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答刘子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五九
熹一出三月,归已迫岁。病躯幸无他,臂痛竟不脱然去体,但不甚妨事,可置不问。却是精神困惫,目力昏暗,全看文字不得,甚觉害事耳。旧书且得直卿在此商量,逐日改得些少,比旧尽觉精密。且令写出净本,未知向后看得又如何也。到泉南,宗司教官有陈葵者,处州人,颇佳。其学似陆子静,而温厚简直过之。但亦伤不读书,讲学不免有杜撰处。又自信甚笃,不可回耳。后生中亦有一二可教,其一已入陈君保社,其一度今岁当来此。然亦恐只堪自守,未必可大望。自馀则更是难指望,此甚可虑。盖世俗啾喧,自其常态,正使能致焚坑之祸,亦何足道?却是自家这里无人接续,极为可忧耳。读所寄文字,切切然有与世俗争较曲直之意,窃谓不必如此。若讲学功夫实有所到,自然见得圣人所谓「不知不愠」不是虚语。今却为只学人弄故纸,要得似他不俗,过了光阴,所以于此都无实得力处。又且心知其为玩物丧志而不能决然舍弃,此为深可惜者。且既谓之玩物丧志,便与河南数珠不同,彼其为此,正是恐丧志耳。《班范外事》不知编得于己分有何所益?于世教有何所补?而埋没身心于此,不得超脱,亦无惑乎子静之徒高视大言而窃笑吾徒之枉用心也!且罗守之贤如此,与之同官相好,乃不能补其所不足,而反益其所有馀,又从而自陷焉,亦独何哉?数年来,此道不幸,朋旧凋丧,区区所望以共扶此道者,尚赖吾子澄耳。今乃如此,令人悼心失图,怅然累日,不知所以为怀。不审子澄能俯听愚言而改之乎?不然则已矣,无复有望于此世矣。奈何奈何!《小学》书却非此比,幸早成之。精舍诗拈笔可就,亦不妨早见寄也。罗守之文,可谓有意于古矣。《社坛记》已写送似矣,此是状体文章,不古不今,不知是何乱道。而人来求不已,殊不可晓,但可笑耳。于尉策题亦不易,此等人且收拾教减得分数,亦是一事。《桃原》诗卷甚佳,但李习之《复性书》已有禅了,石林考其年是未见药山时作。必是有此根苗,韩公不曾斩截得断,后来遂张主耳。诗中所辩,却恐未必然也。向丈诗初亦未解,承喻乃荷其见爱之深,当因书谢之也。拙诗并序录呈。韩丈为作记来,意态闲暇,甚可爱。渠更欲改一二处,未及写去也。祁居之论兵处,何为不取?愿闻其说。《说易》诗诚可疑也。濂溪书堂闻规摹甚广,鄙意恐不必如此。将来无人住得,亦只是倒了。不若裁损制度而壮其材植,更为买少田以赡守者,使其可以长久,乃为佳耳。《寿安铭》乃大佳,恨得之晚。今亦当刻版散施也。赵蕲水书来,闻尝就取「庶人」章解。当时草草,说得不周遍。后在会稽,因探禹穴,见壁间有古灵《劝喻文》,爱其言简切有理,因刻印散之。凡投牒者,亦人与一本,并刻石置台门外。今各往一通,恐亦可散施,或有益也。公度闻近到建昌娶妇,甚念一见之而不可得,奈何奈何!因书更劝其向里做工夫,莫又错了路头也。知通不受互送罪不在专杀谭赖之下,可惜不作一章劾了,少快公论耳。一笑一笑。然老兄宿逋已尽偿,又有菜饭可吃,又已穿圹买棺,可谓了事快活人。如仆则债未尽偿,食米不足,将来不免永作祠官,方免沟壑。俭德亦方用力,但惜乎其已晚耳。有意入闽相见,甚善。熹固衰惫,意老兄未至此。然观来书,说得亦可畏,诚不可不谋一再会合。但恐诸公迫于公议,有不得已而相挽者,或能败此约耳。然若能遂吐至言,力扶公议,则其功不细,又不敢以私计不遂为恨也。杨子直何为到彼?相聚几日?曾说庙学配祀升黜之议否?不合与晁家人相聚来,遂一向与《孟子》不足,亦可怪也。三山见赵子直,稍款。莆中过龚实之墓下,并见其子弟,令人感叹。陛辞论恢复,乃是劝勿轻举之意,反遭丑诋,甚可伤耳。
与籍溪胡原仲先生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熹拜覆正字丈丈尊前:熹拜违教席,忽已月馀,瞻慕之诚,食息不置。即日秋暑未阑,伏惟秘府清暇,尊候动止万福。熹侍亲养疾,幸粗遣,不烦赐念。但自别后,殊不闻动静。今日拜省二十姑,亦云未得到在所消息,不胜悬想耳。计程月初可到,今想视事久矣。官居廪食之况不敢问,物情时变,必已了然于胸中矣。「如有用我而将奚先」,此则区区所欲闻也。因来赐书,愿以开示,少纾畎亩之忧。幸甚幸甚!吾道不幸,范丈前月十八日遂不起疾。忧时深切,信道笃诚,世岂复有斯人哉!前此往哭其殡,视其家生理萧然,未知所税。众议葬于渭曲,从其卜居之志,甚善。但闻其家欲居泰宁,似非良计。然伯修乐之,人不得而间也。熹初与元履诸人议,以为居建阳一则便于坟墓,二则便于讲学,三则便于生事,言之甚详,未有见从之意。窃惟范丈平日教诲之谊,未敢默然,故敢复言于左右。伏想一恸之馀,亦当念之至此。因书一提其耳,或能改辙东来,则甚善也。八哥此月亦物故,其重不幸如此,可伤!伯逢令侄自崇安径趋邵武,闻留止数日,想今已行矣。不得一见,甚以为恨。共父数相见否?迎侍乍到,不知为况又如何。旬父后月初可归,到时恐尚留邵武,旦夕亦当归也。山中绝无事,早粳收熟,斗谷售十五钱,小民无他恙,幸可宁息,谩恐欲知之。熹衰疾幸不作,气体似亦差胜。向欲得真齐州半夏合固真丹,不知都下有之否?如可寻访,乞为置得一二两,便中寄示,幸甚!盖病虽小愈,不得不过为堤防也。伯诚仙尉尊兄想非晚可归矣,不敢别状。天气向凉,伏乞顺时保重,行奋壮猷,以慰人望。谨启,不备。
与范直阁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伏奉赐教,获闻迩日起居之详,慰感亡以喻。信后暑雨应候,伏惟盛德所临,百神劳相,台候万福。熹亲旁粗遣,未有可言者。伏蒙教谕忠恕之说,自非爱予之深,不鄙其愚,岂肯勤勤反复如此?感幸深矣。但伏思之,终未有契处,不敢隐默,请毕其词,以求正于左右。熹前书所论忠恕则一,而在圣人、在学者,则不能无异,此正犹孟子言「由仁义行」与「行仁义」之别耳。孟子之言不可谓以仁义为有二,则熹之言亦非谓忠恕为有二也。但圣贤所论,各有所为而发,故当随事而释之。虽明道先生见道之明,亦不能合二者而为一也。非不能合,盖不可合也。彊而合之,不降高以就卑,即推近以为远,始倚一偏,终必乖戾。盖非理之本然,是乃所以为不一也。盖曾子专为发明圣人「一贯」之旨,所谓「由忠恕行」者也。子思专为指示学者入德之方,所谓「行忠恕」者也。所指既殊,安得不以为二?然核其所以为忠恕者,则其本体盖未尝不同也。以此而论,今所被教问曲折,可以无疑矣。不识尊意以为然否?若夫曾子所言发明一贯之旨,熹前书一再论之,皆未蒙决其可否。熹又有以明之。盖「忠恕」二字,自众人观之,于圣人分上极为小事,然圣人分上无非极致,盖既曰一贯,则无小大之殊故也。犹天道至教、四时行、百物生,莫非造化之神,不可专以太虚无形为道体,而判形而下者为粗迹也。此孔子所谓「吾无隐乎尔」者,不离日用之间。二三子知之未至而疑其有隐,则是正以道为无形,以日用忠恕为粗迹,故曾子于此指以示之耳。此说虽陋,乃二程先生之旧说,上蔡谢先生又发明之。顾熹之愚,实未及此。但以闻见之知推衍为说,是以不自知其当否而每有请焉。更望详览前书,重赐提诲,不胜幸甚!前日诸疑,亦望早赐镌譬,俾毋疑为望。时序向热,伏乞为道保重,以须环召。区区不胜大愿,不备。
答许顺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
《乾》之为卦,上下纯乾,天之动也,人欲不与焉。潜只得潜,见合当见。三则过矣,君子尤当致谨。四则德盛仁熟,磨不磷,涅不缁,不可以常情测。进退去就,时不可失,皆所以进吾德、修吾业也。先儒多以舜自深山之中及其为天下之事明之,其弊恐必至于王氏谓九三之知、九五之位可至而至之,得非以利而言乎?
《乾》卦皆圣人之德,六爻乃其所处之位也。如以舜明之,深得其象,舜亦非知尧之位可至而往至之也。熟读程传可见,不须别立说。若专以进德为言,则九五、上九两爻又如何解?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既已不仁,痒痾疾痛己尚不知,顽冥之甚,安知其礼乐之为礼乐也?是其无如之何也宜矣。
大略如此,更宜玩味,看教著实。
「何有于我哉」,自圣人观众人,则遍为尔德,无不可者。自众人观圣人,则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故圣人因事发见,示之以无有也。犹曰「女奚不曰」云云,皆其本分事尔。
此意固好,然圣人之词不如是之夸也,恐只是谦退不居之词。《论语》有两处「何有于我哉」,须并观之。
「夜气不足以存」,始论岂无仁义之心哉,无之是生不得。惟其物交物,则惟知有物,遂与隔绝。孟子于夜气言之,当其万虑澄寂之中体之,虚明自别,引而丧之者无有矣。故欲以《复》之初爻及之,庶几有以用力。如何?
人皆本有仁义之心,但为物欲所害,恰似都无了。然及其夜中休息之时,不与物接,其气稍清,自然仁义之良心却存得些子。所以平旦起来,未与物接之际,好恶皆合于理。然才方如此,旦昼之所为便来梏亡之,此仁义之心便依前都不见了。至其甚也,夜间虽得休息,气亦不清,存此仁义之心不得,便与禽兽不远。学者正当于旦昼之所为处理会克己复礼,惩忿窒欲,令此气常清,则仁义之心常存,非是必待夜间万虑澄寂,然后用功也。若必如此,则日间干当甚事也(「不远《复》」更检《易传》看,与所论亦不相似。)?
「操则存(仁能守之),舍则亡(仁不能守之),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仁之不可已也」如是。)」。似以「操则存,舍则亡」为人心惟危,「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为道心惟微。妄意推测,惭怍之甚,乞赐提诲一二,庶知所向。幸甚幸甚!
孟子此四句只是说人心是个活物,须是操守,不要放舍,亦不须如此安排也。心一也,操而存则义理明而谓之道心,舍而亡则物欲肆而谓之人心(亡不是无,只是走出逐物去了。)。自人心而收回,便是道心;自道心而放出,便是人心。顷刻之间,恍惚万状,所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也。所引「仁」字尤不是,正是倒说了。且更平心玩味,不要说得太高妙,无形影,非唯教他人理会不得,自家亦理会不得也。大率讲学本为圣贤之言难明,故就下面说出,教分明。若是向上面说将去,即转见理会不得矣。如建州人未识泉州,须且教他从南剑州问路去,岂可教他过漳州寻耶?此是大病,不可不知(《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九。)。
亦:淳熙本作「耳」。
答石子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八
「从事于斯」是著力否?若是著力,却是知自己能、自己多,须要去问不能与寡者;自知己有、己实,须要若无若虚,不几于诈乎?若说不著力,却是圣人地位。曰,颜子只见在己不足,在人有馀,何尝以己为能为多,为有为实?曾子却见得颜子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有若无,实若虚,故赞叹其所为如此,非谓其著力也。到得圣人,则如天地,不必言能不能、多寡、有无、虚实矣。此只是颜子地位。
熹按,此谓颜子只见在己不足,在人有馀者得之矣,然只问不能、问寡,若无若虚,便是更有用力处在,但不是著力作此四事耳。若圣人则固如天地,然亦未尝自以为有馀也。
「笃信」犹曰「深信」。伊川谓只是无爱心,其实只是未知味。知味而爱,所谓信之笃者也。若不笃信,安能好学?「守死」谓死得有落著,「善道」谓善其道,犹「工欲善其事」、「善于其职」之「善」。守死所以善道。
「笃」有厚意,「深」字说不尽。守死只是以死自守,不必谓死得有落著。盖笃信乃能好学,而守死乃能善道也。又能笃信好学然后能守死善道;又笃信所以能守死,好学所以能善道;又笃信不可以不好学,守死须要善得道(此所谓死得有落著也。);又笃信好学须要守死善道(数义错综,其意始备。)。
且如自己为学官,为馆职,遇朝廷有利害得失,或是宰执台谏所当理会者它不理会,自己要缄默,又不忍国家受祸;要出来说,又有出位谋政之嫌,如之何则可?曰,若任他事却不可,若以其理告君,何故不可?
若是大事,系国家安危、生灵休戚,岂容缄默?馆职又与学官不同,神宗固尝许其论事矣。但事之小者,则亦不必每事数言也。
子欲居九夷,与乘桴浮海同意。当时伤道之不行,中国之陋,实起欲居九夷之念。已而不去,亦是顺理,都无私意。「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言君子所居则化,何陋之有?或问九夷尚可化,何故不化中国?曰,此是道已不行,中国已不化,所以起欲居九夷之意。化与不化在彼圣人,岂得必所居则化?理如此耳。中国之不化,亦怎奈何?
当时中国未尝不被圣人之化,但时君不用,不得行其道耳。
「未见其止」,止是圣人极致处,所谓中是也。颜子见得中分明,只是未到,到便是圣人,故夫子叹之。问「吾止也」与「未见其止」同异,曰,止则一般,但用处别。「未见其止」是止于其所止,「吾止也」是于其所不当止而止。
以上下文考之,恐与「吾止」之「止」同。
知以明之,仁以守之,勇以行之,其要在致知。知之明,非仁以守之则不可;以仁守之,非勇而行之亦不可。三者不可阙一,而知为先。
此说甚善,正吾人所当自力也。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择之云此是进德事。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此是成德事。先知后仁,从外做入,由用以至体,自明而诚。诚之者,人之道也。先仁后智,从里做出,由体以及用,自诚而明。诚者,天之道也。三句虽同,只仁智先后不同,便有成德、进德之间,不可不辨也。
程先生自分别此两条,今如此推说,亦详尽也。
「夫子之道忠恕」,动以天者也,由仁义行也。「诚者天之道也」,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也。譬如做梁柱,圣人便是尺度了。不用尺度,才做便揍著它。人须用尺度比量大小、阔狭、方圆后,方始揍著。
此说亦善。
颜渊死,孔子若有财,还与之椁否?顺之曰:「不与。丧称家之有无,颜渊家本无,则其无椁乃为得宜。孔子若与之椁,便是使颜渊失宜,孔子必不肯。盖椁者,可有可无者也,若无棺,则必与之矣」。
孔子若有财,必与颜渊为椁。盖朋友有通财之义,况孔子之于颜渊,视之如子耶?所谓丧具称家之有无者,但不可以非义它求耳。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天机自动,不知其所以然。
门人详记曾晰舍瑟之事,但欲见其从容不迫、洒落自在之意耳。若如此言,则流于庄、列之说矣。且人之举动,孰非天机之自动耶?然亦只此便见曾晰狂处,盖所见高而涵养未至也。
伊川云,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谨独。洒扫应对是事,所以洒扫应对是理。事即理,理即事。道散在万事,那个不是?若事上有毫发蹉过,则理上便有间断欠阙。故君子直是不放过,只在慎独。
此意甚好,但不知无事时当如何耳。慎独须贯动静做功夫始得。
伊川云,克己最难,故曰中庸不可能也。此有「必有事焉而勿正」之意,过犹不及,只要恰好。
克尽己私,浑无意必,方见得中庸恰好处。若未能克己,则中庸不可得而道矣。此子思明道之意也。「必有事焉而勿正」,是言养气之法,与此不同。
言动犹可以礼,视听如何以礼?且如见恶色,闻恶声,若不视不听,何以知得是恶色恶声?知得是恶色恶声,便是已听已视了。曰,此之视听是以心受之,若从耳目过,如何免得?但心不受,便是不视不听。
视听与见闻不同。声色接于耳目,见闻也。视听则耳目从乎声色矣,不论心受与不受也。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犹言无可憾者。若它人之怨不怨,则不敢必。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
以文意观之,恐是他人之怨。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就体上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用上说;「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就效处说。
此说甚好。择之疑出门使民已是用处,然亦不妨。盖此两事只是自家敬其心耳,未有施为措置也。
「其言也讱」,有「嘿而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之意。或曰,说得深了,只是箴司马牛多言之失。「仁者其言也讱」,此「仁者」与「仁者不忧」、「仁者安仁」之「仁者」不同,正与「仁者人也,义者宜也」之「仁者」一般。
前说诚太深。「仁者其言也讱」,盖心存理著,自是不胡说耳。后说亦恐未然。
「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杨氏为我近乎义,墨氏兼爱近乎仁,当时人皆以为真仁义也,靡然从之,未有言距之者。若不是见得圣人这边道理明白,如何识得杨墨之非仁义?故曰能言距杨墨者,亦圣人之徒也。
出邪则入正,出正则入邪,两者之间,盖不容发也。虽未知道而能言距杨墨者,已是心术向正之人,所以以圣人之徒许之,与《春秋》讨贼之意同。
「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簟食豆羹见于色」。顺之云,此言过不及也。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过也;苟不是这样人,箪食豆羹必见于色,此不及也。二者俱非也。择之云,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若非有德之人,虽以慕名而能让,然于簟食豆羹有时却见于颜色,其心本不如是故也。正所谓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者也。
两说皆通。旧来只如后说,然亦尝疑其费力。但前说又无甚意味耳。请更商确之。
「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言身若不行道,则妻子无所取法,全无畏惮了,然犹可使也。若使人不以道,则妻子亦不可使矣。择之如此说。顺之云,不行于妻子,百事不行,不可使亦在其中。不能行于妻子,却只指使人一事言之。
顺之说是。
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盖人之生也,莫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莫不知敬其兄,此乃最初一著,其它皆从此充去。故孟子曰:「无它,达之天下也」。有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孟子又谓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岂非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乎?
仁义只是理,事亲从兄乃其事之实也。
在天为命,在人为性。无人言命不得,无天言性亦不得。但言命则主于天,言性则主于人耳。诚者,合内外之道,兼性命而为言者也。
「诚者」以下语似有病。
心该诚、神,备体、用,故能寂而感,感而寂。其寂然不动者,诚也,体也;感而遂通者,神也,用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惟心之谓欤。
此说甚善。
动而不正不可谓道,用而不和不可谓德。
此两句紧要在「正」字「和」字上。
「在中之义」,义者,理也,只是这个理。在中者,中也;在外者,和也。中者性之体段,和者情之体段也。
「义」字说得太重。伊川本意亦似只说体段云尔。「和者情之体段」,语意未备。
「止于至善」,至善乃极则。扩之曰,不然,至善者本也,万善皆于此乎出。
至善乃极则。
思是发用之机,君子为善,小人为恶,那事不从这上出?但君子约入里面来,小人拖出外面去,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正当于此谨之,君子所以贵慎独也。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所以主静者,以其本静,静极而动,动极复静。静也者,物之终始也。万物始乎静,终乎静,故圣人主静。
伊川先生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若如此,则倚于一偏矣。动静理均,但「静」字势重耳。此处更宜深玩之。
动静有终始宾主,方其动也,动为主,静为宾;及其静也,静却为主,动却为宾。动极而静,则动却终,静却始;静极复动,则动却始,静却终。虽然,方其动也,静之理未尝不存也。及其静也,动之理亦未尝不存也。
择之云,此段甚好,但更欠说主静之意。
蒙,学者之事,始之之事也。艮,成德之事,终之之事也。
周子之意当是如此。然于此亦可见主静之意。
诚、敬如何分?顺之曰,诚字体面大,敬字却用力。曰,伊川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彻上彻下语」。如此敬亦是圣人事。曰,固是,毕竟将敬做诚不得。到得诚,则恭、敬、忠皆其蕴也。
诚是实理,圣人之事,非专之谓也。推此意则与「敬」字不同自分明矣。圣人固未尝不敬,如尧钦明,舜恭己,汤圣敬日跻是也。但自是圣人之敬,与贤人以下不同耳。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气也;所以阴阳,道也。道也者,阴阳之理也。
此说得之。
「致中和」,致,极也,与「尽」字同。致中和便是尽性。
此说亦是。然「致」字是功夫处,有推而极之之意。扩之书中亦讲此段,然其意亦杂,幸并以此示之。渠又论慎独,意亦未尽。大抵「独」字只是耳目见闻之所不及而心独知之之地耳。若谓指心而言而不谓之心,盖恐指杀,似不然也。「故君子慎其心」,是何言耶(《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又见《永乐大典》卷二○四七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七二、一○一。)?
存:今本《易》作「成」。
答陈明仲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
熹穷居奉养,粗安义分,无足言者。惟是精力有限而道体无穷,人欲易迷而天理难复,凛乎日以忧惧,盖未知所以脱于小人之归者。方念未能得叩馀论以自警发,忽得来教,乃知高明之见已如此。自顾疲驽,虽殚十驾之勤,亦无以相及矣。矍然惊叹,不知所言。至于反复再三,则有不能无疑者。盖来喻自谓尝有省处,此心直与孔孟无异。言行之间,既从容而自中矣。如此则是老兄之学已到圣贤地位,尚复何疑?而其后乃复更有学无得,老将至之叹,则又无以异于某所忧者。此虽出于退让不居之意,然与初之所言亦太相反矣,使熹将何取信而能亡疑于长者之言耶?又以其他议论参考之,窃意老兄涵养之功虽至,而穷理之学未明,是以日用之间多所未察,虽言之过,而亦不自知也。老兄既不鄙其愚而辱问焉,熹虽浅陋,亦不敢以虚厚意也。区区管见,愿老兄于格物致知之学稍留意焉。圣贤之言,则反求诸心而加涵泳之功;日用之间,则精察其理而审毫釐之辨,积日累月,存验扩充,庶乎其真有省而孔孟之心殆可识矣。示喻读书之目,恐亦太多,姑以应课程可矣。欲其从容玩味,理与神会,则恐决不能也。程子之书,司马、张、杨之说,不知其果皆出于一辙耶?抑有所不同也?此等处切须著眼,不可寻行数墨,备礼看过而已。既荷爱予,直以此道相期,不觉僭易,尽布所怀。伏惟既以温公之心为心,必有以容之。然说而绎,从而改,尚不能无望于高明也。但能如程子所谓不敢自信而信其师,如此著力,两三年间,亦当自见得矣。汪丈每以吕申公为准则,比观其家传所载学佛事,殊可笑。彼其德器浑厚谨严,亦可谓难得矣。一溺其心于此,乃与世俗之见无异。又为依违中立之计以避其名,此其心亦可谓支离之甚矣。顾自以为简易,则吾不知其说也。程子曰:「欲不学佛,见得他小,便自然不学」,真知言哉!
答吴晦叔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群书考索》别集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二五五
文叔出示近与诸公更定《祭仪》,其间少有疑,辄以请教,幸与诸公评之。「庙必东向」,此一句便可疑。古人庙堂南向,室在其北,东户西牖。皆南向。室西南隅为奥,尊者居之,故神主在焉。《诗》所谓「宗室牖下」者是也。主既在西壁下,即须东向,故行事之际,主人入户,西向致敬。试取《仪礼》《特牲》《少牢》《馈食》等篇读之,即可见矣(今《通典》《开元礼》释奠仪犹于堂上西壁下设先圣东向之位,故三献官皆西向,彷佛古制。今神位南向,而献官犹西向,失之矣。)。凡庙皆南向,而主皆东向,惟祫祭之时,群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之时,则太祖之主仍旧东向,而群昭南向,群穆北向,列于太祖之前。此前代礼官所谓太祖正东向之位者,为祫祭时言也,非祫时则群庙之主在其庙中无不东向矣,庙则初不东向也。至朱公掞录二先生语,始有庙必东向之说,恐考之未详,或记录之误也。且《礼》「左宗庙」,则庙已在所居之东南(礼家谓当直己丙上。)。若又东向,则正背却中庭门道,于人情亦不顺矣。故疑《语录》恐是错「东」字。然其后又言太祖东向,则庙当南向而列主,如祫祭之位(唐《礼阁新仪》祭图设位,曾祖在西壁下,东向;祖北壁下,南向;父阼阶上,北向。),又恐于今人情或不相称。抵牾如此,似难尽从。又考其说,与后来伊川所定祭仪主式亦不相合(伊川以四仲月祭,而此录秋用重阳,非仲月。伊川作主粉涂书属称,而此云刻牌子。),疑亦当时草创未定之论。此皆《语录》之误也。又今仪冬至祭始祖并及祧庙之主,夫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祢庙,此伊川之所义起也。盖取诸天时,参以物象,其义精矣。今不能行则已,如其行之而又不尽,更以己意窜易旧文,失先贤义起精微之意,愚意以为殆不若不行之为愈也。此则新仪之误矣。其馀小小节文未备处,未暇一一整顿,只此两大节目,似不可不正。试与诸公议之。如何如何?
答曾致虚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六、康熙《西江志》卷一七四、雍正《江西通志》卷一四○、《白鹿书院志》卷二、同治《南康府志》卷二一、同治《赣州府志》卷六五
南康从祀画象,乃取法监学,已详报吴广文矣。白鹿当时与钱子言商量,只作礼殿,不为象设,只依《开元礼》临祭设席,最为得礼之正。不然,则只用燕居之服,以石为席而坐于地,亦适古今之宜,免有匍匐就食之诮。子言皆不谓然。但今已成,恐毁之又似非礼,此更在尊意斟酌报之也。盖幼年闻先君言尝过郑圃,谒列子庙,见其塑象地坐,则此不为无据也。
答方耕道(耒)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六、《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四
开喻详悉,足见进学不倦之意。以左右明敏彊毅之资,厉志于此,何患于不得?然以愚见论之,词气之间,似犹未免迫急之病,于所谓平心和气、宽以居之者,恐未有得力处也。愿更于日用语默动静之间自立规程,深务涵养,毋急近效,要以气质变化为功。若程夫子所谓敬者,亦不过曰正衣冠、一思虑、庄整齐肃、不慢不欺而已。但实下功夫,时习不懈,自见意味,不必悬加揣料,著语形容;亦不可近舍显然悔尤,预忧微细差忒也。其他尚多有可论处,来书偶留坟庵,不能尽记曲折,然其大概亦具此矣。大抵学问之道不敢自是,虚以受人,乃能有益。若一有所闻,便著言语撑拄过去,则终无实得矣。
答董叔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七七
辱惠问,并以长笺喻及铭墓之意,尤以愧仄。今年多病,异于常时,又以筑室迁居之扰,殊无好况。文字本不能作,前后所辞甚多,但以叔重如此见属,独不可辞,因留来人。累日不得功夫,此三数日又觉伤冷,时作寒热,意绪尤不佳。今日小定,方能力疾草定奉寄。又更与允夫订之,或有疑则见告,可改也。但此间辞人之多,幸且勿广为佳。今所作先丈志文易就,亦因得好行状,故不费力。数年前有相属作一大志铭者,事绪既多,而状文全类《新唐书》体,至今整顿不得也。允夫所作令祖墓表尤佳,近岁难得此文也。
答潘恭叔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吕东莱正学编》卷一、《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光绪《上虞县志》卷四七
示喻为学之意甚善,然不须如此计较,但持守省察,不令间断,则日用之间不觉自有得力处矣。读《诗》之说甚善,顷见祁居之《论语》说,此一段亦好,大概如来喻之云也。其他各据偏见,便为成说,殊不能有所发明。此固无足怪者。而伯恭《集解》首章便引谢氏之说,已落一边。至《桑中篇》后为说甚长,回护费力,尤不能使人无竞。不审亦尝致思否?近年读书,颇觉平稳不费注解处意味深长。脩得《大学》、《中庸》、《语》、《孟》诸书,颇胜旧本。《礼记》须与《仪礼》相参,通修作一书,乃可观。中间伯恭欲令门人为之,近见路德章编得两篇,颇有次第。然渠辈又苦尽力于此,反身都无自得处,亦觉枉费功夫。熹则精力已衰,决不敢自下功夫矣。恭叔暇日能为成之,亦一段有利益事。但地远,不得相聚评订为恨。如欲为之,可见报,当写样子去也。今有篇目,先录去。此又是一例,与德章者不同也。《纲目》亦苦无心力了得,盖心目俱昏,不耐劳苦,且更看几时如何。如可勉强,或当以渐成之耳。
答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
人杰昨答伯丰书云:「示及浩气说,所谓『浩然之气,集义所生,既与道义浑然而无间,然道义则实助之,以达其用。是气虽生于集,而其充也却能为道义之助』,此数语发明《集注》之说甚佳。子约以为未安,乃是大纲上看得不分明。但上蔡语子约辨之似当然。上蔡本因孟子乡为今为之言而生血气盛衰之论,则上蔡之论亦未可专以为非也」。观子约之论,诚可见其用功实处。但鄙见窃谓界分有未甚明,故其辨论多疵病。不审先生以为如何?
子约之病,乃宾主不明,非界分不明也。不知论集义所生则义为主,论配义与道则气为主,一向都欲以义为主,故失之。若如其言,则孟子数语之中两句已相复矣,天下岂有如此絮底圣贤耶?子约见得道理大段支离,又且固执己见,不能虚心择善,所论不同处极多,不但此一义也。伯丰说得极分明,朋友间极不易得,因来喻及此,为之感叹不能已。然子约之老成质实,今尤难得,但恨未有道理唤得它醒耳。
人杰昨得伯丰书云:「必大向以鸢鱼之说请益于紫阳,尚未得报。近得直卿书,与鄙见合。试商榷之,却以见教」。直卿书云:「浴沂一章,终是看不出。喟然而叹,夫子与点之意深矣。《集注》云:『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之妙,曾晰有见于此,故欲乐此以终身』。如此却是乐此天理之流行,而于本文曾晰意旨恐不相似。干窃意恐须是如此,天理方流行,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与道不相似,而计较系恋之私入之矣。夫子无意必固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政是此意,直是与天地相似。《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夫子传之曰『天下何思何虑』?圣人岂教人如死灰槁木,旷荡其心,徜徉其志也哉?张子曰:『湛一性之本,攻取气之欲。物各付物而无一毫计较系恋之私,则致广大而极高明,虽尧舜事业,亦不能一毫加益于此矣』。后来邵康节先生全是见得此意思,明道先生诗中亦多此意。此是一大节目,望详以见教」。人杰窃谓浴沂一章《集注》甚分明,无可疑者。其说曰:「曾点之学,有以见夫天理本然之全体无时而不发见于日用之间,故其胸中洒落,无所滞碍,而动静之际从容如此。及其言志,则又不过乐此以终身焉,无他作为之念也」。乃是曾点见得天理之发见,故欲乐此以终身。今直卿所云,固是道理高处,然其本意却谓须是如此,天理方流行,则是先有曾点之所乐,方得天理之流行也。人杰窃恐全体大用未能瞭然于心目间,而欲遽求曾点之所乐,则夫事物未接之时,此心平静,胸中之乐固或有时而发见。然本根不立,凭虚亡实,亦易至消铄矣。盖与《集注》之意未免有差也。伯丰所见与之相合,鄙意却未敢以为然。伏乞赐教。
《集注》诚有病语,中间尝改定,亦未惬意。今复改数句,似颇无病,试更详之。直卿之说,却是做工夫底事,非曾点所以答「如或知尔,则何以哉」之问也。况论实做工夫,又却只是操之而存是要的处,不在如此旷荡茫洋无收接处也。甘节吉甫亦来问此事,并以示之。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浑然,日用之间随处发见,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适其所履之常,而天下之乐无以加焉。用之而行,则虽尧舜事业亦不外此,不待更有所为也。但夷考其行,或不掩焉,故不免为狂士。然其视三子者规规于事为之末,则不可同年而语矣。所以夫子叹息而深许之。
按:《记疑》云此句有误。
答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
《通书》谨独章:「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以《太极图》配之,五常配五行,则道德配阴阳,德阴而道阳也。
亦有此理。
今士大夫家丧服有稍从礼制者,止留意于男子之服。若妇人之服,止是因仍时服。按《礼记》《檀弓》「妇人不葛带」章注云:「妇人重要而质不变所重」。然则妇人丧服衣裳相连,如深衣形制,而用麻为带约之。至期除去,只散其要也。又云:「卒哭直变绖而已。绖,首绖也」。按《丧服小记》正义云:「妇人有三髽,一是斩衰髽,二是齐衰布髽」。今云变首绖,是变麻为葛也。不知妇人之首绖是髽之外别有首绖,如男子之首绖,或髽之用麻用布者即是否?若髽之用麻用布者即是绖,则麻可变而为葛,若布变为葛,则反重矣。乞详以见教。
麻髽布髽恐是以此二物括发而为髻,其绖则自加于髽上,非一物也。当暑目昏,不暇检阅,可更详之。
古者一世自为一庙,后世同堂异室,是一室之中夫妇相配也。若祫祭之位,则太祖与妣皆东向;昭之位次,则高祖西而妣东,祖西而妣东,皆南向;穆之位次,则曾祖西而妣东,祢西而妣东,皆北向,亦是夫妇相配。今按丧有祔祭,必以昭穆。盖卒哭而祔,既行礼毕,复迎所祔神主于几筵,以终丧制。至祔庙时,却有当迁之祖,而所祔神主自为一世。但父在母亡,未可祧迁,恐须别为一处以祭其母也。又按《丧小记》云:「妇祔于祖姑。祖姑有三人,则祔于亲者」,恐亦是卒哭之祔。若亲者是妾祖姑,妇却是适妇,妾祖姑祭于孙止,妇乃传重入庙者,岂可以混于彼乎?
凡丧,父在父为主。母或先亡,父自祔之祖母之室,岁时祭之东厢。父死,乃随之以入庙耳。嫡妇祔于妾祖姑,诚似未安。然未有考,则不得已且从「祔于亲者」之文,盖舍此杜撰不得也。
《丧小记》「妾祔于妾祖姑」正义云:「妾母不世祭于孙,否则妾无庙」。《春秋》考仲子之宫,胡氏云:「孟子入惠公之庙,仲子无祭享之所」。审如是,则天子之元后、诸侯之元妃,虽曰无子,必当配食于庙,而其他或继室,或媵妾,虽曰有子而即天子诸侯之位者,皆当为坛于庙而别祭之。至大祫则祔于正嫡而祭。所谓「诸侯不再娶,于礼无二嫡」之说,可通于天子也。不审如何?
妾母不世祭,则永无妾祖姑矣。向窦文卿亦尝问此,无以答之。今恐疏义之说或未可从也。为坛之说,恐亦未安。祔嫡而祫妾并坐,尤为未便。恐于礼或容有别庙,但未有考耳。
命士以上父子异宫,是同处而各有室庐否?
古人宫室之制,前有门,中有堂,后有寝,凡为屋三重,而通以墙围之,谓之宫。以理言之,父子固当同处。然所居之左右前后或是他人之居,不可展拓,不知又如何得同处?此等事古今异宜,不可得而考也。
「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卫人杀州吁于濮」,「卫人立晋」,三称卫人,是非不相掩也,直书而义自见矣。滕侯于隐公时书「卒」,书「来朝」,至桓公二年以后终春秋之世,止称「滕子」,胡氏以为因其朝威降而称「子」。果如是说,则桓公之世贬之足矣,自是称子而不侯,无乃非「恶恶止其身」之义乎?
沙随程丈此说甚精,曾见之否?
「胥命于蒲」,三传、荀卿及胡氏皆有取齐、卫二侯之说,而或者以谓二侯不由王命相推戴,命为方伯,故《春秋》变文以讥之也。愚谓若如或者之说,则于文义为顺,恐合经意。彼春秋诸侯私相要誓,诚为可罪,然其私相会聚,交政中国,虽曰不盟,亦未见其有可取也。彼所谓「相命而信谕,谨言而退」,凡交际之间有投合者,大率皆然,又何足以为异而必变文深许之乎?况齐僖、卫宣行事载于《春秋》诚举一端,如纪会桃丘等事,莫非倾险之习,则其相命之际,不知果何所命乎?不要其相命之公私而概以相命为可取,愚未敢深信。
《史记》书「齐、卫会于徐州以相王」,似或者胥命之说。
「夫人姜氏薨于夷,齐人以归」,恐当从《左氏》闵公二年之传。胡氏谓齐人归者,以其丧归于鲁也。书曰「以归」,何以决知其以丧归于鲁乎?且七月齐人以丧归鲁,而十有二月其丧方至,岂若是其迟迟乎?
凡书「以归」,皆为以之而归其国,如戎伐凡伯之类。
滕侯自桓公以后称「子」,杞侯自庄公以后称「伯」,又僖二十三年卒而书「子」,二十七年朝而书「子」,后又称「伯」,窃意当时小国朝会于大国,从其爵之大小以纳其贡之多少,故子产争承于平丘之会,以谓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吴、晋黄池之会,吴人将以公见晋侯,子服何以谓「敝邑之职贡于吴,有丰于晋,今将以寡君见晋君,敝邑将改职贡。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由此观之,则当时公侯之国以其职贡之不共而自贬其爵者多矣。
沙随说正如此。
侵曹伐卫,再称晋侯(先生侧边批云:「此正是晋文谲处。」),恐非贬辞。盖围宋之役,二国虽不与,而其从楚则一也。晋文不先加兵于陈、蔡、郑、许,而先侵曹伐卫,或是当时事势有未可者。岂有楚人暴横,诸侯皆南向从楚,而得一诸侯用兵以张中国之威,《春秋》遂遽贬之乎(先生侧批云:「康节论五霸功罪之意得之。」)?今以楚人救卫为善楚贬晋,而成凡书「救」者,未有不善之例,则文公九年「楚人伐郑,公子遂会晋人、宋人、卫人、许人救郑」为罪赵盾,何也?既罪赵盾,何以又书「救」乎?学《春秋》者固不可执定例以害大义也。至于下书「执曹伯畀宋人」,「卫侯出奔,复归与元咺」等事,则晋侯无所逃责矣。
有难言者。
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利其国而诱杀之也,故名。胡氏谓蔡般弑君,与诸侯通会盟十有三年矣。楚子若以大义唱天下,奉词致讨其弑父弑君之罪,谋于蔡众,置君而去,虽古之征暴乱者不越此矣。愚谓诸侯与通会盟者,楚子为之会主也。以弑君之贼会弑君之贼,同恶相求,非惟不能讨其罪,亦不敢讨其罪矣。今欲图其国而杀之,恶人之常态也,是乌可于十有一年之后责楚子以唱大义以讨般?楚子未暇治也,而又责其讨般,典刑紊矣。
甚善。
「舜、孔子,先天者也。先天而天弗违,志壹之动气也。伏羲氏,后天者也。后天而奉天时,气壹之动志也」。此数语恐未安。伏羲是阐三才之理,舜、孔子是感和气之应,其引先天、后天之说,固为失之。引孟子志气之论,尤失其旨。其后又言「圣人之心,感物而动」,辞意亦差,皆以作用观圣人之失也。
胡氏此章似无病,更宜详味。但不知文成致麟果然否耳。
极高明而道中庸,中庸虽是常行之道,然其德之至则极乎高明。高明犹言上达也,中庸犹言下学也。
极高明而道中庸,若如来喻,即是上达而下学,成何道理?此处且当虚心熟玩本文之意,参以《章句》之说,便见日用工夫的确处,不须容易立说也。
有气禀之恶,有陷溺之恶,然皆当复之以为善。明道所谓「有流而未远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始浊」,却是说陷溺之恶。陷溺之恶,比比皆是;气禀之恶,则如子越椒之类,不常有也。气禀之性犹物之有万殊,天命之性则一也。
气禀物欲之陷溺,此不必论其常有不常有,但当致其澄治之功耳。
吕氏说率性之谓道一段,如礼谓差等节文与夫丧服异等、仪章异制,大意与修道之谓教相似。
吕氏意却在无所憾、莫敢争处见得率性是道也。
侯氏引告子「生之谓性」以解率性,却只是说得气质之性。而所谓率性者,不专主乎气质也,如曰物之自有也。草木之不齐,飞走之异禀,然而动者动,植者植,天机自完,岂非性乎?马之性健而健,牛之性顺而顺,犬吠盗,鸡司晨,不待教而知之,岂非率性乎?言草木、飞走、马牛、犬鸡之性而不及人之性,仁、义、礼、智之为性,则疏略之甚,无待于此。
侯氏说固疏略,然却是宗程先生说。但得其言而不得其意,故信口言之而为此疏脱耳。
一阴一阳之谓道,言天道之流行者也。率性之谓道,言人物之所以得乎天道者也。
一阴一阳之说是。
杨氏言仁义不足以尽道,恐未安。《易》只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仁义不足以尽道,游、杨之意大率多如此。盖为老、庄之说陷溺得深,故虽亲闻二先生之言,而不能虚心反覆,著意称停,以要其归宿之当否。所以阳离阴合,到急衮处则便只是以此为主也。此为学者深切之戒。然欲论此,更须精加考究,不可只恃「曰仁与义」之言而断以为必然也。近得龟山《列子》说一编,读了令人皇恐,不知何故直到如此背驰也?
侯氏曰:「君子终日乾乾,至无咎者,戒谨所不闻也。君子终日对越上帝,尚何戒谨恐惧之有?以圣人之诚,则无待乎此也」。恐未安。乾乾夕惕为戒谨恐惧,其说虽可旁通,然乾乾夕惕,《乾》九三之事也。九三居下之上,君德已著,圣人之心自是如此。《中庸》言戒谨不睹,恐惧不闻,乃学者之事。比而同之,则少差矣。且其说既已如此,又曰「君子对越上帝,尚何戒谨恐惧?以圣人之诚,则无待乎此」,其说自相背驰,殆不可晓。
侯氏说固多疏阔,然以乾乾夕惕为圣人之事,戒谨恐惧为学者之事,亦恐未然。大抵戒惧惕厉之心则一,而成德、初学所至自不同耳。
张子曰:「礼亦有不须变者,如天叙天秩之类。时中者不谓此」。五典五礼,生民日用之常,君子之所力行者举不外此。常者,固此理也。凡事不出此五者,非五者之外别有个时中也。
张子之言,如三代所因及所损益之类,理虽一而事不同也,未可遽以为不然。
答赵子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六、《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宋元学案补遗》卷五八
礼图甚精,但病躯尚尔支离,正甫到此未久,亦大病数十日,今又迫归,遂不得子细商订。但昨来黄婿考得堂序制度颇与来示不同,亦未暇参考折中。正甫计必持归,幸为详之,因来喻及也。《易》说用意固甚精密,愚意亦素谓《易》学不可离却象数,但象数之学亦须见得大概总领,方可渐次寻探。今但如此琐细附合,恐圣人之意本未必尔而虚费功力也。大抵读书须见得有晓不得处,方是长进。又更就此阙其所疑而反复其馀,则庶几得圣人之意,识事理之真,而其不可晓者不足为病矣。正甫趋向持守甚不易得,但看文字亦尚多强说处。此学者之通患,如前辈亦或未能免。先圣所谓宽以居之,子张所谓执德不弘,正为救此病耳。不识明者以为如何?无由面话,书札不得究所欲言。而衰晚疾病,恐不久在世间。或能早为命驾一来,使区区怀抱得以倾倒,而万一辱有取焉,亦非小因缘也。此间虽有士友数辈,然与之语往往不能尽人意。一旦溘然,此事便无所寄,不得不为之虑耳。《大学》、《语》、《孟》说各一通谩往,此近日所修定,然尚觉得有硬说费力处。烦为一阅,见日面论,须尽去此等病,方见圣人本意也。
答方宾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六、《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五
所寄《易》说却以上内。诸疑义所得甚多,其未安者,亦各附己意于其下,并此封内,幸更详之。前书所论《易》说已详,然匆匆尚多未尽。大抵多是未得古人正意而好自立说,此今世读书者之通病也。
「视其所以」一章,谊谓「所以」,所为也。天理人欲同行异情,所为虽曰善矣,抑不知其意之所发为利乎?为义乎?所为合于义,所发亦以义,则固善矣。又当察其平日所存所守果一出于正乎?至是则亦尽观人之法矣。范氏曰:「视其所以,知其用心之邪正;观其所由,考其所行之归趣」。疑倒说了。
察其所安,正是察其所由之安与不安。若其为善,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则居之安矣。范氏之说诚未当也。
「学而不思则罔」一章,谊窃意「学」谓视圣贤所言所行而效之也,「思」谓研穷其理之所以然也。徒学而不穷其理则罔,罔谓昏而无得,则其所学者亦粗迹尔。徒思而无践行之实则殆,殆谓危而不安,则其所思者亦虚见尔。学而思则知益精,思而学则守益固,学所以致广大,思所以尽精微。
学不专于践履,如学以聚之,正为闻见之益而言。
「知之为知之」一章,谊谓学者之于义理、于事物,以不知为知,用是欺人或可矣,本心之灵庸可欺乎?但知者以为已知,不知者以为不知,则虽于义理事物之间有不知者,而自知则甚明而无蔽矣。故曰是知也。以此真实之心学问思辨,研究不舍,则知至物格、心正意诚之事可驯致也。夫子以是诲子路,真切要哉。此意言之若易,而于学者日用间关涉处甚多,要当步步以是省察,则切身之用盖无穷也。
此说甚善。
「德不孤」一章,按程子自有二说:曰各以类聚,曰与物同,曰为善者以类应,有朋自远方来,此一说也。曰一德立而百善从之,至德盛后,自无窒碍,左右逢其原。此又一说也。南轩云「善言之集,良朋之来,与夫天下归仁,是亦不孤而已」。则是兼用程子二说。不知如何?
德不孤,《易》中所说与《论语》不同。德盛逢原者,《易》之说也。善以类应者,《论语》之说也。各指所之,不可兼用。
「漆雕开吾斯之未能信」一章,谊谓天理精微,深妙无穷,惟知至物格者然后能尽之。苟有一毫未尽,则心体未能周流而无滞也,其于事物之间,能自保其应之而必当乎?信者,理之全体实有诸己而无不尽之谓。漆雕开所见甚大而不肯安于小,自察甚精而不容以自欺,则其立志之宏而进道之勇何可量哉!此夫子所以悦之。
此一章语意驳杂多病,更加玩索为佳。
「不念旧恶」一章,不知旧恶为何事?「怨是用希」,不知怨是人怨己,或己怨人?如苏氏说,则指意皆明,又不知可以为据否?程子不明说旧恶,竟未知此章之所指归也。
旧恶是他人前日之过,如其冠不正之类。前日虽已望望然去之,然今日正冠而来,则取其改过而不念前日之过矣。
「夫子为卫君」一章,谊谓本意只是卫君以父子争国,夷齐以兄弟让位,类而言之,则辄之罪著矣。杨氏辨论最为详尽,但辄之罪则在据国拒父,无父子之义。而叔齐虽有父命,乃以天伦为重而逃去之,则以叔齐当辄,辄之罪何所容于天地间乎?似不必引郢以为说。冉有之问,其不为郢发也明矣。其后说为胜。然所谓辄乃先君之命者,按《左氏》,灵公尝欲立公子郢矣,辄乃郢让之,夫人立之,不知此言别有所据否?如所谓蒯聩以父争,辄便合避位,国人择宗室之贤者立之,斯为至当。然犹疑辄之逃避当在灵公既薨而夫人欲立之时,如此则庶乎叔齐之风焉。不知是否?
此说甚善。
「吾无隐乎尔」一章,谊谓圣人之作止语默无非教也,唯圣人然后能之。盖圣人全体是此理,无物不体,无时不然也。故以此语二三子,亦道其实尔。若如谢氏、杨氏之说,则是我与二三子共此理,其仰观俯察与夫百姓日用者莫非此理之流行,则恐举物而遗其则,将有运水般柴、扬眉瞬目之意矣。不知如何?
亦善。
「子路问事鬼神」一章,谊谓由聚散故有生死,由幽明故有人鬼。而所谓理,则无有聚散幽明之异也。学者求尽乎理可也,尽乎事人之理,则鬼神之理不外是;知其所以生,则死之理可见。亦即其著见者而致其知、实其行而已。不然,将求诸恍惚茫昧之域,终亦不知焉耳矣。
亦善。然事人之道未易尽,所以生者亦未易知也。
「不践迹」一章,程子谓循涂守辙,不知涂辙为何也?张子所谓成法,不知何者为成法?未有以见其所指之实也。
循涂守辙,犹言循规蹈矩云尔。
「仲弓问焉知贤才而举之」一章,程子曰:「人各亲其亲,然后不独亲其亲」。又云:「便见仲弓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则一心可以兴邦,一心可以丧邦,只在公私之间而已」。反覆思之,未得其说。乞略示梗概。
人各举其所知,则天下之事无不举矣,不患无以知天下之贤才也。兴邦丧邦,盖极言之。然必自知而后举之,则遗才多矣,未必不由此而丧邦也。
语子贡一贯之理,谊谓五常百行、人伦物理纷纭杂揉,不可名状,是可谓有万而不同者矣。然一体该摄乎万有,而万殊归乎一原,循其本而观之,则固一矣。即其用而验之,则是其本行乎事物之间,斯所谓一以贯之者也。圣人生知,固不待多学而识;学者非由多学,则固无以识其全也。故必格物穷理以致其博,主敬力行以反诸约,及夫积累既久,豁然贯通,则向之多学而得之者,始有以知其一本而无二矣。子贡致知之功已至,其于事物之间,灼然知天理之所在而不疑,特未究夫一之为妙尔。夫子当其可而问之,发其疑而告之,故能闻言而悟,不逆于心。观夫子于曾子之外独以告子贡,则其不躐等而施者抑可见矣。诸儒以多学为病者,不知其意如何?
此说亦善。
答黄令裕(一作黄敬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八、《考亭渊源录》卷二一
收书,虽见乡道之切,然更宜宽以居之,使其优柔渐渍,有以自得,乃为有益,正不在如此迫切也。《大学》文义通贯,所不难见。须更反复,要见下手用力处而从事焉,乃为有诸己耳。若只如此安排布置,口说得,行未至,未当得功夫也。
答潘子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
《洪范》中休徵咎徵,诸家多以义推说。窃以为此犹《易》中取象相似,但可以彷佛看,而不可以十分亲切求也。庶徵虽有五者,大抵不出阴阳二端而已。雨、寒,阴也;旸、燠、风,阳也。肃谋深沉而属静,阴类也,故时雨、时寒应之。又哲圣发见而属动,阳类也,故时旸、时燠、时风应之。狂反于肃,急失于谋,故恒雨应之。未知如此看得否?
大概如此。然旧以雨属木,旸属金,燠属火,寒属水,而或者又欲以雨属水,旸属火,燠属木,寒属金,其说孰是,可试思之。
《旅獒》「人不易物,惟德其物」,诸家皆读「易」如字。某窃意当作去声读,盖此二句接上文「无替厥服」与「时庸展亲」之意,谓人不敢轻易其物,惟知德其物也。德其物者,谓以所赐之物为德也。至下文「德盛不狎侮」,却自是别生意,不与「惟德其物」相接。诸家往往以「惟德其物」之「德」接下文「德盛不狎侮」之「德」,而不以接上「时庸展亲」之意,故以「易」作如字读。未知是否?
恐不然。
「时庸展亲」,诸家多训「展」作「信」,谓信其亲亲之意。某窃意只作展省之展,自是平直。未知是否?
展,审视也,不当训信。
《召诰》文只说召公先至洛而周公继至,不说成王亦来也。然召公出取币入锡,周公乃曰「旅王若公」,其辞又多是戒成王,未知如何?
此盖因周公以告于王耳。但《洛诰》之文则有不可晓者,其后乃言王在新邑,而其前已屡有问答之词矣。可试考之。
《立政》「兹乃三宅无义民」,据此三宅即上文「宅事」「宅牧」「宅准」之「宅」。今孔氏、苏氏以为居无义之民,犹《舜典》五宅三居之意,吕氏以「三宅无义民」一句,「桀德惟乃弗作往任」,谓当桀之时,三宅者曾无义民。未知二说孰长?
吕说是。
司徒、司马、司空、亚旅不知何故叙于太史、尹伯、庶常、吉士之下,吕氏以为诸侯之官,未知是否?
谓三官之副与其属耳(亚谓小司徒之属,旅则下士也。见《周礼》《序官》。)。
「奠丽陈教则肄」,「丽」字据孔氏音力驰反,施也。诸家多作附丽之丽,谓土著也。奠丽谓养之,陈教则教之。未知其说如何?某窃谓从孔氏说亦自平直,奠丽者谓定其所施之号令也,陈教则陈其所以教之之道也。「肄」或训劳、习,愚意谓从习为长。未敢自决,尚幸批诲。
前篇有以「丽」训刑者,「肄」当训习。
「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几」字多训危。某窃谓几即事也,犹「万几」之「几」。「冒贡于非几」,谓冒进于非所当为之事。未知是否?
几者,事之微也。
康王释丧服而被衮冕,受虎贲之逆于南门之外,且受黄朱圭币之献。诸家皆以为礼之变,独苏氏以为失礼,使周公在,必不为此。未知当此际合如何区处?
天子诸侯之礼与士、庶人不同,故《孟子》有「吾未之学」之语,盖谓此类耳。如《伊训》元祀十二月朔,亦是新丧,伊尹已奉嗣王祗见厥祖,固不可用凶服矣。汉、唐新主即位皆行册礼,君臣亦皆吉服,追述先帝之命,以告嗣君(《韩文外集》、《顺宗实录》中有此事,可考。)。盖易世传授,国之大事,当严其礼。而王侯以国为家,虽先君之丧,犹以为己私服也。五代以来,此礼不讲,则始终之际殊草草矣。
程先生文集中主式与《古今家祭礼》中主式长短阔狭不同,不知此二书开时,皆曾经先生校过否?所谓古尺当今五寸五分弱,不知当用今何尺?《古今家祭礼》中有古尺样,较之今尺又不止五寸五分,注云「省尺」,省尺莫是今淮尺否?
主式适检二书,高低虽有少不同,然本只要见式样,其高广之度自有尺寸,初不取此为准也。省尺乃是京尺,温公有图子,所谓三司布帛尺者是也。会稽司马侍郎家必有此本,可转求之。其图并有古尺数等,此旧有之,今久不见矣。
答余彝孙(范)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
有忧有惧者,志不胜气,气反动其心。若志立,则气定矣。故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有忧有惧者,内有所慊也。自省其内而无所病,则心广体胖而何忧何惧之有?夫子之语,固已明白完备。今以志立气定为言,则是未尝熟复本文而别生枝节也。
《文中子》曰:「仁义教之本,先王以是继道德」。此先道德而后仁义之说也。
此说得之。
《大学》「知止」以至「能得」,《孟子》「自得」以至「逢原」,或以二章次第相似,范以为不然。《大学》知止而下,乃孟子欲其自得之事,至于能得,乃自得处。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此乃自得后所进愈不止也。
此亦得之。但圣贤之言各有所指,其次序深浅随事而言,不可如此牵合。此说犹为粗可通耳。
「不耕穫,不菑畬」,程子《易传》爻辞恐未明白。范窃谓无不耕而穫、不菑而畬之理,只是不于耕而计穫之利。如程子所解象辞,移之以解爻辞则可。
《易传》爻象之辞虽若相反,而意实相近,特辞有未足耳。爻辞言当循理,象辞言不计利,循理则不计利,计利非循理也。但考之经文,则传与来说于文义之间皆若有可疑者。若曰不耕而穫,则多却「而」字;若曰不于耕而求穫之利,则又须增数字方通。尝谓此爻乃自始至终都不营为而偶然有得之意,耕穫菑畬,举事之始终而言也。当无妄之世,事盖有如此者。若以义言,则圣人之无为而治,学者之不要人爵而人爵从之,皆是也。大抵此爻所谓无妄之福,而六三则所谓无妄之祸也。
《艮》六二「不拯其随」,程子谓「二不得以拯三之不中,则勉而随之,不拯而惟随也」,恐「惟」字未的当。若不拯而惟随,则如乐正子之于子敖,冉求之于季氏也。当只言「不拯其所随,故其心不快」。如孔孟之于时君,谏不行、言不听则去而已。勉而随之,恐非时止之义。
得之。
《大司乐》:祀天地四望,皆文之以五声。至于祀天神、地祇、人鬼,独用宫、角、徵、羽而不及商。或曰祭尚柔,又何以统言五声耶?一变致羽物,六变致象物,有感则无不通,似不可以次序先后言。然下管鼗鼓而鸟兽跄,箫《韶》九成而凤凰仪,又若有次序先后。岂所感有浅深,故其应如之耶?
五声盖总言之,其用则不及商也。沈存中《笔谈》亦有说,然此等今无所考,未须深究。感有浅深,古注之说已详,然今亦未睹其实也。
《司服》:卿大夫加以大功小功,则自卿大夫而上皆无此者,何也?
此义《周礼》疏中其说已备,《中庸》所谓期之丧达乎大夫是也。乃古人贵贵之义,吕氏之说详矣(《精义》君子反经处亦有说。)。然亦是周公制礼以后方如此,故《檀弓》又云「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亲」。大凡礼乐制度若欲理会,须从头做功夫,不可只如此章,草略说一二,但恐日力未遽及此,不若且专意于其近者为佳耳。
答林德久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七
新斋虽就,而竹木未成阴,学者居之多不安。然今岁适有科举之累,来者亦无多人。又病中无气力,不能与人剧论,甚觉负其来意也。疑义两纸各已奉报,鬼神之说,只且如此涵泳圣贤诸说,久自分明,不必穿凿,彊作见解也。持敬之云,诚如所喻,此是最紧切处。大病之馀,又苦目昏,读书不得,兀坐终日,于此甚有味也。界限之说,亦是要见得五者之在性中各有体段,要得分辨不杂,不可说未感时都无分别,感物后方有分别也。观程先生冲漠无朕一段可见矣。德修王丈逝去甚可惜,虽其所讲未甚精到,然朴厚诚实,今亦难得此等人也。
答或人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九
谢、游、杨、尹、侯、郭、张,皆门人也。
程门高第不止此数人,如刘质夫、李端伯、吕与叔诸公,所造尤深,所得尤粹。
四端五典者,穷理之本。
恐当云明四端、察五典者,穷理之要。大凡尽此而可以推及其馀者,本也,一事而有首尾之名也。了此而可以次及其馀者,要也,众事而有缓急之名也。以此推之,则三十条者之得失略可见矣。
或以仁训觉训公者。
此二训程子已尝明其不然,恐不必更著于此。
蓝田吕侍讲。
吕终于正字,未尝作讲官。
张无垢。
此书深辟佛氏,而所引之言以此为号,终不稳当,请更详之。又诸公称号合立一条例差等,如泰山、海陵、徂徕、濂溪、明道、伊川、横渠、康节称先生(如云泰山孙先生。),公卿称谥(如云王文正公。),无谥称爵(如云王荆公。),无爵称官(如云范太史。)。程、张门人及近世前辈亦如之。其无官者称字(如云张思叔。),或兼以号举(如上蔡、龟山、衡麓、横浦之类。),今人称郡姓名(如东莱吕某。),凡奸邪则直书姓名(如云章惇。)。
当恻隐时体其仁。
孟子论四端,只欲人扩而充之,则仁、义、礼、智不可胜用,不言当此之时别起一念,以体其为何物也。无垢此言犹是禅学意思,只要想象认得此个精灵,而不求之践履之实。若曰一面充扩,一面体认,则是一心而两用之,亦不胜其烦且扰矣。疑此不足引以为證。又云一处通透,四处廓然,此亦禅学意思,正前章所讥初学躐等之病,尤不当引以为證也。
复何言哉。
当云「然世本岂得而出哉」。
格物以穷之,多识前言往行以择之,就有道以正之,归诸心以居之。
多识而择之,乃所以格物,不当分格物、多识为二事,而反以格物为先,多识为后也。格物就正,固皆心之所为,不待更归诸心而后可居也。且归诸心者,亦想象之而已矣,未见其践履之实,亦若之何而能居乎?窃恐此语不能无病。若论为学之序,则《中庸》所谓博学、审问、谨思、明辨、笃行者尽之。故程子以为五者废其一则非学,而蓝田吕氏解释甚详,其语皆悫实而有味也。
「察于天行」止「乐循理也」。
穷理者,欲知事物之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者而已。知其所以然,故志不惑;知其所当然,故行不谬。非谓取彼之理而归诸此也。程子所谓物我一理,才明彼即晓此,不必言观物而反诸身者,盖已说破此病。况又加所谓宛转者焉,则其支离间隔之病益已甚矣。
吕氏谓诚者理之实然。
诚之为言实也,然经传用之,各有所指,不可一概论也。如吕氏此说,即周子所谓「诚者圣人之本」,盖指实理而言之者也。如周子所谓「圣诚而已矣」,即《中庸》所谓天下至诚者,指人之实有此理者而言也。温公所谓诚,即《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指人之实其心而不自欺者言也。此条「诚」字援引不一,使学者不能晓,当稍分别之。
吕侍讲论寡欲。
此乃吕原明侍讲。
安人安百姓,则又扩而大之也。
修己而安人,以安百姓,盖其积愈盛而其效益广尔。广非有扩而大之之意也。
致用者穷经之本。
程子曰:「穷经将以致用也」,则其本末先后固有在矣。今以致用为穷经之本,恐未安也。若曰「求实用者穷经之本」,其庶几乎。
推己及人者治道之本,恕者待人之本。
推己及人,即所谓恕。此两条不惟重复,而别出「恕」字,恐有流于姑息之病。
程明道立门庭以「慎独」两字。
前贤据实理以教人,初无立门庭之意。慎独固操存之要,然明道教人本末具备,亦非独此二字而已。
审势者平天下之本。
此语未安,下文亦多此类。唯「澄源、节用、立志、守正」四语为最稳耳。
顺人情。
人情不能皆正,故古人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然则固有不必皆顺之人情者。若曰顺人心,则气象差正当耳。井田肉刑二事尽有曲折,恐亦未可遽以为非。
知良心者去恶之本。
此段意思未安。封建之说与井田肉刑相类,皆未易轻论也。
赏罚者行师之本,又曰师之道,又贵乎以正耳。
此二语似倒置。
弘毅者任重之本。
据曾子说,弘主任重,毅主致远。
伊川论守令(云云,)康节论新法。
此二事恐不类上下文意。
原思为宰。
衡麓之说,其文义恐未安。
知止。
详下文所引(云云)至「物我俱败矣」是量力之事,伊川元城及《易》三节是防微虑远之事,陈希夷以下乃为知止之事。今概以知止目之,恐未尽也。
和靖论语录/(云云。)此语恐非通论。孔门之教,未尝专恃《春秋》而直废《论语》也。
道之大本。
程子论未发之中与无过不及之中不同,恐更当详考。
吕氏杨氏「中」字之说。
此二说恐有未安处。
东学温公语常不及变。
此语甚佳,然终恐难持,不若不论之为愈。
学者于已发处用工,此却不枉费心力。
程子言存养于未发之前则可,求中于未发之前则不可,然则未发之前,固有平日存养之功矣,不必须待已发然后用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