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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贡举私议1195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二、《文献通考》卷三二、四二、《大学衍义补》卷九、七○、《古文渊鉴》卷六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四九、《南宋文范》卷五二、《王文公年谱》附录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古者学校选举之法,始于乡党而达于国都,教之以德行道艺而兴其贤者能者。
其所居之无异处,所以之者无异术,所以之者无异路,是以士有定志无外慕,蚤夜孜孜,唯惧德业不修,而不忧爵禄之未至。
夫子所谓「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孟子所谓「修其天爵人爵从之」,盖谓此也。
若夫三代之教,艺为最下,然皆犹有实用不可阙。
为法制之密,又足以治心养气之助而进于道德之归。
此古之为法所以成人材而厚风俗济世务而兴太平也。
今之为法不然,虽有乡举,而其取人之额不均,又设太学利诱一涂监试漕试附试诈冒捷径,以启其奔趋流浪之意。
其所以教者既不本于德行之实,而所谓艺者又皆无用空言
至于甚弊,则其所谓空言者,又皆怪妄无稽适足败坏学者心志
是以人材日衰风俗日薄朝廷州县每有一事可疑,则公卿大夫官人百吏愕眙相顾不知所出
是亦可验其为教之得失矣。
而议者不知病源所在,反以程试文字不工为患,而唱为混补之说,以益其弊。
或者知其不可,又欲斟酌举行崇宁州县三舍之法,而使岁贡选士太学
其说虽若贤于混补之云,然果行此,则士之求入乎州学者必众。
而今州郡学钱有限,将广其额则食不足,将仍其旧则其势之偏、选之艰而涂之狭又将有甚前日解额少而无所容也。
正使有以处之,然使游其间校计得失于旦暮锱铢之间,不得宁息,是又不唯无益而损莫大焉,亦非计之得也
盖尝思之,必欲乘时改制,以渐复先王之旧而善今日之俗,则必如明道先生熙宁之议,然后可以大正其本而尽革其末流之弊。
如曰未暇,则莫若且均诸州之解额以定其志,立德行之科以厚其本,罢去词赋,而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以齐其业,又使治经者必守家法命题者必依章句,答义者必通贯经文条举众说而断以己意。
学校遴选有道德之人,使专教导以来实学之士。
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
至于制科词科武举之属,亦皆究其利病而颇更其制。
则有定志而无奔竞之风,有实行无空言之弊,有实学无不可用之材矣。
此其大略也。
其详则继此而遂陈之。
所以必均诸州之解额者,今之士子不安乡举争趋太学试者,以其本州解额窄而试者多,太学解额阔而试者少;
本州只有解试一路太学则兼有舍选之捷径,又可以智巧经营也。
所以今日倡为混补之说者,多是温、福、处、婺之人,而他州不与焉。
非此数州之人独多躁竞他州之人无不廉退也,乃其势驱之,有不得不然者耳。
然则今日欲救其弊而不以大均解额先务,虽有良法岂能有所补哉?
莫若先令礼部取见逐州三举终场人数太学终场人数解试合分还诸州,理为人数。)通比旧额都数,定以若干分为率而取其若干以为新额(如以十分为率而取其一,则万人终场者以百人为额,更斟酌之。)
又损太学解额选取分数,使与诸州不至大段殊绝(其见住学人分数权许仍旧。),则士安其土而无奔趋流浪之意矣。
所以立德行之科者,德行之于人大矣
其实则皆人性固有人道当为
以其得之于心,故谓之德;
以其行之于身,故谓之行。
非固有所作为增益而欲为观听之美也。
士诚知用力于此则不可以脩身,而推之可以治人,又可以及夫天下国家
故古之教者莫不以是为先。
若舜之命司徒以敷五教,命典乐以教胄子,皆此意也。
至于成周而法始大备,故其人材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之。
汉室之初,尚有遗法
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称首
魏晋以来,虽不及古,然其九品中正之法,犹为近之。
及至隋唐,遂专以文词取士,而尚德之举不复见矣。
至于今,流弊已极,其势不可以不变
而欲变之,又不可不以其渐。
故今莫若且以逐州新定解额之半而又折其半,以为德行之科(如解额百人,则以二十五人德行科。盖法行之初,恐考察未精,故且取其半而又减其半。其馀五十人依常法。)
明立所举德行之目(如八行之类。),专委逐县令从实搜访,于省试保明津遣赴州。
守倅审实保明申部。
当年六月以前,以礼津遣,限本年内到部,拨入太学,于近上斋舍安排,而优其廪给,仍免课试
长贰以时延请询考至次年终,以次充大小职事
次年终,择其尤异者特荐补官,馀令特赴明年省试
比之馀人,倍其取人分数(如馀人二十取一,则此科十而取一。盖解额中已减其半矣。)殿试各升一甲,其不中人,且令住学,以俟后举
行义有亏学术无取,举者亦当议罚
则士知实行之可贵,而不专事于空言矣。
所以必罢诗赋者,空言本非所以教人不足以得士,而诗赋空言之尤者,其无益设教取士章章明矣。
熙宁罢之,而议者不以为是者,非罢诗赋不善,乃专主王氏经义不善也。
元祐初议有改革,而司马温公吕申公皆不欲复,其欲复之者,唯刘挚为最力。
然不过以考校之难而为言耳。
是其识之卑而说之陋,岂足与议先王教学官人本意哉?
当直罢,无可疑者。
如以习之者众,未欲遽罢,则限以三举而递损其取人之数,俟其为之者而后罢之,则亦不骇于俗而其弊可革矣。
所以必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者,古者大学之教,以格物致知为先,而其考校之法,又以九年知类通达强立不反大成
盖天下之事皆学者所当知,而其理之载于经者,则各有所主不能相通也。
况今乐经》亡而《礼经》缺,二戴之《记》,已非正经,而又废其一焉。
盖经所以为教者已不能备,而治之者类皆舍其所难而就其所易,仅窥其一而不及其馀,则于天下事宜不能尽通其理者矣。
诸子之学,同出圣人各有所长不能无所短。
长者不可以不学,而其所短亦不可以不辨也。
至于诸史,则该古今兴亡治乱得失之变。
时务大者,如礼乐制度天文地理兵谋刑法之属,亦皆当世所须而不可阙,皆不可以不之习也。
然欲其一旦而尽通,则其势将有所不能而卒至于不行
若合所当读之书而分之以年,使天下之士各以三年共通其三四之一,则亦若无甚难者。
故今欲以易》、《书》、《诗》为一科,而子年、午年试之;
《周礼》《仪礼》及二戴之《礼》为一科,而卯年试之;
春秋》及三传一科,而酉年试之年分皆以省试为界,义各二道。)
皆兼《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义各一道。)》。
论则分诸子四科,而分年以附焉诸子则如荀、扬、王、韩、老、庄之属,及本朝诸家文字,当别讨论分定年数。兼许于当年史传中出二道。)
策则诸史时务亦然诸史则《左传》《国语》《史记》《两汉》为一科,《三国》、《晋书》、《南》、《北史》为一科,新旧《唐书》、《五代史》为一科,《通鉴》为一科时务律历地理一科,《通礼》、《新仪》为一科,《兵法》、《刑统》、敕令一科,《通典》为一科以次分年,如经子之法,策各二道。)
则士无不通之经,无不习之史,而皆可为当世之用矣。
治经专家法者,天下之理,固不外于人之一心
圣贤之言,则有渊奥尔雅不可以臆断者。
制度名物行事本末,又非今日见闻所能及也。
治经必因先儒成之说而推之。
借曰未必尽是,亦当究其所得失之故,而后可以反求诸心而正其缪。
此汉之诸儒所以专门名家、各守师说不敢轻有变焉者也。
但其守之太拘而不能精思明辨以求真是,则为病耳
以此之故,当时风俗终是淳厚
近年以来习俗苟偷,学无宗主治经不复读其经之本文与夫先儒传注,但取近时科举中选之文,讽诵摹仿择取经中可为题目之句,以意扭捏妄作主张明知不是经意,但取便行文不暇恤也。
盖诸经皆然,而《春秋》为尤甚
主司不惟不知其缪,乃反以为工而置之高等
习以成风,转相祖述慢侮圣言,日以益甚
名为治经,而实为经学之贼;
为作文,而实为文字之妖。
不可坐视而不之正也。
今欲正之,莫若讨论诸经之说,各立家法,而皆以注疏为主
如《易》则兼取胡瑗石介欧阳脩、王安石邵雍程颐张载吕大临杨时,《书》则兼取刘敞王安石苏轼程颐杨时晁说之叶梦得吴棫薛季宣吕祖谦,《诗》则兼取欧阳修苏轼程颐张载王安石吕大临杨时吕祖谦,《周礼》则刘敞王安石杨时,《仪礼》则刘敞二戴礼记》则刘敞程颐张载吕大临,《春秋》则啖助赵正陆淳孙明复刘敞程颐胡安国,《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则又皆有集解等书,而苏轼王雱吴棫胡寅等说亦可采以上诸家更加考订增损。如刘彝等说,恐亦可取。)
令应举人各占两家以上,于家状内及经义卷子第一行内一般声说将来答义,则以本说为主旁通他说,以辨其是非,则治经不敢妄牵己意而必有据依矣。
命题所以必依章句者,今日治经者既无家法,其穿凿之弊已不可胜言矣。
主司命题又多为新奇,以求出于举子所不意,于所当断而反连之,于所当连而反断之。
大抵务欲无理可解、无说可通,以观其仓卒之间趋附离合之巧。
其始盖出于省试上天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之一题然而当时传闻以为怪。
及今数年,则无题不然,而人亦不之怪矣。
主司既以此倡之,举子以此和之平居讲习专务裁剪经文,巧为斗饤,以求合主司之意。
其为经学贼中之贼,文字妖中之妖,又不止家法不立而已也。
今既各立家法,则此弊势当自革。
然恐主司习熟见闻,尚仍故态,却使举子愈有拘碍不容下笔,愿下诸路漕司戒敕所差考试官今后出题须依章句不得妄有附益裁剪
如有故违,许应举人依经直答,以驳其缪。
仍经本州漕司陈诉将命题人重作行遣
其诸州申到题目,亦令礼部国子监长贰看详纠举谴罚,则主司不敢妄出怪题,而诸生得守家法无复敢肆妖言矣。
又按,前贤文集策问指事设疑据实而问,多不过百十字。
嘉祐治平以前尚存旧体
吕申公家传》记熙宁事,乃云有司发策问,必先称颂时政,对者因大为谀词以应之。
然则风盖未远也。
今亦宜为之禁,使但条陈所问之疑,略如韩、欧诸集之为者,则亦可以观士子实学而息其谀佞奸心矣。
其必使答义者通贯经文条陈众说而断以己意者,其说已略具于家法之条矣。
今日经学之难不在治经,而难于作义。
大抵不问题之小大长短,而必欲分为两段,仍作两对偶破题,又须借用他语以暗贴题之字,必极于工巧而后已。
其后多者三二千言,别无他意,不过止是反复敷衍破题两句之说而已
如此不唯不成经学亦复不成文字。
而使学者卒岁穷年枉费日力从事其间,甚可惜也。
更其弊,当更写卷之式,明著问目之文而疏其上下文通约三十字以上次列所治之说而论其意,又次旁列他说而以己意反复辩析,以求至当之归。
但令直论圣贤本意与其施用之实,不必如今经义分段破题对偶敷衍之体。
道止限五六百字以上,则虽多增所治之经,而答义不至枉费辞说日力亦有馀矣。
至于旧例经义禁引史传,乃王氏末流之弊。
而论子史者不复订以经指,又俗学卑近之失。
皆当有以正之,使治经术者古今议论者识原本,则庶乎其学之至矣。
学校必选实有道德之人使学官以来实学之士;
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者,古之太学主于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之来者为义而不为利
且以本朝之事言之。
李廌记元侍讲吕希哲之言曰,仁宗之时太学之法宽简国子先生必求天下贤士真可为人师者,就其中又择其尤贤者,如胡翼之之徒,使专教导规矩之事。
故当是时天下之士不远万里来就师之。
游太学者端为道艺,称弟子中心说而诚服之,盖犹有古法遗意也。
熙宁以来,此法浸坏,所谓太学者但为声利之场,而掌其教事者不过取其善为科举之文而尝得隽场屋者耳。
士之有志义理者既无所求于学,其奔趋辐凑而来不过解额之滥、舍选之私而已
师生相视漠然,如行路之人。
相与言,亦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
月书季考者,又祗以促其嗜利苟得冒昧无耻之心,殊非国家所以立学教人本意也。
欲革其弊,莫若一遵仁皇之制,择士有道德、可为人师以为学官而久其任,使之讲明道义,以教训学者
而又痛减解额之滥以还诸州,罢去舍选之法,而使为之师者考察诸州所解德行之士与诸生贤者特命以官,则太学之教不为虚设,而彼怀利干进之流自无所为而至矣。
如此待补之法固可罢去,而混补者又必使与诸州科举同日引试,则彼有乡举可望者自不复来,而不患纷冗矣。
至于取人之数,则又严为之额,而许其补中之人从几分,特赴省试,则其舍乡举而来赴补者亦不为失职矣。
计会监试漕试附试之类,亦当痛减分数,严立告赏,以绝其冒滥
其诸教官,亦以德行人充,而责以教导之实,则州县之学亦稍知义理之教,而不但科举之学矣。
至于制举,名为贤良方正,而其实但得记诵文词之士。
其所投进词业,亦皆无用空言,而程试论策则又仅同覆射儿戏,初无益于治道,但为仕宦捷径而已
词科则又习于谄谀夸大之词,而竞于骈俪刻雕之巧,尤非所以为教。
至于武举,则其弊又不异儒学之陋也。
欲革其弊,则制科诏举不取记诵文词而取其行义器识罢去词业六论,而直使待对于廷,访以时务之要,而不穷隐僻难知之事。
词科则当稍更其文字之体,使以深厚简严为主,而以能辨利害敷陈法度为工。
武举则亦使学官经义论策之制,参酌定议。
下《武经总要》等书,而更加讨论,补其遗逸,使之诵习而立其科焉,则庶乎小大之材各得有所成就,而不为俗学之所病矣。
如是是以教明于上,俗美于下,先王之道得以复明于世,而其遗风馀韵又将有以及于方来
与夫规规固守末流弊法,而但欲小变一二于其间者,利害相绝固有间矣。
草茅之虑,偶及于此,故敢私记其说,以为当路君子其或将有取焉。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又见《群书考索别集卷一九,《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二六,《吕东莱正学编》卷一,《读书分年日程》卷三,《宋史》卷一五六选举二。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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