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难论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九、《都官集》卷五
臣非难于必治,而难其所以治。臣之于君也,可导而莫为导之,而又启其非,则世之所以为能臣,而古之所以为盗其君也。古之善臣其君者,举其君日闻正言、见正道,左右前后、百执事之贱,举皆择正人而为之助,宜其日入于善,而纪纲正,道德洽,深根固蒂,寖明寖昌而不拔者也。不善是者反此,姑一时之安,曰:吾能致其君国富兵强、宁且安而已,奚暇纪纲道德之为哉。有从而诋之,则曰:彼道迂阔,非切于务,抑吾君未必能也。甚者或从而陷之于奸邪淫僻,无所而不至。噫,人臣之大患,莫大期君于不能为。当其未事而莫之导,已事而听其为,此古人所谓赤子将不及乳于其母也。夫源之深者流必长,根之厚者叶必茂。三代之时,其兴也,皆二三百年,生民举见圣人之治而不及于乱。及其衰也,虽庸君暗主,亦二三百年而后已。兴与衰奚其久而延也?周公之圣、伊吕之贤,辅翼其间,其致君功德,不以非圣之道启其君,故其道正,其根坚且牢,虽其衰也,犹有先王之化、渐渍之深,其久不绝宜矣。三代而下,强而起者不数十年,及其衰也亦不数十年,而国统绝灭者,何其速而易也!管仲之权、商鞅之术,为之赞佐,汩先圣之法以罔其君,故其道不正,其根易摇。虽其宁也,纪纲已内坏,况其衰也,乌能久而不绝哉?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夫以三代而上,岂尽圣且明?太甲昏,周成弱。三代而下,岂尽昏且乱?齐桓之略,秦孝之勇。非有伊周之道以正之,则太甲、周成未必至于圣;而管、商之徒不以非道启之,而一束以先王之法,齐、秦几何其不治且明哉!但为伊周者,其心常恐其不正。管、商之心奚为不正哉?民焉富而已矣,国焉强而已矣。奚为而不帝乎?曰:帝不可也。奚为而不王乎?曰:王不可也。槌提仁义,绝灭礼法,以愚民志,以启民乱,诬惑其君,以至于霸。则管、商之心,其不仁已乎!噫,周公不世出,伊吕不时生。有焉,不幸而出于齐、秦之世,而为管、商之术以启其君,则帝不帝,王不王,治奚从而至哉?抑其所负何如尔。今之臣其君者,欲致其君一臻于三代,宜乎取斯以为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