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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除户部尚书制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九、《净德集》卷八
敕:中台之建,六卿异职。别流品,精选拔,使人材无遗者,天官之事;均财用,审出纳,使民力不匮者,司徒之责。皆朝廷之重寄,士大夫行己及物之地也。由彼迁此,莫非能臣。以尔具官某,博识多闻,明于世务;资忠履信,蔚为吏师。顷从四户之华,总莅三铨之务。严整称职,如韦陟之贤;清慎服人,有孝本之誉。推其馀蕴,可畀重权。宜邦计之总司,庶贤猷之兼济。予有量入为出之法,尔其慎诏于他求;予有损上益下之心,尔其深思于邦本。勉从明训,永底茂庸。
淮南等路都大发运使守少府监孙长卿可右谏议大夫充陕府西路诸州水陆计度都转运使兼本路营田劝农使制 北宋 · 沈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一、《西溪文集》卷五
敕:秦地千里,古之建国莫彊焉。今虽郡县,然犹建五府,宿重兵,以制西戎,则天下之重也。其将命刺举,盖难其人。具官某行义甚修,风力甚壮,内佐大农京兆之会,外领平刑漕食之剧,勤劳不怠,厥功粲然。其以某秩谏大夫,临使西道。尔其宣我威泽,足我储峙,使疆事无警,而百姓有裕,时汝之能。其往祗服。可。
臣难论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九、《都官集》卷五
臣非难于必治,而难其所以治。臣之于君也,可导而莫为导之,而又启其非,则世之所以为能臣,而古之所以为盗其君也。古之善臣其君者,举其君日闻正言、见正道,左右前后、百执事之贱,举皆择正人而为之助,宜其日入于善,而纪纲正,道德洽,深根固蒂,寖明寖昌而不拔者也。不善是者反此,姑一时之安,曰:吾能致其君国富兵强、宁且安而已,奚暇纪纲道德之为哉。有从而诋之,则曰:彼道迂阔,非切于务,抑吾君未必能也。甚者或从而陷之于奸邪淫僻,无所而不至。噫,人臣之大患,莫大期君于不能为。当其未事而莫之导,已事而听其为,此古人所谓赤子将不及乳于其母也。夫源之深者流必长,根之厚者叶必茂。三代之时,其兴也,皆二三百年,生民举见圣人之治而不及于乱。及其衰也,虽庸君暗主,亦二三百年而后已。兴与衰奚其久而延也?周公之圣、伊吕之贤,辅翼其间,其致君功德,不以非圣之道启其君,故其道正,其根坚且牢,虽其衰也,犹有先王之化、渐渍之深,其久不绝宜矣。三代而下,强而起者不数十年,及其衰也亦不数十年,而国统绝灭者,何其速而易也!管仲之权、商鞅之术,为之赞佐,汩先圣之法以罔其君,故其道不正,其根易摇。虽其宁也,纪纲已内坏,况其衰也,乌能久而不绝哉?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夫以三代而上,岂尽圣且明?太甲昏,周成弱。三代而下,岂尽昏且乱?齐桓之略,秦孝之勇。非有伊周之道以正之,则太甲、周成未必至于圣;而管、商之徒不以非道启之,而一束以先王之法,齐、秦几何其不治且明哉!但为伊周者,其心常恐其不正。管、商之心奚为不正哉?民焉富而已矣,国焉强而已矣。奚为而不帝乎?曰:帝不可也。奚为而不王乎?曰:王不可也。槌提仁义,绝灭礼法,以愚民志,以启民乱,诬惑其君,以至于霸。则管、商之心,其不仁已乎!噫,周公不世出,伊吕不时生。有焉,不幸而出于齐、秦之世,而为管、商之术以启其君,则帝不帝,王不王,治奚从而至哉?抑其所负何如尔。今之臣其君者,欲致其君一臻于三代,宜乎取斯以为鉴尔。
宋太子中舍张传师墓志铭(熙宁十年十一月) 北宋 · 沈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八、《云巢编》卷一○
君讳诲,字传师,姓张氏。皇考尚书公自浦城徙居吴,今为吴人。尚书公在仁宗时,治职任事位显矣。君年始数岁,已能治其家,号孝友谨厚。不预人事,以其馀力读书,夜不半不寐,宗族朋友称贤焉。初补太庙斋郎,数拔进士荐,不中第。当仕矣,乃以亲命来调杭州新城主簿,迁延不行者复十馀年。及尚书公归老于吴,乃补州从事。盖不去膝下,而幕府事不废,公私纤悉必应。尚书公捐馆,哀毁骨立,人以为难。终丧,试判入高等,授宁海军观察推官,奉繁昌太夫人之官。时伯兄隐直、仲兄枢言以才德著名,数往来钱塘,兄弟雍睦,人不能目其优劣。踰年,太夫人卒。兄弟号护其丧以归,泣血三年,情过于礼。治平三年服除,调成德军节度推官。今丞相建安公出使朔方,深器其材,特表荐之。会定武帅孙次公卒,君其婿也。次公家扬,其子少,不能归,乃以次公治命请于上,乞君官扬州以经纪其后,遂除扬州税。未上,改江都令。于是,朝廷方遣使行天下,以新法从事。使者欲省广陵入江都为一县,召君议。议皆合,即荐君,乞改秩治江都县事。二邑在淮海号烦剧,君择吏史,按图籍,因改邑一切举新之,而人不知挠。盖君不以孑孑为誉,而识者默知其为能。当是时,淮南旱甚,官除民租矣。太守以下圭租尚弗蠲,君为言之,乃蠲其半。而令之田独丰,君悉除之,百姓以为廉。方使者开洪泽渠,导溪子港,皆有劳在赏格。治江都凡五年,乃得代,迁太子中舍。还朝,江淮发运使荐君华亭盐监。已拜,诏将行,丞相识其故吏也,擢通判祁州。及还吴,隐直卒于蜀,而其丧始归。兄弟友爱尤笃,悲痛不已。已治舟行矣,暴得疾,以熙宁十年八月壬寅卒于舟中,享年五十四。呜呼!传师止于斯乎?善恶报施,不可道也。幸不幸,不可知也。即以其年十一月己酉,从隐直归葬尚书公之兆。余以为逝者有知,传师无憾矣。夫人孙氏,贤明能治其家。六男:曰元载、元恪、元均,已举进士;元功、元伯、元及,尚少。四女:嫁著作佐郎褚理,陇西李士衮,太庙斋郎晁端复,少者未笄。葬有日矣,其子属余为铭,以余为知传师者,必不茍作也。其世次,尚书公之讳不书,有刘公原甫之碑传于世。铭曰:
传师始以孝友闻,其材岂特后二昆?四十䌽衣戏寝门,其视仕进如浮云。公卿大臣数荐论,方且振步望九阍。有如大车任万钧,未驾已覆何可云?穹隆山深吴江浑,下从先公宅榆枌。不在其身在子孙,千百亿载流清芬。
张司勋墓志铭(熙宁十年九月) 北宋 · 沈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九、《云巢编》卷九、光绪《续修浦城县志》卷三二
公讳某,字隐直。汉留侯七世孙纮居番阳,至五代祖晟,乃自番阳徙浦城,遂世仕于闽。皇考尚书公始以孤童从杨文公游京师,以进士中甲科,历官刑部郎中、直史馆,致仕乃宅吴。其卒,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彭城刘敞铭于墓。隐直,其长子也。少明隽好学,有器识。未冠时,已卓然为成人。与刘原甫、杨审言兄弟为友,前辈长者多贤之。宝元中,西方用兵,以布衣上疏论朝政,进《启政》十篇,乞召对,已报罢,又陈《边要》数万言,不能用,即移书二府,以古今兵事成败订其是非,于时虽不合,公卿翕然以为材。数举进士,既不中,且壮矣。尚书公为陕西转运使,范文正公镇永兴,始劝公仕,于是补太庙斋郎,即任以为洛阳主簿。盖始仕也,其所操决已如老吏,数决滞讼,洛阳人善之。三年,鱼周询拜御史中丞,荐以为主簿。仁宗方开言路,台谏官尽人物之选,其言执政得失无不听,当时执政者不敢作威福,陈赐叔、唐子方诸公以此显名一时。隐直在台中乃主簿,诸公皆推以为友。皇祐二年,拜明堂。既斋前殿矣,人藉藉传有泛恩,过以问何郯。郯曰:「闻之」。公曰:「或传外戚欲得节度使,中贵求为观察使者,于法不可迁,将以亦闻之乎?是迁也,上既许之而谕于执政矣。此非不蠹也,何为默然」?郯大惧,即与其僚请奏事。仁宗愧且怒,责所授言。郯疑以问公。公曰:「某闻之以告,得罪宁有憾耶」?明日,礼成,有泛恩,二人者遂不迁。然上怒未已,推穷且急。郯亦终不言。唐子方之论温成也,夜召公以决之。公曰:「足下当言责,尚何疑?为此足以塞责」。子方繇是被逐。其所建明皆此类也,执政闻而憎之。秩满,上改大理评事。范文正公守青社,荐公文行,乞召试学士院,因请以为从事,但除青州判官而已。比至,而文正公病且革,以府事一诿之。文正公从陈州至彭门而薨。公驰哭于彭门,相其后事而还。代归京师,尚书将请老,遂求东南官。三司请以为怀宁令。怀宁,剧邑也。治之数月,廷遂无讼。而罗原茶场户岁输茶百万,前日之敝:上茶之入三倍,其次茶五倍。既不足,捽它草木皆为茶,以是致大贾,贾不售,为令者不得去。及公至,始约束必得善茶,其上者倍之,其次不过一再倍。吏告以法,且留公矣。公曰:「使民不加敛,贾得善茶,何为不售」?民欢呼相告,及期毕具。是岁大贾至,乃先诸场算,以其得善货也,上下以为便。侨户出丁钱,其去来不常,十年间吏不时省籍而无除,遂至万数。其去者责于里胥,故任役者率破产,为大害。公一日按籍,除其亡者六千,益新丁三之一。因以闻上,遂为诸县法。吏言:「令之圭田五百斛,请赋之」。公疑其不明也,使访之,得田三百亩,输有司赋其田而已。自昔守令莫不然,然毕取之,号草头供输。于是通判李基闻而诣公曰:「君不可以独清,盍为我谕之」?其除者亦半。因谓李曰:「勿广语人,使人反侧,无益也」。二年,孙长卿为江淮发运使,因以亲嫌罢。于是尚书公老矣,乃还吴,遂不复造朝。台檄趣召,数移疾不行。尚书公捐馆,时公年及知命,执丧尽礼,杖而后起,人以为难。终丧始还台,迁殿中丞。丞相当国,方荐公。公曰:「亲老矣,不可以久留」。遂得通判湖州以归。二年,繁昌公卒,哀毁如尚书公之丧然。隐直家故贫,朝夕鬻粥或不足,未始以告人。治平三年入朝,于是閒居十年矣。今上即位,迁尚书虞部员外郎。王丞相圭提举百司,先诸公荐,始编定百司敕。是时,自陈丞相诸公荐者十二人。诏赐对便殿,劳问甚渥。于是子方新领三司,请以为判官,即权领户部判官事。户部主诸道上供金帛,自庆历时,迫诸道上供,入倍常岁。诸盗始为敝,吏不能较,一岁所负至二十五六万。前日,内帑无所考质,于是有诏使公覆较,以庆历五年为准。因建言:转运使以经制为职,盍以为殿最?中间不满岁而去者,以数告其代,几可以劝沮。朝廷遂颁以为法。而计三年之入最一百三十万,又督发川峡所负,入便钱至五十万,大计赖焉。久之,始正权户部判官。序其秩,视提点刑狱。在三司凡七年,乃以司勋员外郎出知越州,兼浙东兵马钤辖。部使者率新进少年,以新法督责其下,戾甚。吏驰走不给事,已蹈罪咎。会稽为大府,公以乐易处其吏民,吏不欺而赖以安,法度皆举。踰年,徙苏州。未行,又改明州。明州,尚书公之故治也,遗爱馀美尚在耳目。人皆喜公之来,公亦乐其州为易治。于是询求民隐,数日之间,政令一新。时方病盐法,法已过矣,吏缘为奸,自昌国县置发引铺,而公私之货混淆不可辨,其利于公者削矣。公至,则除引铺,使民市于官。市于官者,不为定格,益严其禁,期不敢犯。未几,入缗钱八十万。既足其目,而又益三百万。未阅月,移成都路提点刑狱。自在三司固已亲其秩矣,三易镇乃始远徙,人皆为之恨,且劝公辞之。公曰:「吾辞之,重得罪执政。虽然,吾颠革族多,岂其愿也。吾不敢辞,陈力而已」。于是求对。及见,上乃悯劳久之,曰:「行且迁矣」。遂行。自四明之徙,历八月乃至部所。始至,务大体,不以暴刻为功。自熙宁已前,第五等户不徭。及新法起,乃出免役钱。公以为朝廷立法,本以宽民,今乃赋困穷之民,非上意。因奏免者十二万户,蜀民大悦。会茂州蛮叛,数日覆军杀将,进围汶山郡,坤维骚然。公与转运使俞充行分将兵,方无事时,兵常不足,及是,官军多死,夷兵且深入。公移帅府,请与之约和,以缓其来,且待王师之至也。帅府用其画,犹连公手札上闻。已而王师至,夷兵不侵轶者,公之力也。先时,蜀使者多循故事,不阅兵仗。公至成都,将阅之,咸以为不可,且生民心。公曰:「吾职事也」。遂发视之,器甲多敝败不可用,使修完,益移檄支部举新之。至是军兴,乃获用。朝廷方并州县,以充大农之财。永康之废未久,请复以为永康县。川峡道阨塞,多瘴疠。它时使者行部,多不以春夏出。茂州之役,自三月至七月,往来无朝夕之休。比官军粗备,乃还。至永康,感疾矣。舆归成都,病小閒。今枢密冯公当世候之。公嘱当世以后事,神色不动,处生死之际,若往来也。以熙宁九年八月十日,以其官终于官舍,享年六十二。呜呼!隐直天性浑厚,喜怒不形声色。虽子弟有过,未始言,子弟皆化其德。仕官四十年,历典三镇,至于奉使,未尝一挂于法,亦未尝废一吏,所至皆称最。与人交,温温若不足,及临事,不茍变。在三司时,左右新进假途以致要津者如奕棋,而公坦然不以为意也。有文集十卷,其上论朝政疏启及论西方用兵书,号《庆历先书》、《后书》,又十卷,藏于家。曾祖讳霭,仕于闽。祖讳,皇赠户部侍郎。考讳沔,尚书公也。夫人彭城刘氏,封彭城县君,为人明爽,善治家。公于家事一切不问者,夫人是赖。先二年卒。男子八人:元方,进士及第,平舆令、中书吏房习学公事。元振、元宪、元舒,举进士。馀尚幼。女七人:太常寺奉礼郎沈某,著作郎郭茂恂,试将作监主簿苏亨节,太庙斋郎卢道原,其婿也。馀尚幼。公卒之明年,丧始自蜀归。诸孤将以九月某日葬公穹山先公尚书之兆,使来乞铭。余平昔从公之游,固已钦慕矣。及代于会稽,亲见其民爱隐直如父母,迫大道为䌽城以障其行至数十里,涕慕不使去者移日,此尤可尚者。呜呼,隐直其有德君子欤!乃为之铭曰:
呜呼隐直!其学博矣,而志不遂。其德完矣,而位不充。或恨其弗逢,维其命之穷。其达也,不过为王为公,建一切之功。若其德,则考古人而不愧,将来世而无终,为能执其中。使九原可作,非夫人之与其谁从?
王蠋赞 北宋 · 韦骧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九、《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八
直躬仕齐,谏言不行。
义不茍禄,熙然退耕。
破齐者燕,锐卒云集。
独高蠋贤,环邑不入。
遣使造门,以礼为罝。
要之使将,即封万家。
蠋曰不可,蔑此心腑。
二夫犹丑,况臣二主。
燕不许辞,劫以三军。
子如不唯,并屠邑民。
矫矫蠋志,坚确不夺。
肯利主祸,慷慨引绝。
是时大夫,奔北于外。
闻蠋之丧,乃相为悔。
曰惟布衣,其节乃尔。
我辈肉食,窜也何俟。
乃立王子,无敢畏怯。
能臣并作,卒复故业。
呜呼!
进思爱君,不忍依违。
不用故去,恬无憾辞。
先生之仁,君子所归。
大兵临前,生死歧分。
贵富非道,誓不屈身。
先生之义,玉石可沦。
其死不轻,邦家之利。
激懦止亡,遂续君嗣。
先生之忠,永锡尔类。
呜呼先生,名震来裔。
不寿于齐,而寿万世。
因擒鬼章论西羌夏人事宜劄子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八、《皇朝文鉴》卷五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九、《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一、《文编》卷一七、《右编》卷二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七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二年九月八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窃见近者熙河路奏生擒鬼章,百官称贺,中外同庆。臣愚无知,窃谓安危之机,正在今日。若应之有道,处之有术,则安边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将骄卒惰,以胜为灾,亦不足怪。故臣区区欲先陈前后致寇之由,次论当今待敌之要,虽狂愚无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虽中国靡弊,然夏人困折,亦几于亡。横山之地,沿边七八百里中,不敢耕者至二百馀里。岁赐既罢,和市亦绝,虏中匹帛至五十馀千,其馀老弱转徙,牛羊堕坏,所失盖不可胜数,饥羸之馀,乃始款塞。当时执政大臣谋之不深,因中国厌兵,遂纳其使。每一使至,赐予、贸易无虑得绢五万馀匹,归鬻之,其直匹五六千,民大悦。一使所获,率不下二十万缗,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罢岁赐,可以坐复。既使虏因吾资以德其民,且饱而思奋,又使其窥我厌兵欲和之意,以为欲战欲和,权皆在我,以故轻犯边陲,利则进,否则复求和,无不可者。若当时大臣因虏之请,受其词不纳其使,且诏边臣与之往返商议,所获新疆,取舍在我,俟其词意屈服,约束坚明,然后纳之,则虏虽背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虏虽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结好,亦未敢动。夫阿里骨,董毡之贼臣也。挟契丹公主以弑其君之二妻。董毡死,匿丧不发,逾年众定,乃诈称嗣子,伪书鬼章温溪心等名以请于朝。当时执政,若且令边臣审问鬼章等以阿里骨当立不当立,若朝廷从汝请,遂授节钺,阿里骨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董毡乎?若此等无词,则是诸羌心服,既立之后,必能统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则衅端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国三公,则吾分其恩礼,各以一近上使额命之,鬼章等各得所欲,宜亦无患。当时执政不深虑此,专以省事为安,因其妄请,便授节钺,阿里骨自知不当立,而忧鬼章之讨也,故欲借力于西夏以自重,于是始有解仇结好之谋。而鬼章亦不平朝廷之以贼臣君我也,故怒而盗边。夏人知诸羌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谓前后致寇之由,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虽既往不咎,然可以为方来之鉴。元昊本怀大志,长于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故其为边患皆历年而后定。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协,方内自相图,其能以创残呻吟之馀,久与中国敌乎?料其奸谋,盖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谓二圣在位,恭默守成,仁恕之心,著于远迩,必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兰会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猖狂之后,求无不获,计不过此耳。今者切闻朝廷降诏诸路,敕励战守,深明逆顺曲直之理,此固当今之急务,而诏书之中,亦许夏人之自新。臣切以谓开之太易,纳之太速,曾未一战,而厌兵欲和之意已见乎外,此复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既闻鬼章之捷,或渐有款塞之谋,必将为恭狠相半之词,而继之以无厌之请。若朝廷复纳其使,则是欲战欲和,权皆在虏,有求必获,不获必叛,虽媮一时之安,必起无穷之衅。故臣愿明主断之于中,深诏大臣,密敕诸将,若夏人款塞,当受其词而却其使,然后明敕边臣,以夏人受恩不赀,无故犯顺,今虽款塞,反覆难保,若实改心向化,当且与边臣商议,茍词意未甚屈服,约束未甚坚明,则且却之,以示吾虽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来,吾虽未纳其使,必不于往返商议之间,遽复盗边。若非心服,则吾虽荡然开怀,待之如旧,能必其不叛乎?今岁泾原之入,岂吾待之不至耶?但使吾兵练士饱,斥候精明,虏无大获,不过数年,必自折困,今虽小劳,后必坚定,此臣所谓当今待敌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今朝廷意在息民,不惮屈己,而臣献言,乃欲艰难其请,不急于和,似与圣意异者。然古之圣贤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尝直情而径行也。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径行,未有获其意者也。若权其利害,究其所至,则臣之愚计,于安边息民,必久而固,与圣意初无小异。然臣窃度朝廷之间,似欲以畏事为无事者,臣窃以为过矣。夫为国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与生事均。譬如无病而服药,与有病而不服药,皆可以杀人。夫生事者,无病而服药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药也。乃者阿里骨之请,人人知其不当予,而朝廷予之,以求无事,然事之起,乃至于此,不几于有病而不服药乎?今又欲遽纳夏人之使,则是病未除而药先止,其与几何。臣于侍从之中,受恩至深,其于委曲保全与众独异,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代李琮论京东盗贼状(元丰□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八、《右编》卷二○、《文编》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六、《古今图书集成》祥刑典卷一一六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右,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祛箧,椎埋发冢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僣拟之志。近者李逄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高帝,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馀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既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扬雄有言:「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高,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僣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辈,于是尽籍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之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去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弘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棐、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收而用之,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材,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每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攘夷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默。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三不归行 北宋 · 苏辙
创作地点: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
客心摇摇若悬旌,三度欲归归不成。
方春欲归我自懒,秋冬欲归事自变。
问我欲归定何时,天公默定人不知。
孔公晚岁将入楚,盘桓陈蔡行且住。
昭王已死不复南,意欲归老父母邦。
卫灵父子无足取,姑尔息肩俟东鲁。
三桓岂知用圣人,哀公亦自不能臣。
冉求一战却齐虏,请君召师君亦许。
归来闭户理诗书,弁冕时出从大夫。
梦见周公已不复,老死故国心亦足。
孔公愈老愈屯邅,顾我未及门下贤。
乡邦万里不能往,妻孥近寄颍川上。
依嵩架颍结茅茨,自问此志于何期。
汝南一寓岁行复,来年归去栽松竹。
同知枢密院赵公神道碑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二、《四川历代碑刻》页一六五
元祐三年四月,登进辅臣,以尚书户部侍郎赵公为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明年六月,拜中大夫、同知院事。五年三月丙寅,薨于位,年七十有二。讣闻,皇帝、太皇太后震悼,趣驾临奠,哭之哀,辍视朝二日,赙襚加等,赠右银青光禄大夫。诸孤奉丧归盩厔,诏遣使护之。其年九月壬午,葬孟兆社先茔。中书侍郎傅尧俞诔公行而铭诸墓,其孤又以状请于太史氏,将刻之碑。祖禹窃惟元祐之初,太皇太后保佑皇帝,功格于天,眷求老成,经纬万事,凡所建置,必视祖宗之旧与吾民之所欲。是以海内欢忻震动,颂咏圣德,如祖宗时,岂有他哉?由用得其人也。当是时,公召自沧州,不三岁登右府,人不以为速。既在位,天下想闻其风。所言于上前者人不得而悉知,其所可见者,宽厚清静,息兵省刑,民无劳役,四方安枕。公既没,而人皆叹恨,以为未尽其用也。然则宜以是铭于碑。公讳瞻,字大观,其先亳州永城人。曾祖赠太子太保讳翰,曾祖妣昌国夫人王氏。祖供备库使、赠司徒讳彬,祖妣岐国夫人李氏。考太子宾客、赠太尉讳刚,妣庆国夫人张氏。自太尉始徙凤翔,今为盩厔人。公少力学,以行义高乡里。登庆历六年进士第,初仕为孟州司户参军,移河中府万泉令。以圭田修学校,邻邑之士裹粮而至。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陕州夏县。作八监堂,书古贤令长治迹以自为监。不烦刑罚而狱讼理,父老至今称颂之,以秘书丞知彭州永昌县。筑六堰均灌溉,以绝水讼,民以比召、杜。改太常博士、知威州。公以威、茂杂夷獠,险甚而难守,不若合之,而建郡于汶川,因条著其详,为《西山别录》。及熙宁中,朝廷经略西南,就公取其书考焉。迁尚书屯田员外郎。英宗治平元年,自都官员外郎除侍御史。上疏请揽威柄、慎赏罚、广聪明、更积弊,帝嘉纳,对垂拱殿,称善久之。诏遣内侍王昭明等四人使陕西招抚蕃部,公言:唐用宦者为观军容、宣慰等使,后世以为至戒。宜追还使者,责成守臣。章三上,甚激切。会文彦博、孙沔经略西鄙,又遣冯京安抚诸路,公请罢京使,专委宿将。夏人入寇王官,庆帅孙长卿不能禦。会长卿加集贤院学士,公言长卿当黜,赏罚倒置。京东盗贼数起,公请易置曹、濮守臣之不才者,未报。乃求对,力言乞追昭明等,不则受显逐。帝为改容纳之。二年秋,京师大水,诏百官言事,多留中。公请悉出章疏,付两省官详择以闻,帝从之。先是,以六月诏,议追尊濮安懿王典礼,公首上疏,论称亲非是,愿与建议之臣对辨。以定邪正。章七上,又与吕诲等合十馀疏。既而皇太后手书尊濮王为皇,三夫人并为后,公杜门请罪。翌日,诏令速赴台,公怀侍御史敕告纳帝前,乞去职,诏还其敕告。公又上疏,以死争之,劾议臣与中人交结,惑母后降手书,反欲归过至尊,自掩其恶。其十月,假太常少卿,接契丹贺正使,入对延和殿。帝问濮园议,公曰:「陛下为仁宗子,而濮王称皇考,即二父,非典礼」。帝曰:「卿尝见朕言欲皇考濮王乎」?公曰:「此乃大臣之议,陛下未尝自言也」。帝曰:「此中书过议。朕自数岁,先帝养以为子,岂敢称濮王为皇考耶」?公曰:「臣请退谕中书作诏,以晓天下之疑」。是时连日阴晦,帝指天色示公曰:「天道如此,安敢更褒尊濮王乎?朕意已决,亦无庸宣谕」。公曰:「陛下祗畏天戒,不以私妨公,甚盛德,非臣愚所及」。帝重违大臣,又嘉台官敢直言,不决者久之。会建议者言于帝,以为难与言者并立,于是吕诲等皆罢。公使还待罪,乞与诲等同贬,不报。閤门趣公入对,复恳请,帝曰:「卿欲就龙逢、比干谏争之名乎?孰若学伊尹、傅说,留以辅朕之不逮」。公惶恐退,上疏曰:「臣何敢拟伦前贤,亦终不敢奉诏,使朝廷有同罪异罚之讥」。章又十一上,遂出通判汾州。自是公名重天下。神宗即位,迁尚书司封员外郎、知商州,就除提点陕西刑狱。熙宁三年,入为开封府判官。奉使契丹,因奏事,帝问曰:「卿为监司久,当知青苗法便也」。公曰:「青苗法,唐行之,于季世扰攘中掊民财诚便。今陛下欲为长久计,爱百姓,诚不便」。时用事者以公有人望,可藉以为重,欲公助己,使其徒阴谕公曰:「当以御史知杂奉待」。公不应,由是不得留京师,出为陕西路转运副使。同列欲更置运事,与公议异,除公知泾州。后公之言颇与事酬,复以公为转运副使,改永兴军路转运使。以亲老,请便郡,得知同州。七年,朝廷患钱重,欲置交子以权之,命公制置。公以谓交子恃本钱,法乃可行,如多出空券,是罔民也。转运使皮公弼议不合,章交上,朝廷方以事委公弼,移公京西南路转运使,以亲老不行。十年,差知陕州。未几,请还乡里,除提举凤翔府太平宫。丁太尉忧,服除,易朝请大夫、知沧州。今天子嗣位,转朝议大夫,召为太常少卿,拜户部侍郎。元祐三年,请老,优诏不允。其四月,遂辅政,封开国侯。因进对,言机政所急,人才而已。今臣选武臣,难遽尽知,请诏诸路安抚、转运使举使臣,科别其才,第为三等,籍之以备选任。自元丰中河决小吴,北注界河,东入于海,先帝诏曰:「东流故道淤高,理不可回,其勿复塞」。乃开大吴,以护北都。至是水官请还河故道,下执政议。公曰:「开河役夫三十万,用梢木二千万。自河决已八年,未有定论,而遽兴此大役,臣窃忧之。今朝廷方遣使相视,果以东流未便,宜亟从之。若以为可回,宜为数岁之计,以缓民力」。议者又谓河入界河而北,则失中国之险,澶渊之役,非河为限,则寇虏不止。公曰:「王者恃德不恃险。昔尧、舜都蒲、冀,周、汉、都咸、镐,皆历年数百,不闻以河障戎狄。澶渊之役,盖庙社之灵、章圣之德、将相之智勇,故虏帅授首,岂独河之力哉」!后使者以东流非便,而水官复请塞北流,公固争之,卒诏罢夫役,如公所议。洮河诸戎以青唐首领寖弱可制,欲倚中国兵威以废之,边臣亟请用师。公曰:「不可。御夷狄以大信为本,朝廷既爵命之矣,彼虽失众心,而无犯王略之罪,何词而伐之?若其不克,则兵端自此复起矣」。乃止。又乞废渠阳军,纾荆湖之力。诏谕西夏使归永乐遗民,夏人听命。公既属疾,犹以边防为忧。及薨,太皇太后谕辅臣曰:「惜哉,忠厚君子也」!公宽仁爱人,惟恐伤之。色温而气和,人望之知其长者也。其在朝廷,义所当为,勇若贲育,守之不变。事君与人,一以至诚,表里洞澈,如见肺腑。故面引廷争,而人主益知其忠;未尝为同,而僚友莫之或怨。其诚悫素信于人也。娶刘氏,尚书驾部郎中晃之女。贤淑孝敬,配德君子,治家有法度,先公十六年殁,追赠益昌郡夫人。子四人:孝谌,瀛州录事参军;献诚,知唐城县事;某,早卒;彦诒,太康主簿。皆强学力行,是似是宜。孙男六人:基,郊社齐郎;垂,假承务郎;塈,右承务郎;壁、恳、坚,未仕。孙女五人。曾孙男二人:戭、戡。公所著,《春秋论》三十卷,《史记牴牾论》五卷,《唐春秋》五十卷,奏议十卷,文集二十卷,《西山别录》一卷。惟公在仁宗之世为循吏,事英宗为争臣,神宗朝出处以义。二圣从民所望,遂大用之,而居位未几,功业不究。然其著见之效已暴于天下,炳于后世,列于太常,藏之史官。考公行事,所至可纪,今掇其大者,揭之神道,以诏于无穷。铭曰:
挺挺赵公,惇德有容。遗我后嗣,实自祖宗。在仁宗时,公始试吏。民曰父母,来予攸塈。简于英宗,正色匪躬。帝钦良臣,曰惟汝忠。爰暨神考,公心如一。言有违从,不挠其直。二圣曰:「咨,汝惟旧臣。亟其就位,翊我枢钧」。元祐之政,惟天是若。天听于民,惟民是诺。公在庙堂,四鄙戢兵。靡有内外,皆吾孩婴。天向仁人,锡公寿考。方终相之,不憖一老。南山有亏,公名永垂。过者必式,忠厚之碑。
按:《范太史集》卷四一。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二七,《金石苑》,民国《重修大足县志》卷一,《考古与文物》一九八六年第四期,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二六九。
论七臣疏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
臣闻公输知材之美恶,然后能用其材之宜而作宫室;岐伯知药之阴阳,然后能用其药之性而治疾病。人君之任其臣下,亦犹此而已矣。有大臣,有忠臣,有能臣,有干臣,有容臣,有幸臣,有巧臣,此七臣者,人主不可不知也。欲知七臣之所为,先观其趣向之所归,则思过半矣。行义修于家,道德重于身,明于天人之微,达于去就之致,亲雠并用而不疑,巨细并行而不乱,若此者大臣也。刚方正直,卓然自信,谏君之过期于无过,去民之害期于无害,不趋易而避难,不辞怨而居惠,若此者忠臣也。智足以应卒,术足以御烦,俯取誉乎民,而民实爱其赐;仰取爱乎君,而君实赖其功,若此者能臣也。治财则朘剥而速富,使民则督迫而速从,集事则峭刻而速成,若此者干臣也。偷合茍生,无所臧否,不恤国之安危,不顾时之利病,主之所予从而予之,主之所夺从而夺之,固禄持宠,为妻子昆弟计,若此者容臣也。不义而富,不忠而贵,佞邪而君不知,喑默而众不测,若此者幸臣也。揣摩捭阖,善用机数,迎风顺旨,钩中主欲,献其小信以行其大诈,委其小忠以济其大奸,若此者巧臣也。大臣进则帝德兴矣,忠臣进则王业成矣,能臣进则霸政强矣,干臣进则国本削矣,容臣进则主听昏矣,幸臣进则君子退矣,巧臣进则社稷亡矣。此七臣者,成败治乱之机,而人主之所当察也。
按:《自警编》第一七八页,历代小史本。
宋故内殿崇班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骑都尉南和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舒府君墓志铭 北宋 · 舒之翰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
吾宗之先,有封国于舒者,因以名氏。族系浸远,其裔多散于江湖间。居庐江者最为望姓,后徙颍州,又十许世,秘监而上,皆葬沈丘。自太师改卜邙山,尚书迁家以就扫洒,遂居西京河清县,盖亦三世矣。秘监讳仁裕,寔公之曾祖;太师讳元,公之大父;尚书讳知崇,公之烈考也。继承世禄凡数百年,祖考之葬,皆有名臣志述,足以传信永久。此不复载录。始,仁宗御极,尚书方领使护边,遣公部方物贡贺,朝廷推恩,补太庙斋郎。公性爽坦,不以小节自拘,且喜驰射,父兄以谓宜在武□。尚书薨,用遗恩,改三班借职,序迁奉职,历左右班殿直、左右侍禁、东西头供奉官,凡八迁至内殿崇班。初试监相州税,偶光化军兵叛,远驱,将寇达州。捕盗官逆战被害,外台檄公平贼。贼暴露寖久,力屈易禦,忻然将行。时先人官眉州,忽走书道孀亲之言曰:「吾老矣,惟尔二子之托。闻贼锋及彼,慎毋以捕击末功远贻吾忧」。用是求免。使者力遣,竟不行,因得怒被纠奏,甘以罢去。乃监永宁军酒税。迁西京登封等四县巡检。继为南剑州管界巡检。剑当闽冲,不逞徒多以茶盐私贩,官吏喜捕以幸赏。彼既失所贩,必为盗以偿所失,用是民不得安。公既至,乃曰:「鹾荈,人所资也。贩者之心,不过规小利尔,何必深嫉」?遂宽其逻禁,一境得无盗,民皆奠枕受赐。秩满,有司以捕禁物多少校赏罚。既无所护,乃降监磁州台村镇酒税。或曰:「为巡检得无盗,理可论赏,岂甘谪耶」?公了不自直。代还,充建州兵马都监。属朝廷更新治术,虽军政亦多改革。乃自叹曰:「吾拙,不能奉时事,当自退缩」。遂求监临。莅江宁府盐税。既代,会先人再守文登,往省之。手足之爱,留连将半年。人以谓替官赴觐,法有期限,稽留非所宜也。殊不顾。忽一日乘醉疾暴作,遂不起,享年五十有八。公讳昭叙,字次公。少孤有立,介僻寡合。及为武吏,迹不混流俗,自任真率,无所修饰;不以生事介意,虽晨炊不继,浩然亦不为念。及捐馆,敛外无馀衣;生平嗜酒,以醉为得;处乡曲,居仕任,厌避人事,杜门惟觥斝为伴;或接人,礼甚简,不以权贵贫素分高下。至于趋翔顾揖,重轻一槩。方朝廷锐意覈群吏之治,以体量、察访、安抚等使旁午于天下,仕于此时者,必缘饰沽激,务以诡合于进。公泰然如不知,虽使指往来,旌旗相望,未尝询其官称名氏也。一娶吕氏,库部郎中惟简之女,克以妇顺助壸内,先其夫百日而卒。吕氏奕世台衮,门户炎炎,炙手可热,子孙承家、驰要路为能臣者辈出。公不少附之,相见,如平居交友而已。武臣每以五年进一官,公自升朝凡八年不求迁改,亦无意于取异自高,直不以进退为□尔。八年间凡三遇郊礼,吕氏例当封邑,尝白之,乃笑曰:「仕者以禄食代耕,妇人受封取虚名,何益哉」?此实天资纯笃,虽醉,放性不乱;其处己恬约,皆人之所难行者。槩书其一二,庶几身没而名存矣。生三男:曰之绍、之才,皆先卒;惟幼子之奇,以先人之荫补一命,俾继公世禄。四女:长则早夭;次适进士王汝立,澧州安乡县主簿李经,三班借职王永。男之翰永念恩义,不敢懈诸父后事。问以龟筮,以元丰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吉,奉公之丧于河南府河南县贤相乡北张里,窆从先茔,以吕夫人祔焉。抆泪濡毫,谨铭窀穸。铭曰:
承休世禄,服宠朝行。恬以安分,泰然守常。贫富一致,升沈两忘。醉放之乐,其谁可量?贪夫营营,徇利而死,巧宦扰扰,奔名以亡。钟漏同归于有尽,在理孰否而孰臧(《北拓》三七五九。)?
题下原署:「侄登州防禦推官、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前知宁州安定县事之翰纪实书丹」。
论京东盗贼疏(元丰三年) 宋 · 李琮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四
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袪箧、椎埋发冢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僭拟之志。近者李逢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以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高祖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馀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何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才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良民善士既已改业,而其朴鲁强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扬雄有言,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言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高,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才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才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朝廷因其才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为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才,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于此辈,于是尽藉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之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弘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逢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之即为贼,用而不弃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家富而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才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每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才试用,异日攘戎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默。
相度游师雄修筑堡寨异同奏状 宋 · 范育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七○
游师雄相度本路修筑堡寨十一处。数内兰州合修纳克密寨、大柳平、努扎峗堡共三处,通远军修聚卜结隆寨一处,系与去年十月二十三日朝旨定西城东至隆诺堡中间,及定西城西至李内彭中间,两下各修置守禦堡寨一坐、照护小堡子二坐,共为六坐,及与本路措置利害并同。外有通远军合修努扎寨一处,系与朝旨于努扎元踏地基上修一护耕堡子,去处亦同,惟游师雄乞作七百步,本路乞修六百步,城围小有不同。其游师雄相度到通远军合修哲图、博锡、若兰、赞占、蟾牟、山堡等六处,即与朝旨及本路相度到聚卜结隆峗、花川堡两处地名利害委有不同。臣今勘会昨来本路建修筑之议,盖为自兰州已东至定西城、自定西城已东至秦州隆诺堡三百里之间,戎马奔冲之地,止有定西一城,外更无边面蕃篱之固,贼可长驱深入,故极陈利害,欲渐完城垒,以捍贼冲,以固边势。幸蒙朝旨采纳,乘去秋贼既聚复散,势未可集之时,立诏本路趣城定远,及令条画诸堡寨次第。臣谓朝廷留意边防大计,深中事机,自兹本路遂有安强之势,足以制贼,保边息民有日矣。是以臣累奏,欲乘今春青草未生,马瘠,贼兵难聚之时,先修要害之城,乘时量力,不劳而集,及更遵朝命,省工减费,贵于速就,至今未奉朝旨。臣已具后时,伏候今秋或来秋别乘机会修筑闻奏去讫。臣今再详游师雄所奏,有与本路同者五,不同者六,推原所以同不同之由,盖亦有说。窃缘本路建议之始,其说有四:其一据要害,其二护居民,其三相接应,其四守信约。如定远之保金城、捍熙州、控大州,努扎之基石硖、固定西、扼贼路,所谓据要害者也。定远之卫康古、智固、胜如,纳克密之蔽裕勒藏六族,聚卜结隆川之保弓箭手,所谓护居民者也。大柳平、努扎峗、花川东西在本寨之中,所谓相接应者也。智固、胜如常设,据有城郭居室,定远建于内,努扎在第二寨之南,聚卜结隆川亦在诸巉之间,其外皆弓箭手耕种之地。以臣常建与夏人议,乞以见今耕种崖巉卓望口铺为界,故营度诸寨皆在其中,非有涉于贼境,是本路所守,无相侵轶,信与直之道也。又去年九月八日朝旨,不得将修移立堡侵出蔡骃赍出商量画界至之外,此又遵依朝旨。虽异日贷夏贼侵陵之罪,而与之分画,终持一定之议,所谓守信约者也。凡此四者,足以固藩篱,保边势,又不失全信义,以制远人,臣之区区,实在于此。臣又闻聚卜结隆川,西人语谓十八为「聚卜结」,谓谷为「隆」,盖言诸谷共凑一川耳。故游师雄欲每于贼马出入之路,据其要害,建为一堡,如此则聚卜结隆川一带悉无寇患。然其地多在一抹取直之外,缘臣之议论遵于朝命,不踰官守,未免拘挛之失在其中矣。若游师雄将君命,图利害,不得不为朝廷极言而究陈之,此所以有异同之论也。然异时夏贼纳欸,一切将循旧约,则臣之前议无时而不可用;若正其犯顺干纪之罪,一新大号,则师雄之论乃边防之至计。若又能舍区区之守,破拘挛之议,则六堡之外,盖有不劳而制贼者,此又臣之不可得而言也。臣观十一堡寨之议,固有缓急大小,其十姑置之则犹可已,独努扎之利,大言之,则虽欲扫天都、复会州、定河南,盖不可不城者也;小言之,则守已然之信约,完一面之藩篱,亦不可不城也。臣又尝访努扎之利,盖努扎既建,虽其西不为纳克密等三堡寨,其东不为聚卜结隆川三堡寨,止于未相照应,然犹可制边患。茍努扎不建,则其西别建纳克密三堡寨,可保护裕勒藏诸族,又须于闪竿滩、笃罗川一带别建堡寨数,以遏贼路。其东虽建聚卜结隆川三堡寨,止可保护耕民,又须如游师雄所议,于贼马来路建设诸堡,以制贼冲。如此,则功费益大,守禦益多,殆非据要易从之术。脱尽不为之,则幸西贼无谋即已,或奸谋一启,彼且长驱数万之师出石硖,过努扎,趋闪竿滩,径犯熟羊、渭源,则熙州危矣。据蟾牟山,袭通渭,过三岔,分兵掠永宁、来远,直趋通远,则一路摇矣。本路之兵分守三百里边面,其势不能合以禦贼,奔命则劳,守株则毙,臣恐不足以制寇。此最本路之深忧,臣所以夙夜皇皇,饥不及食,寝不敢安,经营板筑之计,冀朝廷之必从。今既失其时,后日事机盖不可必。臣为朝廷守禦,不能竭力必争,就此大计,臣恐它日熙河之患有不可胜言者。臣愚不胜愤懑,伏望朝廷深计而熟谋之。再念臣智识浅昧,才术迂疏,猥当帅任,固有不逮,伏望朝廷选能臣体究利害,图建长久之利,庶几不误边防大计。
远虑篇(下)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三、《柯山集拾遗》卷七、《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二、《崇古文诀》卷三○、《淮郡文献志》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以谓今将制匈奴,未可以遽战,当如越之取阖闾,晋之取孙皓,择将帅之可属以范蠡、羊祜之事者而专委之,阴谋密计潜溃其心腹,为一战可灭之计。而其深微有未可遽论者。而臣窃谓溃其心腹矣,而手足肘臂之助犹当为之经制也。臣闻之,夷狄之俗,弱不耻受役于强,小不耻见用于大。而强狄大虏常资小族傍国之助,而复相与犄角为手足之势。是以中国之力,卒不可破冒顿之强也。以其能服从北夷,而控弦之士至三十万而始毕之。兵至百馀万者,以其能臣属室韦、高昌之属,非徒获其兵民而为之用也。其弱者臣之以为用,而羁縻者悦之以为助,故有嫁女输货而悦傍族邻国,而傍族邻国幸其不至于侵伐也,为之效力而不辞。夫如是,故中国之伐之也,力常分而不得专。自汉武帝伐胡数年,而无成功,然后因张骞之言始通西域,踰葱岭,开玉关,以伐万里之国,西置酒泉,以隔胡羌之往来。通月支,使大夏,损宗室之子以嫁乌孙,于是匈奴始孑孑然西顾而惴慄。盖汉之兵威,自龙堆之西,旁畅远达,不啻万里之地,断匈奴之右臂而压其胁,而后浸浸消缩,远遁大漠穷北之野,胡马北首垂涕而望阴山。自昭至宣,而甘泉之庭,强胡君长北面俯拜而听命于汉者矣。故武帝之征匈奴,不在于得卫、霍,而在于得西域。故臣以谓今不考武帝故事以破坏其属国,则其势未能遽衰。且今匈奴之国,何异冒顿始毕之时,其所以臣属羁人而赖其用者,亦宜不止一二而已。西有西域,东有东夷,其姻娅之所亲,金帛之所悦,如汉之匈奴所谓奴仆校尉者,计亦有之矣。故臣敢有四说:一曰金币以夺其所臣属之族。昔者乌孙之初,未甚乐汉也,其后贪得汉物而见汉之强大,乃始自贰于匈奴。乌孙大国也,而犹如是,而况于小族弱邦哉。臣以谓宜得如张骞之徒,果敢强立奋命远使者,稍稍致命于西北之远邦,少贵而勿厌,而啖之以厚利,而邀至于汉,宜有服从之心,此离其小国之术也。二曰兵威侵讨以坏其援助。匈奴之傍国,比之汉、唐,则其名号迁徙不一,亦当有兵精地少为之声援者。臣以谓宜得如李广利之徒,勇敢不顾,投身万里之外,不畏万死一生之计者,数出以困其国,使其南向而备中国,则兵力分而不专,此破其援助之术也。三曰审据要害而离其交。盖武帝既通西域,初筑酒泉以塞羌胡之道,其后又建张掖、武威、敦煌以据要害,坚城精甲,压其裘领,而使之不得动。今诚能按图审实,知其咽喉,或以战取,或以谋致,而使一将积精兵万人,强弩利戟以守之,使之欲交而不能得,此破其交之道也。四曰游说反间以弊其力。夫匈奴之与国,诚得而通之,而后使谈夫辩士阴诱以利而游于其间,或搆其隙而斗其兵,或疑其心而败其约。此四策者,虽古人之所尝试,然后之人欲为之者,未见其能出此也。恭惟陛下圣神英武,受天命以为四方万里之主,称陛下之威神圣德,则尽天地四方之所及,尧、舜、三代之所不能服者,悉得而臣之,臣尚以为未足也。然河陇之地,玉关之东,汉、唐盛时畿西之民也,今也中国视之如敌国矣,况汉都护之所治哉。幽燕之地,先王诸侯之所封,而唐节度之所治也,今也匈奴视之如其民矣,况能铭燕然、临瀚海哉。夫以盖天地四方之威,而两隅之地乃不能如其故,是岂理之所当然?此臣之所以深愤痛惜,而又谓天将以资陛下立英伟不世之大功也,惟留神熟计之。
乞编集万国图画表章成书奏 北宋 · 翁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六、《宋会要辑稿》职官一三之五(第三册第二六六六页)
窃以国家天覆万国,化行方外,梯航辐凑,史不绝书。承平奕叶,神圣作兴,礼备乐成,德洋恩普。声教所暨,固已袭冠遣子弟,旷然大变其俗。至于遐陬殊裔,阻险凭深,三代所不能臣,汉唐所不能服,莫不向风驰义,重译来宾。观其贽币服饰之瑰奇,名称状貌之诡异,多所未载。今其图画表章藏在部,岁月寖久,宜命有司编集成书,如周家《王会》之篇,以见中国至仁,彰太平之高致,诚天下之伟观也。
贺宋宏父迁都运启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八、《跨鳌集》卷二五
光膺宸命,荣徙使权。欢意胥同,下情尤切。登车在迩,换印云初。陕右占天,自觉台躔之近;邠公去国,宛闻归市之从。载赓《七月》之诗,未报三年之政。计台虚左,裕国藉才,允属能臣,实重他部。治四州节度之镇,未究所长;给六路诸侯之师,正图来效。顾卿士以惟月,曾郎官之应星。初承细劄之训辞,复领先公之旧物。钱流地上,素知取予之方;食足关中,妙得将明之指。恭惟某官性资明伟,器宇恢疏,政尝近民,文已到古。屈宋之作,后世宜为骚人宗;卿云之章,在处当有灵物护。念统临之部曲,有流落之衣冠。喜观如綍之言,欲簉曳裾之客。取白而舍,皇甫湜恐卞急之无堪;乐萧而苦,张九龄尚劲正之可取。傥许乘传而谕蜀,是为先国而后雠。更蒙载客以入秦,亦欲完璧而归赵。虽闻道成佛,同古人之事;何后恭前倨,为识者之讥。望旧瞻乌,非谓有乔木;止中乞食,未免为乡人。某逖听前音,怅拘下职。莫遂门阑之庆,空修竿牍之诚。抃蹈实深,词文难既。
武侯论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二、《跨鳌集》卷一四
尝怪刘先主以宏深之度,推诚得士,固曹孙之所不逮。方其亲屈将军之贵,三顾诸葛亮于草庐之中,尽其所欲闻者。得臣有如亮,当时一国之才,无出其右。宜其破吴吞魏,如唾手之易,然而鼎峙六合,终其身不能取中原,此其故何哉?为之深思远虑,然后如先主之用亮,此其所以不可图天下也。盖尝闻之,论大臣者有二:有谋臣、有辅臣。谋臣以相济而相资,辅臣以相投而相合。相济如天地之升降,日月之昼夜,布而为雨、凝而为霜,瑞而为庆云祥风,然后可以成岁。相资如邪溪之铤,赤山之精,铸以火,淬以水,然后可以刃物。燕国之角,荆山之干,液以春,析以冬,然后可以伤人。此则为谋臣之效也。相投如立乎大泽之陂,脰鸣、注鸣、旁鸣者居其右,翼鸣、股鸣、胸鸣者居其左,则不过同于声相合;如植芝于兰之侧,则不过同于香;和胶于漆之中,则不过同于固。此则为辅臣之效也。创业之君,宁无辅臣,不可以无谋臣。若高祖之有张子房,此所谓谋臣也。先主之气,愈沮而愈刚,此其与高祖无异。然才高而虑短,志大而机不足。机不足则未免于怯,虑短则遂至于谋疏。孔明虽有为之才,然智无子房之奇,故善于守正而拙于用权。以拙于用权之臣,而事虑短机不足之君,故可以相合而不可以相济,可以相投而不可以相资也。方汉之末,曹已据中原,孙已守江东,先主方为荆州之游客,怅然计不知其所从。方是时,为之始谋者孔明而已。汉中、巴蜀,此高祖所以因而王天下也。足食、足兵于西南之隅,然后徐起而图之,则其谋固然矣,孰谓孔明而不善于守正者乎?惟先主之才高,故听其言而能用,惟先主之志大,故决行其言而不疑。然而不知孱弱之草,不依托于盘根高干之木,则不能伸其身,此古今之常理也。况先主孤奋于东汉之末,欲有为于天下,则曹、孙之势最可假以为托。惜乎亮之拙于用权,而不能借资于人也。亮虽知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难与之争锋,乃欲结好于权以为援,而曾不知事吴不若事魏之为利也。亮之不知事魏之为利者,窃意其心徒以玄德汉室之胄,可区区慕汤武之名,以正征伐之由。而不知汤武之先世惟积德取信于天下,以无心得之,此术不可施于汉末离散之际也。惟孔明昧其名而失其实,此所以不能事魏也。惟先主听用其言,复不知审其是非,行之不疑,亦不能远观却顾于成败未然之际,此其虑短机不足致然也。然则事魏之策奈何?噫!岂不见孙仲谋之能臣魏背蜀而保其国乎?事魏之势,在仲谋可以谋国,在备可以取天下。仲谋之势在外,备之势在内,而亮卒不之悟也。然仲谋虽知所以事魏,而不知资魏以事汉。至乃奉书称臣以媚于操。此所谓得其一而未得其二者也。方操胁帝以制下,先主以帝室之英,势有汉蜀,武侯曷不为先主谋,使尽夫尊事献帝之礼,仍通好于操,无暴其罪,伪推其勋,明告天下曰吾今与孟德戮力除凶以奉汉宗庙,操虽欲不吾从,不可得矣。吾屈身卑节以奉于操,正朔号令之禀于操,子女玉帛以归于操,使操欲绝我而不能,伐我而不可,汉天子将赖我以为固,操将若之何?于是修仁行义、休息衣食乎汉蜀之民,捐数十万金,奉口舌之士,以乘操猜忌多疑之间,疏隔其君臣之欢。且吾迹就内附则凡谋皆易行,假之数年,可以得志。是我外无犯汉之名,阴有谋魏之实,此为蜀之上计也。亮既不能出此矣,虽外结于权,又不能终事之,至于失荆州,蜀之形势不具。嗟乎!使先主曩事魏,则岂得有曹仁、于禁、吕蒙、陆逊之徒,腹背以困吾云长乎?荆州为蜀之右臂,为吴之咽喉,为魏之南门。魏始得之,则以之拒吴而捍蜀。蜀中用之,则以之控魏而抑吴。吴卒夺之,则以之扼蜀而塞魏。盖荆州皆三国不可失之地也。先主失荆州,天下之大势已去矣。由是观之,武侯昔虽有命一上将出军以向宛洛之策,卒不得行,所以终其身不能取天下也。噫!安得谋臣如张良者,以佐先主之谋,而使亮优处萧何之任,庶乎当其才也。人才之难,创业守成之君念之哉。
潼川府修城记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四、《跨鳌集》卷一六
潼川城废圮久不治,守土吏未尝过而问焉。元丰中,吴几复苟完之,又四十年矣。风雨剥蚀,土漫浡不收,断裂洼凹,癯瘠骨立,其存者数板,若长蛇蜿蜒,折脊异首尾,封豕病惫,莫能兴云屯,阵马破碎。离坎不复合,人超踰不知有限禁,负贩小盗出入犹阡陌。廉访使者林公按视之,喟然叹曰:「是可以保民乎?楼橹无欂栌在者,岁以虚籍报上使者,曰是尝以此欺朝廷乎?且皇华遣使臣之意,以忠信为本。天阍九重,蜀道万里,任视听之寄,攻将明之旨,一字大礭,不敢通囊封;一言传疑,其肯就造膝?马与尾而五阙一,犹惧谴死,况虚籍乎」!他日状其事疏于上前。上美其奏,特隆宸谕,诏帅臣徽猷阁学士泸南安抚使庞公,选官括其役。庞公启画便宜,诠吏度费,条具以闻。上命转运使卢公、提点刑狱蒲公,都大提举修筑,命廉访使者林公、王公检察之,俾漕司资财用,有司无得吝其出。圣训旦下,卢公趣至潼川,与蒲公计议,协比无间,得之于心,决策如神。庀徒三千人,度财百万,章发某庾之红粟,给某帑之腐贯,分职就列者四十馀员。城纵广二千六百九十武,高二十五尺,役四十六万工。程其工为十,蒲公呼十邑长戒之曰:「顺天之道,而天道左旋。分地之利,而地形有差。始于甲,终于癸,请为子典筹焉」。于是射洪令古洵直得甲,安泰尉蒲中立得乙,郪县令郭信老得丙,东关令李颙得丁,盐亭令李瑑得戊,中江令周嵩得己,飞乌令孙垣得庚,通泉令卞洪得辛,铜山丞邓会得壬,涪城令张宗愈得癸。百堵皆兴,而李颙最先成,建城楼八。古洵直为东,张宗愈为南,周嵩为西,郭信老为北,轮奂宏丽,而周嵩最先成,创团敌四。卞洪为西南隅,张宗愈为东南隅,郭信老为西北隅,古洵直为东北隅,而郭信老最先成,为敌楼一百六十有八,女头一千七百七十有一。疏荷渠、磩城颜皆以賨,表里护城趾皆有台,蔽险有墙,登降有蛾眉道,浚池有泉,覆堤有杨。卞洪、郭信老、古洵直又新东、南、北三梁焉。以驻泊郭谠同谋,环总役事,听三四公之节制,以今诸邑之长林公、王公,朝省暮察,周游四顾。凡负运畚筑之勤,土木瓦石之用,高卑厚薄,长短曲直,委曲缕缦,细入无间,靡有不经意者。诲人以规矩,士夫争劝,匠石无所遗其巧。考元丰法式,无一芒之误,制作之妙,几为天下第一。卢公尝曰:「某坐见城于前,食见城于羹,精神之运,心术之动,无适而非城也,若等勉赴事功」。寒燠良苦,说以使人,故人乐为之用。数公乘城,未始空晷刻,役起于十月壬寅,休役于二月丙午。楼观飞惊,干靡云霄,蓬莱方壶,突起平陆。是役也,天气清净,日景晏温,士不告劳,民不加扰。数公忠于国事,智有馀矣。以有馀之智,而行体国之忠,此城之所以易成也。传曰:「惟圣人为能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内宁必有外忧。今四夷来王,拓地无际,三代之所不能臣妾者,胥州县之矣,是岂有外忧乎?然于《豫》必思患,于《萃》必除器,亦欲其内外无患尔。潼川弁冕三蜀,方率十八州,山川形胜,衣冠人物,贡赋织组,民庶繁夥,望成都不肯低一线气,城郭雄峙,乃今过之。比进府号,择重臣临镇,板筑就绪,耳目咸新,天子所以宠光潼上之民,恩至渥矣。诸公成城之绩,不可掩也已。后人宣宽大之令,布中和恺悌之政,以其馀时,时加葺焉。毋穴我垣墉,毁伤其材木,则城于春为熙台也,于夏为风观也,秋登高足以赋也,冬讲武足以临阅也。游于斯,燕于斯,使潼上之民奠枕以安,倚肆而逸,外户可以不闭,商旅藏于市,桴鼓勿惊,而鸡犬杵臼之声相闻,安业乐生。不知帝力之加于我,歌歈舜琴之阜,偃仰化日之舒,兹仁寿之域也耶,正古华胥氏之国也,若欲安求哉!年月日记。
钓台 宋 · 叶祖洽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先生遗世者,长谢帝京尘。
一钓桐江水,高名万古春。
客星曾犯座,天子不能臣。
台下千帆过,风波愁杀人(清朱绪曾《金陵诗徵》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