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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导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一、《柯山集》卷三八、《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九、《圣宋文选》卷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予观王导之为晋,有以也哉。
自古开国建邦,尚功利,修战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国家法度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无内乱。
然当其亡也,必为大敌取之。
何则?
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犯,故无内乱。
夫国小势单而有所恃,必敢斗,其人才可用,则不能下人。
夫小国敢斗而不下人,大国之取也,吴、蜀是已。
诸葛亮治蜀,法制谨密,兵武修立,粮储丰而器械精,故以区区之蜀而魏人不敢侮。
既死,姜维恃其馀力,黩武好战,而魏取之。
孙权之为也,江东才武之士悉用而无遗,其将帅多可用之才。
既死,而规略风声不改其旧,孙皓不肯俯仰畏缩为自守之计,时用其武,而晋取之。
故曰:「小国敢斗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
政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
其弊也,内之强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尽势穷则不亡。
何则?
内有强力之臣而无所忌,则必起,然国人未去,则去之也难,非极弊不可复振之际则不可得,东晋是也。
元帝江东,所以立国者,不过宾延贤士,招礼名胜,设学校,谨选举,力为柔仁和厚之政而已。
夫当西晋之末,夷狄并起,天下大乱,非有商君管仲之节制,刻深以图功利,起怠惰,收蓄天下才勇之士,不畏劳苦往反,与之深入力争,未有能立者也。
顾为此,岂其才不足与?
或者曰:「之意,以为限长江而与关、洛交兵,相元帝而与刘曜石勒争雄,驾御贺循纪瞻之徒而与夷狄驰逐,此百举而百败,曾不如勿为之愈也。
是以置江北之纷纷,而为保国之计,苟为后世不遽亡之策而可矣」。
王敦苏峻之内侮,桓温桓玄之倔强,大则君废大臣诛,小则控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
卒之刘裕取之于陵夷甚弊之后,此固之深图也。
齐之政强,鲁之政弱,鲁朝齐而齐先亡,乃自古然矣。
远虑篇(下)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三、《柯山集拾遗》卷七、《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二、《崇古文诀》卷三○、《淮郡文献志》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以谓今将制匈奴,未可以遽战,当如越之取阖闾,晋之取孙皓,择将帅之可属以范蠡羊祜之事者而专委之,阴谋密计潜溃其心腹,为一战可灭之计。
而其深微有未可遽论者。
而臣窃谓溃其心腹矣,而手足肘臂之助犹当为之经制也。
臣闻之,夷狄之俗,弱不耻受役于强,小不耻见用于大。
而强狄大虏常资小族傍国之助,而复相与犄角为手足之势。
是以中国之力,卒不可破冒顿之强也。
以其能服从北夷,而控弦之士至三十万而始毕之。
兵至百馀万者,以其能臣室韦高昌之属,非徒获其兵民而为之用也。
其弱者臣之以为用,而羁縻者悦之以为助,故有嫁女输货而悦傍族邻国,而傍族邻国幸其不至于侵伐也,为之效力而不辞。
夫如是,故中国之伐之也,力常分而不得专。
汉武帝伐胡数年,而无成功,然后因张骞之言始通西域,踰葱岭,开玉关,以伐万里之国,西置酒泉,以隔胡羌之往来。
通月支,使大夏,损宗室之子以嫁乌孙,于是匈奴始孑孑然西顾而惴慄。
盖汉之兵威,自龙堆之西,旁畅远达,不啻万里之地,断匈奴之右臂而压其胁,而后浸浸消缩,远遁大漠穷北之野,胡马北首垂涕而望阴山
自昭至宣,而甘泉之庭,强胡君长北面俯拜而听命于汉者矣。
武帝之征匈奴,不在于得卫、霍,而在于得西域
故臣以谓今不考武帝故事以破坏其属国,则其势未能遽衰。
且今匈奴之国,何异冒顿始毕之时,其所以臣属羁人而赖其用者,亦宜不止一二而已。
西有西域,东有东夷,其姻娅之所亲,金帛之所悦,如汉之匈奴所谓奴仆校尉者,计亦有之矣。
故臣敢有四说:一曰金币以夺其所臣属之族。
昔者乌孙之初,未甚乐汉也,其后贪得汉物而见汉之强大,乃始自贰于匈奴
乌孙大国也,而犹如是,而况于小族弱邦哉。
臣以谓宜得如张骞之徒,果敢强立奋命远使者,稍稍致命于西北之远邦,少贵而勿厌,而啖之以厚利,而邀至于汉,宜有服从之心,此离其小国之术也。
二曰兵威侵讨以坏其援助。
匈奴之傍国,比之汉、唐,则其名号迁徙不一,亦当有兵精地少为之声援者。
臣以谓宜得如李广利之徒,勇敢不顾,投身万里之外,不畏万死一生之计者,数出以困其国,使其南向而备中国,则兵力分而不专,此破其援助之术也。
三曰审据要害而离其交。
武帝既通西域,初筑酒泉以塞羌胡之道,其后又建张掖武威敦煌以据要害,坚城精甲,压其裘领,而使之不得动。
今诚能按图审实,知其咽喉,或以战取,或以谋致,而使一将积精兵万人,强弩利戟以守之,使之欲交而不能得,此破其交之道也。
四曰游说反间以弊其力。
匈奴之与国,诚得而通之,而后使谈夫辩士阴诱以利而游于其间,或搆其隙而斗其兵,或疑其心而败其约。
此四策者,虽古人之所尝试,然后之人欲为之者,未见其能出此也。
恭惟陛下圣神英武,受天命以为四方万里之主,称陛下之威神圣德,则尽天地四方之所及,、三代之所不能服者,悉得而臣之,臣尚以为未足也。
然河陇之地,玉关之东,汉、唐盛时畿西之民也,今也中国视之如敌国矣,况汉都护之所治哉。
幽燕之地,先王诸侯之所封,而唐节度之所治也,今也匈奴视之如其民矣,况能铭燕然、临瀚海哉。
夫以盖天地四方之威,而两隅之地乃不能如其故,是岂理之所当然?
此臣之所以深愤痛惜,而又谓天将以资陛下立英伟不世之大功也,惟留神熟计之。
策问 其二十四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九、《道乡集》卷三○
问:晋之平吴,唐之平蔡,皆赫赫不朽之功,岂独二君断然破浮言以成之哉,亦其所委以制胜者极将帅之选也。
孙皓且降,而唐彬逡巡而不进;
元济方炽,而李光颜躐诸屯以摧其锋;
其事不齐,而一时之清议,万世之信史皆以为然,尝窃疑之。
盖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
二将果知难而果见可乎?
果舍此而无策乎?
使王征虏龙骧之徒与同退,则长江水易越;
使韩宣武乌河阳之徒与光颜同进,则不必四年而后克。
苟以二将为然,则诸将之事非欤?
抑其是非自各有在,而不可与二将并日较也?
当时纳策之臣多矣,其君或用或否,其成功因以异焉,卒有愧乎始听之不审者。
亦可兼论,以究本末,勿阔略而不告。
三国杂事篇(上)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唐先生文集》卷七
诸葛丞相后主写《申》、《韩》、《管子》、《六韬》各一通。
学者责孔明不以经术辅导少主,乃用《六韬》、《管子》、《申》、《韩》之书。
吾谓不然。
人君不问拨乱守文,要以智略为先。
后主宽厚仁义,襟量有馀,而权略智调是其所短,当时识者咸以为忧。
《六韬》述兵权奇计;
《管子》贵轻重,慎权衡;
《申子》覈名实;
韩子》引绳墨,切事情。
施之后主,正中其病矣。
药无善恶,要以对病为妙。
万金良药,与疾不相值,亦复何有补哉?
法正蜀郡太守扬武将军,一饭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
或言其太横,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进退狼跋,赖孝直为辅翼。
今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使不得行其意邪」?
孙盛评曰:「威福自下,亡国之道。
安可以功臣而极其凌肆?
诸葛氏之言,于是失政刑矣」。
秦昭王范雎之故,至质平原君,移书赵王,以购魏齐之首。
李广诛霸陵尉,上书自劾,武帝诏曰:「报恩复雠,朕之所望于将军也。
复何疑哉」?
国初,郭进为山西巡检,民诉略夺其女,太祖怒曰:「汝小民也,配女当得小民。
今得吾贵臣,顾不可耶」?
驱出之。
而三人者卒皆有以报国。
古之英主所以役使豪杰,彼自有意义。
孙盛所见者小矣。
董昭建议曹公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
荀彧称曹公兴师本为朝廷,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曹公由是不平,以忧死。
论者曰叶规曹氏以倾汉祚,晚节立异,无救运移。
管仲相桓公,伐山戎,伐陈蔡,伐楚,伐晋,其志欲尊周尔,而桓公遂有封禅之志。
文若佐曹公,平青徐,平许洛,平河朔,平汉南,其志欲尊汉耳,而曹公遂有九锡之议。
管仲知封禅之不可许也,故设词以拒之;
文若知九锡之不可长也,故逊词以却之。
管仲幸,故桓公从其说,以全勤王之功;
文若不幸,故曹公不用其语,以成窃国之祸。
究其终始,幸不幸异耳,用心岂不同耶?
论者何得非之。
华歆邴原管宁相善,时人号为一龙
为首,为腹,宁为尾。
《魏略》云。
邴原管宁,皆盛德之士,而为之首,则歆之为人可知矣。
然《汉书》称伏后之废,操使勒兵入宫收后,后闭户匿壁中,破户发壁而入。
此岂盛德之士哉?
操虽奸雄,然用人各当其理。
方是之时,魏氏群臣,如董昭夏侯惇贾诩程昱郭嘉之流为不少,足以办此,何至使为之?
果贤耶,操决不敢以此使之。
以此事操,则决不得为贤者。
陈寿传,称少与管宁俱以操尚称,初不及
至作传,又称与原、歆相友
岂三人相友,而独无操尚乎?
朋友出处不齐,理宜有之。
操尚不同,则非所以为友矣。
此余之所未解也。
建兴五年丞相亮出屯汉中
是岁丁未,魏之太和元年黄武六年也。
魏明帝即位既已踰年,君臣无间。
前此,吴人攻夏口,围石阳,不克,是岁保境不动。
初,孔明说先主以保有荆、益,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交孙权,内脩政理。
天下有变,则遣上将向宛、洛,而将军身出秦川,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孔明始议如此。
至是天下宁有变耶?
而遽有此举,何哉?
曹公征乌丸,遣使辟田畴。
畴戒门下趣严。
门人问曰:「昔袁公礼命五至而君不屈,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何也」?
畴笑曰:「此非尔所知也」。
即随使者到军。
或曰:田畴辞聘于袁氏,从辟于曹公,门人怪之。
畴笑而不答,何也?
曰:难言也。
汉明帝问于吴良曰:「先帝召卿不至,反从骠骑游耶」?
曰:「先帝以礼待下,故臣得以礼进退;
骠骑以法检下,故臣为法屈尔」。
畴之用意,盖亦如此。
是时袁氏政宽,故畴可得不至;
曹氏刻急,故畴不敢不来。
来非慕义,故终身不受封爵。
畴虽不言,言在其中矣。
曹公定邺,祠袁绍墓,哭之流涕。
孙盛评曰:「先王诛赏,将以惩劝。
而尽哀于逆臣之家,为政之道踬矣。
匿怨友人,前哲所耻;
税骖旧馆,义无虚涕。
道乖好绝,何哭之有?
汉祖失之于项氏,曹公遵谬于此举,百虑之一失也」。
禹见刑人于市,下车而哭之。
况刘、项受命,怀王约为兄弟,而与操少相友善,同起事,而又盟主乎?
虽道乖好绝,至于相倾,然吾以公义讨之,以私恩哭之,不以恩掩义,亦不以义废恩,是古之道也,何名为失哉?
孙氏之论,非但僻学也,盖亦可谓小人矣。
章武三年四月,先主崩于永安宫
五月后主袭位于成都改元建兴
人君继体,踰年改元。
章武三年五月改为建兴,此陈寿所以短孔明也。
以吾观之,似不为过。
古者人君虽立,尚未即位也,明年正月行即位之礼,然后书即位,而称元年,后世承袭之。
初固已即位矣,称元不亦可乎?
故曰不为过也。
古者人君袭位,未踰年不称君。
子猛不书王,子般、子赤不书公,后世承袭之。
初固已称君矣,称元不亦可乎?
故曰不为过也。
春秋之时,未有一年而二名者。
隐公之末年,既名之为十一年矣,不可复名为桓公元年
自纪元以来,有一岁而再易者矣,有一岁而三四易者矣,岂复以二名为嫌,而曰不可乎?
故曰不为过也。
非特此也,今之所谓元年,与古异矣。
古之所谓元年者,某君之一年也,故必踰年而后称之,如前所云。
后世所谓元年者,某号之一年耳,嗣位而称之可也,踰年而后称之亦可也。
建安十三年,曹公自江陵征备。
赤壁,与备战,不利,退保南郡
世之为将者,务多其兵,而不知兵至三十万难用矣。
前代以六十万胜楚,以四十万胜秦,唯王剪项籍二人;
而多多益办者,独韩信能之。
自馀兵至三十万,未有得志者。
赵括以四十五万败于长平。
汉初合五诸侯兵五十六万,败于彭城,以三十万困于白登王恢引三十二万伏马邑无功,王邑以百万败于昆阳,黄巾以百万败于寿张苻坚以八十万败于合肥,隋以九十万败于辽东
其众愈多,其败愈毒。
然犹有可诿者曰:「将不善」。
若曹公,可谓善将矣,复以水军六十万号称八十万,而败于乌林
是时战舰相接,故为敌人所烧;
大众屯聚,故疫死者几半。
此兵多为累之明验也。
高祖之才,不过能将十万众;
则水军六十万,当得如高祖者六人,乃能将之。
高祖岂易得哉?
其败也固宜。
曹公征下邳,禽关羽以归,礼之甚厚,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
使张辽以情问之,叹曰:「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恩,终不可留。
要当立效报曹公而去」。
破颜良,曹公知其必去,厚加赏赐。
悉封还,拜书告辞,归先主于袁军。
左右请追之,公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为曹公所厚,而终不忘其君,可谓贤矣,然战国之士亦能之;
曹公得不杀,厚待而用其力,可谓贤矣,然战国之君亦能之。
必欲立效以报公,然后封还所赐,拜书告辞而去,进退去就,雍容可观,殆非战国之士矣。
曹公知必去,重赏以赆其归,戒左右勿追,曰:「彼各为其主也」。
内能平其气,不以彼我为心;
外能成羽之忠,不私其力于己,是犹有先王之遗风焉。
吾尝论曹公曰:「是人能为善,而不能不为恶。
能为善,是以能享国;
不能不为恶,是以不能取天下」。
黄初二年八月,魏遣太常邢正持节策权为吴王,加九锡,权受之。
是岁吴、蜀相攻,大战于夷陵
吴人卑词事魏,受其封爵,恐魏之议其后耳。
而《魏略》以为权有僭意,而自顾位轻,故先卑而后倨之。
先卑者,规得封爵以成僭窃之基;
后倨者,冀见讨伐以激怒其众。
且吴至权三世矣,其势足以自立,尚何以封爵为哉?
受封爵则君臣矣,供职贡矣,除边关矣。
国有警急以事闻,无得擅兴兵攻击矣;
羽书至,则悉甲士从徵矣;
非身入朝,则遣侍子入宿卫矣。
彼藩国固然,亡足怪者。
一不从命,则王师致讨有词矣。
然后发兵拒战,是抗上矣。
尚安能激怒其众也哉?
既而魏责任子,权不能堪,卒叛之,为天下笑。
方其危急之时,群臣无鲁仲连之识,出一切之计,以宽目前之患。
陈寿勾践奇之。
勾践事吴,则尝闻之矣;
受吴封爵,则未之闻也。
魏明帝黄权曰:「三国鼎立,何者为正」?
曰:「当以天文为正。
往岁荧惑守心,文皇帝崩,吴、蜀平安,此其證也」。
推魏为正统,未必不然。
初无他说,一以天文决之,此非余之所敢知也。
黄初四年三月癸卯,月犯心大星,占曰:「心为天王位,王者恶之」。
四月癸巳蜀先主殂于永安宫,而二国皆自如。
天道岂易言哉?
《晋·天文志》称二石虽僭号,其强弱常占昴宿,不关太微、紫宫。
然以《载记》考之,流星入紫宫,而刘聪殒;
彗星扫太微,而苻坚败;
荧惑守帝座,而吕隆破。
故知推论正统,固自有理也。
晋庾翼与兄冰书曰:「岁星犯天关,江东无他故。
季龙频年闭关,此复是天公愦愦无皂白之證也」。
噫!
人之责天亦太详矣,为天者不亦难哉?
先主攻刘璋,所至辄克,置酒大会于涪,谓庞统曰:「今日之会乐矣」。
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先主曰:「武王胜商,前歌后舞,非仁者邪」?
涪之役陋矣,何足论哉!
至于乐与不乐之义,则有可得而言者。
《传》曰:「师有功,则奏凯歌」。
又曰:「战胜以丧礼居之」。
二义孰是?
吾闻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其战也,本所以忧民之忧;
也,不得不乐民之乐。
故师有功则奏凯歌,此无足怪者。
然道失而后德,德失而后仁,仁失而后义,义失而后礼。
道至于礼,其去本远矣,而况于兵乎?
故战胜以丧礼居之,亦无足怪者。
言乐与不乐,皆未之尽也。
古之处此者,外则歌舞,而内以丧礼居之。
黄初四年司徒华歆司空王昭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诞各有书与诸葛亮,陈天命人事,欲使举国称藩,不报。
魏之臣可谓不学亡术,而昧于识虑矣。
使其学术识虑如汉萧望之者,当不为此举动也。
汉宣帝时呼韩款塞称藩,望之议以客礼待之,使他日遁去,于汉不为叛臣。
宣帝从之。
盖方是时,匈奴虽衰,然素号敌国,非东瓯、南粤比也。
名分一正,遂不可易,他日叛去,何以处之?
发兵加诛,则势有所未能;
置之不问,则无以令天下。
故方其柔顺之时,待以不臣之礼,非独示以谦损,盖将为后日久远之虑也。
魏之自视何如宣帝
吴、蜀虽弱,不至如呼韩邪之时。
彼虽称藩,犹当待以弗臣,况未服而强之耶?
前此加权封爵,而为权所戏侮。
今复喻蜀称藩,为所不答。
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者,不如是之劳也。
兴平二年袁术僭号于九江,置南北郊。
是时荆州刘表亦郊祀天地,汉不能制。
唯天子祀天地于郊,唯鲁得用郊。
郊祀之礼,圣人之所甚重。
而后之乱人,欲为大盗于天下,未尝不先盗其所甚重者。
此庄、老之徒所以有「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之说也。
扬子之论,则又不然:「秦人祠白畤,周不即禁,卒举天下而与之。
名分所在,不得不重」。
夫庄、老之说,儒者固已非之,而扬子之论,亦复有所未尽。
扬子惟知严名分以临天下,而不知能保天下者,然后能守名分。
秦人之祀白畤,周非不欲禁之,力有所不能也。
然则欲守名分者,先勉其所以保天下者哉。
诸葛孔明说先主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以荆州之军向宛、雒,而身率益州之众以攻秦川。
先主称善。
高祖既破陈豨,还至雒阳,叹曰:「代居常山北,而赵从山南有之,远」。
乃立子常为代王,以代郡雁门属焉。
地固有封,境虽接,而形势非便者矣。
荆州在山前,距蜀五千馀里,而蜀从山后有之,其势实难。
非独不能有荆州也,虽得秦川亦不能守。
何者?
梁、益险绝,盖自守之国,而不可以兼并。
凡物之在山外者,尺寸不能有。
高祖所以弃汉中而取三秦也。
权欲令太子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
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张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刘备教禅以《汉书》,而权亦令张昭以《汉书》授其子登。
世以之智不足以知二帝三王,故其所以贻谋者止于如此。
是大不然。
伊尹之训太甲也,称有夏先后而不及唐虞。
周公之戒成王也,称商三宗而不及虞夏。
伊尹周公之智,不足以知、禹哉!
亦取其近于时,切于事者而已。
之智,识不足拟伊尹周公,至其教子,不忽近而慕远,不贵名而贱实,此亦伊尹周公之遗法也。
《晋汉春秋》曰:「孙皓闻羊、陆交和,以诘于抗,抗曰:『臣不如是,正足以彰其德耳,于祜无伤也』。
或以祜、抗为失臣节,两讥之」。
亲仁善邻者,国家之事;
出奇克敌者,将帅之职。
羊、陆以将帅之职,而修国家之事,此论者所以讥其失节也。
窃谓不然。
兵固多术矣,有以力相倾者,有以智相倾者,有以德相倾者。
秦汉以来,唯知诈力,一有为德,则是非为之纷然,而不知所谓以德相倾者,是亦出奇而已矣。
何名为失节哉!
然《晋阳秋》以为羊、陆推侨、札之好,兹又过矣。
兵家诡道,何侨、札之有?
就如所云,乃不足贵。
何则?
非吴、郑之使,而敦侨、札之分;
处方面之任,而私境外之交,此非所以称羊、陆之美也。
王浚 北宋 · 吴俦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
先王之用其臣,其未任也,必欲知其才;
其将任也,必欲知其心;
其已任也,必欲知其功。
盖不知其才则无以举天下之能,不知其心则无以成天下之勋,不知其功则无以劝天下之善。
且先王之用人,拔之于寒微之中,升之于困厄之间,褫薜萝而服冠冕,去岩穴而践廊庙,授之以显职而不疑,处之以高位而不忌,此所以知其才。
塞谗间之口以使之无忧,遏浮虚之言以使之无惧,不责之以苛礼,不拘之以密宪,纵其鞭策以观其驰逐之能,缓其羁绁以观其击搏之力,此所以知其心。
腴田甲第惟以与之而不吝,歌姬舞女惟以赐之而不惜,擢其亲戚而使之无倾危之忧,厚其子孙而使之无绝灭之患,势倾海内而朝不忌,威震人主而时不嫉,此所以知其功。
夫秦之任王猛,可谓知其才;
蜀之任诸葛亮,可谓知其心;
汉之任萧何,可谓知其功矣。
然则古之君臣,其所以相得如凫藻之乐,康宁辑睦,优游悦怿,而休烈伟绩,相与传于无穷,而后世之所莫及者,以是而已。
昔者晋武帝黜朝廷纷纭之议,而委王浚以东南之事,何其壮也!
王浚独破建邺而卒见排于权势,以不能自明者,岂武帝有所不能知其功欤?
夫南方之所以能拒捍于人者,不独在于据其长江也,而在于倚以蔽其偏;
北人之所以能追逐于南方者,不独在于夺其长江也,而在于连蜀以袭其右。
盖蜀附于南则南方胜,而使南方失蜀,则有西顾之忧,而不足以恃舟楫之能;
蜀附于北则北人胜,而使北人失蜀,则有西守之劳,而不足以逞其车骑之力。
然则蜀者,虽非用武之地,而乃南北相抗之形要也。
昔楚之衰也,盖秦已得蜀,是故以白起之憃而有黔中之功,以王剪之微而有蕲南之捷。
吴之盛也,盖魏未得,是故以曹操之智而有赤壁之奔,以司马昭之谋而有东关之败,此固非秦勇而魏怯,楚弱而吴强,盖秦已得蜀而楚之所备者多,魏未得蜀而吴之所备者少故也。
《战国策》曰:蜀中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
汉中之甲,轻舟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
此亦言蜀之于天下,据江汉之上流,而其势便且易也。
昔晋之讨孙皓也,王浑出横江以攻其东,而王浚成都以攻其西。
然而吴之所以深虑者,固亦不在于而在于
何者?
兵出于东者,目睫之患,而兵出于西者,肘腋之变也。
夫目睫之患犹可以救解,而肘腋之变不暇于设施,此自然之势也。
是以孙皓之大臣亦莫不以蜀师为忧,故贾彦欲增建平之兵,而陆抗欲益西陵之备,此其意亦可见矣。
由此观之,则孙皓存亡之权在而不在者,其理岂不甚明欤?
夫当此之时,使未能摧其西藩,徘徊而不得进,孙氏之君臣因以并力合势,坚守江浙以拒中国之师,则江东诸城不可以岁月下也。
惜乎武帝不虑于此,而卒使癯劳憔悴之功臣困于谗慝之党而不能震,以沮天下英雄之士而伤其心,悲哉!
壮观亭记1116年6月 宋 · 刘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九、隆庆《仪真县志》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七六五、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大江日夜奔流不停,群山今古秀峙自若,烟云异色,动静殊态,荣枯改观,𥋆瞑易方,罗列目前,应接不暇。
至于领略要会,一失其当,则散漫无收,偃蹇难近。
虽强羁逸足,却曳风帆,终不可得而致也。
隋唐以前,江在扬子,不远城郭,由是舟车辐辏,廛闬嗔咽,商贾毕集,而江都雄盛,遂甲于天下。
仪真于古未闻也,水行当荆湖闽越江浙之咽,陆走泗上不三日,又为四达之衢。
为郡虽未远,而四方错处,邑屋日增,其势胜冲会,尽移隋唐江都之旧。
前日朝廷次第郡国,固已望于淮左矣。
每恨楼杰阁,未足以比踪风亭月观之盛,江山寂寥,土风隘陋。
前人虽作鉴远,俯在江皋,犹未观夫钜丽也。
壮观据江山之会,其左长道也,舟车水陆,尽出眺听之下,敝屋数楹,不蔽风雨。
龙阁詹史君作而新之。
虽地因其旧,而审曲面势,侈基搆,隆栋宇,一举首而眼界所极无不致焉,规制环壮观于傍近,斯可以展高怀而纡杰思矣。
作始于政和乙未十一月己丑丙申六月庚戌落而成之。
史君与客置酒高会,鼓吹作而旌旆扬,倾都士女巷无居人,咸曰:「乐哉,吾邦所未尝有也」。
尝试与客指天末之叠巘,望林表之平陆,曰:「此吴蜀之所争也,此六朝之所都也。
曹孟德刘玄德之所摧败奔比,而陆逊周瑜之所得志而长驰也。
梁武之所不振,而侯景之所陆梁而睢盰也。
孙皓陈叔宝穷侈极丽,惟日不足,而今日之荒墟也。
可以寄万世之一笑而付长空之一吁者也」。
盖其景物是矣,其实不足为今日道也。
前瞻五山,如奔如趋,如倚如扶,岚光朝除,霁霭夕舒,如机旋而策驱,莫敢趑趄以向于座隅。
下视长江,源远流长,涾𣵺茫洋,万舳千樯。
越宦吴商,飞钱走粮,下峡浮浙,游秦入梁,如电发而云翔,以集于南疆。
于是时也,重熙累洽,万国一轨,年谷荐登,民物丰乐,不闻兵革之声,不见调发之苦,如登春台,若醺醇醴,康衢列邸,行旅四集,以故繁酿百倍畴曩,乃得与客共此一亭之乐,非太平时而能有此壮观之实乎哉!
史君世居是邦,尤知民俗利疾,下车未几,最课袖出,玺书褒封,累增阶官,再进延阁,恩纶骈藩且将继,下邦人惟恐君舍我而去也。
于是奉使淮部者既相与列上于朝矣,而嘉其再新斯亭,又为书其实。
史君名度,字安世,始知以奉议郎,与先史君扎凡八年守仪真云。
按:嘉靖《惟扬志》卷三三,影印天一阁明方志丛书本。
苻坚(下)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七、《何博士备论》卷下、《历代名贤确论》卷六二
荆阳虽居天下之一隅,而有长淮大江之阻,其俗轻易劲悍,喜事争乱。
自周之微,为吴、越、楚之僭强,常以其兵服役天下。
然其为形势,非图天下者之所先事而必争,故后世豪杰多乘中州之扰趋而据之。
自其为孙氏之吴,已而为晋、宋、齐、梁、陈之代兴,虽不能遍抚二州之境,然皆以帝号自娱,抗衡北方,而不为下。
自非中州大定而其国失政,虽以重师临之,鲜有得志。
魏武乘举荆之势,以数十万之众困于乌林
魏文继之大举,独临江叹息而返。
苻坚以秦雍百万之强而临淮淝,一战而溃。
惟其后世孱昏骄虐,上下携叛,而中州之主为伐罪吊民之师,则虽江淮之阻,亦无足以凭负矣。
然而陈叔宝犹谓周齐之师尝退败于五至,而不以为虞。
是以晋武之俘孙皓、隋文之俘叔宝,皆易于拾遗也。
苻坚不惩魏人之不济,乃欲申其威于天命未改之晋,此其所以败也。
虽然,自古夷虏之强,未有遂能并集天下于一统者,此姚弋仲所以重训其子孙,使必无忘于归晋,而苻融惓惓致戒于坚者,凡以此也。
昧于自度,常以正朔不被四海为愧,而锐于东南之并,违忠智之言,收奸倖之计,一举而大丧其师,寇雠因之,遂亡其国。
不惟失天之所相,亦其自取之速也。
始,以豪壮之资奋于夷虏,获王猛之材以辅成其志业,遂能自三秦之强,平殄燕代,吞灭梁蜀,九州之壤而制其七,可谓盛矣。
然而东晋虽微,众材任事,主无失德,而乃咈众图之,其廷臣戚属相与力争而不得也。
慕容垂以失国之雠,欲以其祸中之,求乘其弊而复燕祀,乃力赞其起。
甚悦而不疑,以为独与己合,遂空国大举,而偾于一战。
返未及境,而鲜卑、叛羌共起而乘之,身为俘虏,遂亡其国。
呜呼,可不谓其非昏悖欤!
夫昔之智者,多能中人以祸,使之悦赴而不以为疑,而昧者常安投其祸,虽死而不悟。
汉世祖方安集河北,更始之将谢躬以兵数万来屯于邺光武忌之,乃好谓之曰:「吾行击青犊必破,而尤来在山阳者势当溃走。
若以君之威力击之,则成擒耳」。
善其言,遂以其兵去而趋尤来。
世祖即命吴汉袭夺其城,败还而汉杀之。
孙策之渡江也,庐江太守刘勋新得袁术之众而贰于深恶之。
豫章上缭宗民万家保于江东
曰:「上缭,吾之疾也。
然欲取之而路非便。
以公之威临之,无不克也」。
信之而行,遂以其轻锐袭拔庐江而尽降刘勋之众。
慕容垂所以用之弊秦,而复燕祀于既亡也。
夫与人为敌,乃受其甘言而从其所役,未有不堕其画中者也。
《法》曰:「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
《传》曰:「成败之机,在于善察人之言」。
之言也,虑其所以为利,而不虑其所以为害,一失其机于无以察人之言,而遂至于丧败,人之于虑察也,可得而忽哉!
嗟夫!
以坚之晚而昏悖自用,虽景略之尚在,固将不用其言,而亦无以救秦之亡矣。
奏乞参酌古制造战船状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二、《石林奏议》卷一○
右,臣近准枢密院劄子,备坐到江南东路转运司申:准尚书省劄子,据淮西宣抚司申,太平州石镇修整海船迟缓,乞劄下本路沿江建康府太平州池州两浙镇江府、并淮南无为军分认修整。
行下本司同共相度,斟量分拨与逐州军。
方具施行次,今月二十日再准枢密院劄子,坐下官员白劄子,陈述淮西宣抚司昨造到车船海船及收到杨么车船,江东转运司先修八十只,所破工料浩瀚,每只计用钱四百馀贯
州县差雇人匠,不无骚扰。
目今已是冬深,天寒难为用灰,设或修整了毕,亦不堪用。
欲乞朝廷支降钱付本军,候至来年春夏,令军匠自行修补。
委本司相度可与不可施行。
臣已具诣实回申枢密院
去后,契勘上件船数目不少,大小亦各不等,果欲付本军自修,若量行补缉,恐不可经久使用;
若必欲全备,则每只恐非一例四百可了。
臣忝预一路使事,未尽利害,理宜开陈,不敢隐默。
窃见自古用兵,步骑之外,陆则用车,水则用舟,地利所当然也。
而水战之法不载于兵书,盖自战国以来,用兵多在西北。
朝廷驻师江北,中原未复,南北相持,以淮为险。
镇江府而下至于明州,二浙沿海之地复数百里,皆是乡着控扼之处。
如以虏人不长于用舟,不足过为堤备,则虽无水军可也;
如惩往年冲突过江、无以为捍禦之备,不可不预防,则必须先立水军,而后措置舟船。
今诸将所领号为水军者,不过千百人而已,初未尝讲部伍战斗之法。
止缘昨来都督府收捕杨么,行下诸路打造战船,及破灭杨么后所得贼船,并拨隶诸将。
经今累年,未尝施用,寖至损坏,遂行申明修治,朝廷遂委本路转运司应副。
据目今见管船内,有长三十丈、高五丈,非千馀人不可动者。
当时皆是欲于洞庭湖中水面浩渺之处,以为形势,今施之于江,固无所用。
其馀大小既不同,若便付之本军,难免穷冬差科人匠劳扰之弊。
然所领水军不过千百人,安用八十馀舟?
虔、吉州自有创造舡数甚多,非久到来,窃恐修成不用,徒为劳费。
臣考之于古,舟师之法,虽不可详,然有用之以为形势者,则王浚孙皓,作大舡,连舫其上,得驰马往来者是也。
有用之以为战斗者,则吴汉破荆门,作为露桡,溯江而上,以会岑彭者是也。
欲望圣慈先下有司参酌古制,命诸将各置水军。
以若干人为额,如何统领教习施用,以若干人当战斗,以若干人领辎重,一以人数计之。
若干人当一舟形势,战斗共合用若干舟。
先将虔、吉州打造到船计算有无足用,如尚不足,则据阙只数,将今来转运司所管数付之本军,或分之州郡,差官置场,命有司专一统领,缓以期限,移拆修造。
其馀尽为辎重船,有事则用,无事则以给馈饷,庶几不为徒设,亦可以免民间每岁运饷差科抑配之害。
伏乞特降睿旨施行。
取进止。
记与刘无言论书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东观馀论》卷上
刘宪御史焘无言来,予与论书,刘因言:「政和初人于陕西发地,得木竹简一瓮,皆汉世讨羌戎驰檄文书,若今吏案行遣,皆章草书。
然断续不缀属,惟邓骘永初二年六月一篇成文尔。
今宗室仲忽及梁师成家尚多,得之石本,乃就简上摹得者」。
予因言:「见汉魏间人章表,亦多用章草书,今犹有存者,如司马孚孙皓表奏,世或传之。
疑所谓章草,上章用之,不因汉章帝好之,因谓之章草也。
盖此虽草书,而有波磔,若正书之有分隶,既不颠放易晓,又可赴急,宜汉人以作檄书也」。
刘言:「《续帖》中李怀琳书《绝交书》多有古字,若等字,疑有所受,非怀琳自能作也」。
:「张彦远:『昔嵇叔夜自书《绝交书》数纸,人以右军数帖来易,惜不与之』。
叔夜书唐世尚有之。
怀琳尝见之,故放焉,决非自能作也。
怀琳尝伪作卫夫人及七贤帖,不逮此远矣。
窦暨云:『乃有怀琳,厥迹疏壮,假他人之姓字,作自己之形状』。
则知《绝交书》诚有所放也。
其卷尾云『右军』,盖误」。
云:「今世有萧子云章草书《出师颂》,甚古雅,与子云他书全不类,疑亦放汉人书也。
东汉人喜作分隶与章草,它书传世者鲜矣」。
:「《淳化法帖》中有南唐人一手伪帖颇多,如伪作山涛崔子玉谢发、卞壸,皆是一手写古人帖语耳。
第三卷最多,今秘阁有数匣尚存,皆澄心堂纸书,分明题曰『仿书』,不作传摹与真迹。
而当时侍书王著编汇,殊不晓,特取名以入录,故与真迹混淆;
却多有好帖不入,殊可惜也。
予《法帖正误》中论之甚详」。
刘言:「邓骘简书『永初二年六月丁未朔二十日丙寅』,而东汉是年七月复有丙寅,恐史误也。
简书当时文字,又有月朔不应差云」。
又云:「欧阳询举世呼为率更,传亦书其终于率更,而有八分书一碑,乃银青光禄大夫给事中,史未尝书也」。
予云:「此例甚多。
如唐史《王方庆传》云,自褒至方庆五世封石泉,而今《宝章集》中方庆官云琅邪县开国子,则是方庆尝封琅邪,后徙石泉也,亦史误云。
至于世之称谓则不常,如杨凝式太子太傅,而今人但呼为杨少师之类」。
刘云:「杨书『赛过珊瑚树』一帖,乃在洛中一僧房中于书㨭上写之,即俗所谓书襻者」。
予云:「洛阳文潞公家有杨书诗帖十一纸,字与《珊瑚帖》相类,今洛亦有石本,而不能尽载也。
杨多书僧壁,而传于楮素者甚少,今壁书亦自少。
洛阳惟有广爱寺西禅院两壁、胜果院一壁、天宫寺一壁而已。
因甲子岁大水,损失者多矣」。
刘言:「瀛州有《邢峦碑》,甚完。
金陵唐高正臣书本,埋没圃中,其父宜翁令人发出立之,今易致。
其字画殊有虞、褚法也」。
又云:「《续帖》中『春朝微雨』一帖乃陆柬之书」。
余云:「法帖中有柬之一帖,乃晋人语,恐柬之临学者」。
予又云:「裴行俭以书知名,而世人罕传之。
尝见一帖,写兵法,字甚怪放,恐非真也」。
刘云:「尝见行俭所书《千字》亦工」。
又云:「《宝章集》题者小字乃钟绍京书」。
予云:「绍京碑今有存者,盖师薛稷也」。
予又云:「焦山《鹤铭》俗传王逸少,非也。
一小书中载云陶隐居书,此或近之。
然此山有唐王瓒一诗刻,字画全类此铭,不知即书,抑学铭中字而书此诗也」。
刘曰:「尝亲至彼观,疑即书也。
下有『皇山樵人逸少』,非王逸少也,盖唐有此人亦号逸少耳」。
又云:「作钟鼎须用竹笔书乃佳」。
予云:「不然。
今钟鼎字若《季㜏鼎》、《伯戋盦》,字皆两头纤纤,若使竹笔,何能如此」?
刘又:「顷谒苏子容,未出间,见传唐人一书,中云文皇令群臣上奏,任用真草,惟名不得草。
后人遂以草名为花押韦陟五朵云是也。
此书偶忘其名。
朝士施结者,喜收古今人押字,不远千里求之,所藏甚多,类而成书矣。
尝欲为作序,偶忘此事所出,遂不用」。
予云:「魏晋以来法书,至梁御府藏之,皆是朱异、唐怀充、沈炽文、姚怀珍等题名于首尾纸缝间,故或谓之押缝,或谓之押尾,祇是谓书名耳
后人花押乃以草书记其自书,故谓之押字,或草字,盖沿习此耳。
唐人及国初前辈与人书牍,或只用押字,与名用之无,上表章亦或尔。
近世遂施押字于移檄,或不书己名字,而别作形模,非也」。
显忠庙记建炎元年冬 北宋 · 鲁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五
大观庚寅冬,詹广陵秩满,腊中归省亲,道经吴江,寒甚,一夕震泽冰合,即抵家,乡人皆言曰:「昔湖中冰厚几尺,有物自东北趋西南,轰然有声,冰碎如粉,夕即还,如是三日乃已,此何异耶」?
曰:「异,我不得而知之。
第闻吴主孙皓尝被疾,时有神降于小黄门,云:『华亭咸塘风涛为害,非人力能防。
海盐县治一旦陷为湖,无大神护。
臣,汉之功臣霍光也。
臣部党有力,当镇之,可免』。
翌日疾瘳,立庙小金山
乡人盍相与筑宫湖上,竭虔昭惠,以镇此土乎」?
佥曰:「兹众所祈向者」。
即卜爽垲之地,占湖山之胜,乃营庙宇,乃严神栖。
自是远近翕然,结社会拜者舳舻相衔也。
窃尝谓生为伟人,则没为明神,必有大功德于民,随其所向,而追想世奉祀之,如大禹之于会稽泰伯季札之于姑苏伍子胥之于钱塘马伏波之于南海韩文公之于潮阳是也。
忠烈公策名孝武,拥昭立宣,厥功懋焉。
是时汉都长安,距吴会为远甚。
又公之没,更两汉,历三国,已数百年矣。
乃托主之疾,肇建金山之祠,敷锡阴贶,宏庇海邦,此何理耶?
噫!
人心神矣乎。
疾徐俯仰之间,再抚四海之外,生兮一世之杰,没兮有不亡者存,如月在天,有水则现,舟行月移,东西南北,随所向而见之。
黄石公之于仙州,张渔阳之于酂邑,民犹尸祝之,矧夫忠烈岩岩,精爽凛凛,发祥炳灵,感应如响,曾何久且远之间耶!
久而民之祀崇,道远而民之祀广,神妙莫测,讵容拟议哉?
公之勋业,青史焕然,而钱氏谓之冠军,非是。
我宋重熙,百神受职,宣和二年始赐额曰「显忠」,后三年,诰封「忠烈」。
公虽冠五等之爵,尚迟显册之颁,庶致崇极而侈神贶也。
丙午春,詹归自京师,祗款祠下,主未就绪,慨叹久之,而职其事者,舆议弗允,亟告县大夫而易之。
明年冬,阖郡司还朝,过家上冢,乃见庙宇屹然,拥以虚亭,翼以修廊,旁列攸司,各有次第,高明轮奂,庭殖翚飞。
徘徊谛观,目骇而心肃焉。
因裒始末书之石,式告来者。
按:光绪嘉兴府志》卷一一,清光绪四年刻本。又见光绪平湖县志》卷九。
拟跋御书羊祜1137年9月 宋 · 郑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北山文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七年九月,宗祀明堂。
前二日,皇帝书晋《羊祜传》五千四百二十九字,以赐臣某。
臣既再拜受赐,命良刻摹入琬琰,奉墨本藏之什袭,为私门世世之宝。
复再拜而言曰:孙皓失德,虐据吴氏,地险力悍,未易取也。
专务抚循,使晋朝之德如阳春暖日,行于积阴之上。
和气既至,冰冻皆不约而解,所以吴不得存,长江不得阻,而晋已混有之矣。
皇帝陛下以威武镇艰难之运,以仁厚申祖宗之德,虽城中赤子,暂谓南北,而兼爱之心,同一视也。
书之作,岂但游神翰墨,灿奎璧而已哉!
垂休黎元,意盖有在。
顾臣老矣,不足以对扬盛美,俟布宣德惠有如者出,为陛下奏平吴之策,于时臣当自山林间捧持宸翰,稽首阙廷,躬上万岁之觞。
臣无任区区。
乞择良将授以方略以图恢复奏绍兴四年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八
臣闻自古良将用兵,其谋定于数年之前,其功成于数年之后,与其始之所言所为莫见少异者。
故在国无屈力殚货之患,在己有料敌制胜之名。
汉之赵充国晋之羊祜,可谓得此道矣。
充国之制先○也,专以先计后战为事。
今年上书曰「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明年上状曰「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其后乃以屯田金城,益积蓄,省大费,而遂破先○。
羊祜之讨孙皓也,专以开布大信为事。
今年有略吴二儿为俘者遣而归之,明年有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封而与之。
其后吴遂罢守石城,故得以分其戍卒,垦田八百馀顷,而孙皓
不知今日之所用以待敌者,果出何策?
其所委以制敌人之命者,果属何人?
惟陛下日夜焦劳,不忘尝胆,以刷二帝北狩之耻,固当有万全之至计。
然以臣观诸将之所施设,未见其彷佛也。
为今之策,莫若择三大将,寘之三路:东屯扬、楚,中屯庐、寿,西屯襄、汉。
俾其势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俱应。
一切取法赵充国之制先○、羊祜之讨孙皓
屯田境上,务在先计后战,开布大信,期于一举而空朔庭,然后为胜。
《传》曰:「阴阳不和,拔士为相;
疆埸不宁,拔卒为将」。
臣前所谓择三大将寘之三路者,要不可以文武资格为限。
其诏中外侍从将帅之臣,有才略绝伦者各举二人以闻。
召赴都堂,命二三大臣穷之诡道以观其谋,试之危事以观其勇。
然后陛下亲择而用之,曰:「谁为我守扬、楚,谁为我守庐、寿,谁为我守襄、汉」?
如汉高之用韩信,晋武之用马隆,授以方略,令其自效。
如是将见人人输忠奋力,为国家用。
陛下垂拱仰成,而中兴之功可日月以冀矣。
戍兵营田安丰芍陂劄子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相山集》卷二一、《南宋文范》卷三二
契勘无为军近承安抚刘太傅劄子,差官前来捡括逃户旷土,谋为营田
营田非适今也。
赵充国之制先○,尝屯金城;
羊叔子之制孙皓,尝屯荆襄。
皆在边徼,未尝与农杂处。
而无为自兵火以来,比江北诸郡,粗有农作。
若又籍其逃亡与其閒旷,而分屯以耕,岂惟兵杂于农,农扰于兵,居者不得安而去之,徙者不敢归而避之,有失劳来还定安集之意。
亦恐无为距淮往复千里,缓急不能相救,有失且耕且战之意。
窃尝求古人之用心,盖为帝王之兵以全取胜,尝先为不可胜以待可胜。
而所谓不可胜者,莫如营田塞下,以俟其间而往取之。
此汉之所以破先○,晋之所以擒孙皓
盖两军相敌,尺寸地必争。
今既为营田以制敌人,奈何委五百里乃不于寿春,而于无为也?
张仁愿代沙吒忠义为朔方总管,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敌南寇路。
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河,今筑城敌腹中,终为所有,而仁愿卒奏筑之,斥地三百里。
自是突厥不敢踰山牧马,朔方益无寇。
其建三城也,初不置壅门曲敌战格,或曰:「边城无守备,可乎」?
仁愿曰:「兵贵攻取,贱退守,寇至当并力出拒,敢回望城者斩,何事守备,退忸其心哉」?
诚欲营田而于淮上,其去敌人尚远,复有长淮为之限制,此张仁愿筑城敌腹中,似未足深虑也。
今去寿春而就无为,诸将之意亦可见矣。
之道窃尝为宣抚大傅计,膏腴可以足食而无水旱之忧,险阻可以戍兵而无掩袭之患,进不失攻,退不失守者,惟寿春安丰为胜。
安丰之田受芍陂之利者,不下数百万顷,而其陂之长阔各六十里,东西如和州之麻湖,而南北与深过之。
异时虽尝建置水寨,兵馀所存,黎民亦无几矣。
其或未能营田淮上,兹庶几其可也。
伏惟仆射都督相公忠诚忧国而加意焉。
上宣谕汪中丞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相山集》卷二四
之道窃闻之《易》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又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几之为物,藏于眇忽,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
其至也,诚能因之而不失,所以能成天下之务,而获不终日之贞吉。
其去也,疾不容瞬,苟惟失之,后将噬脐,悔可及乎?
是故智者不先几而起,不后几而发。
先几而起,是为妄动;
后几而发,是为失应。
昔者越王勾践会稽之栖,逮其反国,焦心尝胆,思有以报吴。
后七年而民求奋,其臣之徒止之,以为未睹其可乘之几。
于是乎敛形匿迹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夫差空国北从黄池之会,遂一举而败吴,再举而亡之。
窃惟主上岁在丁未,以徽庙之子、渊圣之弟、兵马之元帅,乘父兄北狩,入继大统,于今盖三十有五年。
其所以含垢忍耻,屈己讲和,岁以金缯饷遗敌人,其为礼惟恐不至而未尝厌怠者,无他,上念二圣之播迁,而冀其复还;
下怜四海九州生灵之涂炭,而冀与一世同其休息也。
今二圣相继升遐,虽徽考之弓剑归葬固陵,而渊圣之梓宫未知何在。
前日使来所奏,敌人语言大肆嫚辱,意在窥并淮地之道,指江为界。
古人所谓「多行无礼必自毙」者,正谓此尔。
以愚观之,敌人之危不朝则夕,然未知所以危之者果谁也,何则?
敌危有三:无故而去其巢穴,徙都燕山,则固有可危之理。
今乃自燕徙汝,自汝徙汴,所过居民、丁壮、妇女、室庐、器用、牛马、稼穑为之一空,所与偕来之人,莫非素所扈从,不堪久役之苦,而叛亡者过半,所存馀党,见其势败事去,因起而危之,此其一也。
淮北之民,怀祖宗二百年涵养之德,朝夕延颈以俟王师之来,愿为前驱。
万一王师或缓其期,势亦不容自已,因起而危之,此其二也。
契丹有不共戴天之雠,今闻敌人追兵本国,非独抗拒不来,且立契丹之子以为主,彼或乘上下之愤而释憾除嫌,因起而危之,此其三也。
三者虽皆足以危敌,然度其势,皆因其叛盟于我,故得以投间抵隙而乘其几。
若是,则我所当乘之几而彼或得之,要其亡敌虽均,然论其投几之会,间不容发,则在我不能无失应之悔,盖其党得而危之,则是杀一贼生一贼。
羊祜所谓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有百万之众,未可窥也,其为后患,岂不大哉?
几之不可失者一也。
彼民得而危之,则恐奸雄得志,而胜、广之徒出焉,虽若无足虑,亦须烦其征讨。
几之不可失者二也。
契丹得而危之,则河北之地恐非吾有,虽若无足虑,亦当图其恢复。
此其几之不可失者三也。
今敌窟在大梁,无异于夫差黄池之会;
国家蒐兵讲武以俟敌人之隙者,何翅勾践之十有八年
今乃先叛盟干我王略,而彼民之望我师,不翅大旱之雨;
我师之思奋以刷数十年之耻,恨不朝发夕至,斩其首以献。
所谓「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者,卒然而会于目前。
惟此机会,自与敌人用兵以来,岁周三纪,今乃适至,其不易得盖如此,又岂可缓而失之也哉?
苻坚以小酋之种,拥秦雍百万之众,欲吞东晋而并天下于一统,师次淮淝。
晋用谢玄,以兵八千走之,遂灭亡。
恃众,自谓「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亦何壮也。
淝水之败,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师至,又何弱也。
观敌人之骄侈残虐,之为国盖不至此,然其轻侮中国则甚于,天之亡敌在此时矣。
恭惟宣谕中丞以直言劲论,正色立朝,为时王魏,凡有识有知者莫不想望其风采。
兹缘敌人窥伺汉淮,而主上奋厥武,赫斯怒,仰稽天时,俯察人事,分命诸将移屯江北要害之地,以备捍禦。
重念湖北京西控扼上流,特遣阁下将使事,奉密旨,抚劳将士,体访事宜。
其与裴度中丞之视征讨淮蔡之师,异代同符。
是时,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上言,以淮西三小州残敝困极之馀,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
今敌人犯此三忌而是行叛盟,殆与苻坚之寇晋略不少异,而况所有兵民往往背叛,其视苻坚之众,百不二三。
重惟国家养兵数十年,斯民之劳敝极矣,必欲息民,莫如休兵。
今乃当应而不应,当动而不动,当起而不起,则恐一失机会,而兵休无时,民亦何从而息也哉?
不识阁下自出国门以至于鄂,千有馀里之远,亦尝询及刍荛之言乎,士卒之论乎?
闻而思奋者,臣而思报其君之雠乎,子而思报其父之雠乎,弟而思报其兄之雠乎?
民至愚也,合而听之则圣,抑亦以退避为是与非乎,以进讨为可与否乎?
范蠡所谓从时者犹救火,天与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
愚愿采斯言以告于上,庶几休兵息民之有日也。
干冒台严,下情无任。
赵相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一、《斐然集》卷一七
自承白麻播敷,登位次辅
以直道继庸邪之后,以宏才当蛊坏之时,天下耸然庆明主之英断,知中兴之有日。
贼臣不道,挟敌称兵,原其胎祸,非朝夕之故。
相公戡此大难,必有成画,而得诸道路,有可疑者。
自诏书既下,声罪致讨,不知革辂今次何都。
以君避臣,古人所辱。
或传宫省已迈泉南,而祠曹告牒之下闽广者数又甚富。
审有此计,非莱公章圣亲征之策矣。
兵交之时,自治尤急,赏罚号令必有以收人心、回天意者。
而功罪是非一切含糊,未得别白。
至于去留除授,兵马应援,命令不一,众听不孚,凡此数端,恐非保邦制胜之术也。
顷者廷议燕安江沱,但欲南趋,不图北向,荆襄要地,仅若荒馀。
岳飞奉扬天威,禀受指踪,而援师不继,复轻召还,即今重兵尽聚江浙,上流空迥,全无保障。
李成孔彦舟等谙知洪、潭利便,若或六飞迁幸两越,则敌必留兵屯守吴楚,诸路财赋粟帛朝廷不得而用之。
岂闻举国避寇,舆轿柁舟烟瘴溪谷百越之外,而能再兴王业者乎?
荆南饥卒不满数千,鼎、岳二州,方困水贼,德安最为要害。
缘曾妄改守臣,今虽再委陈规,深恐已失事会。
武昌名为帅府,实则仅能自存。
长沙捍江湖之冲,为二广之蔽,关公所为取湘西杜预所为通零、桂,而孔明所为利尽南海者,比于诸处,差为完实,而所恃者吴锡一军六七千人耳。
至湘中四年,屡立战功,御众有律,人已信服,全楚所赖。
比闻羽檄追赴江西,虽帅司有请借留,深恐未听。
之不可离湖南,犹往年柴斌之不可去荆门赵宗印之不可去西,近日陈规之不可去德安也。
用人如用马,因其服习,其功十倍。
郑之小驷至晋而败,故廉颇在赵,莫与为敌,及为楚将,不复有功,正此类耳。
明主不泄迩,大臣虑四方。
孙皓之季,虑不及远,彻南郡之备,专意下流,于是杜预王浚一举取之。
若必欲移吴锡,是弃三湘八桂之地矣。
切乞庙堂留念。
所愿者,相公启沃主上,深发独智,克奋神武,如光武昆阳之事,以三千破贼莽六十万,岂云众寡不敌?
相公集众思,广忠益,去自贤之意,求所受教者,虚心而用之,如谢太傅淝水之绩,以一谢玄苻坚九十万,岂云强弱不侔?
宋朝,永保天命,君臣俱显,不亦美与?
某待次山间,无缘曳裾东阁,终日正言,而心之精微又非笔削所能敷叙。
然愚者千虑,大抵如前。
又于侍读张公亦有咨禀,仰惟宏度必赐开纳。
革辂徂征,扈从勤止,敢请精调寝餗,上副倚毗。
乞戒诸将持重奏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二
臣闻古之论兵者,或比之毒药,或比之养虎,或比之渊冰,或比之火,或比之蠹,或比之蝮,或比之井。
比之毒药者,以其可以杀人;
比之养虎者,以其终自遗患,比之渊冰者,以其深可危惧;
比之火者,以其不戢必焚;
比之蠹者,以其财用之蠹;
比之蝮者,以其残物之命;
比之井者,以其陷人可畏。
是以圣王重焉,设戒于《诗》,则以薄伐为美;
设戒于《书》,则以班师为善;
设戒于《易》,则云「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
设戒于《春秋》,则曰兵民之残也。
而前哲亦有彭祖观井之谕。
彭祖之观井也,自系大木,加之以车轮覆井,而后敢观,其畏如此。
近日道路之议,皆谓逆亮之败,机不可失,宜一举而空朔庭,然后为快。
臣窃以为过矣。
王者之师,必万全而后动,不轻举也。
不得已而后应,不先发也。
机虽不可失,然虏亦未可轻。
虽先人有夺人之心,然必有以善其后。
臣愿陛下练兵选将,蒐乘补卒,张皇六师,声言大举,而实不出境,阴拱以观其衅,蓄锐以待其衰。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密戒诸将务为持重,如彭祖之观井,则社稷之福也。
子路问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此诚今日之至计,间不容发,愿陛下毋忽。
水战论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五
某窃谓兵,圣人不得已而用,盖危道也。
不得已而用危道,不于平原旷野,而角胜负于舟楫汹涌没溺之间,其为危道又甚焉。
故三代之师,不闻有舟师水斗之役,而始见于春秋,至秦汉以来多用焉。
故曰春秋无义战,危之也。
夫兵出危道,十出而九败,不得已而用之,不可轻也。
故古之用舟师水斗以争利者,事不素讲不战,不预备不战,不出奇不战,不据地势不战。
合是数者,将非其人不战。
反是而谋动干戈,必亡之道也,夫是之谓危道。
愚不佞,尝学《春秋》,谨按春秋舟师之役,大抵皆吴楚也。
昭四年,吴伐楚,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
六年秋,楚使薳泄伐徐,吴人救之,令尹子荡师于豫章
十三年,楚师还自徐,吴人遂败诸豫章
十六年,吴伐楚,楚败吴于长岸。
十九年,楚又为舟师以伐濮。
二十四年,楚又为舟师以略吴。
定二年,楚囊瓦又师于豫章以伐吴。
及定四年,柏举之战,楚师大败,而吴遂入郢。
自昭四年至定四年三十馀年间,大小数十战,吴常胜而楚卒以大败焉,非有他也,吴楚悉出于危道,吴得所以涉危道者,而楚常易之,不败何为也。
何则?
古人所以待敌备寇,常先为不可胜之计。
当吾未战之前,已若必胜者,治之精,讲之熟也。
汉武曹魏,皆英雄主也,其战未尝不先计后动。
汉之伐越,则大修昆明池以治楼船;
魏武欲伐吴,则大作玄武池以肄舟师。
盖不敢以轻也如此。
况吴、楚交兵久矣,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吴又日夜计其民而戒其事,有先王之乘舟艅皇以待之。
而楚方且区区燧象以备吴,一举而败涂地,是谓事不素讲则不可以战。
晋武谋举吴,诏益州刺史王浚修舟舰,作大船连舫,极舟楫之盛。
建平太守孙皓宜增建平兵以备之,不从。
自是七年至太康元年乃发自成都,断横锁长锥之距,兵不血刃,攻无坚城,顺流一鼓,而夏口武昌闻风破解,孙氏遂有石头之祸。
向使晋无七年之备,吴有建平之守,虽百王浚,其为何哉!
故吴自成公七年兵入州来,楚自襄三年婴齐伐吴,其潜谋观衅,如此之久也。
吴又师于豫章,又潜师于巢,舍舟于淮汭,又陈于柏举,设防备敌如此之广也。
而楚人方且嚣然卜战,徒欲汉毁吴舟,计亦晚矣,安得而不败哉?
是谓不豫备则不可以战。
曹公入荆州刘表子琮举众降,操得水军步兵数十万。
吴将士皆恐,议者皆谓孙权曰:「将军大势可以禦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水陆俱下,此谓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力不敌,不如迎之」。
周瑜不可,曰:「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争衡,本非中国所长,而操冒行之,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
自足制之」。
鲁肃亦以为然。
是时先主为操所破,欲引南渡,遣诸葛诣
等与先主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
黄盖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安以薪草,灌以膏油,裹以帷幕,上建牙旂,欺曹公以欲降。
又豫备走舸,引次前。
曹公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降。
未几诸船火作,风盛,延烧曹营,烟燄涨天,军大败。
此兵法所谓震霆不及塞耳者,奇道也。
夫以吴、楚之战,吴人见舟于豫章而师于巢,以军军楚师于豫章
柏举之役,人舍舟于淮汭,而自豫章与楚夹汉,皆奇道也。
而楚乃欲塞汉东之隘道以疲之,败亦宜矣。
是谓不出奇则不可以战。
秦之屠六国也,告楚、魏曰:「蜀之甲乘船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
五日而至郢;
汉中之甲乘船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
又乘夏水浮轻舟决荣口,魏无大梁
决白马之口,魏无外黄;
决宿胥之口,魏无须、顿丘」。
自是楚、魏皆震慑请服者,以秦地势便、用兵易也。
方长岸之战,楚自谓我得上流,大败吴师必矣,然所获乘舟艅皇,卒以乱师而大败,则虽据地势之便而不能用,使吴光之谋得行焉。
是楚之利,吴得而用之,吴安得而不胜哉?
是谓不据地势则不可以战。
汉南粤吕嘉之叛也,则卫尉路博德伏波将军桂阳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归义侯粤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陵。
闽粤王馀善之反也,则横海将军韩说出东方,楼船将军杨仆武林中尉王温舒梅岭,粤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白沙。
朝鲜右渠之乱也,则楼船将军杨仆勃海左将军荀彘出辽。
交趾侧、贰之猖獗也,则伏波将军马援交趾,楼船将军段志宁出合浦
当是时,以攻则胜,以战则克,路伏波宣威夜郎而勋高百粤,马伏波勒功铜柱而威畅峤南。
元鼎建武之间号称得人之盛,然而当时朝鲜之役,左将军一非其人,两将争功,而几至覆没。
则将非其人,祸可胜言也哉?
故以区区之吴,有公子光之谋,夫概王之果,而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而欲当全吴之师,虽甚愚者知其必败矣,虽司马戍之区区,其何救哉?
是谓将非其人,则不可以战,反是皆必亡之道。
愚故举吴楚之事,反覆而详言之,以为谋人之国者,不可不知《春秋(《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
主爵」二字原误在上句「桂阳」之上,据《汉书·南粤传》移正。
易外传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八、《五峰集》卷五
《屯》:元亨,利贞。
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屯者,盈也。
物之始生,盈盈然皆有充满塞实之意,及既生,则发舒矣。
刚柔始交而难生,震始交于下,坎始交于中,难屯,未通畅也。
震为雷,坎为水。
阴阳始交,则勃郁为雷,未为雨也。
震动坎陷,二卦相重,动乎险中也。
屯有大亨之道,贞。
且因雷雨之动满盈也,故「勿用有攸往」,往则不贞,失大亨之道矣。
方天下屯难之时,纪纲未正,法度未明,岂独力所能济?
建侯,广求辅,忧勤不懈,然后能济矣。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
动乎险中,大亨贞
雷雨之动满盈
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秦暴既极而未息,汉安方来而未定,陈涉以匹夫首事,出万死之计,不畏狼秦,「动乎险中」也。
诚能立为天下除残贼之志,复立六国后,于此有人贞固其心,为秦益敌,以自辅助,守正而不移,则秦可灭,时可治,而天下之屯解矣。
自蕲至陈,未远也;
兵方强,残贼肆行,未艾也;
而遽王之,示天下私,无中正诚悫之心,岂有大亨之道也?
傲长者而妻父去,斩宾客而故人行,听谗毁而诸将不亲附,失建侯之义甚矣。
死于城父,不保首领,非不幸也。
「勿用有攸往」,岂不信乎?
汉高则起丰沛,扶义而西卷蜀汉,扶义而东诛残贼,其贞固可知矣。
张良于邂逅,举陈平于亡命,拔韩信于行阵,取英布于敌国,收雍齿于故怨,是以能诛灭秦、项,刬革暴虐,与天下更始,四海会同,六合为家。
由是观之,则「大亨贞」、「利建侯」之义,圣人示后世之意悉矣。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
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东汉之末,豪杰竞起,有刚阳之德宜为君者,昭烈而已。
痛王室之倾颓,愤奸臣之窃命,扶本宗,诛奸宄,一匡天下,其志也。
而为相于平原,为牧于徐州,归袁绍,投曹操刘表,曾未足以舒其志。
然临祸患而信义益明,不少变其初志,三顾草庐以致诸葛,得庞统,来法正,追景升,顾恋赴义之徒,而众士景从,若水之归海,以贵下贱,而大得民也。
于是遂定巴、蜀,三分天下而有济屯之势,「居贞」、「建侯」之利大矣。
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
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
《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
十年乃字,反常也。
六二、九五之应而逼于初阳、不得相从者,以屯故也。
天子者,天下之首;
蛮夷者,天下之足。
中国盛强,蛮夷屈服,天下之常经也。
而汉之时,匈奴暴桀,抗衡中夏,其为足也犹初,其僭乱也犹九。
苏武使焉,匈奴壮其节义,凌折困辱,必欲降之。
虽倚汉刚明之君,而远在蛮夷,为所拘絷,降之不可,归欤不听,故「屯如邅如,乘马班如」,进退不能也。
六,阴也,二亦阴也,妻道也,臣道也,从一而终者也。
武守是道,舍生取义,以死守节,心归中国,义绝蛮夷,虽身在匈奴,不为之用,岂求有功名于彼哉!
譬如贞女,虽或介于强暴而不可侵凌,终不为之字也。
夫使蛮夷,而善归者多。
是时匈奴强暴,非心服中国,而乃使之,是以遭难如此耳。
十者,数之终极而后变也。
居十九年,匈奴势衰,欲归计强汉,乃得还。
然后名扬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完节而归,乃字也。
蛮夷服中国,反常也。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
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炎汉再建之初,隗嚣起于陇西,以庸才居民上,有偏霸之意,即是鹿也。
夫立国以得贤为本,若马援申屠刚杜林郑兴诸贤,皆莫之与而去之,是无虞也。
惟陷身于不义,以及乱亡耳。
终不悟,举兵背叛,不知几而往,困于西城,饥而死,吝穷甚也。
窦融则不然矣,其保河西也,岂无专据方面之志哉!
然闻光武勃起,中原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遂舍五郡之权,一心汉室,终保福禄,亦可谓之君子矣。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桓公入齐,鲍叔实辅之,既而不执其政,「乘马班如」也。
管仲者,己之交游,有贤才而胜己,则求之于鲁,脱之于俘,荐之于公,让之以政,「求婚媾,往吉」也。
于是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为齐臣,至于今称焉,可谓「吉,无不利」矣。
非其能知己之短而肯进人之长乎!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鲁昭公当三桓强盛、禄去公室之时,以人,则皆季氏之人;
以政,则皆季氏之政。
君位虽存而威权去已,不足以有为,欲恩泽下流,难矣。
其膏也,膏,凝结而不流者也。
然则宜奈何?
自小而以渐正之,使恩泽浸润加于百姓,仁心仁闻著于天下,则有吉,如唐武宗宪宗是也。
鲁昭不知出此,举兵攻之,欲夺数世之权于一旦,恩泽未孚,民莫之与,以致失国出奔,客死他所,凶矣。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汉献帝、皇泰主。
《蒙》:亨。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
利贞。
《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蒙亨,以亨行时中也。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
初筮告,以刚中也。
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
蒙以养正,圣功也。
太甲成王以幼冲未有所知而居君位,童蒙也;
伊尹周公以刚阳之才,任顾托之重,为发蒙之主者也。
非有求于太甲成王太甲成王无以保其尊位,守其宗庙社稷,故「匪我求童蒙」,乃「童蒙求我」也。
「初筮告」,若伊尹太甲,方其居忧之时,即放之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是也。
若不决之于初,待其听政,然后随事之失而言其非,则「渎蒙」矣。
周公成王,自幼冲之中,不顺其意而行姑息之恩,故左右侍御仆从,即以正人为之,以检束其行,使幼而闻正言,见正行,亦不待其临尊位,然后因事一一以教之也。
是以太甲成王虽无过人之才,而卒皆为大贤者,以伊尹周公能养其正于蒙,有作圣之功。
此蒙之所以亨也。
夫当天子蒙蔽未发之时,当发蒙之任,负天下之责,苟不持正,自信不疑,则必有乘间投隙而起者矣。
故圣人又戒以利在于贞也。
惟贞,然后足以弭奸邪窥伺之心,厉忠贤进为之志,事功可就,而祸难不生矣。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
《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大舜之有天下也,先诛四凶;
孔子之执鲁政也,先诛少正卯
唐太宗之起义兵也,先诛高德儒。
盖时方蒙蔽,未知好恶之所在,惟先威之以刑,则观听耸动而民知所从矣。
是说去其不知所从之桎梏也。
虽然,刑加于恶之尤者,然后足以正法,新民之耳目而施教化也。
若用之不正,以及众人,则不足以得民心,民苟免而无耻,于治安之道为可吝矣。
九二:包蒙,吉。
纳妇,吉。
子克家。
《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诸葛孔明执蜀政柄,上有后主孱暗之君,下有杨仪、魏延昧于大体之属,北有蔽欺天下窃命之魏,东有不知天命称尊之吴,可谓蒙之世矣。
孔明尽礼,后主听信,无所嫌忤;
圆融、延,使各展其才力;
结好江东,而不明其称帝之罪;
志在北征,亦必闭关息民,然后用之。
其志大,其量弘,虽未能致其亨,而有安强之吉矣。
广开言路,弃非如敝屩,得是如珠玉,孜孜尽下,事无不察,算无遗数,「纳妇吉」也,岂有凶祸之及哉?
夫臣事君犹子事父,九二刚阳之才,而六五柔顺之君与之相应,故虽居蒙世而有吉。
圣人举而示人以近,故云「子克家」也。
六四:困蒙,吝。
《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
汉元初立,萧望之以师傅下行端揆之职,为发蒙之主。
史高望之同受顾命,位望之上,为亲近大臣,以阴柔庸劣之才辅暗懦之君,而昵比于阉宦不中正之人,疏远望之,不与同心辅政,于先帝付托之意,岂不负哉!
是亦自远于刚阳笃实之贤,故有「困蒙之吝」耳。
六五:童蒙,吉。
《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汉昭所以委政霍光者,冲幼,未明习国家事耳。
非天资愚蒙,乃童蒙也。
以其童蒙而天性聪明,故能上顺先帝之志,下任霍光之贤,而燕王之谋不成,篡弑之祸不作,故为吉也。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禦寇。
《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顺也。
大舜之征苗,文王之伐崇,汤之放桀,武王之伐纣,皆以其蒙昏之极,不得已,故击而去之耳。
若后世汉高之诛秦、项,汉宣之诛先○之类,禦寇者也。
平城之兵,马邑之伏,唐太宗之伐高丽,为寇者也。
禦寇者,出于不得已,故天人顺之。
汉武为寇于四夷,而望天下之人皆如卜式之顺己,其可得乎!
《需》:有孚,光亨,贞吉
利涉大川
《彖》曰:需,须也。
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
《彖》曰: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
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文王虽有亹亹刚健之德,既受命为人之主矣,若遂欲进定天下,则之才犹足以有为,恶未贯盈,人心未尽去,天命未尽改,时未可以定也。
文王逡巡不进,退处于西伯,而在上,「险在前也」。
文王以服事殷,其忠信于上下,其诚动于残贼,故得行其号令于诸侯,天下化之,而不以为嫌,「刚健而不陷」,岂有困穷哉?
「有孚,光亨,贞吉」,此之谓也。
文王中非有孚,则不足以动商纣,而至于以兵相加,文王虽得天下,是篡也,非「位乎天位」、「中正」之义矣。
文王「位乎天位」,「中正」而不过,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
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夫以天道处之,何事不济?
故曰「利涉大川」。
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
《象》曰:需于郊,不犯难行也。
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
古之君子如伊尹之耕于有莘,傅说之筑于傅岩吕望之钓于渭滨,皆待时于郊野旷远之地,不冒犯世患而求进者也。
其耕也,其筑也,其钓也,用常而已,非有惊时异众之行也,故无咎。
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
《象》曰:需于沙,衍在中也。
小有言,以吉终也。
孔子孟轲执其规矩准绳,周行于诸侯,见可而进,「需于沙」者也,近于世难矣。
志在天下后世,非私己也,故不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
或以微罪行,或三宿而后出昼。
广德弘,其心甚大。
小有患害,厄于陈、蔡,围于匡人景子谓之不敬,尹士谓之干泽,于乎何伤?
故当时诸侯敬之重之,万世之下尊之仰之。
「以吉终」者,此之谓也。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象》曰:需于泥,灾在外也。
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
范滂李膺,名冠天下,激浊扬清,进必以其道,「需于泥」者也。
然时方多僻,「灾在外也」。
其气刚,其志锐,其行劲,无所顾虑,露其锋刃,欲以力除奸邪。
奸邪畏忌,则思所以中伤之矣。
党人禁锢,岂无自而然哉?
皆自致之也。
若敬慎如陈寔,虽中常侍张让父葬,亦往吊焉,敬慎之至也。
及党人被诛,而名士因得免者甚众。
使范滂李膺敬慎如此,岂有诛死之败乎?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
《象》曰:需于血,顺以听也。
汉桓既诛梁冀,拔黄琼,首居天位,天下想望异政。
奏诛州郡贪污者十馀人,海内翕然称之。
时小人充朝,正人处乎其间,佞幸之所必中伤也,「需于血」者也。
夫琼之心,岂止于诛州郡贪污而已哉?
肃清廷列,乃其也,少须服之耳。
及嬖宠益横,自度力制不能,遂上疏极言,称疾不起,不敢安其位,「出自穴」也。
虽言,然一言不听,则不敢据其位而去。
力言之而不止,以与嬖宠争也。
顺听时命,委而去之,虽其壅遏,不行戮于小人,而无凶祸之及矣。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
《象》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
文王之时,位乎天德,退称西伯,天下归之,实行天子之事矣。
其居中正,又何疑哉?
饮食宴乐,以待天命,所需必遂,可谓吉矣。
孔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
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冯翊之说萧,赵广汉之讼魏,皆中无孚实,不知畏惕,过而失中道者也。
故终极其事,皆至于凶。
左雄周举,「中吉」也;
王浑王浚,「利见」也。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
《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
小有言,其辩明也。
郑兴桓谭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
《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
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杨恽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
或从王事,无成。
《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郭子仪鱼朝恩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
《象》曰:复即命渝,安贞不失也。
杜淹
九五:讼,元吉
《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曹腾、梁商、贺若弼韩擒虎贾复寇恂和事天子。
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
《象》曰:以讼受服,亦不足敬也。
主父偃来俊臣之徒。
《师》:贞,丈人吉,无咎。
《彖》曰:师,众也。
贞,正也。
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率其众七十万,战于牧野。
武王鼓之,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前者倒戈,后者北焉。
其故何也?
不能正心以正天下,故众莫为之用。
武王征之,非富天下也,正己而已矣。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
《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刘虞,吉德之主,士民之所与也。
公孙瓒,暴黠之将,士民之所不与也。
以十万之众声罪讨而一败不振者,以无律故也。
不以律,虽臧亦凶矣。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
《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赵将李牧初守雁门之塞,赵王听谗而罢之。
既而边境不安,复命将,请行其初志,赵王听之,乃受命。
于是利钝进退、功罪赏罚,皆专制,赵王不得而与也。
故能一战而破灭三国,边境清净。
夫不用,则听命而退;
用之,则专命而行,得中道者也。
故吉而无咎。
其后禦秦师,赵王罢之而不受命,则恃专而失为臣之道矣,见杀宜哉!
故《象》以「承天宠」为「中吉」也。
吴、楚反,景帝周亚夫三十六将军讨之。
亚夫言于帝曰:「楚人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
于是吴攻梁急,梁求救于帝。
帝命亚夫救之,亚夫守先谋,不奉诏,坚壁不出,而遣轻兵绝吴、粮道
吴、楚兵卒困于梁,饥死叛散,遂以破灭。
惟其委之重而自任也专,故能有是功,吉无咎也。
虽然,人臣有大功于天下,奉身而退,不为天下先,可也。
亚夫绛侯之子,复有大功,又为辅相,守正而行,抗义不挠,其居正也善矣!
然卒取死亡之祸者,不知消息盈虚,与时偕行之过也。
唐宪宗之讨淮西也,既命裴度御史往视师矣,又命以为相,使赏罚用命不用命,又命往釐以既厥事。
信之深,任之确,恩礼有加而无怠也。
所以平逋寇宿贼,威震诸藩,合乎「王三锡命」、「怀万邦」之义,可以为天下后世法矣。
六三:师或舆尸,凶。
《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用师之道,必以才德谋虑足以服人心,如丈人者主之,故能有成功。
若燕乐毅丈人也,而以骑劫代之;
若赵廉颇丈人也,而以赵括代之;
李牧丈人也,而以颜聚代之。
此以众人而尸丈人之事者也,不败亡何待!
六之才德,众人也,而三之位则统师也,故圣人明舆尸无功之义。
六四:师左次,无咎。
《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齐桓伐楚,退师召陵
赵充国讨先○,固守不战;
汉高祖项羽,舍荥阳成皋而趋宛叶;
朱隽讨韩忠,解围而后复战,皆「左次」也。
「左次」者,不以气也,必有义也;
不以力也,必有谋也。
夫聚众而付以艾杀人之器,岂得已哉?
能以谋义行之,庶几其可胜矣。
此兵家之常也,故无咎。
六五:田有禽。
利执言,无咎。
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
《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
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夷狄居边塞不毛之地,盗贼屏其邪心而从于教化,不害良善,其宜也。
夷狄若有侵犯于中国,盗贼若有干犯于天下,则是禽兽在田而侵犯稼穑也,当申其罪而讨之。
大禹之征有苗,汤、武之征汉高之伐项羽,则皆申其罪而讨之,故蛮夷率服,天下响应,为利大矣,故无咎。
然任将之道,必以名德才行足以率众者为之。
九二刚阳,三才在下,为师之主长子也。
若不任长子而以弟子众人庸才间之,未有不败者也。
郭子仪李光弼尚有相州之败,况他人乎?
吕蒙不肯与孙皓并为大督,曰:「昔周瑜程普并将,几败国事」。
《比》:吉。
原筮,元永贞,无咎。
不宁方来,后夫凶。
《彖》曰:比,吉也;
比,辅也,下顺从也。
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
不宁方来,上下应也。
后夫凶,其道穷也。
张良以兵法说他人,皆不省,及以说汉高,则常用其策。
曰:「沛公殆天授」。
故遂从不去,「原筮」也。
其从沛公以复仇暴秦而济世安民,非以为乱也。
此仁人之心,可久之道,为天下之正理,得「元永贞」之义也,故无咎。
沛公约法三章以收秦民,马援之择君,窦融之归光武郭嘉之去袁绍,皆「原筮」者也。
其相比,莫非有善谋,行常道,守正理者。
邴原曹操曰:「之所以自容于明公明公之所以待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
刚中者不能如是。
不然,以利相比,如赵高二世之君臣,与夫窦、灌之朋友,未有得无咎者也。
夫天下未定,国家未立,而身未安,固宜汲汲求此。
若楚、汉分争之时,君臣未定,百姓未知所归,贤能未尽见用,韩信彭越英布之徒,不能乘此时举贤恤民,求上下之助以宰制山河,保其大功。
及楚已灭,天下归汉,乃奉兵叛逆,自取灭亡,「后夫凶」也。
隗嚣之徒,才不逮数子,方纷乱之际,则坐谈西伯,及中原略定,乃始举兵图大事者乎?
六二:比之自内,贞吉
《象》曰: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成汤三聘之,然后起;
诸葛孔明躬耕南阳,先主三顾之,然后见。
聘之在彼,而起在我;
顾之在彼,而见在我。
其尊德乐义之心著于礼貌之间,然后就之,故足与有为也。
不然,则失身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
反为有势者之所贱矣,安得吉?
六三:比之匪人。
《象》曰:比之匪人,不亦伤乎?
齐王建所有之群臣宾客,反为秦用,卒误王建,死于之间,不亦伤乎?
《小畜》:亨。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象》曰:复自道,其义吉也。
郭子仪虽为鱼朝恩所忌,然朝闻命,夕引道,信命而行,「复自道」者也,是以奸邪莫之能害而终吉也。
李光弼因谗邪之间,遂拥众不朝,则不能复于道矣。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象》曰:有孚惕出,上合志也。
汉明帝察察刚急,治楚王英狱,无辜连逮不可胜数。
群臣希旨,无敢以情恕者,独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出万死,为无辜一言。
其言发于忠诚恻怛,「有孚」者也。
其情既笃,其辞既达,其义既明,故帝卒从其言,死罪免而恐惧亡矣。
正君心,救无辜,何咎之有?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象》曰:有孚挛如,不独富也。
舜既受尧之命有天下,而尧朝旧臣,如共工、驩兜、伯鲧,佐尧治天下,其执权利之日久矣。
舜,江海陶渔之人也,虽以尧命听居其上,其志未尝不欲专命,使舜不得有为于天下也。
然舜以天德居天位,其有孚可知,固将分天职与天下圣贤共治之,分天禄与天下圣贤共食之,列天位与天下圣贤共守之,岂奸邪之臣所能遏哉?
是以九官命而不仁者远矣。
「挛如,富以其邻」,此之谓也。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
贞厉
几望,君子征凶。
《象》曰:既雨既处,德积载也。
君子征凶,有所疑也。
东汉阉宦之盛,自孝和永元中郑众始得与闻政事,其宦者出入禁闼,以奉承为事者也。
昵比则易以亲,顺事则易以信。
其后遂得天宠,日侵朝权。
至永兴之时中官近习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政令一自之出矣。
然贤者犹或用,势已张而未成也。
延熹之末,逐党锢,贤智举不得进,于是乎成矣。
所以及此者,以其昵比顺事足以惑媚人君,而桓、灵之君心与之同,性与之合,「既雨既处」也。
赵忠、张让之徒,岂知其非,日以益甚,终受诛戮,固其宜矣,「妇贞厉」也。
虽然,阉竖也而执国柄,政自己出,侵逼人主,「月几望」矣。
陈蕃窦武以区区之力,不复顾虑,诵言诛之,欲以一旦而夺百有馀年凭藉之权,不亦难乎!
孔子曰:「有所疑者,戒时君子必知疑虑,徐思所以制之,则不至于凶矣」。
《履》:虎尾,不咥人,亨。
《彖》曰:履,柔履刚也。
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
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袁涣之答吕布严颜之答张飞薛包之事父母,谢安之桓温,所处至顺,所言至当,皆以「柔履刚」、「说而应」之故,虽履强猛暴戾之地,终不见伤害也。
至强暴也,而文王徽柔懿恭以事之,故能免于羑里。
西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得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其德,光大明于天下后世也,其亨可知。
初九素履往,无咎。
《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张良以布衣起为帝者师,及功成天下定,则从赤松子游。
杨秉以儒生起为三公,尝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
此安其卑下之素,往行其志愿者也,故贵势不能动其心,利禄不能乱其操。
以是而行,岂有咎乎?
九二:履道坦幽人贞吉
《象》曰: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
黄宪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非有惊众险异之行也。
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之仕,亦不之拒也。
行至京师,竟无就,若其中以利欲自乱,岂能从容应之若是乎?
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
武人为于大君。
《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
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
咥人之凶,位不当也。
武人为于大君,志刚也。
吕布刚决不常,智卑而才小,虽统众为将,固不足以济乱也。
然以董卓之悖逆而杀之,以袁绍之背叛而绝之,「眇能视」、「跛能履」者也。
其见非能穷理,其行非能尽义,亦迫劫于形势,因以为功耳。
使统御于人,遵约束而行,则未必不为名将,如尉迟敬德之流,保其天禄矣。
以其刚决猛暴而居人上,自主一方也,故躁率妄行,谋不中礼义,动不中几会,「履虎尾」,蹈危难,为曹操所擒,而被「咥人之凶」焉。
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
《象》曰:愬愬终吉,志行也。
东汉之初,窦融保据河西,专有方面。
厥后归命光武,以为大司空,居近君之地。
光武刚强明决,以法术制驭臣下之君也。
尝专制,则光武心忌,本处于外,入为大官,则旧功臣心不平,「履虎尾」也。
谦恭小心,有子欲其恂恂守道,不愿其才能,其畏慎可知。
愬愬」,畏惧也。
能如是,不以宠利居成功,其「志行也」,故终吉。
九五:夬履,贞厉
《象》曰:素履贞厉,位正当也。
刚决也。
之圣,犹曰钦明文思,允恭克让。
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
仲虺戒汤曰:「从谏弗咈,先民是若」。
《诗》称文王曰「小心翼翼」。
盖优游从容,宽大尽下者,圣人之容止也。
能如是,则履帝位而不疚矣。
若自以为居位正当,任其刚决,不复畏惧,则德不能日新,往往日退,不如其初。
此危道也,故曰「贞厉」。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
《象》曰: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曾子寝疾病,谓门人曰:「启予足!
启予手!
《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夫人有一善一功、一言一事,欣欣然自喜自足而不能有终者,多矣。
焉知君子以天下世世为消息,没身而后已乎!
曾子启手足,可谓「视履考祥」矣,必得正而毙,可谓「其旋元吉」矣。
《贲》。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
《象》曰:舍车而徒,义弗乘也。
季氏使闵子骞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
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王烈寓于辽东公孙度欲以为吏,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六二:贲其须。
《象》曰:贲其须,与上兴也。
六二,文明,贲之主。
其质阴柔,随质之善恶而贲之耳,故不能变其质也。
叔孙通制礼仪,因汉高所能行者而已。
九三:贲如濡如
《象》曰: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
三,处文明之极,阳奇阴耦,阳居其中,阴阳交合,情文悦怿,贲之盛也。
如舜得十六相,文王得四友,汉高得三杰,光武得二十八将,唐太宗得房、杜、王、魏,君臣相辅,光被天下后世,而膏泽下于斯民,「贲如濡如」也。
方世之乱,英雄角逐,君择其臣,臣择其君,非素有定分也,皆以情合气浃相从耳。
茍不长守贞固,而继之以疑阻猜嫌,则君臣必不相保,未有能终者也,安得吉?
如陈灵之杀泄冶赵迁之杀李牧,袁绍之杀田丰是也,终为人所凌辱矣。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
《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德宗、陆贽
《剥》。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
《象》曰:剥床以足,以灭下也。
汉和帝郑众窦宪有功,遂得与闻政事,阉宦擅权,侵害正人,自此始矣。
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其凶必矣。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
《象》曰:剥?
以辨,未有与也。
天子者,天下之本,民人之主。
其得位也,上受于天,下受其君父,而辅之以大臣者也。
桓帝李润江京而废,来历以死争之是也。
而同谋之徒皆见险而止,历独立无助,桓帝遂废。
后虽立于孙程等,然进退人才,更张政事,皆在天子之手,犹未甚也,而执朝政与大臣为伍之势成矣。
若大臣得人,以其类进,则犹可为也。
六三:剥之无咎。
《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
剥者,阴剥阳也。
三,居刚应刚,以阴从阳者也。
东汉吕强处阉宦之中,独有爱君子、忧宗社之心,虽身被杀,犹有令名,无咎也。
季仲默诗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八、《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七
仲默,予姑之子也,与予同年生,少予二十日。
自总角同笔砚,相得最甚。
弱冠,从林先生师禹金溪
时大梁孙皓子尚游吾乡,年少有俊才,能歌诗。
予二人辱与之交,遂各出所作诗,编为集。
阅岁既久,谓以失之。
至隆兴甲申夏四月壬戌,予儿闻诗暴蠹书,得旧稿,遗墨如故,而子尚在鬼录已二十馀年,仲默化去亦一星终矣。
予流涕读之,仲默诗虽不多,然皆忧国伤时慷慨奇男子语。
使天假之年,有禄位于朝,摅其素蕴,决不为脂韦软孰辈也。
旧游从者八人,有八叟之号,仲默号劲叟
其后刘铨全之、镇长方、毛宏叔度与予皆相继尘忝禄位。
仲默才气不在人下,独不沾一命而死,悲夫!
予因录其诗词,凡二十六首,及予和仲默与孙子尚姜渭叟二诗于后,示其子徽,俾家藏之,以贻后人。
拟上高宗皇帝 宋 · 倪朴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倪石陵书、《敬乡录》卷六、《金华文徵》卷一三、《金华徵献略》卷一○
臣闻智者见成败于未形之前,众人见成败于已形之后。
今成败之势已昭然矣,而劳于国议者且犹为之忧疑,不可不与之辨。
臣谓今贼虏之势其可以必灭者有五,其事势相关而不可缓者有七。
臣请先论其强弱之势,然后以次陈之,为陛下献。
今之进谋者,莫不曰彼强而我弱,彼众而我寡,彼大而我小,强弱不敌,众寡不斗,小大不战,事未可以先举。
夫弱不可以敌强,寡不可以敌众,小不可以敌大,是天下之常语耳,非所以为谋也。
古之人谋人之国者,论其机会之可乘,形势之可胜而已,初不在于他也。
苟以强弱、小大、众寡而言,则秦并六国而强,胡为而丧?
苻坚举百万之众,胡为而败?
不知天下之理,大则易危,小则难倾,强则易挫,弱则难折,是故取大国易,取小国难,灭强敌易,灭弱敌难。
向使嬴秦不并天下,而独据崤关之险,刘、项虽强,能夷而灭之乎?
向使苻坚不有中国,而雄据夷狄之地,谢安虽贤,能挫而败之乎?
此成败之理不在于强弱、众寡、大小也审矣。
秦王之智力百倍于天下,而刘、项不阶尺土之势以灭之;
苻坚之智力百倍于东晋,而谢玄以八千步卒挫之。
况今之丑虏,才智不逮于庸常,而吾之势力万倍于古人,破而灭之,其为力也,岂不易哉!
此臣所以灼知其势虽若甚难而实易者此也。
虏之可以必灭者有五,以臣之所得于见闻者言也。
若其政令之暴与不暴,上下之和与不和,民人之怨与不怨,邻国之侵与不侵,今南北隔绝,臣不知其详,皆在所不论。
臣尝见强壮之夫,无故而暴卒者,先数月间,其言语必失次,其动作必失宜,盖身将亡而神必先丧矣。
今彼有意于犯我,而隙先露,是天夺其魄而欲亡之也。
欲犯我而修吾之旧都,是天先修之以待我也。
其兆如此,此其可以必灭者一也。
自古人君,其所以成非常之业,建不世之功者,莫不系于人心之向背。
今天下之民闻陛下分兵四出,若老若幼,会遇之际,坐语之间,皆举首加额曰:「愿吾皇宗庙有灵,天地有感,一举而诛灭之」。
是吾民怒之也。
天欲亡之,吾民怒之,事何患乎不济哉!
此其可以必灭者二也。
国家自偃兵以来,智者无所施其谋,勇者无所用其力,愚者无所效其死,贪者无所得其利。
其怒敌之气,乐斗之心,莫甚于此时也。
鼓而进之,锋必不可遏,此其可以必灭者三也。
中原皆礼乐衣冠之俗,所尚者圣贤之事,所习者礼义之教,一旦强而夷之,岂其心哉?
夫以礼乐衣冠之俗,而驱之为被发左衽,大者必不愿为夷狄之臣,小者必不愿为夷狄之民。
今吾以其所愿,易其所不愿,彼不叛而归我者,我不信也!
此其可以必灭者四也。
国家列圣相承,深仁厚泽渗漉于天下而固结于人心,垂二百年,非有穷兵黩武以害之而为天所亡也,非有暴刑虐政以残之而为天所弃也,是宜中原之民未厌于我也。
其心未厌于我,必日夜引领东望于我矣。
苟传檄而呼之,彼不望风而响应于我者,吾不信也。
此其可以必灭者五也。
虏不可以不灭,其说亦有五者,大抵以利害相反而言也。
且天夺其魄而欲亡之,是天与我之时也。
天与不取,反受其殃,此一不可不灭也。
百姓怒夷狄之剥歛于我久矣,三军怒夷狄之陵侮于我也亦已久矣,苟逆其心而挫其气,臣恐陛下之忧不在夷虏,而在萧墙之内也,此二不可不灭也。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渐习之效也。
中原虽礼义之地,礼乐之俗,强而夷之者三十馀年矣。
今而不取,则凡生长于彼者,举将胥而为夷矣。
胥而为夷,则无复有望于我矣,此三不可不灭也。
中原之民虽深被吾先王之泽,深感吾先王之德化,今为夷狄所据者,亦三十馀年矣。
今而不取,数年之后,老而壮者大抵已死,后而生者不识吾先王之德化,而惟虏之知,则亦无复怀望于我矣,此四不可不灭也。
今虏所可幸其少和者,惟增岁币之一说耳,倘可增币以幸其少和,则一二年之后,我愈穷而弱,彼愈富而强。
彼得以乘前四者之弊而肆其志,我无一以待其变,事势之危,可胜言哉!
此五不可不灭也。
夫虏之可以必灭者既如此,其不可不灭者又如彼,则灭之之策,其可不献乎?
灭虏之策有三,而所用则一。
非有上、中、下三也,皆所以因敌而制胜也。
用兵之法,先发则制人,后发则制于人。
今虏虽有意于犯我,而事未举则谋未定,谋未定则号令未一,号令未一则屯守未备。
陛下宜先其所发,令诸将水陆并进,直冲其屯戍之所而袭取之,则破之必矣。
所谓疾电不及瞑目,迅雷不及掩耳也。
破其屯戍,夺其要害而守之,使中原之民知所向慕,陛下然后进都江表,以壮诸将声援之势,以慰中原归附者之心,则黄河以南,可传檄而定。
盖先发之策,诚今日之至机也。
何者?
虏自讲和以来,二三十年之间,彼尝恃强陵我,而我尝屈于弱,彼尝以战胁我,而我尝趋于和,彼则不虞于我也。
一旦吾能反前日之所为,出其不意以压之,乘其不备以入之,胜之决矣,此灭贼之策一也。
彼如大众已举,警备已严,陛下当使江淮之师,堂堂之众,出寿春,出盱眙,出涟水,以迎其前。
然后一军出荆、襄,入陈、蔡,绕出贼后,以溃河洛,一军出陇、蜀,入散关,据关、陕,以震两河,天下定矣。
盖虏以吾都吴会,则必以吾所重者在东南。
彼如倾国而来,其大兵大将必聚于东南,其西北必虚。
故吾荆、襄之众得以向宛洛,陇、蜀之众得以入关中
关洛震动,贼势必分,而我势专,何有不济?
昔者诸葛武侯尝欲用吴、蜀表里之势以图中原矣,盖尝为先主谋曰:「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外结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将荆州之众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秦川,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未几,荆州为吴所袭取,而荆襄表里之势,故不能独用蜀以取关中,而亮之素志卒以不遂。
今者吴蜀一家,荆襄一地,臂指相从,表里相应,无所窒碍。
吾于此拥江淮之师,牵缀贼势于淮南,使荆、襄、陇、蜀之众捣其虚而溃其内,此灭虏之策二也。
若其锋未可当,其势未可遏,陛下当歛江淮之兵,列江而守,虚两淮之地以待之。
虏之所恃者骑而已,舟楫之间,非其所长。
以吾所长,控彼之短,虽百万之众无所用。
彼兵深入吾境,临江不敢辄渡。
吾深沟高垒,据江不与之战。
夫千里兴师,速战则利,相持则不利,延日持久,粮运不继,士心必危,师久而无功,则粮竭而财匮,其众不自乱,则必自溃,势之必然也。
此不战而屈人兵之策也,擒之必矣,此灭虏之策三也。
抑尝思之,陛下必欲一举而复中原,灭丑虏,非蜀兵不可,何者?
彼以吾之精兵皆在于东南,其所虑于我者亦东南也。
江淮之兵深入敌境,则必与敌相遇,不入则必与敌相持,势不能直进,与之周旋于中原也。
蜀之于吴,相去万里,势若不相关,彼必不虞于我也。
彼之意在东南,而吾之意在西北,吾得志于西北,则东南之兵不足虑也。
用兵之法,不过虚与实而已。
法曰:「实而备之」。
又曰:「进而不可禦者,冲其虚也」。
敌之实吾能备之,敌之虚吾进而冲之,则何不利之有?
且彼不与吾相持于东南,吾之西兵固不可以深入。
惟其大兵大将举聚于东南,而吾之西兵得以乘其虚而捣之,是犹秦兵虽强,而与项籍相持于河北,不觉其主为汉所得也。
愿陛下坚守东南,运算西北,及其未发,令蜀诸路召募豪智,潜为进取之计。
就其间选智谋之将,委以便宜,候贼虏之众举皆南向,便乘间深入。
正兵自凤州散关,据凤翔以招秦、陇
奇兵自兴元斜谷,自洋州出洛谷,皆不盈七百里,入据长安,以向潼关
而又出荆、襄之师,捣弘农河洛以为之声援。
若此则中原可指日而复矣,此臣灭虏之策所以尤恃乎兵,是故始终言之而不惮烦也,愿陛下深思而用之。
或曰:「兵不预言,在于临敌制变,子言毋乃谬乎」?
臣应之曰:不可预言者兵之势也,可预言者敌之情也。
法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又曰:「胜兵先知而后战」。
不能先知敌之情,则安能制胜于未战之前乎?
昔闻韩信请益兵三万,北击燕赵,东击济南,绝粮道,而西会荥阳
使愚者闻之,不笑其狂,则以为迂也。
言出于口而成于手,若合符契,无毫发之差,苟规模不素定于内,其能若是之神乎?
然则臣之所言,不徒虚语矣。
其事势相关,不可缓者有七,曰顺天,曰立将,曰屯兵,曰强兵,曰防奸,曰安民,曰理财是也。
国家自偃兵以来,阴阳不和,居高者苦亢旱,处下者怨水涝,螟虫大作,阴害嘉谷,而今岁尤甚。
当春阳发生之时,而冻雪连月,淫雨不止,蚕麦所收,百无一二。
今又加之以大旱,州县决滞狱,放逋租,上下祈祷,靡神不举,而绝无响应。
民心忧惧,不知所为。
夫今欲举大事,而天意若此,其可危乎哉!
臣伏睹陛下无暴刑虐政以动民之怨,无穷兵黩武以伤民之和,又刻心削志,不为侈靡,不乐游玩,不兴宫室,不营苑囿,言斯听,谋斯从,利则兴之,害则除之,宽大之诏,无时不下,其所为皆善矣。
而天意若是者,必有怨怒之气积于下、奸于上者,故阴阳乖谬而雨旸为之不顺。
臣闻故将岳飞忠义无比,志清宇宙,一旦为权臣所害,天下痛其冤,至今大小犹云云也。
孝妇之冤不伸,犹历年为之不雨。
况忠臣义士,勋业炳天地,精忠贯日月,无尺寸之封,而反受大戮,其怨怒之气,岂不充积于天地之间哉?
是宜历二十馀年,阴阳缪戾而灾患不息也。
臣又闻前相张浚,陛下佐命勋臣,虽一时兵挫地失,而志在灭敌。
陛下不念秦伯用孟明之事,听妨功害能之说而痛怒之,终身锢而不用,使天下之心失其所望。
夫勋旧忠义之士,天下之所共望也。
臣晚生固不知浚之为人也,然卜之人心,则知浚之为人矣。
虽未用,而天下已期之,是人心之所共望者斯人也。
人心之所归,天心之所系也,陛下违其望而逆其心,是逆天之心矣。
逆天之心,而望阴阳之和,是却行而求前也。
且陛下所为无不善,当大有为之时,天之心当阴相而默助之。
今乃反若是之甚者,盖天意若曰:吾将佑而助之,而反逆吾之意,吾其可不出灾异以警之乎?
此天所以示其眷顾之意,而陛下不悟也。
不然,灾异之来,何自而起乎?
臣愿复故将岳飞之封爵,禄其子孙,以申其冤抑之气;
诏复张浚,以副天下之望。
则天时自顺,雨旸自若,狂虏可得而灭矣,此顺天之说也。
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今天下之势不为安矣,陛下之所注意者谁邪?
未得其人,宜求其人而用之;
已得其人,宜明而立之,不宜尚循常职也。
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
夫士卒所以亲附于将者,以其威爱素有以服之也。
今有将之职,而无将之权,则威爱安足以及士卒乎?
边境苟有仓卒,陛下临时授以斧钺,则诸将未必用其命,士卒未必服其罚。
陛下今虽未欲筑坛而拜之,以张露其声势,亦宜假之以将权,授之以兵柄,使之得以自由分置士卒,号令诸将,则三军之士知所服从矣。
太公《六韬》言论将,而次之以选将,选将而次之以立将,立将而次之以将威。
论定而后选,选定而后立,立定而后威可行焉,此太公用兵之深旨也。
陛下无谓今日事未举,敌未动,不可假而与之权也。
今分遣诸将屯劄要害者,大抵皆武悍之夫。
持兵带甲,动以万数,节制虽有所归,权轻不足以御之也。
臣恐轻躁妄动,上无制将以统之,其变恐不在于敌矣,此立将之说也。
用兵之法,以虞待不虞者胜,则屯守之说,又在所先也。
昔晋将取吴,或请益戍兵以备之,而孙皓不听。
及晋师起,知其无备,顺流乘虚,直造金陵,若行于无人之地。
使听其言,增益精兵,控其要害,晋师虽强且众,岂不殆哉!
今陛下神智先见,因其使命求衅而知其必叛,故先分兵屯劄于江、鄂、两淮之间,据其冲要,所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也;
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然战而不知分合之变,不可以战;
守而不知分合之变,则亦不可以守。
吴王知分兵以禦越之左右,而不知为中军之所袭;
王莽知合众以围昆阳,而不知为孤军之所败。
此战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秦王知固其外,而不知刘、项击其内;
元济知据其前,而不知李愬袭其后。
此守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一分一合,而后为变,不唯用于一阵之间为然也。
散而守,合而攻,进而斗,退而处,皆不离乎此也。
今屯兵之所,地之相去,远者千馀里,近者数百里,前后分离,形势孤立,遇缓急,左不及救右,右不及救左,恐难有功。
宜分诸道,各以重兵继其后而为之声援,为之统率。
谓如两淮屯兵,则一统于维扬
沿江诸屯,则总率于建业
上流委命于夏口,沿汉听令于襄阳
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一处受敌,诸屯皆应,表里相维,纵横相合,号令相通。
若一身之运臂指,攻其右则左应之,攻其左则右应之。
敌击吾左,吾攻其右;
敌击吾前,吾攻其后。
攻其所必救,出其所不意。
使吾之守敌,不知其所攻;
吾之攻敌,不知其所守。
如此则势虽分而寔不分,地虽远而寔不远。
以守则固,以攻则克,然后为策之善者也。
若各自屯守,前后不相应,表里不相关,是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守而不知分合之变,且不能以自守,安能制胜于敌哉!
此屯守之法,不可不知也。
兵彊不在于众,而在于精,不在于精,而在于气。
气不壮,虽精且众,不可恃。
今夫闾巷之间,聚群挟党,欲合斗而别其雄者,甲众而乙寡,乙虽寡,其间有一人攘拳奋臂,大呼而直前,则乙之党勇必倍而胜甲之众,虽至懦至弱者,亦奋怒而不惧。
此无他,气使然也。
今朝廷久不用武,州县间多有慷慨感激之士,豪壮勇敢之人,闻国家将为灭敌之计,莫不奋然,而无由自效。
愿陛下诏州县,其有豪勇敢死之士,愿奋义以助国立功者,许自陈团结士伍,皆勿黥涅,优为之制,号为义兵
文武智谋之官,择其风采可畏爱于下者,使帅其众,教以攻守之法,勿与官兵淆杂。
养之有方,教之有法,赏格优厚,用之则必欣然乐斗。
大者贪功业,小者慕爵赏,所向必无前,所战必无敌。
官兵得以藉为声援,气必百倍,势益壮而兵益强,当之者溃,触之者败,此强兵之策,不可不早图也。
今国家禁卫之兵及州镇之卒,皆已抽发于屯戍之所。
朝廷深思远虑,令州县有立四隅官,分结保伍而统之,诚良策也。
以臣思之,天下之民皆感陛下仁厚之政,恻怛之诚,自非凶荒饥馑之岁,虽驱之为乱,不可也。
然奸雄之人,其党与必众,其声望必雄,藏奸匿盗,为之囊橐,幸天下有变而肆其志。
今州县往往以此曹雄于群,不逞之间,豪暴而无赖者多从之,四隅之职,悉委之此类,臣常以为忧。
且一郡之间有都分,一都之中有保正副,正副之下有大小保长之设,上下相率,大小相维,暗与古之比闾族党之制相合,而不善用之耳。
诚因此等级而卒伍之,严为之制,使各自安业,不变惑其心。
遇有警,州县长官临时部统而用之,孰敢为变哉?
不然,适足为生事之端而已,臣未见其利也。
夫奸雄之人,难以法制而易以势消。
彼之所资以动者,皆其乡党,多无赖之徒、勇健之夫也。
无赖而勇健者,以前强兵之策召募之,则十去其五矣。
令州县厚赏以饵之,多方以诱之,则必尽得之矣。
朝廷资其用,而奸雄无所肆,一举而两得之,此防奸之策也。
今事未举,兵未出,纷纷藉藉,咸妄谓陛下为迁都之事,臣不知其然否也。
臣谓迁都改邑,在他时则可,在今日则不可,何者?
当无事之时,人君迁动,则弱者无忧危之心,强者无觊觎之望,此其势然矣。
陛下必欲迁都金陵,以壮军势,且宜偏守钱塘,营缮城郭,为不动之计,使民心安而无所惑,使奸雄之人静而无所望。
待大军将举,陛下明诏天下,董六师之众,为亲征之举,以号于民,然后徐进而都之。
外足以声援诸将,慰抚三军,内足以安民心,慰民望,此安民之说也。
法曰:「军无财,士不来。
军无赏,士不从」。
则三军所恃以动者,财也。
况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则理财之说,其可后乎?
然理财之说固多矣,臣欲望陛下行屯田,募垦辟。
而今敌衅已萌,兵力不可以罢,边堠有警,则贫民不可轻往。
臣欲望陛下算商车,借商缗,则臣不忍为桑弘羊、韦宾都,割剥天下,以歛民怨。
其所欲言者,姑望陛下权其所取以优民,时其所用以省费耳。
有若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非百姓足而君能自足也,盖善藏者,当无事之时,则藏于民而聚于国,当有事之时,则取足于民而不使其怨。
是故民不足则君亦不足,民有馀则君亦有馀。
然则歛散之术,必有权以用之也。
权者无他,济时之急,权时之宜也。
鬻官爵,卖度牒,虽衰世之事,然权一时之宜,济一时之急,犹胜于横赋暴歛以害民也。
且彼买官爵,买度牒者,不惮价例之高,而乐欲得之者,皆其有馀者也。
取其有馀以补不足,是亦天之道也,此权其所取之说也。
夫祭祀之礼,先王之所常行,固有天下者之所不可废也。
然行之适时之丰杀,讲之合礼之诚实,不务于耀虚文,糜用度,然后为得之。
古者扫地而祭,不以为非,二簋之薄,可以用享。
今之仪则已繁矣,而浮文虚费,滥赏僣恩,近世之弊尤极。
且如一青城之费,用缯帛数十万。
其中至有苑囿台池游观之所,娱悦耳目之具,此岂斋戒交神之义?
至于三军之赏赉,百官之赐予,动以千万计,此何为者哉?
是以三年一行,诸道漕运劳于会计,州县官吏罢于督责。
文符之往来,胥徒之窘迫,急于星火。
令曰大礼年分,稍违者刑而不恕。
上催下迫,蚕缫未毕而有纳帛违限之罚,秋禾未熟而有输粟不时之罪。
承诸催科之徒,杖责不辞于体,枷锢不离于项。
呜呼!
神祇祖考,其乐于此乎哉!
且陛下所以备圜丘,立明堂,杀牲备礼,以奉祖考,以禋上帝,岂非欲昭答其心,奉承其意,使神祇祖考鉴而享之,安而乐之哉?
然天神、地祇、人鬼,依人而行者也。
其所赖以为主而依附之者,君而已。
今故都沦没三十年矣,神河帝岳,旷而无主,则神祇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
故陵旧庙,无所依归,则祖考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
谓宜明诏天下,以恩赏无与于祭祀。
国步多艰,财力不可以妄费,臣民宜悉此意。
惟礼文仪卫之不可无者当具,其馀一切减罢。
停横恩以需有功,省滥赐以待将士,使帑藏丰实,资用馀饶,俟机会以复中原,上以图答神祇之心,下以图报祖考之意,其谁曰不可?
明堂之礼,久废不讲,陛下振举旧典,以易郊祭,是诚有意于省费也。
然赏赉之格,去郊礼无几,而群臣上下,皆知势有所不可,而无一人为陛下言之者,岂非言之则不利于己乎?
且一郊之恩,大者泽旁延于数世,小者荣及于子孙,非有公天下之心而不私乎己者,孰肯为陛下言之哉?
臣愿陛下断自宸衷,勿牵群议,裁节妄费,以济军兴,则国用可足而兵食可给矣。
此理财之实,要在时其用以省费之说也。
夫汉屈群策,故能不阶尺土而取天下;
楚憝群策,故虽得天下而身败于人。
今陛下并天下之谋,兼天下之智,将图恢复,以成不世之烈。
臣虽愚昧,无高世绝人之见,然其所言,皆合于天下之公心而当于神明之理,陛下无以为狂瞽之言而忽之也,无以为冒进不根之言而黜之也。
臣草茅之士,朝廷无先容之人,而帝王之威,雷霆不足以为喻,臣非土木,岂固欲危其亲,亡其身,甘心于此,侥倖于万一哉?
诚恐机会一失,虽悔不可复追,故忠义之心感发于内,不能自已,言出于心而不自知也。
夫知者当安危未兆之时,犹不妄于虑,况事势已形乎?
圣人当无事之时,犹不忽于听,况有为之际乎?
臣愿陛下参酌臣言,推而行之,以成天下之事业,以遂天下之公愿,则退而就戮,臣无所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