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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祈嗣青词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九、《西山文集》卷四九
伏以休戚相关,莫如伉俪之义;
安平是望,敢干覆育之仁。
伏念臣妻室某,幸出忠勋之门,粗闲闺壸之则。
然气形禀受,本孱弱以弗强;
而运数推移,复灾虞之或值。
既连岁妊娠之屡失,且平时疾苦之居多,匪虔叩于圣真,惧难回于谴咎。
季春之诞日,即神景之名山,肃按冲科,用伸忱祷。
仰觊穹窿之大造,俯矜么么之微生。
销三灾九厄于未萌,永获康宁之祉;
赋二气五行之至正,早钟诞毓之祥。
俾慈父适意于抱孙,而愚臣颛精于向学。
岂独阖门之被赐,实惟永世之蒙休。
坚忠孝之诚,毋负生成之德。
嘉熙四年被召入见第一劄1240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五、《清献集》卷九、戊辰修史传·杜范传、《宋史》卷四○七《杜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四、《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一介陋愚,绝无他技,晚误睿知,躐跻要近。
君恩未报,衰病已侵,抗疏丐闲,养痾故里。
伏蒙陛下念簪履之旧,起守宛陵
已书下考,曾蔑寸效,方将投诚君父,乞畀祠廪,倏叨召节,再觐清光。
因复自念,粤从去国,以至于今,三蒙收召,始则以在家卧病而不前,今则以屡辞不获命而后至。
揆以「行不俟驾」之礼,合坐傲上从康之诛。
席藁俟谴,而趣旨愈严。
疏远微臣,何由上简渊衷至是,岂以其忠朴之肠,戆愚之论,不识避忌,恐足仰裨睿算之万一耶?
臣感激涕零,罔知所措。
倘或变易初志,隐情惜己,不惟上负圣恩,抑恐下玷清议。
庸敢以今日所当急者历为陛下言之,不自知其狂且僭也,惟陛下裁察。
且陛下视今之时为何如时耶?
旱暵荐臻,民无粒食,楮券猥轻,物价翔踊。
行都之内,气象萧条,左浙近辅,殍死盈道。
淮甸流民,所至充斥,未闻安集之政;
内地剽掠,相习成风,已开弄兵之端。
是内忧既迫矣。
新兴犬戎乘胜而善斗,中原群盗假名而崛起。
捣我巴蜀,据我荆襄,扰我淮壖,近又由夔峡而瞰鼎澧,上流之势孔棘。
虽以春涨而引退,宁保秋风之不来?
疆埸之臣,肆为蔽欺,因其歛兵,则张皇言功,饰无为有;
至有败衄,则掩覆不言,以有为无。
土宇日蹙,撤戍无时。
脱使乘上流之无备,为饮马长江之谋,谁其捍之?
是外患既深矣。
夫人主上所事者天,下所恃者民。
陛下嗣服之初,灾异之形不知其几,姑诿曰天心仁爱,将示警戒也;
寇盗抢攘,无处无之,姑诿曰民情惊疑,未易弭帖也。
迩者星文示变,妖彗吐芒,犯王良,络紫微。
而雷,既而雪。
海潮冲突于都城,赤地几遍于畿甸。
则其仁爱已转而为怒也。
人死于干戈,死于饥馑,父子相弃,夫妇不相保,怨气溢腹,谤言载路,「等死」一萌,何所不至?
则其惊疑已转而为怨也。
内忧外患之交至,天心人心之俱失,陛下能独与二三大臣安居于天下之上乎?
且陛下亦尝思所以致此否乎?
臣历观古昔,缔考兴衰,大抵人主所以致危亡之衅者,昏闇也,怠荒也,淫刑重歛也,恶忠直而好佞谀也,远君子而近小人也。
汉之桓、灵,唐之僖、昭,未有不由此者。
陛下聪明迈古,洞察事几,未尝有昏闇之失;
日亲庶政,靡惮劳勚,未尝有怠荒之愆。
哀矜庶狱,虽偾军失伍,类从末减,未尝用一严刑;
岁蠲常租,虽国用窘匮,亦不少靳,未尝增一横敛。
有言毕受,虽直而不加之罪,谀佞者无所售其巧;
知贤必用,虽去而旋复登进,小人无所投其奸。
以此数者论之,陛下曾无致危亡之隙;
今乃有危亡之證,不惟人以为疑,陛下亦当自疑之矣。
臣请为陛下详其故。
盖自曩者权相阳为妾妇之小忠,阴窃人君之大柄,以声色玩好内蛊陛下之心术,而废置生杀,一切惟其意之所欲为。
旋至纪纲陵夷,风俗颓靡,军政不脩,边备废阙。
凡今日之内忧外患,皆权相三十年酝成之,如养护痈疽,待时而决尔。
端平改元号为更化,天下忻忻有向治之望,而充相位者非其人,无能改于其旧,而旁蹊邪径,捷出争驰,败坏秽污,殆有甚焉。
自是圣意惶惑,莫知所倚仗。
方且不以彼为雠,而反以为德,不以彼为罪,而反以为功。
于是天之望于陛下者孤,而变怪见矣;
人之望于陛下者觖,而怨叛形矣。
陛下敬天有图,旨酒有箴,缉熙有记,文义粲然,环列左右,使持此一念,振起倾颓,以无负列圣付托之重,何难之有?
然臣闻之道路,谓警惧之意祗见于外朝亲政之顷,而好乐之私多纵于内廷燕亵之际。
名为任贤,而左右近习或得而潜间;
政若出于中书,而御笔特降或从而中出。
左道之蛊惑,私亲之请托,蒙蔽陛下之聪明,转移陛下之志虑,于冥冥之中而不自觉。
传曰:君人者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
陛下之所以临照百官者既失其所以自强,百官则而象之,宜其潝潝訾訾,而未知所底止也。
且所谓大臣者,固当以宗社自任,以公道济时,但知有天下之安危,宁复计一身之利害。
其相比也非党,其相可否也非忌,同心协虑,以跻康平。
乃今徇国之志不足以胜自营之计,忧时之念未能盖其求胜之私。
其深交密计岂皆社稷之至虑,其持正沮难或非黜陟之大公。
外若为寅恭之同,中实有畦町之异。
当言而不敢言,当行而不敢行,以有为之岁月,而虚度于两持莫可之中。
且所职者何,而顾为是暌异耶?
所谓台谏者,天子之耳目,朝廷之纪纲,正有赖风采之振扬,亦何取循嘿以苟合。
祖宗盛时,所谓言及乘舆,则一人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此其职也。
乃今谏台方入朝,而类因尽言以去职;
正人方招集,而每示意向以充位。
论或切直,则讥其好名;
弹及权要,则罕曾付外。
于是或强起而辄告病,或辞职而遽遄归。
中外怀疑,莫知所出。
必至于以侃侃为戒,以容容为能,立见成风,而威柄下移,邪论之炽,殆莫知其所终矣。
至于内而百执事,居一官者当任一官之寄,守一职者当尽一职之责,「靖共尔位,好是正直」可也;
今乃习为媮媠之常态,以苟安于燕幕
其或以国事为念者,亦仅能颦眉于平居无事之时,而未尝尽瘁于趋事赴功之际。
其视纪纲陵夷,风俗颓靡,不暇问也。
外而边帅,疆埸之事,谨守其一,而备其不虞,姑尽所备,事至而战,古人之常法也;
今乃徒能浚竭朝廷之事力,朘削生民之膏血,以为大言攫利禄之资。
不为唇齿之良图,而猜忌横生;
未有横草之寸功,而爵位已显
其视军政不修,边备废阙,未尝恤也。
此譬如人之一身,内外百骸,头目手足,无一不受其病,为日既久,危證尽见。
使其绝去声色,力节嗜好,而为之医者识标本、审虚实,而时进其粥食,密辅以良剂,庶几万有一焉可冀其回生起死之功。
若致病之原未有一改,而群医且各惟利是嗜,粥食药饵,束手相顾,而莫之投,是坐视其毙尔,可不痛哉!
臣尝妄谓今之自上而下,大率喜含糊而惮明白,务包容而恶甄别。
由是官无内外,人无贤不肖,皆得博取陛下之高官美爵以饱其欲,而于陛下了无所益,徒使国势日削、国事日非而已尔。
以若所为,施之安平之世,然且不可,顾今何等时,而尚可循此轨辙,以悠悠度日乎?
陛下与二三大臣试思念社稷之阽危若此,必不能以一朝居矣,必能翻然改图,而求所以拯救之策矣。
汉武帝惑方士,事土木,穷兵黩武。
及海内虚耗,户口减半,轮台之诏,痛自尅责,至曰「朕向所为狂悖,天下岂有神仙,尽妖妄耳」。
于是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务农,而汉业复安。
唐德宗志平藩镇,禁旅四出,税架除陌,急于聚歛。
泾原变起,三叛连衡,兴元之诏至曰:「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天变于上而朕弗寤,人怨于下而朕弗知」。
于是武夫悍卒无不感动流涕,而唐祚再造。
是二君者,其悔过之心皆未及施于有政,而一念之发出于真实,遂亦足以导迎善气,消遏乱源。
实之不可掩也如此。
近陛下以彗见发德音,天下方争倾耳听令,而词旨散缓,无异平时。
人以是觇陛下徒为减膳避殿之虚文,而无反躬修德之实意也。
臣愚以为今日之计,非有大悔悟、大振刷、大转移,而徒毛举细故,求以应天而惠民,安内以禦外,臣恐日复一日,寖以沦胥,噬脐无及矣。
伏望陛下奋发宸虑,坚秉精诚。
以灾谴屡形、天怒未释为大警,而常怀戒惧之心;
以夷狄凭陵、国步斯频为大耻,而常励修攘之志。
必侧身修行,使百姓见忧,如周宣王
卧薪尝胆,使分任,如越句践
诞下明诏,责躬自厉,播告中外,嘉与士大夫洗心涤虑,惟新是图。
责大臣以协心为国,共济艰危,而无事形迹之嫌;
责台谏以有犯无隐,纠正官邪,而无为调护之举。
博求良实忠纯之士,列寘职位,以自辅翼;
精择忠智勇略之将,保捍边陲,以张形势。
取建隆开创与绍兴兴复之规模而力行之,直言可用者,不徒外为容纳,而必见之施行;
君子当亲者,不徒阳为尊敬,而必任以事功。
弥文不急者无一不省,实政有益者无一不举,非足国裕民、整军经武之事不为。
自一人之勤,以至于内外小大、凡百执事,莫不恪恭厥职;
自一身之约,以至于六宫贵戚、内外臣庶,无不恪循彝制。
庶几国势强而夷狄知畏,民情悦而天意自回。
于以迓续景命,巩固皇图,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若今日更一令,是一令而已尔,明日易一事,是一事而已尔,以此为补绽扶倾之计,亦果何益哉!
触突天威,罪在不赦,惟陛下略赐采择而用之,则虽以狂僭受鈇钺之诛,亦分之宜。
《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
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臣不胜惓惓。
取进止。
袁侍郎 其七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六、《铁庵集》卷一五
某旧春南辕过泉,闻海波犹未靖;
入湖,闻山谷有跳梁者,留三日处分遂行。
四月中浣后抵羊石,寇孽自恩平乘流而下,亟遣追逐,至漳而止。
犹防其复入,则聆全闽大帅指挥舟师一捷不小,虽凶渠存亡未可知,而丑类遂衰且散,又江右之负固为首者亦就擒,岭外得以稍宽。
所以犹获与数千里之岭海相孚者,邻阃威望之芘与平日教诲之赐。
厥今朝野所恃以为汉廷长孺者,惟侍郎当之。
内之公孙,外之淮南,非畏其他,独畏其见事则说耳。
干方两镇,且有风绩,出将入相,本朝令典。
祝我公归,乃不于朝而于第,啸傲甚适,如大厦之欠撑拄何!
盖自竹湖归,留耕继之而从橐轻;
果山归,坡继之而政地轻,识者以为消长一大机括。
始皆谓坡出,则意一人犹不容于外,况内乎?
顾身退名高,非盛时语。
天若祚宋,中国相司马矣。
某素不文,不足以居中;
不武,又非所以分阃;
手拊疲氓,政平讼理,或庶几焉。
经司全无岁入,或有调遣,未免凿空,且仰他司,非如广右、闽中皆藉盐为助,侍郎所历两阃可见。
某亦欲援二邻以请而不敢。
凡向所谓抄籍科罚者,非特不能为,亦不肯为。
若所以为缓急之储者,亦不敢不加之意。
幸时安平,早遂抽去,则大愿也。
被召谢丞相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二、《铁庵集》卷四五
某仰惟某官有司马公之心,有韩魏公之量,勋劳布在当世,忠勤如出一日。
公皇极用人之道而平持其衡,运帷幄折冲之谋而坐致其归,契天人交感之机而阴寿其脉。
朝野交颂其已效,而又相与瞩望于无穷。
某不佞,敢赓庆历之篇。
某久游江国,席庇云霄。
调元端月,降岳休辰,盖四海所共庆,饬一笺而唯谨。
上有阶符之光,下临翼轸之分,举头辄见盛德,炯焉寸衷,有如此日。
某单寒谫薄,素安平进,半生州县,自分尘劳,为郎过望,敢叹白首
屏迹闲居,荣进灰冷,大造垂怜,极力扶挈。
将漕三年,摄符至再,职所当尽,何功足言,人情物论,久则生厌。
虽时上公积,而身谋则不敢,欲叠申祠请,又新制所不许,踧踖不皇,无以为谋。
误恩收召,端出望外。
以儒立国,祖宗成范,布列在廷,虽微必谨。
窃计天宠之朌,正是春亨之日,造膝前陈,上可对越,某何足当此!
兹盖某官先生轸怜寒远、吹嘘枯朽之赐。
某铭戴恩纪,退自惟念,控地卑飞,钧天梦断,重整朝衣,入而清光,晋趍黄阁,足旌吾君吾相之遇。
但去国年深,仪状朴野,材俊满前,拙陋奚用!
伛偻循墙,进退维谷,某既百拜申谢,且俯伏俟命焉。
某揆分有严,不敢僭申潭府偓佺之眷、庆源福禄之问。
某伏恐江右合有约束条目,某未行间,敢不谒力奉承?
代奏事劄子 南宋 · 陈元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一、《渔墅类稿》卷一
臣一违轩陛,两玷麾符,积愧素餐,蔑闻报效,蒙恩奏事,再觐清光。
日夜以思,惟当罄竭千一之愚,庶几补报涓埃之末。
敢冒昧以所闻为陛下言之。
臣闻人心者,事功之地也。
故天下非事功难立之为忧,而人心不睦之为可畏。
苟其睦也,虽艰难多事之际,而无小无大,气势联合,自无支吾不及之患。
否则虽处安平无事之际,而或前或却,意向乖张,已有龃龉难安之形。
周盛时,有昆夷、猃狁之侵,而恃以为攘却之本者,今《天保》以上之诗是也。
夷考其诗,乃皆咏写其君臣和乐之情,而曾不及兵戎守备之事。
盖情意之浃洽,血脉之流通,则始之图揆,终之酬酢,内外上下,如手足心膂之运,不相期而相应,顾何事之不可为哉。
故晋不失备而加以睦,识者知其能以国霸。
夫差善用其民,子西不以为患,而惟患二三子之不相睦。
天下犹一家也,亦安有一家之内人自为谋,心各有主,彼此之不相能,而能禦邻里之窥觎、杜盗贼之侵凌者耶?
夫议论一于上,而后下之所视以趋向者定;
心力协于内,而后外之所以捍禦者坚。
窃迹近事,任事论事,意见病于背驰;
谋国忧国,言论几于乖剌。
主战者难合于和,而在边者勿谐于庭,是未可以言睦也,趋向何由而定哉?
制阃与饷司之意异,而进退观望之莫决;
列将视中权之令轻,而号召调发之不行。
前邀后击之不相援,而城自为守;
大军民兵之两相忌,而人自为战。
是不可以言睦也,捍禦何由而坚哉?
夫人心不能以两用,不用之公,则用之私。
始于议论之不一,而终于党与之角立;
始于心力之不协,而终于衅隙之横生。
则如师旷所谓不心竞而力争,私欲侈而公议废矣。
虽陛下竭宵衣旰食之勤,是自为焦劳而已;
大臣励鞠躬尽瘁之操,是自为勉强而已。
非所以服奸雄之心也,非所以耸遐荒之听也。
事功悠悠,亦复奚怪。
急解而更张之,犹有及乎?
臣愚区区,窃谓谋论异同,翕受无间,而折衷以是非之公,则议论不患其不一;
托重阃寄,情实必孚,而警厉以赏罚之公,则心力不患其不协。
使上下之心,一主于公,求以相济而不求以相胜,庶几可以言睦,而应敌之方可得而议矣。
家国一体也,公私一理也,未有国之不安,而能有其家者也;
亦未有公之不济,而能保其私者也。
吕范言于孙策曰:「今日之事,譬如涉海,一事不劳,俱受其败。
此所以为计,非但将军也」。
今之充满于班行、奔走于边圉者,谁独无吕范之心哉?
亦在陛下与二三大臣意气之所感动而已,是岂以不睦为患哉?
惟陛下留意。
代奏劄 南宋 · 陈元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一、《渔墅类稿》卷一
臣闻先朝范镇之言曰:「欲备契丹,莫若宽河东河北之民;
备灵夏,莫若宽关、陕之民;
云南,莫若宽湖、岭、川、峡之民;
备四海,莫若宽天下之民」。
之此言,盖至和间所奏请也。
是时中国之势全安而无隙,西北之国帖息而听命,而首以宽民力为言,盖护养元气于四支强壮之日,是则忠臣医国之至计也。
矧夫外之酬应方艰,而内之败缺不掩,使非有以养其气力之浑厚,结其心志之忠爱,其何以杜窥觎而销间隙、支缓急而应事变哉?
人之常情,逐其利而不暇计其害,故贪利于边陲者,多失备于奸宄,盖卢循之事是已。
有所泄则有所忘,故备重于西北者,多兆变于东南,盖黄巢之事是已。
故圣人当多事之际,非能事事而逆为之备也,亦恃其有以得斯民之心而已;
非能人人而有所予也,亦惟有以宽斯民之力而已。
其力既纾,则其心有所系矣;
其心有所系,则其所以为备者至矣。
自昔竭民之力,失民之心,其蠹有二:曰盗臣,曰聚敛之臣。
盗臣志于奉己,聚敛之臣志于奉国
奉国者非奉己之比,然为根本之害则一。
仰惟陛下仁心发于天性,仁闻孚于寰海,视匹夫之失所,如一己之隐忧。
戎兵跳梁,兵以应动,臣知圣心盖有甚不得已焉者。
收辑流散,抚摩疮痍,恩诏丁宁,德意劬密,宽三边之民,为三边之备者,亦既关圣虑矣。
然臣观内而郡邑之间,岁事荐丰,谷价甚贱,而田野焦然,愁恨叹息犹闻于耳;
大义感动,人宜奋发,而羽檄一闻,骈首聚议,若旦夕蹙之于无聊赖者。
此其故何耶?
安平无事,取极锱铢;
军兴旁缘,更求趣办。
诸州桩积,稍归于上,有所支遣,必以不足病其民。
和籴频年,民无馀,一或缓急,其何恃以为之备?
开奸人告讦之门,而科罚错出;
幸富家挂误之失,而佔籍株连。
弓兵络绎于郊原,计臣恣横于井邑,求为辨事,无复惠心,甚至取苗斛概量之赢,覈田亩隐占之数。
常赋足而复输,号曰备助军须
名曰和买,其实科抑。
或以奉国而取能名,或以奉己而厌私欲。
借使博施济众之心,日勤于上,而下之奉令承教者,不满人意。
如此欲天下之宽,难矣!
夫斯民尊君亲上之诚,常生于养生无憾之际,使其迫蹙不自安,则无聊之心生矣。
后茧丝而先保障,则沈灶产蛙,而民无叛志,不然间架陌钱之除,奸人将得以藉口。
海内乂安,固未必遽有是事,识者虑微,要不可谓无是理。
使镇生此时,其不为之寒心耶?
臣愚欲望陛下浚发德音,明戒郡县,继自今日,凡旁缘之苛敛,与虐取之巧名,一切掊克之说,禁勿复行,又申严赃吏之法,俾无得借公以济其私,庶几仁意流行,人心固结,导迎善气,消遏乱原,皆自此始,实非小补。
惟陛下裁察,幸甚。
李仁永太府丞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六八
士大夫求速化者多,安平进者少,朕于用人常以是为权度。
尔淳熙参与之孙,有恬靖之趣,无贵介之累,秀眉黄发,老于常调。
擢寘周行,所以旌故家、尊高年也。
进用差晚,犹胜不遇。
可。
许介之诗卷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后村题跋》卷二
本朝起遗逸之士,惟种放常秩径拜台谏、侍从
河南监司邵康节,仅除颍州推官
张乐全、欧阳公荐老泉,止得霸州文安县主簿。
虽曰爱惜名器,然尺度亦已太严矣。
端、嘉以来,中外多故,天子稍越拘挛拔士。
余所识如江西曾无疑金华杜叔高、九华叶子真衡阳许介之,相继聘召。
无疑叔高入馆,子真介之但为诸侯客。
是数君子皆老于文学,而介之尤磊落尚奇节,有南渡右丞之风。
昔黏罕长驱,举国退避,独右丞李伯纪丞相慨然欲当其锋,天下至今悲其壮志。
今狄难日深,左衽之忧近在目睫,荆湖遂为次边,介之既谋元帅军事,当合故楚之奇材剑客,被发缨冠而图之,上以保城郭封疆,下以卫乡井。
顾方筑堂聚徒,讲学纂言,若处安平无事之世,岂其外示闲暇,内有规画,人所不知耶?
抑才大位卑,姑自放于翰墨耶?
国家之待介之虽不及种、常二处士,然比邵、苏盖优之矣,介之其益以忠义自勉,它日功成,需人作凯歌露布,仆虽老矣,尚堪执笔。
进故事(一一 辛酉八月二十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五
乾道二年,诏免和籴一年。
宰执魏杞等奏:「版曹言岁籴一百五万石,行之近三十年,恐不可遽减」。
上曰:「计臣之论,不得不然。
朕观仁宗朝尝下诏蠲免一年租税,朕甚慕之。
今既未可行,有馀则籴,不足则减,亦上下通融之意(出《孝宗实录》。)」。
臣以乾道版漕之言推之,其云和籴行之近三十年,是建炎犹未行此事也,其始于绍兴间乎?
中更赵、张之贤,秦之谲,而不免于作俑,岂非四大屯待哺者众,一日不籴则执事者廪然有乏兴之忧欤!
乾道至今,行之又将百年,民亦安之,不以为异。
然昔也通诸路止籴一百五万,今吴门一郡而籴百万,通诸路不知其几倍矣。
加以凶相当国,增额抑价,浙中钜产化为下户者十室而九。
所幸圣主赫然改纪,去其太甚,浙民方有丝发生意,不幸岁事又败于积潦。
先是五六月水灾,止及湖、秀,及七月之水则并田为壑,三数郡之人皇皇然救死之不赡。
天子临朝恻然,不待臣僚奏请,浚发玉音,吴郡岁籴减五十万石而湖全免,秀与旁县亦减免有差。
夫以三十年已行不可已之事,而乾道天子有免一年之诏,百年久行未尝辍之事,而景定天子有吴门免一年之诏,霅有全免之诏,圣神祖孙,一念爱民,若合符节。
想见二郡灾伤之民歌舞圣德,始知向者增额事由凶相,今兹减免恩归圣主,甚盛德也。
孝宗因免籴,又云:「仁宗尝下诏蠲一年租税,朕甚慕之,今既未能行,有馀则籴,不足则减,亦上下通融之策」。
臣谓免一年租税,千百年帝王维汉文帝、我仁宗能行之,孝宗此志犹有望于后人。
陛下尝当书此言于座右,士大夫当诵此言为训典。
文帝仁宗能行之于天下安平之世,陛下岂不能行之于三州灾伤之地?
臣近者因进故事,尝及救灾,寻蒙朝廷采用。
近见邸报,凡七月再水后所欲言者,庙谟讲求已尽,臣尚有一二管见,不敢自隐。
夫救荒以为本,堆金积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
臣前讲募民入粟,非使入钱也。
然汉下令民皆乐输,至于边储充足,又令输之郡国。
今虽下令,未尝闻有应诏者,岂非举世贵进士、任子,而贱入粟之人,虽有卜式司马相如张释之之材,亦例以铜臭见待。
臣谓当稍旌异,擢用其人。
果材也,果能也,虽侪之于士大夫之列可也。
彼损数百斛或千斛,或多至万斛,其为费不赀矣。
倾不赀之费,待之以甚薄之礼,加之以不美之名,宜人情之不乐就也。
如近报弁鲍山承直以平擢见称,事闻于朝,终未闻有褒宠之诏。
臣愿借若人登郭隗之台以来乐毅剧辛之流,可乎?
此臣之管见一也。
臣闻浙右饥民有聚众借粮者,有持械发窖者,有劫夺军器□船者,骎骎至于杀人矣。
近遣朝绅赈恤,且调戈船巡警,又命大将收其伉健材武者为兵,所以防微杜渐者至矣,然皆补泻常法也,非救急之剂也。
臣读《曲礼》:年凶,君膳食不祭肺,大夫不食,士饮酒不乐。
今焦劳惟圣躬尔。
臣犹记先贤有守郡值河决者,布衣草屦与军民杂居城上,河平乃下。
真德秀守泉、福,讨海寇,祷雨旸,皆斋居蔬素,寇平灾熄乃入寝。
今之士大夫皆能如此乎?
未也。
此臣之管见二也。
地官荒政十二,以散利薄征为首。
说者谓散利是发公财之已藏者,汲黯是也;
薄征是减民租之未输者,阳城是也。
今已藏者羽化无可发矣,未输者预借而起催矣。
此臣之管见三也。
有所谓弛力者,谓古者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年荒并当用者弛之。
今用民之力如竹宫甲帐之类,尚有当弛者乎?
有所谓眚礼者,眚犹省也,今礼文之事如匪朌好赐之类,尚有当眚者乎?
此臣之管见四也。
臣少为狱掾,窃见诸犯劫盗,必先覈实其所居是与不是灾伤地分而为轻重焉,始悟法意与地官经文暗合。
臣窃恐浙西官吏断此等狱或不原其初意为饥所驱,一切以柱后惠文从事,以伤陛下好生之德,而干阴阳之和。
盖周家赈荒,先之以散利薄征而最后始及于除盗。
夫必使之有求生之路,如是而不悛则法行焉,虽死不怨杀者矣。
此臣之管见五也。
惟圣君贤相图之。
取进止(《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八七。)
臣:原无,据清抄本补。
忠肃观文神道碑1261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公陈氏,讳韡字子华
曾大父讳僖,赠太傅,有阴德;
华国夫人黄氏。
大父讳衡,通直郎赐绯,赠太傅
母婺国夫人黄氏。
墓皆朱公所铭,文公书法严,不以一字假人,然称太傅重厚长者,自谓浅之乎为人,知之不尽。
父讳孔硕,中大夫秘阁修撰,赠太师
福国夫人田氏,邢国夫人郑氏。
太师少受学于朱、吕二先生,仕历两朝,名重一世,号北山先生
公生十日而福国亡,鞠于祖母。
婺国崇释教,偶谈佛有舍身馁虎者,公犹髫龀,独曰:「奈何饱此恶物」!
婺国异之,曰:「佛化虎,使不为暴耳」。
未冠,袖贽见淡轩杨先生方淡轩览而奇之,贺北山公曰:「真英物也」。
北山性刚严,公左右承顺无违。
事继母尽孝,逊父郊恩与弟韔。
始应举,擢开禧乙丑第,授江州湖口
时乾、淳诸老惟水心叶公殿后,公往师焉,水心为下一榻,期之甚远。
嘉定三年,侍北山公使海陵,叛寇胡海挟虏骤至,公募死士合盐军迎击于青垛,破之。
六年,之官湖口,当路交荐。
九年秩满,再调南剑州录事参军
丁郑夫人忧,十三年服除,差监行在编估打套扃门。
十四年,淮阃忠肃公辟京东河北节制司干办公事,公谓山东河北遗民归我,宜使归耕其土,给以耕牛农具,分配以内郡之贷死者,此晁错实塞、赵充国留屯之策也。
然后三分齐地张林李全各处其一,又其一以待有功者,以分其权。
河南首领以三两州归附者与节度,一州者守其土,忠义人尽还北,然后括淮甸闲田,仿韩魏公河北义勇法募民为兵,给田而薄征之,择土豪统率。
通、泰盐贩又别廪为一军。
此第二重藩篱也。
十五年,淮西告警,公策:「虏必专向安丰而分兵缀诸郡,使我备多力分,使卞整、张惠、李汝舟范成进各以其兵屯庐州以待之。
虏将卢鼓搥新胜鞑于潼关,乘锐急战,当持久困之,不过十日必遁,设伏邀击,必可胜。
又使时青、夏候虏深入,以轻兵掠其巢穴,亦一策也」。
其后虏果犯安丰,公奉檄如盱眙犒时青军。
淮西制置司干办公事,再如盱眙刘琸,调卞整、张惠范成进、夏诸军应援捣虚,皆行公策,遂有堂门之捷,俘四驸马
公赴都堂禀议,未至,改宣教郎,升淮东制置司干办公事
史丞相延见,置酒。
酒行,辄探怀中纸,俾筹之,凡十事。
公立剖决,丞相悉奏行之。
将作监丞,升制司参议、兼通判楚州
十六年四月忠肃公以疾入奏,委公暂摄。
忠肃公讣至,为位哭之哀。
权阃丘侍郎寿隽敬公
公自以受知忠肃,力求解罢,又以新帅郑损、许国与贾宿憾,乞避之。
居阃幕三载,以公廉恩信得众。
李全爵位寖穹,公每折以理,辄耸动,众恃以安。
初易帅,北军欢曰:「愿得陈制参为制置」。
公叱曰:「若朝廷顿一束草制使厅上,汝辈亦当敬事,妄言者斩」。
李全与赵拱评南朝人物,谓若有三五个陈制参,中原不足平也。
妻杨氏每戒无失礼于公。
十七年,赴行在奏事,北人泣送。
二月,除太府寺丞,奏:「今为边患者三:有垂亡之金,有新造之鞑,有归附之忠义
金、鞑存亡未分,忠义叛服难保,一二年后,虽欲安坐固守不可得也。
宜早夜以克复激厉中外之心,不可以自守沮抑将士之气,士气一惰,作之实难」。
忠义外附已久,边境有急辄为先锋,功不可掩,若谓其真可保十万之众,岂皆忠臣孝子。
因献三策:一、储人材以为边境之用;
二、广屯田以省漕运之费;
三、练南兵以防偏重之势。
三月,差公考试。
五月主管华州云台观
宝庆改元真文忠公举公应诏,称其「自少英发,有志功名,博观古今,慨慕贤杰。
于用兵筹边之略尤喜讨论,同时在边之人,多言其忼慨推诚,能得忠义之心,岂可使之久闲」?
二年七月,令赴密院禀议。
辞,乞终养
差知兴化军
三年春甫下车,四月移知真州,去而莆人既思至今。
未至,除淮东提刑,寻直宝章阁,依旧提刑、兼知宝应州
八月,除大宗正丞工部郎官仓部郎官
奏事言:「今人心懈而贤能隐,吏治污而民生困,国计匮而兵力弱,兴起振刷在陛下一念间耳」。
又论驭将之失四,制兵之毙六,皆切中时病膏肓。
十一月,蜀帅言鞑欲和,公言:「闻李全自称山东河南行省,部领鞑兵至山阳,声言为我决和议。
外间误其甘言,窃为忧之。
毙许国,疑隙既深,青社被围,怨我不救,甘言正是诱我」。
又言:「朝廷倚重时青以亢,今解仇合从,与鞑为一。
若朝廷时青真可倚,鞑人真欲和,李全真悔过,三孽相因,恐贻无穷之忧」。
与时议不合,丐祠,不报。
绍定改元三月,时青为李全所戕,其将王海闭关拒
公言:「独有命王海管时青军,使不折而从,然后声全之罪致讨,不然国家无宁日矣」。
再请祠,不报。
五月太师公讣至,奔丧亟归。
二年四月,葬太师公。
十二月,盗发于汀、剑、邵,群盗蜂起,残建宁宁化清流泰宁将乐诸邑闽中危急。
王侍郎居安请公提督四隅保甲,公辞之。
漕使陈汶仓使史弥忠告急于朝,非公莫办此贼,起复知南剑州
辞不获,遂行。
三年正月至郡,籍士民丁壮为一军。
沙县云台告捷,公重赏之。
州兵至县少剑,死者数十人,公厚拊其家,励其众曰:「始若辈望风而遁,今知进而不知退,虽未胜而胜势已见」。
斩觇贼白旗不用命者。
沙县破,贼由间道趋城,忠勇军破之于高桥,贼乃趋邵武
寻除直宝章阁,起复知南剑州提举汀邵兵甲公事、福建路兵马钤辖
时贼愈炽,尚有倡当招不当捕者。
公言:「始者贼仅百计,王侍郎招而不捕,养之至千;
程内翰招而不捕,养之至万。
今复养之,将至于无算,求淮西兵五千人,可图万全」。
贼破邵武,诏公兼本路招捕使
贼急攻汀州淮西帅曾卿式中调精兵三千五百人适至,公调五百人由泉、漳间道入汀。
五月击贼于顺昌,胜之。
六月,兵大合。
直宝谟阁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兼知南剑州,充招捕使。
七月,公亲提兵至沙、顺昌将乐清流宁化山前督捕,又申密院,乞下江西防贼走路,所至尅捷。
九月,分兵进讨。
十月,进攻五贼营寨,平之。
十一月,破潭飞砌贼起之地,夷其巢穴。
十二月,诛汀州城叛卒,谕降连城七十二寨,汀境皆平。
四年正月,遣将破下瞿张原寨。
二月,躬往邵武山前督捕。
馀寇沮水未渡,公褰衣大呼,诸军和之,响裂山谷。
贼有晏彪迎降,公以其罪不可赦,力屈乃降,后卒诛之。
右文殿修撰
五月,特转三官兼知建宁府
公乞持馀服,不允。
南剑民相率祠公,名曰「千秋报德爱仰堂」,真公作记。
七月至建,时衢寇汪徐、来二破常山开化,张甚,殿步旅数千未敢进。
公命淮将李大声提兵七百,出贼不意,夜薄其寨。
贼出迎战,见算子旗,惊曰:「此陈招捕兵也」!
皆大哭。
急击之,衢贼亦平。
五年六月丐祠,不许。
九月,兼福建安抚。
十月,至福州阅武。
十一月,还建。
六年五月,除宝章阁待制、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辞,不许。
八月交印,贼陈三枪据松梓山寨,出没江西广东,所至屠残。
公遣官吏谕降,贼辄杀之,决策进讨。
道旴,密访前害守臣营卒姓名,昼游麻姑,夜禽十卒,斩以徇。
奏宽十一州上供纲银及蠲隆兴米纲积欠。
九月抵豫章,以盗贼起于贪吏,奏劾姚镛兴国王相,御笔各降五官安置,且降诏奖谕。
又曰江西寇盗稽诛,皆臣下欺诞、事权涣散所致,若决计荡除,数月可办。
十一月,节制江西广东福建三路捕寇军马。
公奏遣将刘师直梅州,齐敏扼循州,自提淮西兵及帐下亲兵捣贼巢穴。
十二月,兼知赣州
诸将破下平、小平四寨及百丈贼峒。
端平元年正月开三路幕府,苗秀荣军至,分屯平固、百丈。
华文阁待制
二月抵赣,斩将士张皇贼势及掠人物者。
广东宪司申张魔王、经略司申陈三枪皆已出降,公奏其欺罔。
已而齐敏、李大声所至尅捷,诸屯日有俘获,公谓截发刺字之人皆胁从者,给印据使散归其家。
三月,分兵守大石堡截贼道,遂破松梓山,三枪与馀党缒崖而遁。
初,江、广群盗皆听命于三枪,服饰僭拟,蹂践十馀郡,数千里无炊烟。
公亲督诸将,乘春瘴未生薄松梓山。
贼悉精锐下山迎敌,旗帜服色甚盛。
我军步骑夹击,又纵火焚之,士皆攀崖而上,贼巢荡为烟埃。
张魔王自焚,枭贼千五百级,擒将十二,得所虏妇女、牛马及僭伪服物各数百计。
三枪中箭,适与齐敏军遇,鏖击败之,贼遁。
翌日,追及于下黄,又败之。
馀众尚千馀,薙狝略尽。
三枪仅以数十人遁,至兴宁就擒,槛车载三枪等六人至隆兴斩之。
贼跨三路数州六十寨凡七载,公自出师至凯旋不四阅月,兵士死者仅数十人,近古平寇未有如此神速者,然一以忠实行之。
奏解三路节制司,仍祠,除权工部侍郎、兼江西安抚使、知隆兴府
六月入府视事,时三枪已诛,有小张魔王者未获。
循州解张八官,云即其人。
公言广东屡言三枪已擒已杀,后殊不然,此岂可信,卒不奏。
诏落权,赐金带。
丐祠,不许。
除依旧工侍、兼江东安抚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沿江制置使
十月抵建康,仍旧节制和州驻劄宁淮军。
先是,议者金灭鞑兴,锐意进取,以公威望日隆,欲付此事。
公奏:「谋国譬如弈棋,凡欲杀敌,必先自活。
今盗贼已平,当且息民务农,阜财积谷,汲汲固圉。
若竭东南之力以事西北,循虚名而受实祸矣」。
至是得旨,带职奏事。
二年正月赐对缉熙殿,公拜疏略如前奏,:「去岁偏师失律,人固忧之,臣以为若使侥倖而捷,胜负相寻,其忧更大。
愿思天戒可畏,察国力已殚,毋诱于外,先固其内」。
又言:「国初命郭进守邢、洺,李汉超守沧、景,李谦溥守隰,贺惟忠守易,皆十馀年不易。
太原可攻而不攻,燕蓟可取而不取。
当时契丹方强,虽不与之校以逞威,亦不急于和以示弱。
艺祖禦戎之策如此」。
又言:「前代立国于南如孙权陆逊以识虚实、知形势而安,诸葛恪以狃胜而败,孙皓以贪地而亡」。
又言:「庾翼褚裒殷浩之举非,蔡谟王羲之孙绰之言是」。
上嘉纳,赐坐,使毕其说。
二月再内引,条上十四事。
公久去阙庭,一旦见天子,倾倒肺肝,所言有端平诸臣所未言者,由是与庙谟枘凿矣。
辞,还建康,奏孟珙不当骤为马帅,夏全降不可轻信。
五月,丐祠。
采石军将卢宣拒追杀龚元,奏案上,丞相欲贷其死,公斩之。
六月再乞祠,:「自嘉定以来,阃臣率用宰相私人,臣本书生,直道而行,与今丞相素不相接,冒当阃寄,孤立无援。
乞拨邻路钱助建康,已报可而中寝,和籴米旧输建康,今拨隶平江,并欲与转般仓废之,是财谷为臣所累而储积不丰。
将佐有罪诘问,遽呼禀议,有劳申辟,沮抑不行,是将佐为臣所累而黜陟不明。
子兰谗屈,延赏怨晟,臣实惧焉」。
疏入不报。
是月,镇江防江水军蔡福兴等入城纵掠。
先是殿旅失伍,因而抚之,其子弟在军中者谋为变,觊黄榜招安得厚赏,托言军吏减尅以怨众,从者千六百人。
制阃总饷郡守皆主招安,公此策若行,何以为国,调四统制王明等由水路,张仙等由陆路,李大声由间道出贼背。
贼入句容茅山,四将会攻,贼乘高迎战。
将士撤居民门扉蒙之而进,力战大破之,生擒七百馀人。
福兴走至金坛,捕斩之,拊定其在寨者。
摧锋军将曾忠戍惠州,以不更戍叛,犯广州
公遣陈万等讨之,所调不满八百人,贼知为招捕司兵,亦请降。
公力丐祠至三,上遣中使宣谕,密赐器币香茶。
公奏谢,请益力。
会密劄抽回拆洗戍兵,淮东制阃怒斩马司副将韩璋,公殊不能平。
上命近辅移书谕解,东阃亦以书来谢过。
御笔奖谕:「卿以儒知兵,阅熟义理,必能恢休休有容之量以大所受,、寇、贾之事,其深念焉」。
且赐金器等物。
公因奏谢,复温前请,御笔除权工部尚书沿江制置使江东安抚使知建康府
辞,降诏不允。
时诸路数有军变,上降诏罪己,公以上方罪己而臣子偃然受赏,力辞至四。
同知郑性之以所得公五书达乙览,乃可其奏。
十月,堂帖委履亩输楮,辞之。
十一月,御笔除刑部尚书,加大使,往来巡视江鄂,措置捍禦。
公言:「六朝金陵,置扬州,其东二百里置徐州京口,其西三百里置豫州姑孰,皆宿重兵。
其上流则就武昌江州,就江陵荆州湓浦襄阳皆在所统。
相去皆不过六七百里,盖有以荆兼江州者矣,未有以扬、豫兼江州者。
唐鄂、岳、宣、润亦分三镇
今臣所统兼晋豫、徐、扬三州,唐宣、润二镇,自许浦至池之东流已千四五百里,复兼江鄂溯流几二千里,形势不接。
况江、鄂将士隶副阃,又隶京湖制司,今又隶沿江大使司,十羊九牧,反以害事」。
奏入,上从之。
时已命曾枢使从龙督视江淮魏佥枢了翁督视京湖,公与郑同知书言:「鞑以虚声摇我,我当以虚气吞之」。
邻阃心有慊,气先夺,语多张皇。
左相谕上意,欲令公开宣幕,公言宣、督皆虚费无益,乃止。
三年,五辞刑书大使之命。
三月,斩裨将崔福
骁勇而悍戾,数犯军律,公切切教戒。
及是遣从王鉴往上流,谍报鞑兵深入,托言葬女径归,遂伏诛。
公言:「中兴以江为堂奥,淮为藩篱,中更赵、张诸相,韩、岳诸将,讲求区画,分屯列戍,参错要害。
累圣相承,未之有改,虽主和、侂擅权而不敢变。
故相初年尚仍旧贯,晚私姻族,使当兵寄,然后兵有偏聚之势,炎、绍备禦之深意于是大坏,今莫若修复旧规」。
因请巡视江面。
宝谟阁学士
赵尚书以犯襄阳之变,台论乞远窜,公请还职名,为赎罪犯,遂得内徙。
九月巡江,合教诸军万二千人于采石,会淮东赵制置于仪真,赵始感服。
十月,诏应援两淮,公奏:「已与臣定约,协心共济,如臣范之罪既沾禋霈,宜许自便,使得就与臣共筹兵事」。
十一月,鞑将军华国大王以七万众破固始,犯淮,公命王海、李雄、廖雷提兵往援。
十二月,连战获捷,军于宣化。
公料鞑必兴忿兵,屡趣淮东出师,卒不如约,诸将独当虏重兵。
公又调房真等千人往,阻风未济,真先登死焉。
是夕鞑以所攻六合生兵奄至,围我师数重,诸将殊死战三昼夜,皆死之。
陈万以其军突围出,鞑不能亢,皆惊相语,自与金人交兵,未有此战。
后得降人高虎儿,言鞑士马死数倍,头目凹乌勃野殪于阵,华国大王中鎗,舁归至藕塘毙。
公奏:「臣在兵间十年,随行将士不过二千,与共甘苦,不啻子弟。
比承圣训援淮,臣忠愤所激,悉其所有,冀纾国难。
白刃在前,将士人人效命,不爱其死,臣何所憾!
然十年收聚,一旦失之,朝夕悲思,遂发狂疾」。
乞生前致仕,且缴纳前后告敕,上手诏勉谕。
自为文祭战死者,词旨甚哀。
择吉地封而表之,曰「忠臣义士尽节之冢」。
又差次赐赏,请于朝行之。
转两官,焕章阁学士,依旧任,淮西制置使史嵩之京湖制置使、兼沿江制副赵葵依旧淮东制置使,各转两官,升阁学,并命焉。
鞑兵归,道命合肥制司赠以金币,且留其使王楫与计事,公欲伺便杀之不果。
得旨以便宜行事,益修边备,刊建炎提刑谢贶《劝虏文》以励战士。
遂发建康巡视和、庐、安丰无为城壁,选丰、濠、寿、光强壮二千为游击军。
亲至宁淮军死事家,拊其妻子。
令马汝海部千骑哨探。
八月,令王忠援蕲、黄,吕文德安庆
九月,鞑犯安丰
十月光州告急,调安丰、寿春精锐五千赴援。
有旨令赵葵调猛将精兵间道趋淮西夹击,又令江州都统万文胜以所部入黄州,同王鉴捍禦。
安丰告捷,杀鞑酋图耑大王
十一月,鞑陷定城,围光州,调东四赵千人往援。
公奏:「□州城坚兵精,鞑攻之不遗馀力,必破而后已」。
且以御兵无策自劾。
密劄下京湖淮东,各调万人赴援,□已失守,公待罪。
十二月,御笔以光、黄、蕲、舒隶嵩之,□濠、和、寿隶召公赴行在。
公即渡江南归,台疏,贬秩职。
三年正月复元官职。
三月,召赴行在。
六月,除工部尚书,皆辞。
十二月,御笔趣觐,固辞。
四年四月趣行,又辞。
五月,改刑部尚书
淳祐元年四月趣行,辞益力。
六月,除徽猷阁学士知潭州湖南安抚使
公奏:「半体弦缓,已成废人。
湖湘风寒之冲,见任人董槐洞达事宜,合令久任」。
诏不许。
二年,依旧职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五年正月朔,召除兵部尚书左相范公钟谕旨趣觐。
嵩之已去,杜公范右相五年趣行,复五辞。
杜公手书勤至,令福州通判劝勉赴阙。
礼部尚书,辞,乞改畀阁职京祠,以备顾问。
继趣行至四五,八月造朝,论五事言:「臣观今用人,以一人誉而进擢,未几以一人毁而斥去。
又观立政造事,以一人建明而遽行,以一人沮挠而随罢。
岂非圣断动有牵制而于发强刚毅以有执者犹未能勉强而力行乎」!
二言:「古今维持其国,曰教化,曰人材。
今上无教,下无学,士离襁褓即习科举,苟窃一命,沈酣利欲,望其以道事君,以义徇国,岂不难哉!
臣意岩穴之间、乡党之内,必有笃学好古、孝弟忠信之人,宜命中外臣僚博访精择」。
三言:「今兵财筑底,两淮流移几数十万,彼方各有土豪,使一土豪募二百人,不过得百土豪则二万兵谈笑可办。
或言何以廪之,臣思之,尚有一策。
诸郡禁卒本是禁卫,使驻泊外郡就粮尔。
今不分厢禁,皆谓之郡兵,欲除帅府外,大中下郡于旧额中各减三分之一,以所减衣粮解廪兵之司,如此则无增兵之费」。
四:欲旌死节。
陈隆之曹友闻,皆蜀书生死事,恤典未行。
丙申援淮兵将,恩录其后,其家日守部门,今亦未下。
五:祠事不肃。
上皆嘉纳。
缉熙宣引,给扶,后遂为例。
蔡范等十八人,密奏继绝世、裁滥恩。
侍读修史,又言铜镪漏泄外国之患。
十月,缴进《三经要语》、《历年国》。
十一月冬至,除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同提举编修《经武要略》。
公言:「宰相入堂,不得过閤,既不通情,安能协济,此必侂胄以来意欲独运,遂成此风,不可不革」。
上然之,而相意已不乐。
同提举编修敕令
御笔:「强兵之事治之,裕财之计韡治之,各择乃属,一相总大纲而中持衡焉」。
公奉诏条上事宜,诏以京尹赵与𥲅提领国用所。
六年正月辛卯朔日食,公乞解机政,不许,诏同与𥲅赴缉熙殿奏事。
公奏:「户部列在六卿,下执政一等,都司庶官尚可总国计,奔走堂吏,而尚书反不可耶?
臣为执政,被命主财,以尚书为副贰,亦犹执政督视,用尚书、侍郎参赞尔。
今拟用一参详官,台论已及。
臣投老一出,非求富贵,实欲忠主报国尔。
天章笔札之对未上,金陵条例之谤已□。
方用一人已逐去之,谁敢为陛下任责者」?
三月再计国用事,又奏乞代董槐使广西,又屡乞罢进,上皆不许。
六月,除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
辞,不允。
赐宸翰六轴:曰白云山,曰放生池,曰于麓,曰为山,曰晚香,曰□□,从所请也。
八月,和御制《纪梦诗》三十韵。
以天变奏乞罢政,御批其后还之。
是日殿院章琰正言李昴英交章论公,逮晚,御笔:昴英并与在外差遣
二人言公庇嵩之,摇国本,不知上尝问嵩之罪,公奏罪莫大于不孝。
又尝密请遂建,上问:「卿欲谁立」?
公奏:「昔□□□以此问包拯对『臣年七十,非邀后福者』。
臣亦年七十矣」。
二事皆上所知而章、李不考实,以触上怒。
素为潜豢养,昴英激汀卒之变,公尝欲劾之,皆不悦于公,又欲为潜开路。
上既出二臣,公待罪不和塔,宣押赴堂,手诏:「卿之出处,皎然日月,焉可厚诬」!
虽勉留甚至,而公去意决矣。
七年正月上寿称贺讫,出梵天寺
集英殿大宴,后幄奏事乞罢政,前筵毕即出,宣押赴后筵。
继五疏乞去,皆不许。
自是深居谢客,罕预朝会,论丞相元枢亦罕入堂。
四月,从驾朝献景灵宫
公入奏,出浙江亭,连入三疏,诏封还之。
诸公既立门庭,分党与,鼎味失和,几务久旷,上始有改弦之意。
游公册免,赵公督视江淮京湖,公知枢密院湖南安抚大使、兼知潭州同提举编修《经武要略》,而郑公清之再相,王伯大吴潜佥枢
内引,上谕欲出湖广宣抚使之命,公奏:「如此又费一项犒军钱,不若止以安抚为名」。
上然之,御笔令依旧宣司体例,广西权听节制。
寻内引。
朝辞,锡宴,御书《骢马行》及赐金器香药缬罗。
条奏行府事宜、辟置僚属,皆报可。
五月就道。
大程官沈玘向随魏枢督视,所至搔扰,不谓经营随司,遂下之狱,所至肃然。
八月抵潭州,密奏提刑宋慈言大理诸蛮事宜。
九月,都试飞虎军,抽摘诸州兵拍试。
御笔问四事,公言:「斡腹之说,此实过疑,有备无患,自治上策,要之先事之备贵于无迹。
目下安平,忽尔汲汲军事,徭峒安南必且疑惧,不若爱惜民力,拊辑蛮徭。
恩信既孚,却用团结洞丁旧法,止作州县常事行之,庶民听不惊,根本自壮」。
御笔又云:「朕日夜以思,姑述所见报卿,更宜深长虑之」。
公奏:「远交大理,不如近结诸蛮」。
因奏茶陵知县端卿死节,七甲总首扶荣祖阵没,及土豪平寇功赏,并措置邕、宜、融三州事宜。
湖湘之俗,信巫尚鬼,如庆历之黄捉鬼、南渡之钟相,皆始于造妖惑众。
遂严为禁防,毁郡县淫祠,修崇南岳祠、炎帝陵庙、屈大夫贾太傅,由是楚俗一变。
八年,奏乞解罢知枢密院事
蜀阃报鞑侵威、茂,南丹、思、播往往讹传相恐,公一镇以静。
朝廷颇为所动,公奏:「臣访之蜀人,威、茂之外皆夷也,夷人攻击,无岁无之」。
且劄报广西,如果有警,当使当用狄武襄故事。
仍令二阃及下宜州,以重赏募蛮,生擒鞑贼解来审问之,皆虚传也。
五月,御笔奖谕,特转一官。
奏乞录张彦质之后。
十一月,奏来岁七十,乞致仕。
九年正月,上□引年至三四。
闰二月,除观文殿学士福建安抚大使、知福州,辞。
六月,还抵于麓里第。
七月,六辞乡阃,仍以密椠苦辞,诏依旧观文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自是闲居十年,无岁不乞休致。
开庆元年二月,特转一官,依所乞致仕。
九月,虏偷渡鄂渚丁大全册免,吴潜代之。
十一月,召赴行在。
十二月,落致仕,依旧提举佑神观、兼侍读、力辞。
景定元年四月吴潜册免,御笔公转一官,福建路安抚大使
自全、永、临、瑞残破,内地震动,朝议藉公重望镇压,全闽久格,不可暂去,乃朌命。
公度不可辞,七月起视事。
闽中僧刹千五百区,旧例住持入纳,以十年为限,谓之实封,官府科需皆僧任之,不以病民。
近以州用不足,减为七年,或五年,甚者不一岁,托以词讼数易置,由是困毙。
公首命罢之。
营卒有前政哗噪犯于阶级者,公捕斩之。
累年未获之盗,皆擒戮其首恶及窝家,山行海宿,如履家舍矣。
九月乞休致,二年正月,特转一官,仍旧职致仕。
五月,公遍谒先茔,以初度日饭僧于方广岩
还第却荤茹,绝粒屏药,自言无所苦,但日觉清虚耳。
六月戊申初夜,有星火如盘杅飞坠里第之后圃,已而公薨,享年八十二。
七月以遗表奏,上震悼,辍朝,赠少师(中阙。)
国事须是抑斋
汤侍郎中论:「诸公互有短长,至于一片至公血诚,抑斋外难屈第二指」。
其为当世慕仰如此。
先帝访词臣于公,公奏:「先臣孔硕评今文人,惟克庄尤老苍」。
后忝扉掖,预闻大典册,公力也。
公门生故吏满天下,今存者无几,铭非后死者之责乎!
铭曰:
良辅隆准,靖翊虬须,史称其学,出于孙吴
忠肃父师,乾淳大儒,方其未贵,尝遇于涂。
败笈萧然,发以示余,朱张《语》《孟》,了无它书。
一旦起而,画策矢谟,谓红衲袄,旧虏新胡,三患不治,必为痈疽。
方布恩信,大为模规,遽以艰棘,浮湛里闾。
盗震于邻,急诏起庐,以一逢掖,当万狼貙。
身先将士,鼓行直趍,掀翻獠穴,荡涤鬼区。
全活胁从,薙狝魁渠。
东南再安,谁之力与!
功崇业广,茸纛麟符。
盱润尺籍,脱巾狂呼。
众议姑息,公决剿除。
以顺讨逆,如探卵雏。
与鞑对垒,麈尾唾壶。
彼哨无时,此备有馀。
大龙虎战,小蛟蛇驱。
毡裘相戒,晋未可图。
丁丑后,至庚申初,天步屡危,以只手扶。
先帝知公,付以钧枢。
公与思堂,志念素孚,及筹国事,气直论孤。
每曰吾非,伴食之徒。
帝察公忠,眷礼特殊,以见执政,开幕重湖
暂建乡阃,复悬其车,公再来游,人戏阎浮。
廊庙非贵,山泽非癯,或骑箕星,或跨鲸鱼。
人鉴亡矣,梁木坏乎。
畴昔敬公,近代所无。
故乡归老,古疏丈夫。
新亭收泣,今管夷吾
追随四纪,熏炙染濡。
帝访词臣,公词于虚。
今也耄矣,才竭思枯。
二子砻石,问铭于愚。
李世评乂,以瑕掩瑜,谓魏收秽,谓韩子谀。
引将勒之,螭首龟趺,又将上之,东观石渠
一字不实,公其吐诸。
上殿奏事第二劄 南宋 · 徐鹿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九、《清正存稿》卷一
臣前篇所陈,为治之纲领也。
其事之最急者,一曰和籴,二曰盐运,三曰楮弊。
目虽有三,而所以权衡之者,一而已。
臣请得而申言之。
陛下甫更大化,知籴事之病民,御札丁宁,首罢敷籴而行官籴;
知盐钞之不售,而斯民有食淡之苦,将籴本盐名色罢去,又从而杀其价。
一念恳恻,上通于天,农愿耕于野,商愿出于涂,莫不以欢以呼,以舞以抃,诧快活条贯,作感恩道场,总总如也。
呜呼,仁矣哉!
臣既喜之,亦有忧焉。
何者?
边事少息,而陛下切切然兴念及此。
孰不知前日之为敷籴、为籴本盐者,非得已也,以国用之所仰也。
然而粮也,楮也,皆视盐以为重轻者。
一二年之籴本粗足者,以盐也;
一二年之造楮粗省者,以盐也。
其失也,在乎壅滞不售,私价日穷,而不能弛已张之弓尔。
今所桩未卖之数尚多,秋防籴本之费,意犹足以支吾,而后来之计又何如哉?
虽曰籴本盐既罢,则正额必羡,客贩必通。
然正额虽羡,而视今所卖见桩之价损矣;
客贩虽通,而知吾后日之盐未必能继,亦有时而不通矣。
况又有病吾法者,诸阃、诸郡争为苛征。
臣姑以所亲见者言之。
近年客盐之至江西者,大约为钱一千贯。
而又有长江之盗贼,又有场务之淹留,幸而至于住卖之郡,则居官者又令之曰:「朝廷盐未卖,客盐不许发也」。
如是者又积日累月而后可。
是以所在苛征不能禁,长江盗贼不能戢,朝廷纵无官卖,而诸司抑价于州县者不能遏,臣恐客贩终未大通,此商贾之病也。
抑又有甚焉者,臣居山林,痛之久矣。
盐价既高,官司无从发泄,于是分之属官,各若干袋。
官属又派之牙侩,散之市井乡村无赖之徒。
盐一入手,则若吏,若牙侩,若包卖之家,醉浓饱鲜,乘肥衣轻者,大抵皆盐也。
有一人领揽,而父子兄弟十数其名者;
有伪为善良姓名,而绐盐入己者;
有第相保识,而莫知其为何颜面者。
其始也,朝廷盐价当偿,则或移制司和籴钱以应之。
今官盐住卖,遂成筑底,大抵牙侩领揽之家皆破矣。
以至第相保识之徒络绎于乡村,无辜被摊之人鱼贯于缧绁,而平民之家又破矣。
终始受其利者,惟胥吏尔。
九重深远,何由得知此民间之病也!
臣欲为当官者言之,察其用意,勇于奉权势而不知有朝廷,敢于犯民怨而不敢于犯诸司,惟在取足官钱而已,臣亦未免自同寒蝉,噤不敢发。
臣愚欲乞圣慈以臣此章下之江东西、湖南北监司之有风力者,令督所部州郡,各任责严捕江湖劫掠之盗;
应遇盐船经过,场务不许苛征,州郡不许苛留,给以行程,明注经过月日;
仍不得辄受诸司官盐抑配人户,阻遏客盐;
稍有违戾,许客人经朝省陈诉,将官吏一等重罚;
以便商旅。
凡有朝廷见桩盐去处,并照今来已减之价置场变卖,毋得夹杂沙土,减尅斤两,仍不许分配牙揽,终贻摊赖之害,以安平民。
籴本盐既罢,诸司之买浮盐亦罢,则淮浙诸场之盐各当大增,合责提举司究心措置,必复旧额,至岁终比较,增羡者必赏,亏减者必罚,以裕国用。
如徒以宽弛为惠而止,万一边事未息,粮运不继,籴本不充,而乃欲以倚办于造楮,则天下事凛乎其危矣。
臣故曰:目虽有三,而所以权衡之者一也。
臣烦渎天听,当万坐。
取进止。
〔贴黄〕臣既论盐事之病民矣,抑又有未尽者。
侧闻近委官体访淮东籴盐,见得以岁额拘桩四分,合为二十六万袋,而先来官运止计一十七万七千馀袋。
亦有发卖未尽而散桩诸处者,自搭卖之令行,全年对搭所发仅四万袋。
则是盐非不足,而商贩不通。
朝廷既减价矣,宜通而复不通,何哉?
正盐私盐,势不两立。
今有军中之贩私,有大家之贩私,有达官之贩私。
纵停罢籴盐,而私盐之舳舻相衔者莫之禁,商贩岂能胜之哉?
淮东推之,两浙可见矣。
以籴本盐推之,正盐可知矣。
非独威权下移,利权亦且下移,人主所得专者,惟进退黜陟之权尔。
臣谓宜严责江东提领所考覈浮正,正盐毋得留滞,浮盐悉行拘没,庶稍有限制。
利权威权,事有相关,臣之所虑,岂在锥刀之末哉?
愿陛下深思之,亟图之。
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臣不胜惓惓。
正月丙寅直前奏事劄子 南宋 · 徐鹿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九、《清正存稿》卷一
臣肤识谫才,起于荜门圭窦之贱,无宗党羽翼之助,无姻戚梯级之媒,只身班朝,独恃明主以为知己。
恭蒙陛下擢之列卿,任之宰旅,进之书帷。
正月元日,宸奎焕垂,复命臣兼摄铨部。
臣之荣遇,可谓侈矣!
臣伏睹陛下慨怀时事之艰,分寄兵财之重。
臣不学军旅,既不能披坚执锐以守边;
不通货财,又不能鞭算笏计以富国。
陛下何赖于臣,而臣亦将何以上报圣恩哉?
惟有一寸孤忠,对越天日。
天下之事,不可胜言,臣姑即其显然易知易行者,借玉阶一吐之。
臣闻孟轲有言:「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
非谓夫敌国外患不能亡人之国也,以其操心危而虑患深,则能生于忧患,而敌无足畏也。
亦既知有敌国外患矣,操心危而不见于行,虑患深而不达于政,其视无敌国外患也何异?
此臣之所深惧。
夫自古及今,事无两立。
此有所损,则彼有所益;
此有所不为,则彼有所可为。
故曰禹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亦惟先其所当先焉,可也。
既欲前罗八珍,又欲祭祀尽礼;
既欲楚楚衣裳,又欲隆饰冕服;
既欲丹楹刻桷,又欲决川浚亩。
则虽重熙累洽之世,不能给也。
战国之君,本无足道,然处强邻劲敌之间,亦皆能权缓急而为之所。
故安于布衣帛冠之陋者,卫人将以富革车也;
捐不急之官者,楚人将以养战士也;
夺无任之禄者,魏人将以赐有功也。
艺祖皇帝尝谓:「朕虽减后宫之数,极于俭约,以备边费,亦无所惜」。
仁宗皇帝罢绫锦罗绮之贡,易为䌷绢,以供军需。
皆欲以缓其所可缓而为不可缓之备也。
今强敌之为患昭昭矣,乃一切袭用安平无事之轨辙,以为是当然而不可损益者。
革车不得不备,而文为之费不减;
战士不得不补,而不急之官尚众;
有功不得不赏,而无任之禄愈多。
利入之源不增,而内外之用并起,较其支费,大抵一年多于一年。
以今岁终之数言之,其加多至于六七千万缗矣。
天下之财,止有此数,国力将何以堪之?
况其增且未已乎!
臣是以疑其与无敌国外患者无以异也。
前世人君享国日久,百费交作而无限极者,惟汉武帝唐玄宗而已。
内则穷奢极侈以自娱乐,陛下有之乎?
外则开边启衅以自夸耀,陛下有之乎?
彼穷天下之力以自奉,而陛下推宽大之恩以及人;
彼以好胜之心而加兵,而陛下以不得已之心而应敌。
国史书之,人心记之,不可诬也。
然陛下所遇之时,则不容以汉唐混一全盛之世而例论;
国家取民有制,则不容以汉唐掊尅聚歛之政而并言。
边费不容缩矣,内之浮费可不缩乎?
战士不容废矣,内之官爵可不重乎?
臣妄意窥测,窃以为陛下圣德溥博如天,凡天下之所谓好事,惟恐其行之不力;
凡群心之所愿欲,惟恐其爱之不遍。
故事宁宽毋窄,赏宁重毋轻,赐予宁过毋不及。
虽非有泥沙之妄用,而终不免隙穴之渐开,此所以内外之费日增而日广也。
陛下盛德若此,臣岂愿陛下之为薄且陋哉?
盖君德以仁为本,而所以节适而归于中,则有祖宗之法度在焉。
故郊祀迁转不可废,而有孙何之裁抑;
禁中恩倖不能绝,而有杜衍之不可奉;
宸库之珠可宣索,而有范祖禹之论陈;
乘舆宫掖之费不可减,而有韩琦之论列。
始从其厚者,所以见君德之仁;
卒归于中者,所以行有司之法。
宽厚在人主,公法在朝廷,法行,仁亦行也。
三数年来,粉饰太平之礼可已而不已者,至再至三矣。
有常之支赐既增而复增者,渐为永例矣。
官爵之重,当留以待有功者,或曲为之说而轻借以予人矣;
良田沃壤,稍藉以纾国用者,时以私恩而拨赐矣。
忠贤满朝,岂不知此?
然每有涉于私、悖于法者,必曰:「此上意也。
否则上意不可回也」。
臣实不知果尝言之争之,而陛下必不见听乎,抑恐上拂隆旨而姑假是以自恕乎?
且所赖乎忠臣良士者,正谓其有回天之力,责难之恭也。
今若此,何哉?
虽未必逢君,而已启逢君之渐;
虽未必阿意,而实有阿君之形。
至使道路相传以为论事者揣摩指意以为作止,任事者观望颜色以为进退。
苦言不入于耳,而软语浸熟于心,积而不已,必有卫臣附和,如出一口之风矣。
此今日诸臣所当自任,而陛下亦当少抑厚恩而曲从法制也。
臣区区之念,岂独为财计哉?
自今以始,愿陛下念狄难之方殷,毋忧虑之徒过,奋发英断,申令二三大臣,截然为缩内补外之规模。
凡近年创行之例必釐正;
凡前此所无之例必勿开;
边功不可以不赏,而非泛锡赉必不行;
军额不可以不补,而高官厚爵勿轻予;
城地不可以不脩,而不急之营缮必当罢;
备禦不可以不预,而非时之燕乐必当绝。
省于宫掖而用于备边,省于朝廷而用于强兵,省于王侯邸第而用于待敌。
既以日计之,又以月计之,又以岁会之。
要使浮泛之支渐损于前时,而积其赢以备疆埸之需;
闲官之禄减于承平,而重其名以待折冲之士。
其有不然者,给舍得以駮正,台谏得以救止,大臣得以执奏。
使恩常出于陛下,而法不废于有司,庶乎所谓操心危、虑患深者,不至沦于虚也。
玉堂对策淳祐五年七月 南宋 · 蔡杭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二、久轩公集
臣闻之:论事而正其本,虽若迂缓而实易为力;
论事而救其末,虽若激切而实难为功。
方今之世,天理未著,人欲肆行,适纲常沦坏之馀,值事绪胶轕之际。
以言乎国本则意向未决,以言乎国论则邪正未明。
次而国势,次而国用,举天下之事,未见有日新日起之功。
意者本原之地,内有阴邪之蛊蚀,外有奸邪之动摇,所以神机虽悟而牵制不断,化枢虽执而运掉不行。
今不自其本而正之,乃欲强制其末,有是理哉!
本者何?
心是也。
正者何?
主一无适之谓也。
夫惟人主之心不能主于一也,故议论不自见,莫不在□□之小人,朝伺夕闯,乘间投隙,欲图大柄之复专;
见存之君子,前依后违,蓄畏怀惧,每虞后患之切己。
上以此图回,下以此酬酢,而求洗宿弊于精明,振新功于赫奕,愚见戛戛乎难矣!
且今日之所谓更化者,将徇美名乎?
将责实效乎?
二十二年之间,更化者数矣,端平之初,故老凋零,勋绪未就而弊复壅;
嘉熙之际,私情牵制,局面难更而弊浸生。
至于今日,则诸贤虽集而志未伸,大权虽收而神不运,日征月迈,已踰半载,当世之事,举未见有差强人意者。
呜呼!
化岂不可更,而天下有不可为之时耶?
是必有其故矣。
盖天下之事不难正,而难于正人主之心;
人主之心不难正,而难于纯义理之一。
人主之心主于一,则心正,而天下之事无不正;
人主之心不能主于一,则心不正,而天下无由得其正。
窃观九重之上,亲近儒生,䌷绎道义,良心间发见矣,而宫禁之间,所以蛊惑于内者未能去其根;
吁谟殿陛,忧切未治,本心固呈露矣,而权奸之旧,所以动摇于外者未能绝其势。
惟未去其根,所以私意缠绕,而不出乎大公;
惟未绝其势,所以人欲滋炽,而不纯乎天理。
然而此二事也,实相因也。
彼其效洒扫之小忠,逞弥缝之浅技,回护周密,若无伤于大体者,然负阴柔之资,凭旧劳之故,作奸犯科,不餍不止。
士大夫之贪进无耻者莫不千里□□□□□其家人亲党以通姓名,而佳官高职多遂所欲。
虽聪明睿智之下,未必启其恣睢,然其窥伺旨意,窃弄福威,潜转默移,阴阖阳辟,所以亏损者甚矣。
盖其智足以饰非,言足以文过。
所以弄权窃柄之人,凭依交结,以为游扬之地。
激天怒之频仍,恐不能安其位,则仗里言为之调停;
犯天下之公议,恐不得有其权,则借冷语为之策应。
内外负倚,表里相资,其于设施,何所忌惮!
经帷讲诵,率用憸人,恣行觇探,其害何止不可令闲而已!
擅东南之财柄,资一己之橐囊,诱啖左右,荧惑清明,其害又何止太师之添支而已!
毁撤边防,滋激流民之扰,虚张虏势,重损中国之威,以此罔冒功赏,以此恐动朝廷,其害何止如奸之挟虏要君而已!
嗟夫!
冢宰一职,凡人主饮食衣服媟御之微,无不总统,正谓其以道事君,则检柅奇邪,惩督奸诈,使不为君道之累,此万世法也。
顾乃资籍此曹,以为固权纳贿之地,倒置亦甚矣。
夫以清明之心,累于内者如彼,牵于外者如此,果何以植立天下之大本,经纶天下之大经耶?
嗟夫!
其亦不幸而玩弄国事至于此极,其亦幸而天降罚于其家,而有开今日之警悟,是正治乱升降之候,吉凶乘除之萌,亦顾吾所以处之者何如耳。
呜呼!
扁鹊继庸医之后,一剂不谨,则四体皆不仁;
整败局之棋,一着苟正,则满枰皆活络。
然则调摄扶持,庙堂百执事所当尽心也。
然由内观外,即影觇形,辅导虽婉,未著回天之诚,经纶虽密,未见障澜之势,是果何耶?
昔犹可曰邪说专行,正论难吐,今职任尊矣,道理最大,赵韩王之言独不可援之以强君德乎?
昔犹可曰此事虚怀,彼肆忌嫉,今志可行矣,开诚布公,诸葛公之忠独不可体之以开东阁乎?
昔犹可曰憸人满朝,事难自立,今君子进矣,魏相之总领众职独不可师乎?
事功一付于悠悠,岁月竟成于虚掷。
譬之舟焉,徒棹犹有出没波涛之勇,而操柁者反有畏怯退避之情。
譬之车焉,徒御犹有摧刚躐险之强,而揽辔者反有且前且却之懦。
窃恐意外之忧或生,胸中之谋不定,举动或失,事机少差,存亡治乱,一息间耳。
且正国本者岂非今日之大计乎?
《传》曰,圣人以天下为大器,故建太子以自副,然后人心定,宗社安。
夫千金之家,自立乡闾,传后之计,犹欲预定,况膺宝箓之遗,保金瓯之业,而可不为之思乎!
汉唐之君,类无远见,或挠于戚里柄臣,或牵于宫闱嬖倖,以幼弱为己利,则仓卒之计行,史册炳丹,千载凛凛。
仰惟皇上御图寖久,主鬯尚虚。
缙绅造膝以开陈,草茅叩阍而祈祷,不知其几,未赐俞音。
前者开小学以教宗英,规模虽立,而未明于所向;
近者选材茂以养近邸,名号未正,而复虑于迁延。
圣谋渊深,□□□测,漆室忠爱,不无私忧。
或者左右之人私计蔽欺,巧说迁就,谓少需禖韣之庆,或可储流虹之祥。
不知圣嫡诞弥,外还宗邸,揆以家法,初不难行。
而况时事艰竞,民情汹涌,危机伏而未发,奸谋蓄而未奋,此意未定,何以系人心?
明禋载举,礼典一新,将以对皇天眷命之休,将以昭祖宗畀付之意,此议未定,何以格帝飨?
然则忘身徇义,辅此大谋,为宰臣者又安可怀嫌疑形迹之计耶?
范公镇之待罪百日,须发皓然;
司马光之抗疏力请,至诣中书宰相
欧阳公之条陈,且谓实国家美庆之事。
是数君子忠言剀切,感动圣心,于是宰相韩公从中主之,不可中辍之书才陈,禋祀前了当之旨随发,一颁成命,中外欢欣,猗欤伟哉!
愚尝详观国史,深味「不可使妇人知之」一言,则仁宗皇帝纯一之心,盖有为之地也。
故愚愿圣上去此心之私见,以天下为大公,勿惑于近习之言,勿迁于妇人之口,决自圣志,定此成谋,则国家亿万年之基定矣。
定国论者岂非今日之急务乎?
《诗》曰:「谋之其臧,则具是违。
谋之不臧,则具是依」。
诚以取舍不审,则贻害无穷,谋人国家,岂容不谨!
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
公论赤职,何以易此!
尝思今之公论所未定者,盖自权臣陵灭天性民彝之正,一时廷臣趋势附和,倡为邪论,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义□□□□□几欲胥吾国而为夷。
吁,可畏哉!
所幸天日清明,螭魅鬼蜮不容呈露。
然而虽以公论抑之,而阴覆曲护,未能免柔道之牵;
虽以大义析之,而毁麻正罪,未能明王庭之决。
群疑众忧,皆有「谋犹回遹,何日斯沮」之嗟。
然则是是非非,泾渭别白,乌可疏略!
盖邪之与正,其不相类如冰炭,其不相入如薰莸。
冰炭、薰莸,未见可以兼容并蓄而不为害者也。
苟不审此,以定意向,则君子无所恃而怀疑顾虑,何以责其趋事而赴功;
小人有所幸,而含愤摇毒,何以使之畏威而屏迹?
一种庸庸之论,顾谓规模贵详缓而不迫切,气象贵浑涵而不呈露,疾恶已甚乃召乱之基,不能有容非济治之术。
不思能好能恶者,仁人之公,善善不用,恶恶不去,其终果何如也!
夫台谏者公论之所自出。
近者拔擢人望,付以言责,类皆明目张胆,指陈大义,观听耸矣,奈何调护之力至勤宣论,节具之难并不付止。
夫其忠躯致命,忍须臾之死以告君,本为谁计?
而藐藐之听如此,愚不知其所为矣。
夫伐木而剪枝叶,不若斧其根;
壅水而捍波流,不若塞其源;
鸣鼓耀戈而逐虎,不若乘其方睡而毙之易。
今诸君子既且捣之,是撼而觉之矣,然未闻有全台而力争者,又未闻有二十馀疏而未止者,则犹欲缓视徐趋,以待其虓怒决裂之势,几何其不反为所噬耶!
考之我朝元祐庶政之更新,人心渐定,元丰旧党之分布,窥伺方深,夫何微仲莘老辈不念履霜坚冰之戒,方且思为调停之谋,迟疑两端,为自全计。
独有器之、子由灼知情状,究见终极,悟调停非消弭之术,知牵引为乱阶之基,所以极论其非,不恤身祸。
然而言极中理,宣谕再三,则当时无一毫之私意,亦可见矣。
今当何法,得非刘、苏诸公乎?
今当何监,独非范、吕诸公乎?
故愚愿皇上破阴累之私心,昭好德之公见,思复隍之戒,行台谏之言,使小人不得以实其位,则国家受无穷之福矣。
且今日之国势不可不强也,而强之必有其道。
高城深池可也,积仓埘粮亦可也,然强本折冲,不专在是。
汲黯在朝,淮南寝谋
李绩守并,长城隐若。
则人才者岂非国势之元气乎!
盖其德量足以涵容,其精敏足以裁决,其才力足以运动。
安平无事,则不动声色可以镇物情;
变故迭兴,则出一号令可以销外侮。
我朝杜、富、当国,其功若此。
明敏勇锐者,不辞难于使虏之行;
纯正质直者,不易守于危疑之际;
清谨自守者,勇于杜私谒之情;
恢扩自信者,切于同天下之忧。
彼此协力,上下同心,垂绅搢笏而天下有泰山之安,人心有四维之固,辽人申盟,西夏请命,特馀功耳。
近年以来,襄亡蜀坏,两淮丘墟,天下大势,如长江大河之趋,而未有任砥柱之人□□□□□□□□□□□大厦之势。
盖自权臣专柄以来,以钩致之巧坏其心术,以谄谀之习丧其节概。
间有刚方特立之人,则外示优礼,中实排摈。
非不知其能正主庇民,盖恐有以妨吾之私而不得肆,攻吾之短而不得掩,是以进拟之际,常先排斥,置之散地,而取庸凡刻薄、诈佞奸回者为之腹心,而疲懦软熟、顺从苟且者则布之中外,为之致力。
朝渐夕溃,日改月化,君臣大义,彼乌知之!
正如中狐蛊之毒,有终其身而不能解者。
所以更化以来,能革其面而不能革其心。
思「公来何迟」之语,犹见于亲擢台臣之口,以贻天下之笑,尚何望其有犯颜敢谏之忠哉!
而况近日风俗益有可畏,小人为盗贼所不敢为之事,君子受典籍所未尝有之祸,忧时致主之臣毙于一朝一夕之顷。
深林孤罴,疾风劲草,天下痛之。
气象已甚萧条,国势将何所恃哉!
为今之计,亦惟求天下所谓端人正士、孝子忠臣而任之,庶可有济。
谋如房,断如杜,则使之赞元体化,以亮天工;
循如龚,宽如黄,则使之居官任责,以熙庶绩。
备拾遗补阙之官,则萧之刚,刘之直,当使振职;
任典戎干方之责,则李之忠,郭之义,当使分藩。
而又以气节兴起士大夫之心,以义理陶成士君子之行。
器识宏则人才多,人才多则议论多,议论多则事功多,事功多则国势其有不振者乎?
将见心寒胆破之语,□□□□边之戒复见于斯时矣。
且国用者今日之所当裕也,而裕之必以其方。
经常税赋数倍于国初,而民力不可浚矣;
茶盐课额法制日变,而商人不可取矣。
隐而于契根括已尽,微而酒课征取已苛,法外名色又皆不可增矣。
将欲充国家之用,则天不能雨,鬼不能输,惟有节用一事,虽常谈而实要策。
然而祀典有常仪,节之可乎?
大军有常供,节之可乎?
百官有常俸,节之可乎?
夫是数端,不容措手,则宫禁无名之费耗,宦官无艺之渗漏,要当立检防也。
盖诸路上供,入于户部经费者十之四三,入于内帑私积者十之六七,与其以供私人之侈欲,孰若以代大农之供输?
窃观近日为弊滋甚,良辰美景之徘徊以数万计,其为浪费已不可言矣。
乃若琳宫之翠碧相辉,梵宇之金朱迭映,高题大揭,莫非宫禁之抽舍,此何为耶?
问其所以,盖有出入自肆,多方导诱,以为异教之囊橐者,踰越禁防,已为累德。
至于白鹤之规制宏侈,连空接云,工役无时,调度莫限,百万未已,千万继之,盖有不可胜算者,是独非所当废罢者乎?
推原其由,盖亦楮币之造,不劳耕锄,不烦冶铸,惟意所欲,一时皆可取办,是以泥沙之用,有所不靳。
又况畴昔权臣祖裴延龄之故智,外假经费之实,内为进奉之资,是以纵欲滋侈,其弊至此。
为今之计,必勇以革之,痛以节之。
后服浣衣,如周文王
一台不造,如汉文帝
布冠帛衣,如卫文公
不饰金珠,如汉光武
无名浮费,一切减损。
夫如是,然后推有馀以补不足,移宫费以济民穷,绍兴故事斯可举行。
念一年丁绢之需,而捐二十四万匹以偿之可也。
念苏湖水灾之积逋,而代纳版曹之亏额可也。
其于民力,岂不少瘳?
通变无倦,孰大于是!
嗟夫!
贤者不聚,固不足以强国势,宫费不节,固不足以纾国用,然非修己示仪,清心寡欲,将人孰从而为之用,费孰从而为之节哉!
合是四者,莫非今日之要务,而其本实在于皇上之心果能一而无欲也,果能一而不杂也,果能一而终始不渝也,则施诸四事,无有不正。
一或克治不力,而外邪复炽于燎原扑灭之馀,内帑复戕于萌孽既生之后,杜检必不密,把握必不坚,虽欲惫精劳神,以求正夫四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不可为矣。
执事又有所谓振滞淹、达幽枉,择将帅、饬武备,与夫京畿德化之未宣,郡邑命令之易壅,循巅揆末,原始要终,无非根本于一心也。
盖心者百为之主,万化之原。
周子曰:「心纯则贤才辅」。
大学》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
诚能用贤以诚心,则鸣驺出谷,比比贤才,濯缨江湖,人人达士,何至有考槃在涧之虑?
诚能立事以常心,则诗书礼乐无非帅才,孝弟忠信无非兵甲,何至有折柳樊圃之忧?
京畿依日之最近者,谕之以朕心之必行,则发奸擿伏,必能如赵广汉之用心,何奸慝之不销?
郡邑承流之至重者,示之以朕心之当务,则治民如家,必能如阳城之抚字,何民瘼之不拯?
若夫德刑二者之有阙,诏狱牵制之多端,此尤关于九重方寸之微者。
呜呼!
飞金羽玉,路人所知,为人上者所当昭示意向,暴白于天下,使知恶之不可为。
今宣室斋居,反以平决,古议絜令,亦以宽奏。
正人之冤不伸,则朝廷之纪纲将安用;
人心之愤不解,则天怒之见于旱者安可回哉!
呜呼!
执事所问者,愚已悉陈于前矣,至于日食之变,请得以终言之。
董子曰:天心仁爱人君,自非大无道之世,甚欲扶持而安全之。
故春秋日食三十六,而独不见于鲁哀之世,当时政烦民乱,日乃不食者,告之不悟。
今日非特名之未正,而皇嗣亦未定,异时权奸死党,如恕、确、厚、京辈攘臂破足,从而乘之,危亡之祸可胜道哉!
呜呼!
自数十年来,以国本为陛下告者不少矣,拔本塞原,广譬曲喻,无所不尽。
然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固未尝有斥责之诛,亦未尝有听受之实。
于是意气消沮,忠诚困抑,知其虽污轮折槛,终无补也。
至于今日,卒皆苟安禄位,寂寂不吐一喙,坐视人心之皇惑,国势之阽危,而无肯为陛下告者。
先朝张昪指切时事,无所顾忌,仁宗曰:「卿孤寒,乃能如是」。
曰:「臣朴愚,抑托睿圣,三子皆服冠裳,是臣不孤寒。
陛下春秋高,主鬯虚位,臣见陛下之臣持禄苟安,少有赤心谋国者,则似陛下孤寒」。
仁宗为之感动,暨参大政,卒与韩琦协心共议,以决建储之策。
乃者陛下擢用宰相,天下翕然称为得人,盖谓其学术正大,必能赞陛下以定大计,执政大臣又皆一世人望,亦必能相与助而成之。
今坐乎庙堂之上,于此大事不发一语,上下皆以此言为讳矣,此又臣之所大惧也。
臣不胜忠爱,出位僭言,惟陛下鉴其愚忱,俯垂省纳,仍下臣此章宣问大臣执政不言之故,断而行之,宗社幸甚!
天下幸甚!
洪庆庵记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七、《梅野集》卷一○
俞姓本系出周厉王春秋时为郑公族。
庄公六传至文公,娶于苏,生公子俞弥,姓始于此,为河间望。
《史记》有俞跗,汉有俞春,晋有俞纵,唐有俞文俊
后益衍茂,处于杭、歙、严、邺,莫可尽考。
宣义郎赐绯鱼袋讳某字国卿者,偕弟某事亲以孝,为乡闾所称。
某字通父,以咸淳戊子十一月二十三日卒,葬金吾山下柳屯田故居之侧,筑屋而庵,名曰洪庆,有永平乡田六百束以赡庵守,有周安乡田二百七十秤以奉祭享。
每岁寒食,主祭者率子弟各执事,自始祖而下合祀焉,奉先之孝,于是可观矣。
夫孝也者,君子所以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者也。
方前人之生也,凡可以惠其后,无所不用其至,则后人所以祭祀时思者,当何时而可已也。
为士而贫,犹将求仁者之以共其荐,矧家道从容,生理优裕,既无一而非前人辛苦之积,奠丰居而悽怆,食膏腴而烝尝,此庵宇之不可不设,而赡茔田之不可以无纪也。
古者宗庙宫室,所以严宗祀之地,天子、诸侯亲耕以供粢盛,后、夫人蚕缫以供祭服,犹曰身致其诚信而后足以为敬事神明之道,下是则又当若何而用心哉!
夫昭明焄嵩悽怆,所以聚百物之精而为神之著者,皆魂气之无不之者也。
孝子慈孙诚不可以不严其祭,而祭则不可不如其在。
将祭则礼备,既飨则乐成
乐之与哀常相为半,而济济戚戚,庶几其恍惚之与交。
而霜既降,非以谓寒也;
而雨既濡,则犹将见之矣。
吾平居暇日,修身谨行,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本之视听言动勿非礼之仁,达之洞洞属属如弗胜、如将失之孝,念之发动不容欺,彻上彻下毋不敬也。
何则?
天地之性人为贵,吾祖考与天地同其体,吾身则祖考之遗体也。
行遗体而不敬,则不能以天地之心为心,其与物相去不远矣。
是故礼莫大于孝,孝莫切于正其家。
《礼》曰:妻者亲之主也,子者亲之后也,身者亲之枝也。
故枝必固、后必善、主必端,三者礼之本也。
吾诚念夫枝必在于固,则方寸造端,所以培植根本、发达英华者,益当为显扬先烈之计;
诚念夫主必在于端,则仪刑有则,所以肃雍闺门、纲维妇道者,益当勉为清洁藻之供;
诚念夫后必在于善,则诗礼传家,所以立大小之教,自洒扫应对而达于参赞化育之妙者,益当衍为继志述事之孝。
夫如是也,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故曰:惟贤者为能尽祭之义,惟贤者之祭必受其福而备百顺之名。
祭有如是,可不敬乎!
一或不敬,其弊将有假春祀之设,聚亲族,絜妻子友朋而为游观之乐,是则习俗之当戒者也,可不敬乎!
俞氏礼义之家,子孙多以文艺名,而字某某者,尤乡曲之俊。
追惟祖烈,克念厥绍,以时祀为莫大之典。
顾焚修有庵,赡茔有田,由来已久,诚不可以无纪也。
余甫到官,贻书至再,命识其事,谊不容辞。
窃谓庵以洪庆名,所以遗子孙蕃衍盛大者在是,而田则散见于永平周安之二乡,又隐然有安平气象。
子孙尚增广之,益追念之,将至于愈久而愈有光,所以明前人之德,又以重其家也。
戊戌风变拟应诏封事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九
臣仰惟陛下祗畏天威,益隆圣德,因风雨震凌之变,惕然恐惧,以避殿减膳为未足,乃亲洒宸翰,布告中外,俾大小臣僚,咸以直言来上。
圣心笃切,已足上格穹苍矣。
臣昨厕从列,兹叨祠廪,目击变异,痛心疾首。
虽抱沈痼,屏处衡茅,其敢以是为解,而不思所以仰答清问?
是用披沥肝膈,粗陈管见,惟陛下少垂听焉。
臣闻圣帝明王之世,天道顺于上,地道宁于下,故无疾风苦雨之灾,无地震水涌之变,此皆盛德感召之所致也。
而自今以来,地震屡矣。
七月七日,白虹夜见。
虹,飓母也。
越二日而飓风挟雨,大肆威虐,人皆曰飓母之见,此先兆也。
臣则曰:先兆之见,不在乎白虹垂象之时,而已著于地震示变之日。
《记》曰:「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
且夫天气下降,地气上腾,于是乎风霆流形,发生庶物。
斯其所谓神气者欤?
夫何神气之发育,乃反为人物之殃,不为祥风甘雨,乃转而为灾为沴,殆有甚可怪者焉。
土宇者,所载之神气也,今则漂荡室庐矣;
民人者,所载之神气也,今则伤害民命矣;
物产者,所载之神气也,今则垂成之稼,扫地无馀,一饱无期,饿莩将见矣。
地震兆其端,而飓风煽其毒,是其咎果安在欤?
夫地载神气,而圣人之神气实与之相为流通。
「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作《书》者以为舜之德,即舜之所以为神气也。
「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记《礼》者又引《崧高》之诗,而继之曰:「此文武之德」。
即文武之所以为神气也。
成王之神气,微有所昏,故大风偃禾,昭示谴告。
及夫启金縢之书,发悔过之语,而反风起禾,见于不旋踵之顷。
当是时,成王之神气,其精明与舜同,亦与天地同,故一念感召,如响斯答。
然则今日之变,天道未顺,地道未宁,震动漂摇,灾异交作,无庶物露生之应,而有荡析摧败之忧,陛下盍亦反躬内省,岂吾之神气有歉于古之帝王而然欤?
臣窃谓天覆地载,人物处于其中,同此一神气也。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实所以为神气之主也。
比岁以来,兵戈满目,乖戾之气,上干阴阳。
西蜀破矣,荆襄残矣,淮甸抢攘,江湖撼摇,民人死亡,何可胜计!
今又先之以地震,重之以风雨,凡平时之林然而生,蔚然而茂,神气之所发育者,率皆憔悴萧条,触目酸鼻,而又物价翔踊,日甚一日,民将无所得食,直立而须死耳。
夫民物之生,皆地之所载而天之所覆也。
今天爱其道,地爱其宝,但见寖微寖衰之形,莫睹寖明寖昌之象,可不为之寒心哉!
虽然,亦岂无道以处此?
臣敢科别其条,以告陛下。
夫天下譬犹一身,身以神气为主,神气精明然后骨力坚强,血脉流通,吾身可以久安而无疾。
治天下亦然。
心源者,神气也;
人才者,骨力也;
兵财者,血脉也。
自一身而宫闱,自宫闱而朝廷,自朝廷而天下,所以主张是者神气也,所以运动是者骨力也,所以流行是者血脉也。
陛下一澄其心源,则神气充矣;
一振人才之纲领,则骨力强矣;
一提兵财之体统,则血脉通矣。
故天下之机括,惟在陛下之一身而已。
且端平未更化之前,姑置勿论。
自更化之后,陛下所历之艰险变故,不为不多,而所以动心忍性者,不为不至矣。
不知陛下因灾异而神气遂为之消沮乎?
抑因警惧而神气愈为之精明乎?
夫忧窘则怵惕,安平则弛缓,常人之情耳。
圣帝明王,纯一不二之德,则固不当若是也。
臣愿陛下悼念灾变之可畏,深思平日之过愆,痛自惩艾。
以陛下之心,对天地之心。
变异卒起之时,因当饬躬自省;
变异渐息之后,尤当兢业自持。
此心所存,慄慄然常若盲风怪雨、拔木发屋之变临乎其前。
绝荒淫之嗜好,戒宴安之鸩毒;
杜群枉之邪径,伸忠贤之正气。
燕居深处与治朝听览之际,同一庄肃
妃嫔进御与经帷讲学之时,同一敬畏。
勿以屋漏闇室而自肆,当以天鉴孔昭为可惧;
勿以借曰未知而自恕,当以人见肺肝为难欺。
视听管摄乎天君,而毋以外物汩精神;
几务尽付于至公,而毋以私昵寄心腹。
斥一时宽释之邪说,而惟思天下至大至重之责,不可有一日之暇逸;
屏目前玩志之细娱,而深念艺祖皇帝之金瓯,不可有纤毫之阙损。
如此,则大臣不敢养骄,以惰股肱;
小臣不敢养谀,以惑耳目;
近臣不敢养安,以稔萧墙之祸;
远臣不敢养寇,以遗宗社之忧。
君臣上下,置此身于岌岌至危至险之中,天地神祇,恻然感动,将挈而还之于至安至固之域矣。
臣所谓陛下一澄其心源,则神气必充者此也。
人主无职事,惟以进贤退不肖为职。
史称郭公之所以亡,在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
以臣观之,郭公之罪,固在乎无刚断之勇,而其受病之原,则在乎未能识善恶之真。
如使其真知善善,真知恶恶,则何遽至于亡!
惟其颠倒错乱,莫知适从,当用者如转石,当去者如拔山,卒之正不胜邪,忠不敌佞,佞邪满朝,则中正路塞,是以终陷于亡耳。
陛下收揽威福,凡所进退之人,不胜其众矣。
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往往乍贤乍佞,迄无一定之守。
人谓陛下刚断之不足,臣窃窥陛下近年以来,未尝不欲用刚也,特在乎审而行之耳。
断在必用者,宜施之于君子,而勿误施之于小人;
断在必去者,宜施之于小人,而勿误施之于君子。
则得其所谓用刚之实,而不蹈郭公之失矣。
今陛下未能别白贤否之真,但惩往时议论纷纷异同之弊,遂以安静为尚。
然所谓安静者,惟苟同而已尔。
君所谓可,臣亦曰可;
君所谓否,臣亦曰否。
以苟同为贤,其意将以求安静也,殊不知是是非非,力争明辩,合天理、当人心,乃所以为安静。
阿意顺指,媚上附下,无所救正,蔑闻箴规,则虽求为安静,乃所以为大不安静耳。
今灾异数见,天怒未释,怪徵日新,民情易摇,尚得谓之安静乎?
本朝庆历嘉祐间,群臣可否相济,至熙丰而并为一谈。
元祐诸贤,亦可否相济,至绍、符而又并为一谈。
由今观之,孰得孰失?
人才之委靡,至近年极矣。
臣之愚见,窃谓勿以己意为逆顺,而以义理为逆顺;
勿以同异定取舍,而以是非定取舍。
庶乎陛下不受人之欺,而国家享得贤之实。
今也不然,脱遇有一任使,有一除授,则左顾右盼,辄兴乏才之叹。
正如风痹之人,纵缓不收,四肢百骸,不为我用,谓之骨力之强可乎?
陛下赫然圣明,照临于上,破苟同之说,辟大公之途,使天下人才踊跃奋迅,乃可以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矣。
臣所谓陛下一振人才之纲领,则骨力必强者此也。
今日急切之务,兵财二事而已,论者但知逐末忘本,臣窃惑焉。
自古兴王之始奋,徒手而运掉一世,无兵而立有兵,无财而立有财。
盖其精神志念沈深果断,几未至,不轻躁以先事,势可为,不迟疑而失时。
挫而愈厉,弱而益壮,则何事不可为,何功不可立?
兵财本一事,血脉本相通。
今析而言之,执政各主其一,不识兵而非财,兵何以养?
财而非楮,财何以办?
苟不通为一体,大作规模,洗涤积弊而一新之,臣未见其可也。
厥今中外所养之兵,与凡屯戍沿边者,不为少矣,而犹苦于无兵;
楮币布在天下者,凡四十千万有奇,其数可谓至夥矣,而犹窘于无财。
此岂拘泥常调者所能变而通之哉!
陛下必思夫兴王之始奋,徒手而运掉一世者,何术而致此。
彼惟不以常调处之,危中求安,死中求生,故能易祸为福,如反掌之易耳。
是故患兵之少而言增募者,谬说也;
患楮之不行而言秤提者,尤谬说也。
举朝群臣,泛泛如河中木,而陛下又未尝毅然振刷,有所改作,又乌能救今日伤败危亡之天下哉!
或者乃曰:「论事易,行事难。
今欲振刷改作,必思如之何而发端,又如之何而布置,又如之何而究竟可也」。
臣应之曰:今日非不可振刷改作也,特患未肯振刷改作耳。
如陛下果肯振刷改作,必有其道矣。
且陛下亦尝以自昔人主处艰险危急之极者而思之乎?
彼口之所食者何食,身之所服者何服?
宫嫔凡几,𥊍御凡几?
内外有冗官冗吏否乎?
有滥恩横费否乎?
兴土木否乎?
侈宴集否乎?
献议者或及此,则笑曰:「是不过节用耳。
所用如丘山,而所节仅涓埃,此迂谈耳」。
臣之所言,奚止曰节而已哉,直欲陛下如兴王之始奋,徒手而运掉一世,则必思坐卧仰薪,饮食尝胆,真如越王句践可也。
必思大布之衣,大帛之冠,真如卫文公可也。
夫如是,天下将曰:「万乘帝王而所食如是,所服如是,是真欲兴邦矣,是真欲洗一世而更新矣」。
妃嫔耶,𥊍御耶,土木耶,宴集耶,必能奋然大从减省,天下传诵曰:「今日汰某人矣,明日又罢某事矣」。
冗吏耶,滥恩耶,横费耶,必能确然痛加裁抑,天下传诵曰:「今日下某令矣,明日又革某弊矣」。
陛下立心,务在必行,决不朝作而暮止,朝廷议论,至当归一,宁有甲可而乙否?
万一左右之臣逢迎陛下之意,以为方今事势未至危殆之极,何必先为苦节穷戚之态。
是说也,乃害陛下之俭德者也,所宜深警而亟斥之。
或又以为方今幸而人无横议,何必为此纷更张皇之举。
是说也,乃沮陛下之从善者也,尤宜明辨而力排之。
陛下胡不思夫少康之兴,仅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可谓至狭至微矣,尚能振作兴起,挽回衰乱之邦,复为隆盛之势。
陛下视少康之时,岂不尚易于斡旋运用乎?
梁武帝侯景所逼,自知必亡,乃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
呜呼!
代天作子,抚有万方,危迫困辱,至出此言,书之史册,贻羞千古。
当其尚可救药也,怠而不奋;
及其不可支吾也,犹不知悔。
自昔然矣,可不惩乎!
今日之事,不问智愚,不拘中外,同然一辞,皆曰:「巧妇不能为无面饼」。
甚者则曰:「国将与楮俱敝」。
其虑固苦,其言固切,而论及于振刷改作,则又皆曰:「陛下犹未之肯也。
不特陛下未之肯,为陛下左右之臣者皆未之肯也」。
毋乃以为妨己而不暇计国乎?
不思皮之不存,毛将安附,计国乃所以为己计也。
陛下躬率于上,将有管、晏为时而出。
如陛下犹欲以平时架漏之具文而施之于伤败危亡之天下,则虽有管、晏,犹不知为陛下计,而况未有管、晏乎?
夫管、晏,孔门之所羞称也,今欲求其所羞称者尚不可得,陛下亦可反而思之矣。
人主,天下之利势也。
陛下操赏罚之利势于掌握之内,惟在乎善用之,则天下何难治之有?
臣所谓陛下一提兵财之体统,则血脉必通者此也。
抑臣复有献焉。
上以言求下,下以言应上,勿谓言为无益也。
臣窃思今日之事,复有十条焉:号令率多反汗,取轻天下,今当慎重其所发,一也;
赏罚未行之始,天下已生疑心,今当示信而勿惑,二也;
所在军情不安,敢于陵犯纪律,今当厚恤而严法,三也;
灾变之后,小民艰食,皆将驱而为盗,今当招籴以弥奸,四也;
秋高马肥,敌情叵测,区处边面,已为后时,岂容更复悠缓,五也;
督府制阃,体统相关,所宜戒饬,一心以国事而灭私情,六也;
监司按行诸路楮券,徒致烦扰,亟宜别行措置,七也;
州县体量田租,务在实惠,及下以固民志,八也;
湖淮交子,尽合易以铜楮,通彼所以宽此,傥是说可行,亦当早有定论,九也;
安边所之积贮,合议区画,毋致阴消潜耗,十也。
此十条,亦粗足以裨末议。
然臣不敢掇拾细微,以溷圣聪者,盖以治天下必使神气精明,自然骨力强而血脉通,凡此末节有不劳馀力而自举者。
陛下毋以神气之说为迂,稽诸天地,验诸人事,今日之变,非向时火灾之比。
盖火灾仅在京城,未为广也,今之水灾遍及外方矣。
不戒于火,犹可诿曰「居民弗谨,遂至延燎」,水灾非细故也。
我宋以火德王天下,先朝河决为灾,犹且上下恐惧,况风雨肆虐,至于此极,陛下其可不奋志力行,一反衰苶之光景,而为兴隆之气象哉!
《诗》曰:「惟昔之富不如时,惟今之疚不如兹」。
又曰:「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臣贱性朴愚,怀不自已,幸值陛下导之使言,是以一吐狂僭,惟陛下裁幸(《蒙斋集》卷四。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三。)
「示变」至「物露」:原脱,据殿本补。
奏乞团结民兵劄子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二、《蒙斋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四
臣闻方今西边之患,在乎兵少而力分。
兵少则备疏,力分则胆薄,敌攻其虚,如蹈无人之境,不待兵刃相接而涣然散矣。
可为寒心,可为太息!
今欲备之疏者密,胆之薄者壮,处处有守,次第相承,敌攻一重,而又有一重以为堤障,其惟亟行团结民兵之策乎?
或谓此策行于平居无事之时则可,今势既孔棘,将有缓不及事之虑。
殊不知善作事者,当识人情。
大凡人情安平,而使之结集,则怨咨易起;
事急而行之,彼各保乡井,恋室庐,顾坟墓,此正民情之所甚欲,何怨之有?
本朝康定初契丹扰北,元昊叛西,可谓甚急矣。
始诏河北河东路强壮,陕西京东西路新置弓手,皆以二十五人为团,置押官
四团为都,置正副都头各一人;
五都为指挥置使
年二十系籍,各置弓弩,分番教习,官日给粮二升。
河北在籍者二十九万三千,河东四十万四千,陕西亦十五万,而卒以此制西北两敌,未闻事势急遽之时而不可以行团结之策也。
今者坐视所在兵少力分之弊,不亟起而图之,敌骑之来,势若风雨,乃欲以疏漏单薄之备,当飘忽剽悍之敌,一处失守则诸处尽瓦解矣。
譬犹弈棋,急有急著,死中求生,此国棋也。
若惮彼之众,怯我之寡,遽谓缚手无策,待其败亡,可乎?
臣之愚计,谓宜作急行下,应沿边州郡,日下举行团结民兵之政。
其间或有规模已成者,更须精加整葺,缜密。
如其未曾结集去处,宜及今严行约束,亟作措置。
处处有保甲,人人知固守,无枵虚疏薄之患,有周卫捍禦之功,此实当今至大至急之务也。
朝廷每举一事,未尝不曰专委监司郡守,其所以鼓舞监司郡守者,未尝不曰有赏罚,奈之何能言而不能行欤?
当势之急也,则曰仓卒何暇为?
及羽檄稍稀,敌骑稍退,又诿之于无事矣。
如此,则是终无可为之时也。
今者团结民兵一事,愿陛下宣谕宰执,务在速行,如救焚拯溺,不容少缓。
仍责在监司郡守,以能否为赏罚。
郡守不胜任,则监司按劾;
监司不称职,则台谏抨弹。
毋事空言,专行实政,则备密而胆壮,又何敌骑冲突之足虑哉!
臣一得之愚,冒昧控陈,惟陛下采择。
取进止。
兵部侍郎内引劄子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二、《蒙斋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五
臣愚疏朴野,投迹山林,自知无补于当世,陛下荐加趣召,臣前后控免屡矣,而陛下迄不俞所请者,岂以微忠粗有可采耶?
今兹勉策羸躯,复觐清光,亦愿一吐真忱,图报陛下于万一耳。
臣闻激烈而言天下事,固臣子爱君之忠;
涕泣而言天下事,尤臣子忠爱之切。
何则?
居安而思危,处存而惧亡,慨然为激烈之论,以耸动人主之听,是固可以言忠矣。
乃若危中求安,亡中图存,当事势蹙迫之际,而祈哀请命于君父,惟有涕泣而道之耳,又何止激烈言之而已哉!
厥今江潮暴涌,荡陵我都邑,旱魃为虐,剿绝我民命,内则楮币蚀其心腹,外则强敌剥其四肢,危亡之祸,近在旦夕,陛下何为不省悟乎?
夫忧虑切而后戒惧深,警策至而后悔艾力。
臣敢涕泣以二语为陛下献:一曰秉一德,二曰塞邪径。
而究其所以行此二语者,则在陛下真知省悟而已。
何谓秉一德?
臣闻终始不变之谓一,表里无贰之谓一。
当昕朝临莅之时,虽俨乎其斋庄,及内廷邃密之地,或弛然而纵肆,则不可以言一德矣。
陛下静观默察,内隐诸心,吾之德一乎否乎?
听治朝而百辟耸瞻,御经幄而儒生款接。
当此之时,求一言之误,一动之愆,无有也;
及退而自便其私,敬心一懈,纯德或亏。
陛下曷为至于此哉?
盖所以潜移陛下之心者多矣。
何则?
燕处之际,娱悦耳目者声色尔,奔走后先者便嬖尔。
是皆顺我者也,皆求媚乎我者也。
四方有败,彼则掩覆;
天颜未怿,彼则宽譬。
诱于易入,动于可喜,湛溺其中,迷不自觉,视治朝经幄,夐然不侔矣。
陛下博览古昔,洞见成败,戒谨恐惧者,国未有不治;
荒淫逸豫者,国未有不乱。
独奈何不审所决择,而反至于与乱同事乎?
陛下岂以禁严之地,设有过言过行,人莫予知耶?
潜虽伏矣,亦孔之昭,鼓钟于宫,声闻于外,是乌可欺哉!
陛下纵自欺,奈苍苍在上、林林在下者何?
臣所以涕泣妄言,陛下未能消天变、孚民听、服远人者,皆秉德不一之所致也。
何谓塞邪径?
臣闻以义交者为正路,以利合者为邪径。
正路迂而易壅,邪径捷而易趋。
为人主者,躬帅以正,谁敢不正?
其有稍趋于邪者,痛惩而力遏之,天下悚然知邪径之不可由,其背邪向正也决矣。
今陛下不谨几微,邪正杂糅,旁蹊曲径,其隙渐开。
宫掖之秘,近习之亵,稍有一隙,则寡廉鲜耻者群起而赴之,纷纷多门,不可悉数。
大凡公则必正,私则必邪。
当今之时,自上及下,由中及外,习以成风,牢不可解。
一言以蔽之,曰私而已。
请托以私而行,贿赂以私而成,党与以私而固,恩怨以私而报,官爵以私而获,权势以私而倾。
私意之萌,陛下既有以启之;
私意之极,陛下又从而养成之。
臣来自草野,侧闻迩日邪径之开,难以枚举,其甚不忍闻者,且至于累陛下之圣德矣。
夫私意胜则利心动,利心炽则邪径多。
邪多而正少,则导谀迎合者日至,而忠言谠论,落落难合矣。
其极也,不止于难合,将反为邪所胜,而正论愈矣,其何以为国乎?
将见寖微寖灭,苍苍者愈怒,林林者愈怨,而陛下孤立于上,其为忧惧,又不止如今日矣。
臣所以涕泣妄言,陛下未能消天变、孚民听、服远人者,又皆邪径未塞之所致也。
夫此二说,其实一原。
果能秉一德,则邪径有可窒之渐;
苟不窒邪径,则反至于累吾之一德。
故曰:惟在陛下真知省悟而已。
臣曩侍经帷,屡陈恳款,尝进心本不动之说,而陛下欣然嘉纳,且有学者之褒。
今复以省悟之说启陛下,陛下试思,省悟者谁欤?
不知省悟者又谁欤?
豁然明白,了无凝滞,此正陛下之本心也。
即此本心坐照,是非的然,知夫晏安之必为鸩毒,美疢之不如药石。
凡以甘言蛊我,以逸乐投我者,彼皆自为富贵地耳。
一中其计,于彼则利,于我何益?
及乎危亡之迫乎其后,自诒伊戚,谁复分忧?
陛下省悟及此,则知一德果不可以不秉,邪径果不可以不塞也昭昭矣。
虽然,今当拯溺救焚之时,他无良策,而独持省悟之说,毋乃迂乎?
曰:人之未省悟也,犹醉之未醒也,梦之未觉也。
虽有良策,亦安所施?
一省悟则醒矣觉矣,良策乃可得而施矣。
然则目前之事,姑听其自败自坏,必待省悟而后救之乎?
曰:随事而救之,不过一事而止耳。
今日众弊胶轕,祸乱方兴,何可以一事尽。
借使一害仅去,一害又生,源源方来,夫岂智力之所能胜?
故莫若大正其本,尽悟前非
而今而后,奋乾刚之勇,毅然不屈于物欲;
开众正之门,确乎不牵于私意。
勿置其身于安平逸乐之地,而常纳其身于忧危恐惧之中。
念祖宗凛凛在天之灵,则为之长虑而却顾;
惧国家岌岌不可保之业,则为之痛心而疾首;
睹万姓有沦胥阽亡之忧,则为之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罪己有真切之意,格天非虚伪之为。
薄海内外,皆知陛下昭然此心,对越上帝,然后大势可回,大业可固。
非独可以处暇也,虽急而无以异乎暇之整;
非独可以履常也,虽变而无以异乎常之安。
此岂非一日省悟之机乎?
不然,天下之事,殆未可知,而臣之涕泣,恐未有已也。
披沥忠肝,不敢累牍,惟陛下留神。
取进止。
经筵奏论救楮之策所关系者莫重于公私之籴1240年5月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许国公奏议》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一介迂疏,猥叨亲擢,典神皋。
顷者锡对便朝,恭承王音,以钱楮为第一义。
臣祗服训词,不过宣布陛下德音志虑于众,而臣民亿兆,皆昭知陛下忧勤恳恻之心,靡然听从。
钱既流通,楮亦增重,目前市邑,粗免萧条急迫气象。
然臣反覆过计,以为此特制之于其末而已。
譬之流水,曲为堤防,使不倾泄,故可以成一溉之功。
若不浚其本源,俾之汪洋浩渺,不幸一隙不牢,堤防稍决,其涸可立而待,臣实未知其所终也。
本源者何?
救楮而已。
朝廷亟思所以救楮,则百物之价便可以损三分之二。
而其最所关系者,莫重于公私之籴事。
以朝廷和籴言之,则可以宽国计;
以阎闾日籴言之,则可以宽民生。
夫古今未有石米之直为缗丝三四十千而国不穷,民不困,天下不危乱者也。
臣以为天下大变大故,犹有自定之理,若财殚竭,不起而图之,则决无天雨财鬼输粟之事。
《书》曰「弗为胡成」。
厥今事势,本未尽至于不可为,而君臣上下似欲以不为侥倖镇静之名、安平之福,臣不知其果何说也。
况朝廷帑藏之储,已浸浸乎里巷富翁之不若,更三四月,边尘一惊,周章四顾,不审执事者将何以为陛下计乎!
忧心如捣,惟陛下与二三大臣速图之,宗社幸甚。
取进止。
重修安平院记宝庆二年六月 南宋 · 黎子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一、《淳祐临安志辑逸》卷六
武林今为皇都,马塍之东,有院曰安平,修明外精舍也,僻地在北。
子予大学亦多载,未尝识其处。
暨今岁五月十九日,慨为室人邓氏斋荐,始造焉。
僧德明因来前曰:「安平故址,乃淳熙中有所谓宝月庵是也。
先师法通充大其规摹,至绍熙间请于府尹蔡公,移仁和县小林之安平旧额,用名今院。
且俾其徒甲乙相承,遂为彝例,非若云水聚散不常者」。
法通礼妙行小弥陀行全为师,而德明则继法通
此灯之传也,颇有巨力于释门。
事为无不成,衲子为今代法器。
乃益广寺宇,自佛殿钟楼,耽耽翼翼,安禅有堂,香积有厨,台名雨花,室名净,亦若全具矣。
迩又创水陆堂于生天池上,众生来观,檀越敬信。
或有崇先谨终,则指求超脱,至扶老携幼,咸就师之门礼拜哀鸣,谓不若是则为未尽于人心,是亦有可异者。
德明经营有劳,其化人有方。
院之建也,寔成于今上宝庆初
遂求于子予,以记岁月始末。
子予敬窃念国庠贱臣,幸观今上皇帝天授聪明仁圣,克成我先皇之志,用能安定邦国,以保天下太平。
所谓安平者,非佛与僧安平,乃由圣天子安平之赐也。
其赐维何?
亦惟曰兵以不杀为威,刑以不用为严,财以不敛为富,而用人以不作聪明为贤。
盖我朝世守之道,一本于仁而已矣。
缁流晨昏梵宇,以为平安,而曾不知帝力之我加,岂容不为之推本皇恩,而百拜稽首,归美吾君哉。
德明所创,为畿内福地,方且日偕其众,鸣钟击鼓,严奉香火,上祝帝灵箕翼,母后万年,以膺无疆之福。
贱臣寔欣有取于德明之为。
顾惟区区草茅之忠,则敬愿巍巍明圣,传祚建极,至千万世。
且使寺僧德明荷国鸿休,永传其徒,卫护法教,亦可至千万世。
如是,则子予秉笔以为之记,将亦藉是图千万世而不朽,独不为盛事欤!
用是辄为之大书,俾刻琬琰,不敢以荒废辞。
宝庆二年夏六月中浣后二日谨记。
国学免解进士黎子予撰。
王孝适书。
丁黼篆额。
书先君遗独善汪公帖后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八、《鲁斋集》卷一二
先君少有大志,中年慨然以单骑游荆楚,入武当幕。
虽国家和好方坚,无以经营谋略,亦遍历边徼,吊春秋、战国之遗迹,访靖康建炎之逸事。
如地理之近远,形势之险隘,虏情之隐微,边防之疏密,如指诸掌,见于简册,形于书问者多矣。
某幼罹荼毒,不能搜访,仅得此一帖,大略可见。
今正恨襄樊失守,人物眇然。
盖于安平无事时,士大夫念虑不及此,一旦事变之来,莫不束手无策。
作此帖时,实庆元己未,距今七十有五年矣。
感今昔之盛衰,为之永嘅。
深虑散逸,略加整固,附于《先训》之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