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墨梅花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骚人以荃荪蕙茝比贤人,世或以梅花比贞妇烈女,是犹屈其高调也。王逸民以淡墨作寒梅双影以见贶,余目之曰「此孤竹君之子也」,座客颇以为有见之言。
跋垫江廖持正二记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垫江廖持正作《法华禅寺法堂》、《化先度法桥》二记,不远数百里,驰以示缙云子,以求印可。夫世之学道者,与之说有则滞入形相,与之说无则流入虚空,如狗逐块,无有是处。持正拂去两边,妙主教外,甚为奇特。然在缙云门下,别当下一转语。凤凰非人所常见,或人自谓亲见凤凰,人争问之凤凰何所似,或人答之曰,首如雉而华好,羽毛五色,尾数尺许,足如鸡,其立高如人。众皆信之。又问不知何食,或人曰食谷,众皆抚掌大笑。余因戏谓持正曰,有人问凤凰何食,切毋答以食谷也。持正见此,亦应捧腹绝倒矣。
跋会景堂记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民国《巴县志》卷三
余同眉山唐立夫观此文,古渝山川、风物、古今,尽于此矣。余读之,莫之许。立夫论文章,多不可前人,独谓此为奇作。以立夫之言一再复,然后见其汪洋纡馀之体。其间云北岸有涂山,南有夏禹庙、涂君祠,以今考之,南北误矣,当改为东岸有涂山,山之麓有夏禹庙、涂君祠云。
跋山谷书木假山记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黄太史用笔调和,收藏遒劲之气于笔墨中,无一点暴露。俗人见他人书如寺门前金刚,筋骨俱露,便谓鲁直无力,可为一大咍也。
跋东坡画论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蒲永升画,遇东坡先生可谓幸矣。后世伎艺,如永升或不难得,而收名定价,则旷绝无人。三复斯文,重兴叹惋。
跋老苏书帖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此书法律不足,韵度有馀。蜀人本不能书,元祐间,东坡始以其笔画名世。其法虽出于二王,其实已滥觞于老苏泉源中矣。
济水入于河(答人书说四事)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洪范》五行,一曰水。水,五行之先也。五行至灵至神,非人理可得而推。在天为经星,又为纬星,自为经纬以致用。在地为金木水火土,为八卦,为人,为禽兽草木,为温凉寒暑,相生相克。自为君臣父子夫妇,无毫发之物不属五行者,亦可谓神灵矣。既神既灵,则济水入于河,能不混杂,又溢为荥,神灵之所优为者。子独见于水合,水则无别,故为是说,此己意也,以人理言也。四渎江河淮济以其不为诸水所并,自朝宗于海,故祀以为渎。如子之说,则祀典之内,一渎废矣。夔子之东不一里,江之北岸沙石中有咸泉,可以为盐。深冬,大江水落石出,月明霜清,人见此泉如白练,自江南横截大江而北,此耳目之所见者。孔氏注《传》,于义理或疏,至于山川名数之精覈,岂后人所可彷佛?子不惟是之信,又欲删改经之正文,曰「浮于漯,达于河」者,不可之大也。切以为戒,切以为戒。
舜命夔典乐教胄子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尧舜之时,无六经诸子百家,欲教胄子,将以何书?古之胄子未学时,亦今之童蒙也,必先之以诵数。既无六经诸子百家使之诵习,何语诵习?乐章也。「诗言志,歌永言」。志者,心之所之。所之有二,正与邪而已。孝悌、恭俭、慈爱、忠信,正之类也;淫侈、悖慢、骄矜、诡诈,邪之类也。诗言志,所言正之类也,必非邪之类也。自童蒙使之诵习正言,既诵习,必从而歌之,又从而被之金石管弦,邪心何自而生?此教也,教由外也。举其外如此,必能感发其中心,所谓乐则生,生则乌可已者,此所以教也。若子之所言,寓所畏于乐。古今闻畏刑也,未闻畏教也。至于「以乐之绪馀,用于天地鬼神」,此尤害理者。愚曰使天神降,地祇格,人鬼享,此非精诚有以感格,何以得此?以尧舜为祭主,以夔典乐,是时无乐工,惟用所教之胄子以为工。君臣上下,无一人有毫发邪心者,所以感格天地鬼神,至于凤凰仪,百兽舞,此乐之大成也。教胄子乐之始也,请深思之。
尧典谓之虞书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诗》《书》经圣人删定,皆寓深旨。尧、舜、文王,孔子心所敬服,以为古之圣人,无如是三人之德者,故《诗》《书》之首,示尊敬之意。尊敬之意何以见?于《书》之首尊尧,《诗》之首尊文王。尊尧,故《尧典》曰《虞书》;尊文王,故《关雎》以下系周公,《鹊巢》以下系召公。何以见其尊尧、尊文王?凡人称天子曰「陛下」,太子曰「殿下」,朋友亲戚相问讯,尺牍往来,曰「阁下」、「足下」,尊之不敢直指其人。故尧之史而曰《虞书》,文王之诗而曰《周南》、《召南》也。然则何以不尊舜?舜为尧之臣,既借舜以尊尧矣,无以为尊也。然尊尧,则舜可知其德同也。六经之首,皆有所尊。《易》尊《乾》,《春秋》尊王。不敢以《彖》、《象》之辞系之于卦辞、爻辞之下,特与他卦异者,所以尊《乾》也。「元年春王正月」,元年春,天也,王即次之。然则自天而下,无尊于王者,此尊王之旨也。《礼》、《乐》无完书,使见完书,决有旨意。
盘庚迁都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商之累迁,商之故事也,成汤、伊尹之意也。臣民安于无事、纵逸成俗则迁,国有大故则迁。纵逸而必迁者,盖纵逸生于无事。今之富商钜室,或有迁徙,经营卜度,极其力不三年不成,其间庆吊婚嫁,往往而废,况王都乎?方迁都未定,虽中庸之主,寻常之士大夫,淫侈游畋之事,有所不暇。故商之先王以迁徙劳役其子孙臣民,以损其淫侈酖毒之事。故其首篇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先王有服者,先王有故事也。不常宁者,常宁则纵逸之所由生也。国有大故而迁者,弃旧从新,变其臣民心志思虑,以迎惟新之庆,亦常理也。又劳役以节损淫侈之意,亦在其中矣。故其中篇曰:「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戚,鲜以不浮于天时。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当降大虐之时,不怀故居,视民利用以迁,违祸而向福,新其民之志虑,以迓新祉也明矣。盘庚之迁,必由纵逸,是故其民怀安而怨,若有避祸则不待告而徙矣。先儒往往谓《盘庚》不明言迁徙之故,盖不详其文。盘庚言「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旨」,又曰「予若观火」,其中称先王故事,章明切著如此,岂有隐藏而不布告者?当时臣民皆知有迁徙故事,故盘庚可率以迁。不从其迁而殄灭之,亦有辞矣。不然,强民之所不欲,适所以致乱矣。以纵逸而迁,有大故而迁,皆言天,曰「先王恪谨天命,罔知天之断命」,又鲜以不浮于天时者。天行健,十干周流,昼夜不息,率十日而一周。君子以自强不息,当法天也,可常宁、可怀安乎?商以十干命其子孙,曰甲曰乙曰庚曰辛者,法天之意也。
修成都府府学记(绍兴二十九年十一月)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全蜀艺文志》卷三六、《成都文类》卷三○、嘉庆《四川通志》卷七八、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道光《江北厅志》卷七、同治《壁山县志》卷一○、《锦江书院记略》卷三、《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绍兴二十八年冬,天子命中书舍人鄱阳王公出镇全蜀,明年四月至成都。下车谒孔子庙,顾见学宫圮毁不治,喟然而叹,且言:「皇上拨乱反正,易干戈为俎豆,开立政化,纯用儒术,常以万几馀閒,手抄六经、《论语》、《孝经》、《孟子》、战国乐毅、晋羊祜列传,及图孔子与门弟子七十二人像,躬为叙赞,颁之郡国,藏之学宫,以示惇劝,以率斯文,德至渥也。成都西南天府,当是时,学校荐祭无位,肄习无所,其何以仰承圣明休德」?亟命度材计工,涓吉肇事。力不民役,费不民取,易腐败而新之,与新作而补其阙,凡四百楹,皆敞豁靓深,精坚严贲。公来视成,诸生东自荆、夔,西极梁、牂,坌集庑下,欢喜鼓舞,咸愿记载,传之将来。公以命其属部沈黎守吏缙云冯某,俾叙其兴作之由,且系以辞。公名刚中,字时亨。其治蜀纯用儒术,其有得于经术者,岂第乐易之政,无愧于前人。词曰:
楩楠于山,鱼龙于渊,物生有元。彬彬学宫,蓄储其中,登为卿公。圣神宅尊,涤除妖氛,焕以尧文。夏校周庠,达于四方,声教洋洋。皇曰岷蜀,诗书之俗,谁欤其属。振其殚竭,孕其俊杰,繄予近列。西南巨屏,绵络参井,维公是命。皇曰往哉,惟抚惟怀,实维汝谐。汉有文翁,千载吏宗,汝惟其同。公拜于庭,皇亟其行,虎熊旗旌。公来祈祈,致其肃祗,先圣先师。顾瞻颓倾,心经目营,亟命鼎新。刊山浮川,巨桴云连,徒旅阗阗。己卯仲冬,日旦昏中,涓吉肃工。千趾俱升,趋之烝烝,各奋而登。翔然其成,焕然其明,杳然其深。公其省诸,邦人从之,岌岌嶷嶷。公升于堂,而色而康,嘉言孔扬。谆复诲语,如父如母,邦人鼓舞。欢传万口,父兄师友,更相进诱。一日二日,化行洋溢,如风之疾。惟皇作极,贵儒尚德,百王之式。惟公之贤,受命于藩,皇泽遐宣。斡旋枢机,皇曰来归,蜀人其思。乐石峨峨,矢诗不多,千古不磨。谨记。
罗城记(绍兴三十年)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成都文类》卷二四、《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朝廷用兵,恢复陕右,置川陕宣抚使护诸将,治益昌。其后罢兵,宣抚使为四川制置使,治成都,兼成都军府事。备关、营屯诸军凡十馀万,皆其统御;巴蜀西南与吐蕃、南诏接,由绵、龙包戍泸、施、黔,凡三千馀里,皆其镇抚;合巴蜀六十郡二百馀县,吏之能否,民之休戚,皆其督察。制置使之任,其重如此,宜其所治城郭甲兵,有以示威武,肃观瞻,制不轨,销未萌。乃今城若可踰,隍若可涂,而诸将奔走禀号令,边吏缓急络绎关陕,州县四集受约束,听期会,与四方逋游士客、豪商巨贾皆肩摩袂属会府下,观见大府形势衰落不振,虽有肃心,不能不弛,轻侮徵萌,阴为祸胎,讵可忽欤!绍兴二十八年,天子命中书舍人鄱阳王公领使事。下车未及,军民大务,纲条尽举。已而周视城郭,笑而言曰:「诸侯守在四境,是决不与临冲相当。譬眉之在人,无与于观听食息,然无之,鲜不以为奇绝大病,悲忧无聊,若不可生,盖人所当有不可独无故也。城池固凡郡国所当有,况西蜀视成都为心膂,馀郡为四支,又制置使所治邪」?然民方勤于才力,不堪徭赋,乃蒐壮城卒之役于它者三百卒为党,备糗粮,具畚锸,以受兵司,分董其役。课功惰,明赏罚,人不告劳,欢呼就事。居人咸喜,羊豕醪醴,犒劳踵至。权舆于二十九年五月,迄明年十月。城比旧凡周四千六百丈有畸,雉堞庄严,沟池深阻,气象环合,顿成雄奥,远近纵观,骇愕叹异。既又表丈尺而以三百卒者分主之,遇阙则补。倅幕月一巡,帅守季一巡,有不葺,坐其人。如是守之,不以数十百年而不坏。公曰:「是役也,费公帑十有六万,而九邑之民一毫无与,以官自有壮城卒,而卒自有衣粮,故可不劳不费而集事,是宜具载本末,以告来者」。遂以命其属部沈黎守吏冯时行。夫《春秋》书城防、城虎牢之类凡三十馀书,盖备不虞、防未然,政之大经。公当晏然无事之日,为有事之备,使遇仲尼,当获大书。下吏既闻命矣,其何敢不勉!公名刚中,字时亨。初,召对便殿,词气壮伟,上察其器识可任大事,擢左史,迁词掖,继授以蜀政,行且大用矣。
丹棱县夫子庙记(绍兴三十一年)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嘉庆《四川通志》卷三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一、同治《壁山县志》卷一○、光绪《丹棱县志》卷八、民国《眉山县志》卷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浮图氏之书,专以祸福恐迷世俗。人闻敬佛得福,毁佛得祸,莫不崇信恭恪。塔庙布满,雄杰焕丽,过于王者。吾夫子所言,皆古今不易之道,非有信證,不出诸口,其肯以怪谲汗漫之说杂乱典训?人亦无所恐惧歆羡,故祠庙凄冷。今独国郊若州县乃仅有之,未尝有以己意私自荐祭者。惟丹棱之东馆、栅头二镇,士类滋多,尝自诵其言、学其道,有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以义、以亲、以和、以别、以信。郡国三岁宾兴,被其惠利,至为公卿大夫以受其禄。而春秋二祀,距州县迂远,不获奔走祠下,盥洗降登,自致其诚敬,报本反始之义不备。乃合乡之人力,作夫子庙于镇之南郊,严实精閟,荐献有位,洒瘗有所。每春秋,父子兄弟涤濯举薰酒醴牺牲,跄跄济济,祗奉祀事。呜呼,可谓知其本矣!夫圣人之道,发于外所以饬内,修文所以丰实。今也福无所觊,祸无所避,以道德仁义,人伦大法之所自出。后世自天子达于庶人,如病有药,如子有母,如妇有家,盛德大业,天覆地载,故中心诚服,如当时七十弟子。于是祠庙翼翼,笾豆楚楚,祼瓒酌献,礼义备具。吾知是二乡自今至于后日,若子若孙,必有不忍弃其诗书之业,孝悌忠信之行,甘心不齿于乡党邻里。何者?耳濡目染,外有以饬其文,内有以丰其实,教之所由兴,俗之所由美,有不得不然者。东馆衣冠,异时不过州县,今秉旄持节入禁使小大法从。栅头自国朝以来,未有登名进士举者,今试礼部往往辄居甲乙。呜呼!吾夫子虽不若浮屠氏明言祸福,而福亦不赀矣。古渝冯时行绍兴丙辰尝令是邑,后二十有七年,岁在辛巳,时行自假守沈黎被旨造朝,道过眉山,丹棱之人犹曰斯事未有纪载,非吾昔令尹其谁宜为。时行曰敬闻命矣,不敢辞。东馆作庙以绍兴壬申,首作庙之议者吕相。时绍兴辛巳记。
龙多山鹫台院记(绍兴三十二年十一月)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舆地纪胜》卷一五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余少读唐孙职方《龙多山录》,思至其处,登降岩巘,为徜徉浩荡之游。绍兴己卯,行年五十九,被命守沉黎,道由兹山,始获一至所谓龙多山者。于时大雨险滑,攀援进退,一僵一起。上不五里,始晓而登,过晡乃至。云露晦黑,跬步莫睹。私自念少而闻,老而游,昧无所见,中心慊然,若有负于兹山。已而岚昏解剥,四野开霁,廓然千里,尽入指顾。缙云清居,云顶醮坛,若可攀挽。摄衣杖屦,拥以仆夫,下鹫台,过至道观,憩佛惠寺。又循岩至灵山寺,从容徙倚,意满神惬。复还鹫台,俄倾晦冥,雨复大霔。吁!时行迂愚訚訚,不可于世,岂此山神灵与人异好而尚或听之哉?山负一道宫,三佛刹,而鹫台为之冠。一峰特起,草木华润。寺僧道真,立志精坚,誓毕此生,有所建立,诚不可掩。小大同心,扫去败朽,幻出金碧佛殿。僧堂、法堂、方丈、山门、厨库,凡寺所当有,无不备具。最后转轮大藏,瑰杰壮丽,藏奉释迦文佛与其徒所为书至五千四十八卷。前己卯二十三年经始,后三年落成,于是龙多之鹫台郁为精丽矣。道真欲此延有道尊宿以居之,退处灵山,此又非寻常流俗之见。灵山岁久颓弊,独一僧年七十馀,老且病,不能出其门户。而异时阁架飞檐,下瞰绝壑,最为游观之胜,孙职方之文与古今诗什皆刻岩下。道真果退居于此,岂惟鹫台一新,灵山之景,当还旧观。由佛惠寺循岩种竹柏,开径萦纡以达,灵山幽深之趣,宜十倍于前日。道真识之。绍兴三十二年十一月日,缙云冯时行记。
按:乾隆《合州志》卷一二,乾隆五十四年刻本。
景浚卿学易堂记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
景浚卿以经术教授东州,由其门者为学皆知本根、有依据。一日以书抵巴郡冯时行曰:「余晚学《易》,盖精思而得之,其《洪范》皇极之旨乎。皇极建而五福应,否则六极也。《易》之六爻惟二五得吉常多,馀爻凶悔吝应之,中不中之效较然于画中。余自以为得也,涣然忘忧,结庐武信,与《易》起卧其中,榜其堂曰『学易』,子其为我识斯堂。余之得诚得也,赞之其未至也,发之吾之心,将子之言是徵」。夫中者,天下之大本,浚卿以中求《易》是矣。然非中之难,用中者之难,何也?中无定体,自天地之大至于圭撮毫发之微,中皆寓焉。求中于尺寸中矣,易之于寻丈,则尺寸之中已畔于寻丈;求中于寻丈中矣,易之于一亩之间,则寻丈之中已畔于一亩。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孟子曰「执中无权犹执一」,惟学至于权然后可以用中,物之不齐,而中皆适焉,故愚尝谓《诗》、《书》、《礼》、《春秋》圣人之经书;《易》,圣人之权书也,约天地变化之至权以权乎人者也。衡一定而权之变化无穷,衡有权然后权任重轻而得其平,道有权然后道适变化而得其中。故曰其为道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圣人体此以用中于民,而《易》之道有以被生灵、宰万物,亘古今而不匮,故又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也。中见于爻象,用中者隐于爻象之表。尝试与浚卿遗象忘言,一日二日,以其身出与世故,靡一不当,则是非毁誉纷然而起,当是时所以处其当者非真《易》也邪!以是求《易》,则二五中之位非中也,中在我而已。亦犹五为皇极之位,建极者非五也。得是以揆爻象之变,则爻象不隔于微旨,事为辄贯于精义矣。浚卿曰不然,愿复之;审其然也,请书之学易堂之南荣以为记。
独有堂记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成都文类》卷四一、《永乐大典》卷七二四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郭信可于所居之西东作堂,以为燕衎之地,摭蒙庄之言,命之曰「独有」,属其友冯时行为之记。夫西州沃野千里,郁葱华润,其间隆堂峻宇,崇台延阁,览物象之奇,极游观之娱,不啻千万。至于美淡薄之至味,顾幽寂之华观,会万象于一歧,错微尘于无极,能以是为燕游之适者,或无其人,岂信可所以命斯堂之言乎?夫师旷在前,盲者无达观;广奏盈耳,瞆者绝莹听。知信可之深者能相索于无何有之表,不知者或以为病。予请言其所不知者。独者人之对,有者无之偶,信可自少时已得道于静南堂,超人我之域,过有无之量。及今老矣,道既熟矣,将以斯堂为广漠之野,无何有之乡,物我两忘而万物皆我,若何为独非独耶!总贯万汇而莫窥其朕,若何为有非有耶!此信可之所谓独有,非世俗之所谓独有者也。人见其于斯堂起居,言笑不异于人,而其徜徉徬徨,所以跨寥廓而支汗漫者,莫得而见之矣。信可曰:「子真知我者,可请书以为记」。
稽古堂记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永乐大典》卷七二四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资中人李处和自少传其家学,为诸生,年三十馀未达,且甚贫也,乃出游,而其平生故人亲戚稍资业之,因贾于荆、襄、巴、夔之间,不十年而其利百倍。既富,则慨然曰:「是故吾之权道,岂其初心哉!吾年幸未甚大,三子长,宜有以为训」。乃毁其舟车,定居于涪之乐温,葺斋馆,益市六经百家历代史传,阖门不出,日以读书教子为事。始作室时,颇斸山为基,有二泉出于基之侧。既成,则命其堂曰「双泉」。堂之前为屋五楹,彻户牖东向,命之曰「东斋」。会予负罪归耕,与处和相近,未踰月而一再过之。升其堂,喜其清洁严净,有山人处士之趣。见其三子嶷然,知其有成于异日,犹物之始于东南而成于西北也,命之曰东斋,是矣。彼双泉者,其发沮洳,以为井,腐泥不可食,是何足以辱公之堂,宜更命之曰「稽古」。昔桓荣以经术为汉光武所贵重,授太子少傅,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后世颇议之,以其为学志于利禄。余切谓议者之过也。周公、孔子,去人远矣。自是以降,孰不愿以其所学荣耀于时?盖公侯轩冕之贵,人人所同欲,虽圣贤不能与人异,异于人者,其在正与否也。世或以谄谀得之,或以奸诡得之,或以贿赂得之,言兵者杀虐人得之,言利者锥刀尅剥得之,与夫陷害君子,茍利其身,不顾而得之者,自古及今,凡可以得,莫不极其力所抵而必于得焉,孔子所谓「既得之,患失之,无所不至」者。不惟是之深责,而反有议乎稽古得之者,是犹不怪乎袒裼裸裎,而独不可于襘带之偏、冠屦之弊,此世所谓诞妄不切事情者非邪!处和其教诸子勿以进也而谄谀,而奸诡,而事贿赂,而杀虐人,而锥刀尅剥,而谄害君子,而茍私于其身不顾国家,凡得而有愧于心者,皆明戒而申谕之,惟覃思于经术以希桓荣。此余所以名堂之意,亦处和始贾于江湖,晚晦而易其货于诗书,与吕不韦之易其货而居秦质子,卒以灭宗,其有间欤!余未老,庶几犹及见其有得也哉。
天华寺欲作山亭因题其壁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缙云文集》卷四
西山千里,来朝三峨。至丹棱,凤翥龙翔,顾望不去,而天华寺适当其冲。然千楹百栋,而无容膝之地,可与山相领会,亦好事者之一疵也。一日侍亲合朋,从杖屦,延望于其西北之郊,相与叹而言曰:「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此亦丘壑之朝市也。立藩篱、植荟翳,以自谢绝天地英灵神秀之气,其何心哉」?寺僧文照𢥠然而惭,请合其徒之力,结亭以补数百年之阙。夫士之穷达,命也。物之显晦,时也。朱草灵芝,不为瑞于尧舜之时,而记珍于千载之下;玄圭大璜,帝王大宝,亦复寂然,无闻于今之世矣。夫物亦何常之有?文照果践其言,吾人酌酒赋诗其间,一醉此山之神而劳之。日生于大化胚浑之初,始见赏于今日,可谓晚矣。此邦之贤士大夫,四方之迁人羁客,观于兹亭之上,为尔知音者,而今而后,盖未始有极焉。山乎,亦可以无憾也。落成之日,当目为山亭,书此令文照揭之,以为作亭张本。同游者郭信可、杨隐甫、仲、王逸民,某侍老人杖履。
龙脊滩留题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全蜀艺文志》卷六四、《蜀中名胜记》卷二三、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四、同治《壁山县志》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建炎戊申正月上巳日,判官李造道、司户赵执权、知县毌丘元望、县尉冯当可陪郡侯谒武烈公祠,遂泛江而下,散步此碛。老杜诗云「元日至人日,未有不阴时」,议者谓天宝之季,此诗尽之。今日天宇清明,江国熙然,太平之期,指日可俟,又获与诸公偕游所谓人日也,喜逾倍之。冯当可书。
按:民国《云阳县志》卷二二,民国二十四年铅印本。
龙脊石题名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八、《龙脊石题刻》(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石刻史料新编本)
建炎戊申正月上巳日,判官李造道、司户赵执权、知县毌丘元望、县尉冯当可陪郡侯谒武烈公神祠,遂泛江而下,散步此碛。时天宇清明,江国熙然,尝试与诸公拂白石以危坐,嗽清流而长歌,则兴味与簿书閒若何!诸公咸一叹。冯当可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