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罗参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二、道光《震泽镇志》卷一一、《张宣公年谱》卷一
时得钦夫书,闻其进德之勇,益使人叹息。
郴寇掩击官军,反为官军所蹙,势已小衄,但未知终当如何耳。
闽中人情却甚安帖,时和岁丰,天所赐也。
第州县以催发上供馈虏之故,颇行刻急裒歛之政,此为可虑耳。
建阳乡人李秉义旧尝从宝学刘丈入蜀,今老且病,往投旧识诸将,因来求书,得以附此。
渠不敢有所求,但得一顾之宠,亦足以为重也。
元履来山间相访,适值此便,亦有一书附之。
九月廿日豫章,及魏公之舟而哭之。
云亡之叹,岂特吾人共之,海内有识之所同也。
豫章送之丰城,舟中与钦夫三日之款。
其名质甚敏,学问甚正,若充养不置,何可量也!
但云顷在富阳,与尊兄辨论甚苦。
是时左右似未以外学为不然,却与前此相聚时所闻小异,何耶?
汪丈日相聚,所讲论者何事?
当有可见语者。
某顷以书论数事,似皆未以为然者,未敢苟已,复以此书扣之。
《论语》序一篇欲写呈之,书中已言之,而便速,写札不谨,只纳左右,幸因语呈似,幸甚幸甚!
先生埋铭顷欲只求汪丈写,不知见许不。
想尝恳之,不待言也。
前书所欲更易数处,钦夫又欲删去一句(乃行状中本语),不知汪丈以为如何(乘间试为扣之。)
所寄彦丰处书未到,今此便过馀干,却令往取矣。
窃承幕府无事,得以优游,坐进此道,而所以与谋赞画者,莫非便民声劳之事,甚休甚休!
示及汪丈书,知已为缘况虚志铭,幸甚幸甚!
容附书端父兄弟,借来一观也。
端父兄弟已祥祭,先生德容日远,益使人痛心耳。
《记善录》传示,甚慰所望。
亟作书遣人,未及细观。
然其大致可见,于此始得闻和靖言行之详。
盖其见道极明白,故其言之极平易,似浅近而实深远,卓乎义不可及也。
祁居之相见,其议论云何?
有可以见示者否?
龟山《论语序》本为世学胶固,学者类多以分文析字、执辞泥迹为务,故有视其所视,遗其所不视之说。
但所引用之事从庄列中说作太过,遂致微失本意,却似精粗本末真有二致,所以中间窃以为疑。
非疑其意,特疑其语耳。
后见张钦夫吴晦叔,乃知文定亦尝疑之,不审尊意以为如何?
幸有以见教。
胡仁仲所著《知言》一册内呈,其语道极精切,有实用处。
暇日试熟看,有会心处,却望垂喻。
某于汪丈书中已说及,恐欲见,即为呈似也。
钦夫尝收安问,警益甚多。
大抵衡山之学只就日用处操存辨察,本末一致,尤易见功。
某近乃觉知如此,非面未易究也。
明仲兄不及别拜状,想旦夕从容,有讲道之乐。
中间说看《易传》,不知后来所得如何?
某亦欲读此书,如有可以见教者,因来及之,幸甚幸甚!
元履、灾叔近皆相见,亦甚瞻仰也。
前书恳求书籍碑刻等,不知曾辱留意否?
先生诸书,想熟观之矣。
平日讲论甚是,如此奇论,所未及者。
别后始□书请之,故其说止此,然其大概可知矣。
老兄外学之非,而欲留意于此,恐于《论》、《孟》、《中庸》、《大学》之书不可不熟读而详味。
章句之间,虽若浅近,不足用心,然圣贤之言无不造极,学之不博,则约不可守。
今于六经未能遍考,而止以《论》、《孟》、《中庸》、《大学》为务,则已未为博矣。
况又从而忽略之,无乃太约乎?
某块坐穷山,绝无师友之助,惟时得钦夫书问往来,讲究此道,近方觉有脱然处。
潜味之久,益觉日前所闻于西林而未之契者,皆不我欺矣。
幸幸甚甚!
恨未得质之高明也。
元来此事与禅学十分相似,所争毫末耳。
然此毫末却甚占地位,今学者不知禅,而禅者又不知学,互相排击,都不劄著痛处,亦可笑耳。
何叔京秋间相过少款,相与怀想高致者,俱不自胜也。
《知言》后来必已熟看,其说如何?
汪丈曾说及否?
可否之间,必有定论,因来及之,幸幸!
《记善录》细看,却似冯公所见未透,记得无精彩。
长者所见莫亦是如此否?
□□极感留意,以耳目之玩烦长者,愧愧。
向附还三书已领矣,书中忘记禀知也。
汪丈寄横渠三书来,此为校补甚多,势须刊作一本乃佳,盖补缀不好看也。
大抵集中脱误尽在第二至第五卷中,只换却此四卷亦得也。
第七卷中有一论边事状,却只于卷末添版便得。
恐汪丈事多,告请出为点对,付之工人,幸甚幸甚!
此道既寂寥,而诸先贤之子孙亦复流落不振。
幕府之西,访其书、恤其人不遗馀力,此亦一时节因缘耶。
校书极难,共父刻程集于长沙钦夫为校,比送得来,乃无板不错字。
方尽写寄之,不知今改正未也。
张家事已于共父书中言之,不知其人已来未也。
人家僮仆乃有如此者,可尚可尚!
今士大夫食君之禄不为不厚,而临事面谩,辞难就利,无所不至,亦有愧此仆也哉!
此书转托钦夫寻便,亦方索然,无一物可伴书者,可笑可笑。
储行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六、《蔡氏九儒书》卷二、《宋元学案补遗》卷五一
所喻缕缕,殊可骇叹。
此其意不在左右,计必又须酝酿播扬,成一大事,亦不可知。
然区区之心,有可以质于神明者,以救民而获罪,亦所不敢辞也。
批书迟缓,亦且得宽心忍耐为佳。
建安亦未得去,崇安却已得好消息矣。
县中近日大概幸已无它,但西路之窘日迫,官司要已再轮上户至八月初。
然无人监督,以明者行之,尚且不免为虚文,况今日耶?
适得蔡仓书,尚有挽留之意。
若能领其悃款,幡然一来,千万幸甚!
昨日刘居之相访,具言麻沙事体,云一种贫民至有饿而死者,闻之恻然。
今日文卿相过,亦说诸处轮粜已足,上户便谓事毕,虽有米者,亦不复粜,最是崇化一乡可虑。
梁文叔亦言长平一带小民般运崇安早谷,日不下百人,或恐彼中土人争占拦截,亦能生事,此皆可深虑者。
窃意左右闻此,亦不必待其剑戟如林、流血成川,然后为复来计矣。
且是目今便觉上下人情不通,有话便难出口。
适因蔡仓见问,已告之云,不若便关诸司,再烦左右一来,权领一职,带取印杖,从间道直趋崇化、麻沙,往来监粜,并措置救荒事目,付之簿尉,以俟事之略定而归,似亦无不可者。
不知雅意如何?
文卿亦说县中士民盛传旧尹复来,其意似亦可怜,不应便恝然弃之也。
适又与文卿说,自今以往,境内有一夫不得其死,一夫身被刀创,则左右皆不得辞其责。
切幸察此苦言,少回必去之志,勿信庸人徇己忘物之说,以误远图。
恐异日思之,不能无追悔也。
向来此间行事得失,当亦有可自警省者。
或谓却是欠些伪学,其言虽可笑,然恐有理,不审于意云何也。
闲中读书奉亲,足以自乐。
外物之来,圣贤所不能必,况吾人乎?
但新学一旦措手而委之庸髡,数日前已互迁象设,令人愤叹不能已。
而一县下人,若贵若贱,若贤若愚,无有以为意者。
曾坚伯相见新帅来,以为士子当相率诉之,范仲宣深以为然,而漠然无有应者。
此亦见人之识见分量之不同也。
季通之行,浩然无几微不适意,丘子服独为之涕泣流涟而不能已。
处事变、恤穷交,亦两得其理也。
张郑黄邓相继物故,吕子约前月亦不起疾,殊可伤悼。
亦是气运使然,岂可专咎章子厚耶?
元善到霅后,一再得书,殊恨失计。
初亦有所迫而然,失之不能断决耳。
季通湖南耳根却静,然诸迁客闻高安之报,想亦不免打草蛇惊也。
人生由命非由他,此言虽浅,诚有味也。
偶有自江西来者,得东坡与何人手简墨刻,适与意会。
今往一通,可铭坐右也。
吾人不合偶得一官,遂以官为业,一日投闲,便有食不足之叹,彼此皆然。
然在此则身自当之,无所怨悔,亦知贤者以亲养之故,不能不介念也。
来春之行,不知都下报者云何?
若非以钩党之故,则不,虽重坐,但经赦宥,便是无事人。
只是一堕此城,却恐未有出期。
虽然只是参选,然亦须台参,出人而前,恐又重遭指目。
须更审而后道。
告词传闻数联,不曾见全篇。
寻常此等只拂略说过,今乃铺叙,如行遣禁从帅臣之体,不知果是谁笔?
因便幸略批喻也。
某却至今不曾受告,亦不见报行词命。
吃俸半年,未曾立案,殊不可晓也。
避地盖出于不得已,其他却无说。
但后受两司对移之命,既行,彼乃深怨,以为自此发之,不知二公经年不通问也。
时论率两三月须有一番引作,近报集议赦条,不知意果如何。
恐亦只为诸已行遣人,恐死灰之复然耳。
张帅到未?
此公遽去朝廷,不省所谓,议者盖深惜之。
彼当已得其说矣。
来使方今还自府中,适此两日所苦大作,力疾草此,不能究所欲言。
然前书计亦非晚当至矣。
独乐园图》恐司马守便之官,未暇刻得,与之议,为辨一互刻之亦佳。
但其诗颇有误字,《见山台》诗中,「陶通明」乃陶隐居之别号,今作「渊明」,当改正耳。
前贤遗迹正尔,何关人事?
而使人想象爱慕不能忘,虽不得复至其处,而犹欲见之图画之间,使其流传之广且远而未至于泯灭,然则为士君子者,其可不力于为善哉!
所喻批满今始得之,万事迟速自有时节,固非人力所能为也。
代人上书者,不知得之何人?
此人固非佳士,然恐亦未应遽至于此,当更察之。
若其果然,则诚为狗彘不食其馀矣。
彼挟怨妄言者,固自不足责也。
前日亦料从人不欲复过此,亟折简呼文卿,令其往见,固欲寄声。
昨日得报,乃云冬收方冗,未能自拔。
今承喻及有问道过门之意,似亦未便,幸更审之。
大抵欲面言者无它,但欲每事详审持重耳
观人之失,亦坐自处未能深静之故。
处晦观明,处静观动,则无不察矣。
前日廖子晦归,说新阙已为人所受,想已闻之,理势自应尔也。
词命已行,乃东山之笔,有「盐课入己」之语。
渠自对人诵之,不知已被受否?
闻某亦有之,渠却云是同官作,其势不应如此。
但至今不下,亦不见人传诵,必是丑诋以媚用事者,而深藏以盖其迹,甚可笑也。
帅幕无事,可以读书。
西山南浦号为天下胜处,公馀徙倚,亦有足乐。
然亦更须择交,勿忘前事之师,乃所望耳。
小坡一著高似一著,此甚不易。
必是里面说得转了,方下得此手脚。
然此亦至危之机,更须深自防卫,一种细故,得放过且放过,勿令人疑事事皆出于己,乃为佳耳。
邹公亦有安静之说,次第善类须少安也。
巽伯未能去否?
向语渠寻《独乐园图》摹刻流布,不知曾为之否?
不及作书,因见幸为扣之也。
景初素守,于此可验。
世路升沉,何足深计?
但得此心无愧,所得多矣。
卫公近得书,寄《梅岩图》来。
初欲令作记,俄闻溪城之报,且罢休矣。
甚愧不得一游其间,并以文字结缘也。
至之且得如此,亦是一事。
大抵吾党例多困穷,只得存活得过,但是十分亨泰矣。
后之晚娶,深入瘴地,似不善便。
此邦之侯一再通问,亦依样画胡庐答之,不为难也。
刘平父1160年8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承示及行在诸书已领,今纳胡丈书及陈贺二公祭状、叶枢与沈仓书、共甫与黄守劄子去。
平父至彼,可与伯修昆仲熟议居止处。
如有意东来,即遣人持沈黄二缄授元履,令见二公,面道曲折。
共甫书中之说如此。
但前此某尝妄发卜居之议,未有定论。
既而闻居泰宁之意甚决,且谓劝居建阳者皆挟党徇私,其说乖悖,不知谁主倡此说,真贼伯修昆仲者也。
夫范丈素志不欲居泰宁,见于书札者非一。
况启手足之际,又有道学失传之叹,不属意可知矣。
今纩息未定而异议纷然,不顾义理之所安,妄言同异,虽其意谓范丈为不复有知,其如义理,有出于人心之所同然者,不可幽明而殊观也。
胡丈之旨不约而同,幸持以示修崇,老仆之言今可思未?
二公赙金尚在胡丈许,某不晓求田事,诸公已属元履矣。
当于建阳近墓买田,则建阳不忧食不足,断然可居无疑
况近三世之坟墓,而范丈之门人子弟布满左右,伯修兄弟动息必闻,小有过失,必有交谒而更谏之者,其于范氏门户久长之计,岂不优于入泰宁范丈所不欲居之地,去坟墓、背朋友而自肆其心乎?
然则伯修兄弟今日之计不患于食之不足,而患乎身之不脩,为前人羞辱而已。
平父至彼,便宜论此。
某月末至麻沙,或扶曳一至邵武不可知。
然此议之责,今在平父
向者某已不复有意启口,偶因胡丈之言,复发其狂。
《琴志》已领,看毕即纳上。
亦方是五七十年来文字,非古书也。
小报却纳还,言者听者皆不易得,但欠一行字耳
草泽中却有此等人,使人益深素餐之愧也。
《二南》说未编次,可及今为之,他日相聚裁之也。
《论语》向看四篇,似未浃熟,可兼新旧看为佳。
去岁所治,大抵未熟者,今悉温寻之为善。
向数奉语,可录出所作工夫次第作一纸,时复省察了与未了分数,此最善,可便为之。
盖虽相聚一年,所进业殊少,所当为而未为者殊多。
今又疾病如此,羸顿势未能出与兄相聚,相聚亦思索讲究未得,恐负太硕人与共甫兄相责望之意,特复奉白,惟思之。
无事勿出入,盖共甫兄不在,宅中别无子弟,门户深阔,事有不可胜虞者。
不惟惰游废业为不可,且宾客至者,谈说戏笑,度无益于身事家事者,少酬酢之,则彼自不来矣。
切祝且温习勿废,使有常业而此心不放,则异日复相聚,亦易收拾。
试思自去冬以来,已过之日多少?
其间用心处放荡几何?
存在几何?
则亦可以自警矣。
病倦,不胜思虑。
余景思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七
朱、赵相继沦没,深为可念。
宜春人欲留学古卜葬于彼,遂为留居之计,不知果然否?
鲁叔子弟几人?
今皆年几何?
莫亦能自卓立否?
欲作书慰之,以病未能,当俟后便也。
作县固非易事,然尽心力而为之,必无不济。
今人多是自放懒了,所以一纲弛而众目紊也。
承喻立苏忠勇于故居,甚善甚善。
但某自今夏一病至重,今已累月,尚未复常,心力尤衰,日前欠人文字且辞之未得尽脱,岂敢更承当此事耶?
兼近日已辞林子方家墓碑之请,亦恐不能无嫌也。
间中益得观书,当有深趣。
日月易得,愿益勉旃。
若但如拙者既老而后有闻,则享用已不能久,而无复可行之望矣。
直卿既归,想时得从容。
恐讲论不能无异同,正当力究。
有未决者,因来谕及,不敢不尽鄙怀也。
蔡季通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九、《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三、《蔡氏九儒书》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四○
昨日之别,令人黯然。
然观贤者处之裕如,又足强人意也。
不审晚间便发程否?
前途千万加意调节,言语诸事,更宜谨密,饮酒戏笑,皆宜切戒。
归来便觉有相窥伺者,次第恐亦不免,久当自知之。
一书至直卿,亦烦为托周附去或递去。
前日亦忘此,可见昏罔也。
昨日二尺,短者是周尺,长者是何尺耶?
是景表尺否?
皆望批喻。
自奉别后,惘惘至今,不能忘于怀。
计行已过杉岭,不审道间为况如何?
武阳曾少留否?
既不登车,只得缓行,无伤吾足乃佳耳。
一路皆有知旧,必不落寞,但恐却有应接之烦耳。
某幸无它,诸生既来,遣之不去,亦姑任之。
若有祸害,亦非此可免也。
但极难得人讲究文字,义理深处,便无人可告语,殊愦愦,益怀仰耳。
舂陵,烦为问学中濂溪祠堂无恙否。
某向有一祝版,亦不知在与不在,因风语及也。
别后只得到丰城宜春书,知途中诸况,足以为慰。
但至今尚未闻到舂陵信,深以为念。
每至读书讲学无可咨扣,无可告语,尤觉仰德之深也。
三哥子陵一一安佳。
某足疾前日几作,今又小定,未知竟如何。
但精神日耗,血气日衰,旧学荒芜,有退无进,恐遂没没无闻而死耳。
乐书非敢忘之,但方此齰舌,岂敢更妄作耶?
此书决然泯没不得。
近看他人所说,更无堪入耳者,不知老兄平日与元善相处曾说到子细处否?
但恐子期不曾听得,便只似不曾说也。
近因诸人论琴,就一哥借得所画图子,适合鄙意,乃知朝瑞只说得黄钟一均内最上一弦,而遽欲以论琴之全体,宜乎胶固偏执而无所合也。
学不欲陋,岂不信哉!
昨州兵之归得书,知已到彼,足以为慰。
僦居宽广,物价廉平,足以度日。
此外想无他挠,高怀所处,亦无而不安也。
赵守得书甚留意,寺居虽有约束,然远郡荒僻,舍此则无以待宾旅,往往亦不能一一遵守。
顷在南康,此寺常为客馆。
若自远嫌,不欲居之,则亦无害。
更托人宛转白之,使知曲折可也。
翁丞便是德功丈之孙否耶?
渠向来坐事,乃尊来见嘱,力不能及之,想未必不见讶也。
礼书》附疏未到,已与一哥说,不若俟断手后抄之。
今只写得一截,无疏,尤不济事也。
三哥为况如何?
想不废读书作文,比之家居,更省应接,当日有新功也。
此间块处,有疑无所讲,殊觉愦愦。
昨因见人说琴无归著,谩疏所疑,得数千字。
欲写奉寄,而昨晚一哥方报,今日便有人行,遂不暇及,当俟后便也。
或有郑尚明《琴史》十馀卷,紧要处都不曾说著,只是闲话耳。
其书亦是集古今人所说,乃止如此,是凡事不曾有人理会到底也。
以法言之,亦当用旋宫法。
但恐以诸短律为宫,则弦不惟不可弹,亦不可上矣。
故或说琴只用黄钟一均,似有此理。
然又只成隋文帝何妥之乐,可笑耳。
可预考之,俟寄所草去求正也。
顷奉记后辱惠书,具闻动息,足以为慰。
居夷当已成趣,但能素位而行,亦何入而不自得也?
但闻三哥不快,甚以为念。
计今当已向安矣。
觉得渠书中语意似放未下,更当有以开晓之也。
琴说纳呈,幸为订其缪,子细见喻。
更有一图,无人画得。
大率与候气浅深同是一法,第一弦尤可见。
其下诸弦乃递攒向上取声耳。
精舍已空,眼前朋友亦不长进,只前日永嘉一二人来,稍可告语,今已去矣。
《参同契》更无缝罅,亦无心力思量得他。
但望它日为刘安之鸡犬耳。
到此,见人说赵守家人归云,自始至投馆光孝,而寺僧自言于官云,此人长大,恐不能制,遂移它处。
此必戏语,可发一笑也。
素患难行乎患难,吾人平日讲之熟矣。
今日正要得力。
想为日既久,处之愈安,不以彼此迟速贰其心也。
赵守易地,后来者不相识,元善必已报去矣。
贱迹复挂弹文,继此须更有行遣,只得静以俟之。
若得在湖岭之间,庶得声问易通,亦一幸也。
律书序客中不暇检寻,须俟还家,即为整葺,后便奉寄也。
三哥所苦痁疾,想已向平复。
千万宽心将护,着头绪读书,涵泳义理,久之有味,自不见得世间利害荣辱之有异也。
闲中些小疾疢,所不能无。
但在我者已看得破,把得定,则外物之来终不能为吾患矣。
所喻虽知已放得下,然亦不必大段安排也。
赵守长厚,乃遽它适,新侯闻是黄门之后,但无人识之,不知又如何。
若得其有家法,思旧事,必能善视迁客也。
所需律序,乍归未暇检寻旧本,旦夕得之,即写本寄去。
鄙意但能说得有所据依而非蹈袭之意,它不能有所发明也。
礼书未附疏,本未可写,以见喻再三,恐亟欲见其梗概,已取《家礼》四卷并已附疏者一卷纳一哥矣。
其后更须年岁间方了。
直卿又以忧归,前日到顺昌吊之,渠云归安葬毕,却可与履之兄弟大家整顿也。
琴说向寄去者尚有说不透处,今别改定一条录呈,比旧似差明白。
近至政和,见陈廷臣朝老崇宁间以布衣上书论事,谪居舂陵,作诗甚多,亦有佳句。
陈乃政和人,议论鲠切,不易得也。
不知彼中尚有其踪迹否?
昨附去《琴说》,有一图说逐弦五声者,此却失了元本,烦三哥为检录来。
只依元本阔狭界行填注,不须更写前后说也。
精舍阒然,时有一二,亦不能久。
法器固不敢望,其能依人口说,着实读书者,亦自殊少,甚可叹也。
间亦自思,此理人人有分,不应今日独如此难启发。
恐亦是自家未有为人手段,无以副其远来之意,甚自愧惧耳。
吴伯丰在后生中最为警敏,肯着实用功,近年说得尽有条理,乃不幸而蚤死。
死后闻其立志守节,不为利害移夺,尤使人痛惜也。
汝玉、彦中乃能相念如此,甚不易得。
杨子直书,亦奉问,但似云不敢相闻。
前日答之,不曾入题,只云小时见赵忠简李参政诸公在海上,门人亲旧岁时问讯不绝,如胡澹庵犹日与知识唱和往来,无所不道,秦桧亦不能掩捕而尽杀之,盖自有天也。
以此知人之度量相越,其不啻九牛毛,既可叹惜,又可深为平生眼不识人之愧也。
纯臣顷有一书,托直卿寄之而不能达,却持以归。
今再作数字,并附去奉浼,能为转寄幸甚。
然须有的便,乃可遣也。
陈廷臣营道不久,故人少识之。
然见其诗亦颇跌宕,想亦以此不为人所敬耳。
别幅所示郡中诸贤,闻之不胜悚叹。
赵守笃老静退,子弟皆贤,诚不易得。
其名谓何?
幸批喻也。
欧阳君回书幸达之,杨安诸公恨亦未之识,幸各为致意也。
张舶似亦略曾相识,王参政早岁休官,泊然无求于世,而晚为秦桧所用,伤害忠贤,助成凶虐,以此得罪于清议。
朱衣道士谆谆之诲,岂无意耶(此语密之。)
《阴君丹诀》见濂溪有诗及之,当是此书。
彼之行此而寿考,乃吃猪肉而饱者。
吾人所知,盖不止此,乃不免于衰病,岂坐谈龙肉而实未得尝之比耶?
《魏书》一哥已刻就,前日寄来,此必寄去矣。
校得颇精,字义音韵皆颇有据依,远胜世俗传本,只欠「教外别传」一句耳。
前书亦尝奉扣弦望之说,不知然否?
近因再看,又觉主验明白(新本金本「是日生」恐误作「月」字。),因来更望详以见告也。
若来喻所谓非入静不能见者,此实至要之诀。
但人自为扰扰,不能一意向里涵泳。
三琴图此亦失却旧所画本,旦夕得暇,当令在子更依候气说画出,续寄去也。
礼书》前卷已有次第,但收拾未聚。
后卷则尽欠功夫,未知能守等得见此定本全编否耶。
杨簿竟如何?
江西士人不患不慷慨,但于本领上多欠功夫耳。
汤宰所编《党人遗事》,若曾传得,幸略见示。
前日丘仲高行后,寻得《律书序》草,今略修定。
又适有彦中处便人过门,因附以行,度必先丘子到也。
年来精力衰退,文字重滞无气焰。
此又是三五年前者,今日亦做不得矣。
它所欲言,略具前书,其不能尽者,亦非此所能尽也。
序中恐有未是处,更告详细点检,一一见喻,不敢惮改也。
自馀千万自爱为祷。
客中得一二同志早晚讲论,想亦不觉度日也。
近报令台谏侍从集议赦条,前此未尝有此,岂欲大施沛宥,尽释累囚也耶?
但在我者,只得为久驻之基耳。
诸朋友所读何书?
其所讲论亦有可示及者否?
此自城归后,学馆一空,亦自省事
闲中却自看得少文字,但昏忘日甚,过眼辄不复记,觉得不是读书时节,只好闭目静坐耳。
琴说前已寄去,后又寄改定数字,不知已到未?
律书序亦已附草本去,因有回便,幸喻及可否也。
周南仲竟不免,近日方见报行章疏,甚可笑也。
苏守已属计台矣。
三哥不及别书,想闲暇尽得读书作文也。
《参同契》一哥已下手刻版矣,转看转晓不得。
霈恩旷荡,未闻施行,而留赵四公存没之恩皆格不下,未知贤者去住复何如。
计高怀必有以处。
顾旧山朋游未得遽承晤,徒为恨耳。
诸喻已悉。
偶连日脚气上攻,今方少下,而右拇缓弱,不能握笔,又亟欲上五夫,力疾拨冗,附此数字。
似闻有类聚讨论之旨,仍有期限。
然则不过中春,亦须见得果决。
若便归得,何其快也!
似闻从游之士日众,其间当有可与晤语者,则为况亦当不至落寞。
旬呈免与不免,本非所较。
康节先生所谓打乖,正谓此也。
一哥兄弟亦自识道理,晓事势,凡百忍耐,不至有他。
此间如封赠奏荐皆不敢陈乞,元善遣使请祠,已至都下
闻刘赵徐吕之报,亦复缩手。
平生谩说随时之义,只是传闻想象。
今日始是身亲历过,与口说不同,想亦深得此味也。
孙季和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七七
来喻谆悉,备详为学次第,甚慰所怀。
大抵学者专务持守者见理多不明,专务讲学者又无地以为之本,能如贤者兼集众善,不倚于一偏者,或寡矣。
更望虚心玩理,宽以居之,卒究远大之业,幸甚!
武夷佳句,足见雅怀。
更求小诗数篇,暇日见寄。
与侄六十郎帖庆元五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七、《六艺之一录》卷三九五、《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一四
书呈朱六十秀才,叔朝奉大夫致仕熹实封。
八月廿日,书报六十郎贤侄:叔重人来,得书,知比日为况安佳,足以为慰。
又闻有析居之扰,想见诸事不易。
此即纳禄,又有嫁遣之累,窘不可言。
想吾侄既无馆地,亦是此模样。
无可奈何,只得忍耐耳。
墓木摧倒,此合与小七郎及四九侄、五四侄诸人商议打并。
若本位那得修庄固善,然亦须吾侄同八十侄与众人说过,此不及一一作书也。
叔重人还附此,草草,馀惟自爱。
房下诸孙一一安乐,野必自有书。
诸儿女妇孙一一附问。
叔熹白。
与或人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七、《停云馆帖》卷七、《大玉烟堂帖》卷二○
僭易拜问,德门庆霖,恭惟均求多祉!
诸郎学士侍学有体,儿辈谨时起居之问。
无以伴书,两盝时浼。
小盝颇佳,大者乃食茶耳。
闽中有委,幸不外。
再拜上问。
周子太极通书后序1169年6月23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五、《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一、《源流至论》前集卷一、别集卷四、《朱子年谱》卷一、《周子抄释》卷一、太常周氏宗谱、《濂溪志》卷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周子之书一编,今舂陵零陵九江皆有本,而互有同异。
长沙本最后出,乃熹所编定,视他本最详密矣,然犹有所未尽也。
先生之学,其妙具于《太极》一图,《通书》之言,皆发此图之蕴,而程先生兄弟语及性命之际,亦未尝不因其说。
观《通书》之诚、动静、理、性命等章及程氏书之《李仲通铭》、《程邵公志》、《颜子好学论》等篇,则可见矣。
潘清逸先生之墓,叙所著书,特以作《太极图》为称首。
然则此图当为书首不疑也。
先生既手以授二程,本因附书后祁宽居之云。),传者见其如此,遂误以图为书之卒章,不复釐正,使先生立象尽意之微旨暗而不明,而骤读《通书》者,亦复不知有所总摄。
此则诸本皆失之。
长沙《通书》因胡氏所传,篇章复本次,又削去分章之目,而别以「周子曰」者加之,于书之大义虽若无所害,然要非先生之旧,亦有去其目而遂不可晓者(如理性命章之类。)
又诸本附载铭、碣、诗、文事多重复,亦或不能有所发明于先生之道,以幸学者。
故今特据潘志置图篇端,以为先生之精意,则可以通乎书之说矣。
至于书之分章定次,亦皆复其旧贯。
而取公及蒲左丞孔司封黄太史所记先生行事之实,删去重复,合为一篇,以便观者。
盖世所传先生之书、言行具此矣。
潘公所谓「易通」,疑即《通书》,而《易》说独不可见。
向见友人多蓄异书,自谓有传本,亟取而观焉,则浅陋可笑,皆舍法时举子葺绪馀,与《图说》、《通书》绝不相似,不问可知其伪。
独不知世复有能得其真者与否。
以图书推之,知其所发当极精要,微言湮没,甚可惜也。
熹又尝读朱内翰震《进易说表》,谓此图之传,自陈抟种放、穆修而来。
五峰胡公仁仲作《通书序》,又谓先生止为种、穆之学者,此特其学之一师耳,其至者也。
夫以先生之学之妙不出此图,以为得之于人,则决非种、穆所及。
以为其至者,则先生之学又何以加于此图哉?
是以尝窃疑之。
及得志文考之,然后知其果先生之所自作,而非有所受于人者。
公盖皆未见此志而云云耳。
胡公所论《通书》之指曰:「人见其书之约而不知其道之大也,见其文之质而不知其义之精也,见其言之淡而不知其味之长也。
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颜子之学,则知此书之言包括至大,而圣门之事业无穷矣」。
此则不可易之至论,读是书者所宜知也。
因复掇取以系于后云。
乾道己丑六月戊申新安朱熹谨书。
尹和静言行录序1173年4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五、《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程夫子有言:「涵养必以敬,进学则在致知」。
二言者,夫子所以教人造道入德之大端,而不可以偏废焉者也。
和静尹公先生者,其学于夫子而有得于敬之云乎,何其说之约而居之安也。
其门人冯氏、祁氏、吕氏记其绪言,各为一书,熹尝得而伏读之。
所以收放心而伐邪气者,几微之际,所助深矣。
顾其记录之间尚多抵牾,至于人名事迹,亦或不同。
然则其于精微之意,岂得无可疑者?
惜乎其不得亲见先生而面质之也。
书之篇首,以告同志,其亦熟玩而审取之哉。
乾道癸巳孟夏初吉新安朱熹序。
困学恐闻编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六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学而知之者,次也;
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夫生知者,尧、舜、孔子也。
学知者,禹、稷、颜回也。
困也者,行有不得之谓也。
知其困而学焉,以增益其所不能,此困而学之之事也,亦以卑矣。
然能从事于斯,则其成犹不在善人君子之后;
不能从事于斯,则靡然流于下民而不知反。
均之困耳,而二者相去之间如是之远,学与不学之异耳,可不懋哉!
可不懋哉!
予尝以「困学」名予燕居之室,而来吾室者亦未尝不以此告之。
目其杂记之编曰《困学恐闻》,盖又取夫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之意,以为困而学者,其用力宜如是也。
读是书者,以下民为忧而以未能行其所闻为恐,则予将取以辅吾仁焉。
再定太极通书后序1179年5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六、《太极图说通书发明》卷一、《周子抄释》卷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右周子《太极图》并说一篇,《通书》四十一章,世传旧本遗文九篇,遗事十五条,事状一篇,熹所集次,皆已校定,可缮写。
熹按,先生之书近岁以来其传既益广矣,然皆不能无谬误,唯长沙建安板本为庶几焉,而犹颇有所未尽也。
先生之学之奥,其可以象告者莫备于《太极》之一图。
若《通书》之言,盖皆所以发明其蕴,而诚、动静、理、性命等章为尤著。
程氏之书亦皆祖述其意,而《李仲通铭》、《程邵公志》、《颜子好学论》等篇乃或并其语而道之。
故清逸潘公志先生之墓而叙其所著之书,特以作《太极图》为首称,而后乃以《易》说、《易通》系之,其知此矣(按,汉上朱震子发陈抟以《太极图》传种放传穆修,修传先生衡山胡宏仁仲则以为种、穆之传特先生所学之一师而非其至者。武当祁宽居之又谓图象乃先生指画以语二程,而未尝有所为书。此盖皆未见潘志而言。若胡氏之说,则又未考乎先生之学之奥,始卒不外乎此图也。先生《易》说久已不传于世,向见两本,皆非是。其一《卦说》,乃陈忠肃公所著。其一《系词说》,又皆佛老陈腐之谈,其甚陋而可笑者。若曰「《易》之冒天下之道也,犹狙公之罔众狙也」,观此则其决非先生所为可知矣。《易通》疑即《通书》,盖《易》说既依经以解义,此则通论其大旨而不系于经者也。特不知其去「易」而为今名始于何时尔。)
然诸本皆附于《通书》之后,而读者遂误以为书之卒章,使先生立象之微旨暗而不明。
骤而语夫《通书》者,亦不知其纲领之在是也。
长沙本既未及有所是正,而《通书》乃因胡氏所定,章次先后辄颇有所移易,又刊去章目而别以「周子曰」者加之,皆非先生之旧。
若理、性命章之类,则一去其目而遂不可晓。
其所附见铭、碣、诗、文,视他本则详矣,然亦或不能有以发明于先生之道,而徒为重复。
建安本特据潘志置图篇端,而书之序次名章亦复其旧。
又即潘志及蒲左丞孔司封黄太史所记先生行事之实,删去重复,参互考订,合为事状一端(其大者如蒲碣云:「屠奸剪弊如快刀健斧」,而潘志云:「精密严恕,务尽道理。」蒲碣但云「母未葬」,而潘公所为《郑夫人志》乃为水齧其墓而改葬。若此之类,皆从潘志。而蒲碣又云:「慨然欲有所施以见于世」,又云「益思以奇自名」,又云「朝廷躐等见用,奋发感厉」,皆非知先生者之言。又载先生称颂新政,反覆数十言,恐亦非实。若此之类,皆削去。)
至于道学之微,有诸君子所不及知者,则又一以程氏及其门人之言为正。
以为先生之书之言之行,于此亦略可见矣。
然后得临汀杨方本以校,而知其舛陋犹有未尽正者(如「柔如之」当作「柔亦如之」,师友一章当为二章之类。)
又得何君《营道诗序》及诸尝游舂陵者之言,而知事状所叙濂溪命名之说有失其本意者(何君既见遗事篇内,又按,濂溪广汉张栻所跋先生手帖据先生家谱云,濂溪隐居在营道县乐乡钟贵里石塘桥西,濂盖溪之旧名。先生寓之庐阜,以示不忘其本之意。而邵武邹敷为熹言,尝至其处,溪之源自为上下保,先生故居在下保,其地又别自号为楼田。而「濂」之为字,则疑其出于唐刺史元结七泉之遗俗也。今按,江州濂溪之西亦有石塘桥,见于陈令举庐山记》,疑亦先生所寓之名云。)
覆校旧编,而知笔削之际亦有当录而误遗之者(如蒲碣自言初见先生合州,相语三日夜,退而叹曰:「世乃有斯人耶!」而孔文仲亦有祭文序先生洪州时事曰:「公时甚少,玉色金声,从容和毅,一府尽倾」之语。蒲碣又称其孤风远操,寓怀于尘埃之外,常有高栖遐遁之意,亦足以證其前所谓「以奇自见」等语之谬。)
又读张忠定公语,而知所论希夷、种、穆之传亦有未尽其曲折者(按,张忠定公尝从希夷学,而其论公事之有阴阳颇与《图说》意合。窃疑是说之传固有端绪,至于先生,然后得之于心,而天地万物之理,钜细幽明,高下精粗,无所不贯,于是作为此图,以发其秘尔。)
尝欲别加是正,以补其阙,而病未能也。
兹乃被命假守南康,遂获嗣守先生之馀教于百有馀年之后。
顾德弗类,惭惧已深,瞻仰高山,深切寤叹。
因取旧帙,复加更定,而附著其说如此,锓板学官,以与同志之士共焉。
淳熙己亥夏五月戊午朔新安朱熹谨书。
濂溪先生爱莲说后1179年8月9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一、《周濂溪集》卷八、《庐山纪事》卷一○、《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七一、《濂溪志》卷二、《庐山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右《爱莲说》一篇,濂溪先生之所作也。
先生尝以「爱莲」名其居之堂,而为是说以刻焉,熹得窃闻而伏读之有年矣。
属来守南康,郡实先生故治,然寇乱之馀,访其遗迹,虽壁记文书一无在者。
熹窃惧焉,既与博士弟子立祠于学,又刻先生象、《太极图》于石,《通书》遗文于版。
先生曾孙直卿来自九江,以此说之墨本为赠。
乃复寓其名于后圃临池之馆,而刻其说置壁间,庶几先生之心之德来者有以考焉。
淳熙己亥秋八月甲午朱熹谨记。
王枢密祁居之1179年12月8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王公素刚毅,有大节。
方廷争和议时,视秦桧无如也。
而能屈体下贤,出于诚意如此,是可尚已。
祁公以布衣诸生抗彊相、折悍吏,卒全穷交。
非其所养之厚,所守之坚,何以及此?
三复此卷,为之太息而书其后云。
淳熙己亥腊月壬辰新安朱熹谨书。
学校贡举私议1195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二、《文献通考》卷三二、四二、《大学衍义补》卷九、七○、《古文渊鉴》卷六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四九、《南宋文范》卷五二、《王文公年谱》附录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古者学校选举之法,始于乡党而达于国都,教之以德行道艺而兴其贤者能者。
盖其所以居之者无异处,所以官之者无异术,所以取之者无异路,是以士有定志而无外慕,蚤夜孜孜,唯惧德业之不修,而不忧爵禄之未至。
夫子所谓「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孟子所谓「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盖谓此也。
若夫三代之教,艺为最下,然皆犹有实用而不可阙。
其为法制之密,又足以为治心养气之助而进于道德之归。
此古之为法所以能成人材而厚风俗,济世务而兴太平也。
今之为法不然,虽有乡举,而其取人之额不均,又设太学利诱之一涂,监试、漕试、附试诈冒之捷径,以启其奔趋流浪之意。
其所以教者既不本于德行之实,而所谓艺者又皆无用之空言。
至于甚弊,则其所谓空言者,又皆怪妄无稽而适足以败坏学者之心志。
是以人材日衰,风俗日薄,朝廷州县每有一事之可疑,则公卿大夫、官人百吏愕眙相顾而不知所出。
是亦可验其为教之得失矣。
而议者不知其病源之所在,反以程试文字之不工为患,而唱为混补之说,以益其弊。
或者知其不可,又欲斟酌举行崇宁州县三舍之法,而使岁贡选士于太学
其说虽若贤于混补之云,然果行此,则士之求入乎州学者必众。
而今州郡之学钱粮有限,将广其额则食不足,将仍其旧则其势之偏、选之艰而涂之狭又将有甚于前日之解额少而无所容也。
正使有以处之,然使游其间者校计得失于旦暮锱铢之间,不得宁息,是又不唯无益而损莫大焉,亦非计之得也。
盖尝思之,必欲乘时改制,以渐复先王之旧而善今日之俗,则必如明道先生熙宁之议,然后可以大正其本而尽革其末流之弊。
如曰未暇,则莫若且均诸州之解额以定其志,立德行之科以厚其本,罢去词赋,而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以齐其业,又使治经者必守家法,命题者必依章句,答义者必通贯经文,条举众说而断以己意。
学校则遴选实有道德之人,使专教导,以来实学之士。
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
至于制科、词科、武举之属,亦皆究其利病而颇更其制。
则有定志而无奔竞之风,有实行而无空言之弊,有实学而无不可用之材矣。
此其大略也。
其详则继此而遂陈之。
夫所以必均诸州之解额者,今之士子不安于乡举而争趋太学试者,以其本州解额窄而试者多,太学则解额阔而试者少;
本州只有解试一路,太学则兼有舍选之捷径,又可以智巧而经营也。
所以今日倡为混补之说者,多是温、福、处、婺之人,而他州不与焉。
非此数州之人独多躁竞而他州之人无不廉退也,乃其势驱之,有不得不然者耳。
然则今日欲救其弊而不以大均解额为先务,虽有良法,岂能有所补哉?
故莫若先令礼部取见逐州三举终场人数太学终场人数解试亦合分还诸州,理为人数。),通比旧额都数,定以若干分为率而取其若干,以为新额(如以十分为率而取其一,则万人终场者以百人为额,更斟酌之。)
又损太学解额舍选取人分数,使与诸州不至大段殊绝(其见住学人分数权许仍旧。),则士安其土而无奔趋流浪之意矣。
所以必立德行之科者,德行之于人大矣。
然其实则皆人性所固有,人道所当为。
以其得之于心,故谓之德;
以其行之于身,故谓之行。
非固有所作为增益而欲为观听之美也。
士诚知用力于此,则不唯可以脩身,而推之可以治人,又可以及夫天下国家。
故古之教者莫不以是为先。
若舜之命司徒以敷五教,命典乐以教胄子,皆此意也。
至于成周而法始大备,故其人材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之。
汉室之初,尚有遗法。
其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为称首。
魏晋以来,虽不及古,然其九品中正之法,犹为近之。
及至隋唐,遂专以文词取士,而尚德之举不复见矣。
积至于今,流弊已极,其势不可以不变。
而欲变之,又不可不以其渐。
故今莫若且以逐州新定解额之半而又折其半,以为德行之科(如解额百人,则以二十五人为德行科。盖法行之初,恐考察未精,故且取其半而又减其半。其馀五十人自依常法。)
明立所举德行之目(如八行之类。),专委逐县令佐从实搜访,于省试后保明,津遣赴州。
守倅审实,保明申部。
于当年六月以前,以礼津遣,限本年内到部,拨入太学,于近上斋舍安排,而优其廪给,仍免课试。
长贰以时延请询考,至次年终,以次差充大小职事
次年终,择其尤异者特荐补官,馀令特赴明年省试。
比之馀人,倍其取人分数(如馀人二十取一,则此科十而取一。盖解额中已减其半矣。),殿试各升一甲,其不中人,且令住学,以俟后举。
其行义有亏、学术无取,举者亦当议罚
则士知实行之可贵,而不专事于空言矣。
所以必罢诗赋者,空言本非所以教人,不足以得士,而诗赋又空言之尤者,其无益于设教取士,章章明矣。
然熙宁罢之,而议者不以为是者,非罢诗赋之不善,乃专主王氏经义之不善也。
元祐初议有改革,而司马温公、吕申公皆不欲复,其欲复之者,唯刘挚为最力。
然不过以考校之难而为言耳。
是其识之卑而说之陋,岂足与议先王教学官人之本意哉?
今当直罢,无可疑者。
如以习之者众,未欲遽罢,则限以三举而递损其取人之数,俟其为之者少而后罢之,则亦不骇于俗而其弊可革矣。
所以必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者,古者大学之教,以格物致知为先,而其考校之法,又以九年知类通达、强立不反为大成。
盖天下之事皆学者所当知,而其理之载于经者,则各有所主而不能相通也。
况今《乐经》亡而《礼经》缺,二戴之《记》,已非正经,而又废其一焉。
盖经之所以为教者已不能备,而治之者类皆舍其所难而就其所易,仅窥其一而不及其馀,则于天下之事宜有不能尽通其理者矣。
若诸子之学,同出于圣人,各有所长而不能无所短。
其长者固不可以不学,而其所短亦不可以不辨也。
至于诸史,则该古今兴亡治乱得失之变。
时务之大者,如礼乐制度、天文地理、兵谋刑法之属,亦皆当世所须而不可阙,皆不可以不之习也。
然欲其一旦而尽通,则其势将有所不能而卒至于不行。
若合所当读之书而分之以年,使天下之士各以三年而共通其三四之一,则亦若无甚难者。
故今欲以《易》、《书》、《诗》为一科,而子年、午年试之;
《周礼》《仪礼》及二戴之《礼》为一科,而卯年试之;
《春秋》及三传为一科,而酉年试之(年分皆以省试为界,义各二道。)
皆兼《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义各一道。)》。
论则分诸子为四科,而分年以附焉(诸子则如荀、扬、王、韩、老、庄之属,及本朝诸家文字,当别讨论,分定年数。兼许于当年史传中出论二道。)
策则诸史,时务亦然(诸史则《左传》《国语》《史记》《两汉》为一科,《三国》、《晋书》、《南》、《北史》为一科,新旧《唐书》、《五代史》为一科,《通鉴》为一科。时务则律历、地理为一科,《通礼》、《新仪》为一科,《兵法》、《刑统》、敕令为一科,《通典》为一科。以次分年,如经子之法,策各二道。)
则士无不通之经,无不习之史,而皆可为当世之用矣。
其治经必专家法者,天下之理,固不外于人之一心。
然圣贤之言,则有渊奥尔雅而不可以臆断者。
其制度名物、行事本末,又非今日之见闻所能及也。
故治经者必因先儒已成之说而推之。
借曰未必尽是,亦当究其所以得失之故,而后可以反求诸心而正其缪。
此汉之诸儒所以专门名家、各守师说而不敢轻有变焉者也。
但其守之太拘而不能精思明辨以求真是,则为病耳。
然以此之故,当时风俗终是淳厚。
近年以来,习俗苟偷,学无宗主,治经者不复读其经之本文与夫先儒之传注,但取近时科举中选之文,讽诵摹仿,择取经中可为题目之句,以意扭捏,妄作主张,明知不是经意,但取便于行文,不暇恤也。
盖诸经皆然,而《春秋》为尤甚。
主司不惟不知其缪,乃反以为工而置之高等。
习以成风,转相祖述,慢侮圣言,日以益甚。
名为治经,而实为经学之贼;
号为作文,而实为文字之妖。
不可坐视而不之正也。
今欲正之,莫若讨论诸经之说,各立家法,而皆以注疏为主。
如《易》则兼取胡瑗石介、欧阳脩、王安石邵雍程颐张载吕大临杨时,《书》则兼取刘敞王安石苏轼程颐杨时晁说之叶梦得吴棫薛季宣吕祖谦,《诗》则兼取欧阳修苏轼程颐张载王安石吕大临杨时吕祖谦,《周礼》则刘敞王安石杨时,《仪礼》则刘敞,二戴《礼记》则刘敞程颐张载吕大临,《春秋》则啖助赵正陆淳孙明复刘敞程颐胡安国,《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则又皆有集解等书,而苏轼王雱吴棫胡寅等说亦可采(以上诸家,更加考订增损。如刘彝等说,恐亦可取。)
令应举人各占两家以上,于家状内及经义卷子第一行内一般声说,将来答义,则以本说为主而旁通他说,以辨其是非,则治经者不敢妄牵己意而必有据依矣。
其命题所以必依章句者,今日治经者既无家法,其穿凿之弊已不可胜言矣。
主司命题又多为新奇,以求出于举子之所不意,于所当断而反连之,于所当连而反断之。
大抵务欲无理可解、无说可通,以观其仓卒之间趋附离合之巧。
其始盖出于省试「上天之,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之一题,然而当时传闻犹以为怪。
及今数年,则无题不然,而人亦不之怪矣。
主司既以此倡之,举子亦以此和之,平居讲习,专务裁剪经文,巧为斗饤,以求合乎主司之意。
其为经学贼中之贼,文字妖中之妖,又不止于家法之不立而已也。
今既各立家法,则此弊势当自革。
然恐主司习熟见闻,尚仍故态,却使举子愈有拘碍,不容下笔,愿下诸路漕司戒敕所差考试官,今后出题须依章句,不得妄有附益裁剪。
如有故违,许应举人依经直答,以驳其缪。
仍经本州及漕司陈诉,将命题人重作行遣。
其诸州申到题目,亦令礼部、国子监长贰看详,纠举谴罚,则主司不敢妄出怪题,而诸生得守家法,无复敢肆妖言矣。
又按,前贤文集策问皆指事设疑,据实而问,多不过百十字。
嘉祐治平以前,尚存旧体。
吕申公《家传》记熙宁事,乃云有司发策问,必先称颂时政,对者因大为谀词以应之。
然则此风盖未远也。
今亦宜为之禁,使但条陈所问之疑,略如韩、欧诸集之为者,则亦可以观士子之实学而息其谀佞之奸心矣。
其必使答义者通贯经文、条陈众说而断以己意者,其说已略具于家法之条矣。
盖今日经学之难不在于治经,而难于作义。
大抵不问题之小大长短,而必欲分为两段,仍作两句对偶破题,又须借用他语以暗贴题中之字,必极于工巧而后已。
其后多者三二千言,别无他意,不过止是反复敷衍破题两句之说而已。
如此不唯不成经学,亦复不成文字。
而使学者卒岁穷年,枉费日力以从事于其间,甚可惜也。
欲更其弊,当更写卷之式,明著问目之文而疏其上下文,通约三十字以上,次列所治之说而论其意,又次旁列他说而以己意反复辩析,以求至当之归。
但令直论圣贤本意与其施用之实,不必如今日经义分段破题,对偶敷衍之体。
每道止限五六百字以上,则虽多增所治之经,而答义不至枉费辞说,日力亦有馀矣。
至于旧例经义禁引史传,乃王氏末流之弊。
而论子史者不复订以经指,又俗学卑近之失。
皆当有以正之,使治经术者通古今,议论者识原本,则庶乎其学之至矣。
其学校必选实有道德之人使为学官,以来实学之士;
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者,古之太学主于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之来者为义而不为利。
且以本朝之事言之。
李廌所记元祐侍讲吕希哲之言曰,仁宗之时太学之法宽简,国子先生必求天下贤士真可为人师者,就其中又择其尤贤者,如胡翼之之徒,使专教导规矩之事。
故当是时,天下之士不远万里来就师之。
游太学者端为道艺,称弟子者中心说而诚服之,盖犹有古法之遗意也。
熙宁以来,此法浸坏,所谓太学者但为声利之场,而掌其教事者不过取其善为科举之文而尝得隽于场屋者耳。
士之有志于义理者既无所求于学,其奔趋辐凑而来者不过为解额之滥、舍选之私而已。
师生相视漠然,如行路之人。
间相与言,亦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
而月书季考者,又祗以促其嗜利苟得、冒昧无耻之心,殊非国家之所以立学教人之本意也。
欲革其弊,莫若一遵仁皇之制,择士之有道德、可为人师者以为学官而久其任,使之讲明道义,以教训其学者。
而又痛减解额之滥以还诸州,罢去舍选之法,而使为之师者考察诸州所解德行之士与诸生之贤者而特命以官,则太学之教不为虚设,而彼怀利干进之流自无所为而至矣。
如此则待补之法固可罢去,而混补者又必使与诸州科举同日引试,则彼有乡举之可望者自不复来,而不患其纷冗矣。
至于取人之数,则又严为之额,而许其补中之人从上几分,特赴省试,则其舍乡举而来赴补者亦不为甚失职矣。
其计会监试、漕试、附试之类,亦当痛减分数,严立告赏,以绝其冒滥。
其诸州教官,亦以德行人充,而责以教导之实,则州县之学亦稍知义理之教,而不但为科举之学矣。
至于制举,名为贤良方正,而其实但得记诵文词之士。
其所投进词业,亦皆无用之空言,而程试论策则又仅同覆射儿戏,初无益于治道,但为仕宦之捷径而已。
词科则又习于谄谀夸大之词,而竞于骈俪刻雕之巧,尤非所以为教。
至于武举,则其弊又不异于儒学之陋也。
欲革其弊,则制科当诏举者不取其记诵文词而取其行义器识,罢去词业六论,而直使待对于廷,访以时务之要,而不穷以隐僻难知之事。
词科则当稍更其文字之体,使以深厚简严为主,而以能辨析利害、敷陈法度为工。
武举则亦使学官放经义论策之制,参酌定议。
颁下《武经总要》等书,而更加讨论,补其遗逸,使之诵习而立其科焉,则庶乎小大之材各得有所成就,而不为俗学之所病矣。
夫如是,是以教明于上,俗美于下,先王之道得以复明于世,而其遗风馀韵又将有以及于方来。
与夫规规然固守末流之弊法,而但欲小变一二于其间者,利害相绝,固有间矣。
草茅之虑,偶及于此,故敢私记其说,以为当路之君子其或将有取焉。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又见《群书考索》别集卷一九,《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二六,《吕东莱正学编》卷一,《读书分年日程》卷三,《宋史》卷一五六选举二。
跪坐拜说1195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八、《宾退录》卷七、《愧郯录》卷九、《庐山纪事》卷七、《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二八、嘉庆《四川通志》卷七六、道光《龙安府志》卷四上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古人之坐者,两膝著地,因反其蹠而坐于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
其为肃拜,则又拱两手而下之至地也。
其为顿首,则又以头顿于手上也。
其为稽首,则又郤其手而以头著地,亦如今之礼拜者。
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
故《仪礼》曰「坐取爵」,曰「坐奠爵」,《礼记》曰「坐而迁之」,曰「一坐再至」,曰「武坐致右轩左」,《老子》曰「坐进此道」之类,凡言坐者,皆谓跪也。
汉文帝贾生语,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箕股,榻当膝处皆穿,皆其明验(《老子》云:「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盖坐即跪也,进犹献也,言以重宝厚礼与人,不如跪而告之以此道也。今说者乃以为坐禅之意,误矣。)
然《记》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庄子》亦云「跪坐而进之」,则跪与坐又似有小异处。
疑跪有危义,故两膝著地,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
两膝著地,以尻著蹠而稍安者为坐也。
又《诗》云:「不遑启居」,而其传以「启」为跪。
《尔雅》以「妥」为安,而疏以为安定之坐。
夫以「启」对「居」而训「启」为跪,则居之为坐可见。
以「妥」为安定之坐,则跪之为危坐亦可知。
盖两事相似,但一危一安为小不同耳。
至于拜之为礼,亦无所考。
杜子春太祝九拜处,解奇拜云:「拜时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
夫特以先屈一膝为雅拜,则他拜皆当齐屈两膝,如今之礼拜明矣。
凡此三事,书传皆无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时而变,而今人有不察也。
顷年属钱子言白鹿礼殿,欲据《开元礼》,不为塑像而临祭设位,子言不以为然,而必以塑像为问。
予既略为考《礼》如前之云,又记少时闻之先人云,尝至郑州,谒列子,见其塑像席地而坐,则亦并以告之。
以为必不得已而为塑像,则当放此,以免于苏子俯伏匍匐之讥。
子言又不谓然,会予亦辞江东之节,遂不能强。
然至今以为恨也东坡文集《私试策问》云:「古者坐于席,故笾豆之长短、簠簋之高下适与人均。今土木之像既已巍然于上,而列器皿于地,使鬼神不享,则不可知。若其享之,则是俯伏匍匐而就地。」)
其后乃闻成都府汉时礼殿,诸像皆席地而跪坐。
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信。
不知苏公蜀人,何以不见而云尔也。
杨方子直入蜀帅幕府,因使访焉,则果如所闻者,且为写放文翁石象,为小土偶以来。
而塑手不精,或者犹意其或为加趺也。
去年又以属蜀漕杨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圣先师二像,木刻精好。
视其坐后,两蹠隐然见于帷裳之下,然后审其所以坐者,果为跪而亡疑也。
惜乎!
白鹿塑像之时,不得此證以晓子言,使东南学者未得复见古人之像,以革千载之缪,为之喟然太息。
姑记本末,写寄洞学诸生,使书而揭之庙门之左,以俟来者考焉。
经筵讲义1194年10月14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五、《朱子奏议》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大学/(臣熹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古之为教者,有小子之学,有大人之学。小子之学,洒扫应对进退之节,诗、书、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是也。大人之学,穷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是也。此篇所记皆大人之学,故以「大学」名之。)臣又尝窃谓自天之生此民,而莫不赋之以仁、义、礼、智之性,叙之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则天下之理,固已无不具于一人之身矣。
但以人自有生而有血气之身,则不能无气质之偏以拘之于前,而又有物欲之私以蔽之于后,所以不能皆知其性,以至于乱其伦理而陷于邪僻也。
是以古之圣王设为学校,以教天下之人,使自王世子、王子、公、侯、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以至庶人之子,皆以八岁而入小学,十有五岁而入大学,必皆有以去其气质之偏、物欲之蔽,以复其性,以尽其伦而后已焉。
此先王之世所以自天子至于庶人无一人之不学,而天下国家所以治日常多而乱日常少也。
及周之衰,圣贤不作,于是小学之教废而人之行艺不脩,大学之教废而世之道德不明。
其书虽有存者,皆不过为世儒诵说口耳之资而已,未有能因其文以既其实,必求其理而责之于身者也。
是以风俗败坏,人才衰乏,为君者不知君之道,为臣者不知臣之道,为父者不知父之道,为子者不知子之道,所以天下之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皆由此学不讲之故也。
至于我朝,天运开泰,于是河南程颢及其弟颐始得孔、孟以来不传之绪,而其所以开示学者,则于此篇之旨深致意焉。
若其言曰:「《大学》乃孔氏遗书,须从此学则不差」。
又曰:「《大学》乃初学入德之门,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赖有此篇尚存,其他则莫如《论》、《孟」》。
其可谓知言之要矣。
后之君子欲修己以治人而及于天下国家者,岂可以舍是而他求哉?
臣以无能,获奉明诏,使以此篇进讲,谨诵所闻,释其名义如右,惟圣明之留意焉。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臣熹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至明而不昧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故当有以明之而复其初也。亲,程氏以为字当作「新」,是也,其义则去其旧而新之云尔。言既能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人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民皆当至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
臣窃谓天道流行,发育万物,而人物之生,莫不得其所以生者,以为一身之主。
但其所以为此身者,则又不能无所资乎阴阳五行之气。
而气之为物,有偏有正,有通有塞,有清有浊,有纯有驳。
以生之类而言之,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
以人之类而言之,则得其清且纯者为圣、为贤,得其浊且驳者为愚、为不肖。
其得夫气之偏且塞而为物者,固无以全其所得以生之全体矣,惟得其正且通而为人,则其所以生之全体无不皆备于我,而其方寸之间虚灵洞彻,万理粲然,有以应乎事物之变而不昧,是所谓明德者也。
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于禽兽者,以此;
而其所以可为尧舜而参天地、赞化育者,亦不外乎此也。
然又以其所得之气有清浊纯驳之不齐也,是以极清且纯者,气与理一,而自无物欲之蔽,自其次者而下,则皆已不无气禀之拘矣。
又以拘于气禀之心,接乎事物无穷之变,则其目之欲色,耳之欲声,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德者,又岂可胜言也哉!
二者相因,反覆深固,是以此德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灵,其所知者不过情欲利害之私而已。
是则虽曰有人之形,而实何以远于禽兽?
虽曰可以为尧舜而参天地,然亦不能有以自知矣。
是以圣人施教,既已养之于小学之中,而后开之以大学之道。
其必先之以格物致知之说者,所以使之即其所养之中而发其明之之端也。
继之以诚意、正心、修身之目者,则又所以使之因其已明之端而致其明之之实也。
夫既有以发其明之之端,而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实,则吾之所得于天而未尝不明者,岂不超然无有气质物欲之累,而复得其本然之明哉?
是则所谓明明德者,而非有所作为于性分之外也。
然其所谓明德者,又人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
向也俱为物欲之所蔽,则其贤愚之分固无以大相远者。
今吾既幸有以自明矣,则视彼众人之同得乎此而不能自明者,方且甘心迷惑,没溺于卑污苟贱之中而不自知也,岂不为之恻然而思有以救之哉?
故必推吾之所自明者以及之,始于齐家,中于治国,而终及于平天下,使彼有是明德而不能自明者,亦皆如我之有以自明,而去其旧染之污焉。
是则所谓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增益之也。
德之在己而当明,与其在民而当新者,则又皆非人力之所为;
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苟且而为也。
是其所以得之于天而见于日用之间者,固已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则矣。
以其义理精微之极,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
而传所谓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
众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学者虽或知之,而亦鲜能必至于是而不去。
此为大学之教者所以虑其理虽复而有不纯,欲虽克而有不尽,将无以尽夫修己治人之道,而必以是为明德新民之标的也。
欲明德而新民者,诚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过不及之差焉,则其所以去人欲而复天理者,无毫发之遗恨矣。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臣熹曰: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则志有定向。静谓心不外驰,安谓所处而安,虑谓思无不审,得谓得其所止。)
臣谨按,此一节推本上文之意,言明德新民所以止于至善之由也。
盖明德新民固皆欲其止于至善,然非先有以知其所当止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
如射者固欲其中,然不先有以知其所当中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中者而中之也。
知止云者,物格知至而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是则吾所当止之地也。
能知所止,则方寸之间,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
理既有定,则无以动其心而能静矣。
心既能静,则无所择于地而能安矣。
能安则日用之间从容闲暇,事至物来,有以揆之而能虑矣。
能虑则随事观理,极深研几,无不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矣。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臣熹曰:明德为本,新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本始所先,末终所后,此结上文两节之意。)
臣窃谓明德、新民两物而内外相对,故曰本末。
知止、能得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终始。
诚知先其本而后其末,先其始而后其终也,则其进为有序而至于道也不远矣。
盖欲治人者不可不先于治己,欲体道者不可不先于知道
此则天下国家之达道通义,而为人君者尤不可以不审。
是以臣愚窃愿陛下深留圣意,伏乞睿照。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臣熹曰:明明德于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实其心之所发,欲其一于善而无自欺也。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此八者,《大学》之条目也。)
臣谨按,此言大学之序,其详如此,盖纲领之条目也。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者,明明德之事也。
齐家、治国、平天下者,新民之事也。
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诚意以至于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
所谓明明德于天下者,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
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则各诚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亲其亲,各长其长,而天下无不平矣。
然天下之本在国,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国。
国之本在家,故欲治国者,必先有以齐其家。
家之本在身,故欲齐家者,必先有以修其身。
至于身之主,则心也。
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则身无所主,虽欲勉彊以修之,亦不可得而修矣。
故欲修身者,必先有以正其心。
心之发则意也。
不能纯一于善而不免为自欺,则心为所累,虽欲勉彊以正之,亦不可得而正矣。
故欲正心者,必先有以诚其意。
若夫知,则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者也。
不能推而致之,使其内外昭融,无所不尽,则隐微之际,私欲萌焉。
虽欲勉彊以诚之,亦不可得而诚矣。
故欲诚意者,必先有以致其知。
致者,推致之谓,如丧致乎哀之致,言推之而至于尽也。
至于物,则理之所在,人所必有而不能无者也。
不能即而穷之,使其精粗隐显究极无馀,则理所未穷,知固不尽,虽欲勉彊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
故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观理以格夫物。
格者,极至之谓,如「格于文祖」之格,言穷之而其极也。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臣熹曰: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知既尽,则意可得而实矣。意既实,则心可得而正矣。)
臣谨按,此覆说上文之意也。
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诣其极而无馀之谓也。
理之在物者,既诣其极而无馀;
则知之在我者,亦随所诣而无不尽矣。
知无不尽,则心之所发可一于善而无不实矣。
意不自欺,则心之本体可致其虚而无不正矣。
心得其正,则身之所处可不陷于其所偏而无不修矣。
身无不修,则推之天下国家亦举而措之耳,岂外此而求之智谋功利之末哉?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臣熹曰: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脩身也;齐家以下,则举此而措之耳。)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臣熹曰:本,谓身也。所厚,谓家也。此两节结上文两节之意。)
臣窃谓以身对天下、国家而言,则身为本而天下、国家为末。
以家对国与天下而言,则其理虽未尝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无等差矣。
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诚意正心而修其身,则本必乱而末不可治。
不亲其亲,不长其长,则所厚者薄而无以及人之亲长。
此皆必然之理也。
孟子所谓天下国家皆本于身,又谓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其言皆本于此。
盖君犹表也,民犹影也,表正则影无不正矣。
君犹源也,民犹流也,源清则流无不清矣。
若夫天下之物,则有亲有疏,有近有远,而心之应物则有重有轻,有长有短。
亲者重而疏者轻,近者长而远者短,重而长者在所先,轻而短者在所后,亦理势之必然,非人之所能为也。
是以此章详陈《大学》之条目,曰格物,曰致知,曰诚意,曰正心,曰修身,曰齐家,曰治国,曰平天下。
凡有八事,而于章末独以修身、齐家二事结之,亦犹前章知所先后之云,而其旨益以深矣。
臣愿陛下清闲之燕从容讽味,常存于心,不使忘失,每出一言,则必反而思之曰,此于修身得无有所害乎?
每行一事,则必反而思之曰,此于修身得无有所害乎?
小而嚬笑念虑之间,大而号令黜陟之际,无一不反而思之,必无害也然后从之,有害则不敢也。
则又夙兴而思之曰,吾于吾亲得无有未厚乎?
夜寐而思之曰,吾于吾亲得无有未厚乎?
以至于出入起居、造次食息,无时不反而思之,必已厚也然后守之而勿失,一有未厚,则又恐惧而益加厚焉。
念念如此,无少间断,则庶乎身修亲悦,举而措诸天下无难矣。
惟陛下深留圣意。
臣又谨按,自此以上皆《大学》经文,自「则近道矣」以上为前章,自「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以下为后章。
章略提纲领,后章细分条目,钜细相涵,首尾相应,极为详备。
盖夫子所诵古经之言而曾子记之。
自此以下,传文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
当俟异日详究其说。
然必先读经文,使之习熟而纲领条目罗列胸中,如指诸掌,然后博考传文,随事体察而实致其力,使吾所以明德而新民者无不止于至善,而天下之人皆有以见其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之效,则大学之道不在于书而在于我矣。
伏惟陛下深留圣意,则天下幸甚!
《康诰》曰:「克明德(臣熹曰:克,能也,又有胜义。言文王能明其明德也。)」。
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臣熹曰:顾,目在之也。諟,古「是」字通用。天之明命,即人之明德也。言先王之心常欲明其明德,如目在夫物,不敢忘也。)」。
《帝典》曰:「克明峻德(臣熹曰:峻,《书》作「俊」,大也。大德即明德也。言尧能明其大德也。)」。
自明(臣熹曰:结所引《书》以释明明德之意,皆谓自明己之明德也。)
臣谨按,此传之首章,释经文明明德之义。
旧本脱误,今移在此。
其曰「克明德」者,见人皆有是明德而不能明,唯文王能明之也。
夫人之所以不能明其明德者,何哉?
气禀物欲害之也。
盖气偏而失之太刚,则有所不
气偏而失之太柔,则有所不
声色之欲蔽之,则有所不
货利之欲蔽之,则有所不
不独此耳,凡有一毫之偏蔽得以害之,则皆有所不
文王无气禀物欲之偏蔽,故有以胜之而无难也。
其曰「顾諟天之明命」者,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故人之明德非他也,即天之所以命我而至善之所存也。
是其全体大用盖无时而不发见于日用之间,事亲事长,饮食起居,其所当然,各有明法
人唯不察于此,是以气禀物欲得以蔽之而不能自明
常目在之,无少间断,真若见其参于前、倚于衡也,则明德常明而天命在我矣。
其曰「克明峻德」者,人之为德,未尝不明,而其明之为体,亦未尝不大,但人自有以昏之,是以既不能明,而又自陷于一物之小。
唯尧为明其大德而无昏暗狭小之累,是则所谓止于至善也。
「皆自明也」者,言此上所引三句,皆言人当有以自明其明德也。
自明其明德,则治其天下国家而有以新民矣。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臣熹曰:盘,沐浴之盘也。铭,铭其器以自戒之辞也。苟,诚也。汤以为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铭其盘。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污而自新,则当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略有间断也。)」。
《康诰》曰:「作新民(臣熹曰:鼓之舞之之谓作,言振起其自新之民也。)」。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臣熹曰:言周国虽旧,至文王能新其德以及于民,而始受天命也。)」。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臣熹曰:自新新民,皆欲止于至善也。)
臣谨按,此传之二章,释新民之义也。
盖沐浴之盘者,常用之器,而铭者,自警之辞也。
古之圣贤兢兢业业,固无时而不戒谨恐惧,然犹恐其意有所怠而忽忘之也,是以于其常用之器,各因其事而刻铭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而不至于忽忘也。
其辞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者,则取沐浴之事而言之。
盖人之有是德,犹其有是身也。
德之本明,犹其身之本洁也。
德之明而利欲昏之,犹身之洁而尘垢污之也。
一旦存养省察之功真有以去其前日利欲之昏而日新焉,则亦犹其疏瀹澡雪而有以去其前日尘垢之污也。
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继,则利欲之交将复有如前日之昏;
犹既洁矣,而所以洁之之功不继,则尘垢之集将复有如前日之污也。
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养省察之功无少间断,则明德常明而不复为利欲之昏。
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无日而不沐浴,使其疏瀹澡雪之功无少间断,则身常洁清而不复为旧染之污也。
成汤所以反之而至于圣者,正惟学于伊尹而有得于此,故有感乎沐浴之事而刻铭于盘以自戒焉。
而称其德者,亦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又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又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又曰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皆日新之谓也。
至《诗》所谓「圣敬日跻」者,则其语意于日新为尤近,而「敬」之一字,又见其所以日新之本。
盖不如是,则亦何地可据而能日继其功哉?
其后伊尹复政太甲,复以「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为丁宁之戒。
盖于是时,太甲方且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而归,是亦所谓苟日新者。
故复推其尝以告于者告之,欲其日进乎此,无所间断,而有以继其烈祖之成德也。
其意亦深切矣。
周武王践祚之初,受师尚父丹书之戒,而于几席、觞豆、刀剑、户牖、盥槃莫不铭焉,则亦闻之风而兴起者,皆可以为万世帝王之法矣。
传者释新民之而及于此,盖以是为自明之至而新民之端也。
其曰「作新民」者,武王之封康叔,以商之馀民染污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诰》之书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兴之,使之振奋踊跃,以去其恶而迁于善,舍其旧而进乎新也。
然此岂声色号令之所及哉?
亦自新而已矣。
其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言周之有邦,自后稷以来,千有馀年,至于文王,圣德日新而民亦丕变,故天命之,以有天下。
是其邦虽旧而命则新也。
盖民之视效在君,而天之视听在民。
若君之德昏蔽秽浊而无以日新,则民德随之,亦为昏蔽秽浊而日入于乱。
民俗既坏,则天命去之,而国势衰弊,无复光华。
如人向老,如日将暮,日凋日瘁,日昏日暗,不觉灭亡之将至。
若其有以自新而推以及民,使民之德亦无不新,则天命之新将不旋日而至矣。
其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者,盘铭言自新也,《康诰》言新民也,《文王》之诗自新新民之极也。
故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极,即至善之云也。
用其极者,求其止于是而已矣。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臣熹曰:邦畿,王者之都也。止,居也。言物各有所当止之处也。)」。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臣熹曰:缗蛮,鸟声。丘隅,岑蔚之处。「子曰」以下,孔子说《诗》之辞,言人当知所当止之处也。)」?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臣熹曰:穆穆,深远之意。于,叹美辞。缉,继续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圣人之止无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也。)
《诗》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喧兮。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
如琢如磨者,自知也;
瑟兮僩兮者,恂慄也;
吓兮喧兮者,威仪也;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臣熹曰:淇,水名。奥,隈也。菉,《诗》作「绿」。猗猗,美盛貌。斐,文貌。切,以刀锯。琢,以椎凿,皆裁物使成形质也。磋以铝铴,磨以沙石,皆治物使其滑泽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复嗟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皆言其治之有绪而进进不已也。瑟,严密之貌。僩,武毅之貌。喧,《诗》作「新」。吓喧,宣著大之貌。諠,《诗》作「谖」,忘也。道,言也。学,谓讲习讨论之事。自明者,省察克治之功。恂,郑氏读作「峻」,恂慄,战惧也。威,可畏也。仪,可象也。引《诗》而释之,以见能得至善之所由,而又以赞其德容也。)
《诗》云:「于戏!
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臣熹曰:于戏,叹词。前王,谓文、武也。君子,谓其后贤后王。小人,谓后民也。此言前王盛德至善之馀泽,使天下后世无一物不得其所,所以虽已没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此两节咏叹淫泆,其味深长,当熟玩之。)
臣谨按,此传之三章,释经文「止于至善」之义。
其曰「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者,以民止于邦畿,明物之各有所止也。
其曰「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者,言鸟于其欲止之时犹知其当止之处,岂可人为万物之灵,而反不如鸟之能知所止而止之也?
其引「穆穆文王」以下一节,则以圣人之止而明至善之所在也。
盖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是以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当止之所。
但所居之位不同,则所止之善不一。
故为人君,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仁,为人臣,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敬,为人子,则其所当止者在于孝,为人父,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慈,与国人交,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信。
是皆天理人伦之极致,发于人心之不容已者。
文王之所以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亦不能加毫末于是焉。
但众人类为气禀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
唯圣人之心表里洞然,无有一毫之蔽,故连续光明,自无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后得所止也。
故传引此诗而历陈所止之实,使天下后世得以取法焉。
学者于此诚有以见其发于本心之不容已者而缉熙之,则其敬止之功是亦文王而已矣。
《诗》所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正此意也。
然君之所以仁,臣之所以敬,子之所以孝,父之所以慈,朋友之所以信,皆人心天命之自然,非人之所能为也。
但能因事推穷以至其极,而又推类以尽其馀,则天下之物皆有以见其至善之所在而止之矣。
其引「瞻彼淇澳」以下,旧本脱误,今移在此。
其意则以明夫所以得其至善而止之之方,与其得止之验也。
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讲于学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
如琢如磨,言其所以脩于身者已密而益求其密也。
此其所以择善固执,日就月将而得止于至善之由也。
恂慄者,严敬之存乎中也。
威仪者,辉光之著乎外也。
此其所以晬面盎背,施于四体,而为止于至善之验也。
盛德至善,民不能忘,盖人心之所同然,圣人既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能忘也。
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也;
至善,以理之所极而言也。
切磋琢磨,求其止于是而已矣。
其引「于戏!
前王不忘」以下一节,则因上文民不能忘而言也。
盖贤其贤者,闻而知之,仰其德业之盛也。
亲其亲者,子孙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
乐其乐者,含哺鼓腹而安其乐也。
利其利者,耕田凿井而享其利也。
此皆先王盛德至善之馀泽,故虽已没世,而人犹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臣熹曰:犹人,不异于人也。情,实也。引夫子之言,而言圣人能使无实之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盖我之明德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讼不待听而自无也。观于此言,可以知本末之先后矣。)
臣谨按,此传之四章,释经文「物有本末」之义也。
旧本脱误,今移在此。
盖言圣人德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极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尽其无实之辞。
是以虽其听讼无以异于众人,而自无讼之可听。
盖己德既明而民德自新,则得其本之明效也。
或不能然,而欲区区于分争辩讼之间,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矣。
臣又谨按,自此以上《大学》之传,以释正经前章之义者也。
其言「克明德」者,欲学者自彊其志,以胜其气禀之偏、物欲之蔽而能明其明德也。
其言「顾諟天之明命」者,欲学者之于天理心存目在而不可以顷刻忘也。
其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者,欲学者深自省察,一日沛然有以去恶而迁善,则又如是日日加功而无间断也。
其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者,欲学者之不以小善自足,而益进其功,以求止于至善,亦日新之意也。
凡此数者,其言虽殊,其意则一。
臣愿陛下深留圣意而实致其功,必使一日之间晓然有以见夫气禀物欲之为己害,脱然有以去之而无难,则天理之明瞭然在目,而有以为日新之地矣。
然后日日新之又日新之,如既切而复磋之,如既琢而复磨之,以至于至善在我而无所不用其极,则宋虽旧邦,而天之所以命陛下者则新矣。
如其不然,则臣恐天下之势将有如前章所谓向老而将暮者。
臣不胜大惧,惟陛下之留意焉!
此谓知本程子曰:衍文也。)
此谓知之至也(臣熹曰:此句之上当有阙文。)
臣谨按,此传之五章,其次当释物格知至之义,今亡其辞,而独留此一句,乃章末之结语也。
臣尝窃考此篇之旨,其纲领有三,其条目有八,而格物致知最为先务。
今乃独遗其本传之文,不知其所以发明此旨者果为何说,甚可惜也。
然而尚赖程氏之言,有可以补其亡者。
如曰:「学莫于正心诚意,然欲正心诚意,必先致知。
而欲致知,又在格物。
致,尽也;
格,也。
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穷而至之,所谓格物者也。
然而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皆穷理也。
但能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
又曰:「穷理者,非谓必尽穷天下之理,又非谓止穷得一理便到,但自一身之中,以至万物之理,理会得多,自当脱然有悟处」。
又曰:「格物非欲尽穷天下之物,但于一事上穷尽,其他可以类推。
至于言孝,则当求其所以为孝者如何。
若一事上穷不得,且别穷一事,或其易者,或其难者,各随人浅深。
譬如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但得一道而入,则可以推类而通其馀矣」。
盖万物各具一理,而万理同出一原,此所以可推而无不通也。
至于论其所以用力之本,则其言又曰:「学道以知为,致知以敬为本」。
又曰:「涵养须是敬,进学则在致知」。
又曰:「致知在乎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
论其所以为敬之方,则其言又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
又曰:「但庄整齐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无非僻之干,存之久而天理明矣」。
其门人谢良佐之言,则曰:「敬是常惺惺法」,尹焞之言则曰:「人能收歛其心,不容一物,则可以谓之敬矣」。
此皆切至之言,深得圣经之旨。
传文虽亡,然于此可以得其梗概矣。
故臣又拾遗意而论之曰:天道流行,造化发育,凡有声色貌象而盈于天地之间者,皆物也。
既有是物,则其所以为是物者莫不各有当然之则,具于人心而自不容已。
是皆得于天之所赋,而非人之所能为也。
今且以其切而近者言之,则心之为物,实主于身,其体则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情,浑然在中,随感而应,各有攸主而不可乱也。
次而及于身之所具,则有口、鼻、耳、目、四支之用。
又次而及于身之所接,则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常。
是皆必有当然之则而自不容已,所谓理也。
外而至于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也。
远而至于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也。
是乃《书》所谓降衷,《诗》所谓秉彝,刘子所谓天地之中,子思所谓天命之性,孟子所谓仁义之心,程氏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张载所谓万物之一原,邵雍所谓道之形体者。
但其气质有清浊偏正之殊,物欲有浅深厚薄之异,是以圣之与愚,人之与物,相与殊绝而不能同耳。
以其理之同,故以一人之心而于天下万物之理无不能知。
以其禀之异,故于其理或有所不能穷也。
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
知有不尽,则其心之所发必不能纯于义理而无杂乎物欲之私,此其所以意有不诚,心有不正,身有不脩,而天下、国家不可得而治也。
昔者圣人盖有忧之,是以于其始教,为之小学,而使人习于诚敬,则所以养其德性、收其放心者,已无所不用其矣。
及其进乎大学,则所谓格物致知云者,又欲其于此有以穷究天下万物之理而致其知识,使之周遍精切而无不尽也。
若其用力之方,则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使于身心性情之德,人伦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变,鸟兽草木之宜,莫不有以见其所当然而自不容已者。
而又从容反覆而日从事乎其间,以至于一日脱然而贯通焉,则于天下之理皆有以究其表里精粗之所极,而吾之聪明睿知亦皆有以极其心之本体而无不尽矣。
凡此推演,虽出管窥,然实皆圣经贤传之意,造道入德之方也。
抑臣闻之,治古之世,天下无不学之人,而王者之子弟,其教之为尤密。
盖自其为赤子之时,而教已行矣。
及其出就外傅,则又有小学之学。
及其齿于胄子,则又有大学之学。
凡所以涵养其本原、开导其知识之具,已先熟于为臣为子之时,故其内外凝肃,思虑通明之效,有以见于君临天下之日。
所以能秉本执要,酬酢从容,取是舍非,赏善罚恶,而奸言邪说无足以乱其心术也。
降及后世,教化不脩,天下之人例不知学,而尊且贵者为尤甚。
盖幼而不知小学之教,故其长也无以进乎大学之道。
凡平日所以涵养其本原,开导其知识者,既已一切卤莽而无法,则其一旦居尊而临下,决无所恃以应事物之变而制其可否之命。
至此而后,始欲学于小学,以为大学之基,则已过时而不暇矣。
夫手握天下之图,身据兆民之上,可谓安且荣矣。
而其心乃茫然不知所以御之之术,使中外小大之臣皆得以肆其欺蔽眩惑于前,骋其拟议窥觎于后,是则岂不反为大危大累而深可畏哉?
然而尚幸有可为者,亦曰敬而已矣。
若能于此深思猛省,痛自策励,兼取孟子、程氏之言,便从今日从事于敬,以求放心,则犹可以涵养本原而致其精明,以为穷理之本。
伏惟陛下深留圣意,实下功夫,不可但崇空言,以应故事而已也。
臣义切爱君,不觉烦渎,下情无任恐惧恳激之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臣熹曰:毋者,禁止之辞也。人心本善,故其所发亦无不善。但以物欲之私杂乎其间,是以为善之意有所不实而为自欺耳。能去其欲,则无自欺而意无不诚矣。)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臣熹曰:如恶恶臭,恶之深也。如好好色,好之切也。慊,快也,足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之地也。好善恶恶,深切如此,则是意常快足而无自欺矣。必慎其独者,所以察之于隐微之间,不使其有物欲之杂而为自欺也。)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臣熹曰:閒居,独处也。厌然,销沮闭藏之貌。小人为恶于隐微之中,而诈善于显明之地,则自欺之甚也。然既实有是恶于中,则其證必见于外,徒尔自欺而不足以欺人也。君子之谨独,不待监此而后能,然亦不敢不监此而加勉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臣熹曰:言虽幽隐之中,吾所独知之地,而众所共见,有如此者,可畏之甚也。)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臣熹曰:胖,安舒也。言富则能润屋矣,德则能润身矣,故心无愧怍,则体常舒泰德之润身者然也。盖善之实于中而形于外者如此,又君子之所以不可不谨独而诚其意也。)
臣谨按,此传之第六章,承上章之言,以释经文诚意之义者也。
臣又详说之曰:民之秉彝本无不善,故人心之发,莫不知善之当为而欲为之。
惟其气禀之杂、物欲之私有以害之,是以为善之意有所不实而不免为自欺也。
所谓自欺者,外有欲善之形,而其隐微之间常有不欲者以拒乎内也。
外有恶恶之状,而其隐微之间常有不恶者以主乎中也。
是以其外虽公而中则私,其形常是而心则否,是皆自欺之类也。
所谓诚其意者,亦禁乎此而已矣。
能禁乎此,则其心之所发在于好善,则表里皆好,而隐微之间无一毫之不好;
心之所发在于恶恶,则表里皆恶,而隐微之间无一毫之不恶。
是以其好善也如好好色,其恶恶也如恶恶臭,而方寸之间无有纤芥不快不足之处,是则所谓自慊而意之诚也。
能自慊而意诚,则其隐微之间无非善之实者。
君子于此亦致其谨,而不使一毫之私得以介乎其间而已。
若小人之自欺,则不惟形于念虑之间,而必见于事为之际。
此知其为恶而掩之,则既不足以自欺,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则又不足以欺人,亦何益之有哉?
此君子所以又以为戒而必谨其独也。
其引曾子之言以下,则所以明夫隐微之间实有不善,则人皆知之,如十目之所同视,十手之所同指,无不见之,甚可畏也。
隐微之间,实无不善,则其形于外也亦然。
盖多财之人其屋必美,有德之人其身必修,其心广大,则其体必安舒。
此又以著理之必然,而见君子所以必诚其意之指也。
然考之于经,则所以能诚其意者,乃在夫知至。
盖知无不至,则其于是非得失皆有以剖析于毫釐之间,而心之所发必无外善内恶之弊。
所以有主于中,有地可据,而致谨于隐微之间也。
若知有不至,则其不至之处恶必藏焉,以为自欺之主,虽欲致其谨独之功,亦且无主之能为而无地之可据矣。
此又传文之所未发,而其理已具于经者,皆不可以不察也。
然犹为众人言之耳。
若夫人君,则以一身托乎兆民之上,念虑之间一有不实,不惟天下之人皆得以议其后,而祸乱乘之,又将有不可遏者。
其为可畏,又不止于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已。
愿陛下于此深加省察,实用功夫,则天下幸甚!
如其不然,则今日区区之讲读,亦徒为观听之美而已,何益于治道有无之实,以窒夫祸乱之原哉?
高士轩1153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七、《方舆胜览》卷一二、《明一统志》卷七五、《浒墅关志》卷一六、《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五一、乾隆《泉州府志》卷一二、道光《福建通志》卷一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厦门市同安区
安主簿廨皆老屋支拄,殆不可居。
西北隅一轩为亢爽可喜,意前人为之,以待夫治簿书之暇日而燕休焉。
然视其所以名,则若有不屑居之之意。
予以为君子当无入而不自得,名此非是,因更以为「高士轩」。
而客或难予曰:「汉世高士不为主簿者,实御史属。
汉官御史府典制度文章,大夫上卿、亚丞相,主其簿书者名秩亦不卑矣。
彼犹以为浼己而不顾焉,故足以为高也。
今子仆仆焉在尘埃之中,左右朱墨,蒙犯箠楚,以主县簿于此,而以高士名其居,不亦戾乎」?
予曰:「固也是其言也,岂不亦曰士安得独自高,其不遭则可亡不为已乎?
予于其言盖尝窃有感焉,然亦未尝不病其言之未尽也。
盖谓士之不遭可无不为,若古之乘田委吏,抱关击柝者焉可也;
谓士不能独自高,则若彼者乃以未睹夫高也。
夫士诚非有意于自高,然其所以超然独立乎万物之表者,亦岂有待于外而后高耶?
知此则知主县簿者虽甚卑,果不足以害其高,而此轩虽陋,高士者亦或有时而来也。
顾予不足以当之,其有待于后之君子云尔」。
客唯唯而退,因书之壁以为记。
味道堂记1173年2月2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二、光绪《重纂邵武府志》卷二八、民国《重修邵武县志》卷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武阳何君镐叔京一日以书来谓熹曰:「吾先君子辰阳府君少事东平马公先生受《中庸》之说,服习践行,终身不懈。
间尝榜其燕居之堂曰『味道』,盖亦取夫《中庸》所谓『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之云也。
今不肖孤既无以嗣闻斯道,惟是朝夕粪除,虔居恪处,不敢忘先人之志。
子其为我记之,以告于后之人,而也亦得出入览观焉,庶乎其有以自励也」。
熹惟何公实先君子太史公同年进士,熹不及拜其床下,独幸得从叔京游而兄事之,因得闻其学行之懿。
顾虽不德不文,不足以称述传信,然慕仰之深,愿得托名于其屋壁之间以为幸,因不敢以不能对。
谨按公讳某,字太和,始为少吏南方,会马公以御史宣慰诸道,一见贤之,奏取为属,因授以所闻于程夫子之门者,且悉以平生出处大节告之详焉。
既马公以言事谪死,公归守其学,终身不少变。
端己接物,发言造事,盖无食息之顷而不惟中庸是依也。
乡人爱敬,至以「中庸何公」目之。
于他经亦无所不学,而尤尽心于《易》,作集传若干卷。
其忠纯笃厚之姿,廉静直方之操,得于天而成于学,充于内而不暴于外,世之君子莫能知也。
晚以马公移书伪楚,斥使避位之节,列上史官
宰相恶其分己功,逮系诏狱,削籍投荒而终不自悔,以殁其身。
此其于道,真可谓饮食而知其味矣。
惟其知之深,是以守之固而行之乐;
行之乐,是以益味其腴而弗能去也。
然公之所谓道者,又岂若世之俗儒习见老佛虚无寂灭之说,而遂指以为道也哉?
考诸公之《中庸》,亦曰五品之民彝而已。
熹愚不肖,诚不足以窥大人君子所存之万一。
然窃意其名堂之意有在于是也,是以敢备书之,以承叔京之命,后之君子得以考焉。
叔京之清夷恬旷,不累世纷,既闻道于家庭,又取友于四方,以益求其所未至,其衔训嗣事而居此堂也可无愧矣。
今又欲由是益自励焉,是其进之锐而至之远其可量哉!
其可量哉!
此于法当得附书,因并识于此云。
乾道癸巳二月甲申新安朱熹记。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七。又见嘉靖《邵武府志》卷九,《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九四、山川典卷一八六。
复斋1176年10月25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四、《南宋文录录》卷一○、《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六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昔者圣人作《易》,以拟阴阳之变,于阳之消于上而息于下也,为卦曰《复》。
复,反也,言阳之既往而来反也。
夫大德敦化而川流不穷,岂假夫既消之气以为方息之资也哉?
亦见其绝于彼而生于此,而因以著其往来之象尔。
唯人亦然,太和保合,善端无穷,所谓复者,非曰追夫已放之心而还之,录夫已弃之善而属之也,亦曰不肆焉以骋于外,则本心全体即此而存,固然之善自有所不能已耳。
呜呼!
圣人于《复》之卦,所以赞其可见天地之心而又以为德之本者,其不以此欤?
吾友黄君仲本以「复」名斋,而谒于予曰:「愿得吾子之言以书于壁,庶乎其有以目在之而不忘也」。
予不敢辞,而请其所名之意。
仲本则语予曰:「吾之幼而学也,家公授以程氏之书,读之而有不得于其说者,则以告而愿请益焉。
公曰『思之』。
又问,则曰『反诸尔之身以求焉可也』。
自吾之得是言也,居处必恭,执事必敬,其与人也必忠,如是以求之,三年而后有得也。
然其存之也未熟,是以充之不周。
往者不循其本,顾欲杂乎事物之间以求之,或乃反牵于外而益眩于其内。
今也既扫一室于家庭之侧,揭以是名而日居之,盖将悉其温清定省之馀力以从事于旧学,庶乎真积力久,而于动静语默之间,有以贯乎一而不为内外之分焉。
然犹惧其怠而不能以自力,是以愿吾子之相之也」。
予惟仲本所以名斋之意盖与予之所闻者合,然其守之固而行之力,则吾党之士皆有愧焉,则起谢曰:「仆之言未有以进于吾子,而子之赐于仆则已厚矣。
且将铭诸心,移诸同志,以警夫空言外徇之敝,而岂敢有所爱于子之求哉。
抑予闻之,古人之学博文以约礼,明善以诚身,必物格而知至,而后有以诚意而正心焉。
此夫子、颜、曾、子思孟子所相授受而万世学者之准程也。
仲本诚察于此,有以两进而交养焉,则夫道学之体用、圣贤之德业不在仲本而安归乎?
愿书此言以记于壁,且将因其过庭之际而就正焉,予亦庶乎其又有以自新也。
淳熙丙申冬十月戊寅新安朱熹记。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又见《性理群书句解》卷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五,《古文集成》卷一四,《蔡氏九儒书》卷二,《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八七、学行典卷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