
然明不可终明,必受之以晦。
日月终明,则昼夜之道不成,故日晦于阴,而月晦于阳也。
天地日月之至明者也,圣贤乌可终劳其明乎?
圣贤终明,则进退动静之道固不足法于世也。
故古之圣贤者,明于有为而晦于无事也。
舜明于政治,而晦于得人,以让天下
文王箕子明于九畴,而晦于大难;
公明于辅相,而晦于成功;
孔子明于《春秋》六经之文,而晦于旅人;
颜子孟轲子思扬雄皆相望而晦明于后世也。
故其事业甚大,道德益扬,作法于世,而万世传之。
今上人有器识,明于为学知道,其将有所晦乎!
上人吾徒也,与世俗事物邈然不相接,又益宜晦焉。
余于上人,故人也,别去十年,果得法,自琅琊来会于吴中
观其处心空寂,能外于身世,而不累其得丧是非,真所谓能向晦者也。
字之以晦,抑亦发其蕴也。
一旦以道归觐其所亲,索文为别,故序其字而赠之云。
周感之更字叙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
周君初字感之,余以其义未极,请用诚之以更之。
周君名应,然万物莫不以类相应,而不能应非其类也。
惟人诚,乃能与天地殊类相应。
故诚应者,应物之公也;
类应者,应物之私也。
私则寡得,而公则寡失。
君子耻失所于一物,是故君子贵以诚应天下也。
诚也者,至正之谓也。
《易》曰「中孚」,中孚,正也,以其柔正乎内而刚正乎外也。
况下而顺乎阴阳之得其道尔,推乎人事则可以教大信。
《彖》曰「乃化邦」也,「豚鱼吉,信及豚鱼」也,「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地」也,诚之义不亦至矣哉!
周君始事父母,则乡人称其孝;
及仕而廉明,历官品凡一簿一尉
其人若缁黄儒素皆喜其仁德,此非以诚待物,焉能其善之之如是邪?
而君劳于县吏积十馀年,自不以其濡滞而茍荐于知己,问之,则曰命也。
士病不为政,岂汲汲于人知?
此又见其诚之之至也。
所谓「诚之」,不亦宜乎?
既始之,而又终之,是之谓诚也。
天地以诚终始,所以博厚而高明;
圣人以诚终始,所以垂法于万世。
虽然,君子之诚,推所自得之。
茍其富贵也,不以骄佚;
其老也,不以耄纷;
其酒也,不以醉乱。
断断乎始于是,终乎是,则圣贤之道得所传也。
周君之德将不亏,而得其全也,其名闻孰可磨灭?
余与君皆南人也,又特友善,其相识知深且详矣,故因字所以序而勉之。
镡津文集》卷一二。
好善赞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镡津文集》卷一六
圣人之善以人为善,其人也必好善;
沮人之善以自善,其人也必嫉善。
好善者其道必广,嫉善者其名必辱。
好善,则天下善人乐以其善告,聚天下之善以为行,其道不亦广乎?
嫉善,则天下善人唯恐其闻所善,掩天下之善以为言,其名不亦辱乎?
舜,古之好善人也,颜子亦古之好善人也。
彼舜者,古之圣人也。
当尧之世,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天下不归乎朱而归乎舜,而天下岂有善于舜者也?
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
颜子,古之贤人也。
孔子之时,抱圣人之道,穷处陋巷,人不堪其忧,而颜子不改其乐。
庶几乎圣人所以称之,而天下岂有善于颜子也?
及其闻人一善则拳拳服膺。
若今所谓善人者,吾未见有如颜、舜之圣贤也,其善未必善于天下之人。
及其闻人之善,孰肯沛然以行之?
亦孰肯拳拳而服膺?
从而掩之者有之。
辩者必形乎言,讷者必形乎色。
脱少而称之其人也,非情与党则不为也。
呜呼,欲其名不辱,其可得乎?
其道之广也,其可得乎?
今之人不如古之人远矣。
故谓好善者,非圣贤之人不能好善也,穷天地,亘万世,唯舜、颜子而已矣,宜乎其道与名传之于无穷焉。
记龙鸣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八
吾年十九时,往吾邑之宁风乡,至于姚道姑之舍。
道姑异妇人也,其舍在山中。
留且数日,遂闻其舍之山胁有声发于陂池之间,舂然若振大钟,如此数声。
吾初怪之,顾此非有钟可声。
顷之,遂以问道姑。
道姑肃然作,而曰:「异乎,此龙吟也!
闻此者大瑞,子后必好道」。
姑处子时,尝取水溪中,身感龙漦。
及人礼之夕,龙光发于房,女子即亡。
亡而还,不复乐其家居。
乡人神之,遂为结精庐处之山中。
然姚女自少独守精洁斋戒,初颇逆道人间吉凶,其事辄验。
及吾见时已老,年六十馀,气貌泠然,不复道人吉凶。
楮冠布服,栖高楼,专诵佛经,虽数万言,日夜必数帙(《妙法华经》。)
遇物慈善,故其乡人靡然相化。
吾尝问其何所以授经,曰:「妪少时,每有神僧乘虚而来教妪耳」。
吾故以其所谓龙吟者不妄也。
吾读书,视古人如是者多矣。
有若房琯薛令之贱时栖山,皆谓曾闻龙吟。
其后房果为宰相,薛至太子侍读,此其所闻之验也。
嗟乎!
余虽不埒于二公,然而遵道行己岂负于圣贤?
而卒以弘法,为庸人诬陷,遂示丑于天下,何其所闻未异而所验不同邪?
姚氏之谓可疑也。
吾意夫龙者君之象也,岂今天下治平,盛乎声名文物,以遭其时,得以而歌之,此其验也。
不然,神龙亦有妄以闻乎?
山茨堂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一二
南宗智严师主庆善精舍,而邑人宜之,将一年,所居已葺。
白云堂,人亦新之,且以书邀其侣契嵩曰:「吾虚是室以待子」。
会予方专意于习禅著书,其年遂来。
视厥堂控半峰,嶷然出其居之后。
户牖南敞,前望连山青嶂,逦迤与村畴云树而相映带,若见好画,萧然发人幽思。
余喜,处之经岁,心甚自得,而尘事寡,日益清净。
因思其旧名取义太近,辄命以「山茨」之号更之。
山茨者,盖取梁之高僧惠约所居之名也。
昔约方以德高见重于天子,而汝南周颙乃营山茨寺钟山而命之居,故颙美之曰:「山茨约住,清风满世」。
者,可谓吾徒之有道者也,吾徒宜慕之。
愚何敢跂望其人也,取其山茨而名是堂者,诚欲警愚之不及也。
庆历丁亥孟春之晦日序。
趣轩叙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一二
慈化都僧正所居之北轩者,在精舍为穷奥,于他牖最虚明静,可以宴安,可以休适。
慈化喜此,欲潜子名而揭之。
潜子谓慈化曰:了性师,人皆有好,而子之好喜近道,其殆庶几乎!
静乃正,明乃鉴,虚乃容,深奥所造乃清。
虽其方丈环堵之室,至道则清风浩气,光天地,贯古今,妙乎人间世。
而绝出窅然,不必在乎青山白云也;
寥廓无际,不必在乎世表方外也。
上人其好既有至道之趣,而潜子乃以「趣轩」名其北轩而文之,益示慈化志之所尚清胜。
潜子猛陵契嵩也。
武林山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一四、《武林灵隐寺志》卷六、《杭州上天竺讲寺志》卷一○
其山弥杭西北。
其道南北,旁湖而入。
南出西关,转赤山,逾麦岭、燕脂。
北出钱唐门,跻秦王缆船石,过秦望、蜻蜓二山。
垂至驼岘岭趾,左趋入袁公松门,抵行春桥,桥西通南之支路。
行春桥垂二里,南北道会,稍有居民逆旅,行人可休。
益西趋二里,入二寺,门偪合涧桥。
过合涧、龙迹二桥,自丹崖紫微亭,缘石门涧,趋冷泉亭,至于灵隐寺
流水清泚,崖石环怪如刻削,乍睹爽然也。
自合涧桥南趋,更曲水亭,并新移涧,距天竺寺门。
西顾山嶂重沓相映,若无有穷。
灵隐,晋始寺之,禅丛也。
天竺,隋寺之,讲聚也。
其山起歙,出睦,凑于,西南跨富春,西北控馀杭,蜿蜒曼衍,联数百里。
武林,遂播豁如引左右臂,南垂于燕脂岭,北垂于驼岘岭。
其山峰之北起者曰高峰,冠飞塔而拥灵隐,岑然也。
高峰之东者曰屏风岭,又东者曰西峰(在郡之西。),又东者曰驼岘岭(俗谓驼宛,乃语讹也。)
其高峰之西者曰乌峰,又西者曰石笋,又西者曰杨梅石门,又西者曰西源。
亦谓西庵。
支出于西源之右者曰石人。
其峰南起,望之而蔼然者曰白猿,左出于白猿之前曰香炉,益前而垂涧者曰兴正,右出于白猿之前而云木森然者曰月桂。
白猿之东曰燕脂岭,白猿之西者曰师子,又西者曰五峰,又西曰白云,又西者曰印西南。
印西向前走,迤逦于武林之中者曰无碍,又前者曰善住,并善住而特起者曰稽留(俗谓鸡笼,乃语讹也。)
其稽留之西者曰莲华,有岩号玉女。
其莲华之东者曰飞来峰,乃西域异僧惠理所谓「此吾国灵鹫小岭之飞来者」也。
昔多灵仙隐焉,乃呼白猿而验之。
南屏天竺而北嶂灵隐,其巅有天然石梁西跨,其中有岩焉洞焉。
洞曰龙泓,曰香林,岩曰理公。
龙泓,前者北瞰,后者东出,谓其潜彻异境,绝浙江下,过武林
然南北根望而起者孱颜,大有百峰多无名,其名之者唯二十有四,与城闉相去十有二里,周亦如之。
秦汉始号虎林,以其栖白虎也。
晋曰灵隐,用飞来故事也。
唐曰武林,避讳也。
或曰青林岩、仙居洞,亦武林之别号耳。
然其岪郁巧秀,气象清淑,而他山不及。
若其雄拔高极,殆与衡、庐、罗浮异矣。
其山八九月,每夜霁月皎,则天雨桂实,其壮如梧桐子。
其水南流者谓之南涧,北流者谓之北涧。
自合涧桥至于白云峰之趾,凡八逾桥,其七石也,其一木也。
北涧自龙迹桥至于西源峰之趾,凡七逾桥,其四石也,其三土木也。
南涧源白云峰之麓,东注会他支涧,逾第八桥之西,复东注,会奚家涧,入新移涧,出闸口曲流,北之合涧桥。
北涧源,西源山之腹,东注过腾云坞口,稍偪枫树坞口,湍于第五桥下,浸飞来峰趾,汇于西坞,漾渟于洗耳潭,潴于涡渚东屿(亦谓之暖泉也。),潋滟于冷泉亭下,经呼猿、石门涧,灒激于伏龙泓,过龙迹桥下,东注与合涧。
又东注,越二里,过行春桥下,出灵隐浦,入钱唐湖,古所谓钱源泉出武林山,此其是也。
南北之涧虽多,多无名,然皆会二涧。
其并南涧而入者曰南坞(南人谓谷为坞,谷音浴也。),并北涧而入者曰北坞。
北益有支坞者六,曰灵隐,曰巢杨,曰白沙,曰大同,曰腾云,曰西源。
是六坞者皆有佛氏精舍,曰灵隐,曰碧泉,曰法安,曰资严,曰辩利,曰无著,曰无量寿,曰定慧,曰永安,曰弥陀,曰吉祥,曰西庵,其精舍凡十有三(缺一名。)
其十者在支坞,其三者废;
其三者宅正坞。
南亦有支坞,皆有精舍,曰天竺,曰兴圣,曰崇寿,讲聚也;
曰庆宁,曰永清,曰金佛,曰德澄,曰福光,曰天竺,禅丛也;
古观音氏垂象,与人乞灵,曰永宁。
其精舍凡十,其五在支坞,其五废;
其五宅正坞。
诸坞皆有居民错杂,其殷处几成村墅。
然无坂恳,不牧牛犊羊豕,水陆不甚污。
其人不事弋钓虞猎,以樵荈自业,然同其在古洁静清胜之风未尝混也。
其俗在南坞者穷于白云峰之巅,在北坞者至于西源则坡岮西趋西溪南通南荡。
其泉之南出者,曰月桂,曰伏犀,曰丹井,曰永清,曰偃松,曰聪明,曰倚锡,凡泉之源七。
其一月,在天竺寺
其一伏犀,在西来峰之巅,流液不常;
其五皆在支坞。
其泉之北出者曰冷泉,曰韬光,曰白沙,曰石笋,曰白公茶井,曰无著偃松,曰永安北源,曰弥陀西源,曰腾云上源,西庵也,凡泉之源九。
其一冷泉,在涧壖;
其八在支坞。
南坞,其古人之遗迹若吴葛玄之葛坞者,若晋葛洪丹井者,若宋谢灵运之翻经台者,若隋真观所标之佛骨塔者,若唐道标、杜多之草堂者。
其北坞,若汉陆棣之九师堂者,若晋葛洪之伏龙石门者,若晋许迈之思真堂者,若晋惠理之燕寂岩者,若晋杜师明之谢客亭者,若宋智一之饭猿台者,若呼猿涧者,若梁简文所记之石像者,若梁朱世卿之朱墅者,若唐白居易之烹茶井者,若唐袁仁敬之袁君亭者。
二坞总十有六事,徒古今相传,虽名存而其事颇亡,不可按而备书。
其山无怪禽魗兽,唯巢构之树最为古木。
松筠、药物、果蓏与他山类,唯美荈与灵山之所生枇杷桂花发奇香异耳。
南屏山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一四、雍正《西湖志》卷三一、《敕建净慈寺志》卷一八
由山之麓而上百步许,则东趋抵于霁云亭,西趋则伛偻过小石门,抵于积翠亭。
由霁云亭益东至于幽居洞,洞之东则深林茂草也。
由积翠亭益西,则入于丛之间,阴阴森森,殆不可胜数。
有石座环布,中可函文。
由积翠亭西,曲折而上抵于发幽亭,视钱唐城郭若见诸掌。
差发幽亭而东至于白云亭,由白云亭之东,厥径枝分,所往皆入乎茂林修竹,不知其极矣。
由发幽亭又曲折而上,援萝蔓,陵层崖,履危磴,至于山之巅。
一顾四达,廓如也,吴江越岫,俨然在乎眸子。
其山控凤凰城之西偏,南走湖上,高视灵鹫,而俯揖胥山
大约从麓至顶,岩石皆奇,殊形诡状,世所无有,如人物禽兽,飞走腾踊。
往往至乎云气歘作,交相掩映,真若神鬼效灵,千变万化,眩人心目。
或闻是山者,初弃于莽苍,虽樵苏竖子莫之肯顾,培塿丘垤尚恐不得与之为比。
一日,为好事者所知,辟而发之,人之来视,莫不惊怪,以为天坠地涌,皆恨所以得之太晚,游观者于是推高。
是山虽濒湖,千岩万壑,莫出其右者。
至于名闻京邑,而贤士大夫皆乐为是游,故有来江东者,不到南屏山,以谓不可。
余因思,天下四方有道之士,晦昧于世,与俗辈浮沈,如南屏之始者,抑亦多矣。
彼有道者,必抱奇材异德,卓卓绝类,使会知己者引而振之,资其辅相圣人之道而形仪人伦,不亦伟乎可观?
与夫山石游物,又不可同日而语哉!
余嗜山水之甚者也,始见南屏山,且喜,以谓一游无以餍吾之心,不若栖其阴薮,常游其间。
故今年乐来息肩于此,日必策杖独往。
至其幽处也,思虑冲然,天下之志通
至其旷处也,思虑超然,天下之事见;
至其极深且静处也,冲寞岑寂,神与道合,乘浩气,沐清风,陶然嗒然,若在乎万物之初。
是故志之,以示其将来有慕我而为游者也。
解独秀石名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一四
某既名独秀石,章表民以其名为未当,且以诗评之,更曰独怪石。
表民能文,其取义必远,然吾独秀之义,亦未始与人语,因得论之。
世俗所谓怪石者,必以其诡异形状类乎禽兽人物者也为之焉。
如是,则屏山之石盈岩溢壑,无不如禽兽人物者也,何独一石谓之怪耶?
夫独秀石,有拔数仞,嶷然特立于山之东南隅,端庄不与众石同趋附,颇似正人端士抱道自处,不以事势为朋党。
大凡物禀秀气而生成者,其所树立必崭然超出其群。
吾所谓独秀石者,意其钟得秀气,能自植立,不与其类相为附丽。
要诗人歌以张之,盖欲有所警耳。
茍以怪石名之,彼众人者自能命之,何待不腆而名之耶?
无已,吾请从于独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