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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我不叛109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五、《国朝二百家贤文粹》卷四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李斯上书谏二世,其略曰:「田常简公臣,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
宰予不从田常乱而灭其族。
太史公宰我临淄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
李斯荀卿,去孔子不远,宜知其实。
盖传者妄也。
尝病太史公宰我田常作乱夷其族,使吾先师之门乃有叛臣焉。
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间,岂非千载不蠲之惑也耶?
近令儿子迈考阅旧书,究其所因,则宰我不叛,其验甚明。
太史公固陋承疑,使宰我负冤千载,而吾师与蒙其诟,自兹一洗,亦古今之大快也。
王剪用兵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五
善用兵者,破敌国,当如小儿毁齿,以渐摇撼,而后取之,虽小痛而能堪也。
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取齿适足以杀儿。
王剪以六十万人取荆,此一拔取齿之道也。
秦亦惫矣,二世而败,坐此也夫。
刻秦篆记1076年1月7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二、嘉靖《青州府志》卷一八、《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卷二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潍坊市诸城市超然台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初并天下。
二十八年,亲巡东方海上,登琅琊台,观出日,乐之忘归,徙黔首三万家台下,刻石颂秦德焉。
二世元年,复刻诏书其旁。
今颂诗亡矣,其从臣姓名仅有存者,而二世诏书具在。
始皇帝二十八年岁在壬午,至今熙宁九年丙辰,凡千二百九十五年。
而蜀人苏轼来守高密,得旧纸本于民间,比今所见,犹为完好,知其存者,磨灭无日矣。
庐江文勋适以事至密。
好古善篆,得李斯用笔意,乃摹诸石,置之超然台上。
夫秦虽无道,然所立有绝人者。
其文字之工,世亦莫及,皆不可废。
后有君子,得以览观焉。
正月七日甲子记。
按:集甲卷二三题作《书琅琊篆后》。
司马温公行状1086年闰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六、《皇朝文鉴》卷一三七、《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一、《容斋三笔》卷五、《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苑新书》前集卷六七、《秘笈新书》卷一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五四、《性理群书句解》卷二二、《渊鉴类函》卷九七、雍正《山西通志》卷一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曾祖政,赠太子太保
曾祖母薛氏,赠温国太夫人
祖炫,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耀州富平县事,赠太子太傅
祖母皇甫氏,赠温国太夫人
父池,尚书吏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赠太师追封温国公
母聂氏,赠温国太夫人
公讳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
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陕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
高祖、曾祖皆以五代衰乱不仕。
富平府君始举进士,没于县
皆以气节闻于乡里。
天章公以文学行义事真宗仁宗转运使御史知杂事三司副使,历知凤翔、河中、同、杭、虢、晋六州,以清直仁厚闻于天下,号称一时名臣。
公自儿童,凛然如成人。
七岁闻讲《左氏春秋》,大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义。
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
年十五,书无所不通。
文辞醇深,有西汉风。
天章公当任子,次及公,公推与二从兄,然后受补郊社斋郎,再奏,将作监主簿
年二十,举进士甲科
奉礼郎
天章公在杭,辞所迁官,求签书苏州判官事以便亲,许之。
未上,丁太夫人忧。
未除,丁天章公忧。
执丧累年,毁瘠如礼。
服除,签书武成军判官事,改大理评事,为国子直讲,迁本寺丞
故相庞籍名知人,始与天章公游,见公而奇之,及是为枢密副使,荐公召试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
中官允言死,诏以允言有军功,特给卤簿。
公言:「孔子不以名器假人,繁缨以朝,且犹不可,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而赠以三公之官,给以一品卤簿,其为繁缨,不亦大乎」?
故相夏竦卒,诏赐谥文正
公言:「谥之美者,极于文正何人,可以当此」!
书再上,改谥文庄
殿中丞,除史馆检讨,修日历,改集贤校理
庞籍郓州,徙并州,皆辟公通判州事
公感知己,为尽力。
赵元昊始臣,河东贫甚,官苦贵籴,而民疲于远输。
麟州、窟野、河西多良田,皆故汉地,公私杂耕。
天圣中,始禁田河西者,虏乃得稍蚕食其地,俯窥麟州,为河东忧。
请公按视。
公为画五策:「宜因州中旧兵,益禁兵三千,厢兵五百,筑二堡河西,可使堡外三十里虏不敢田,则州西六十里无虏矣。
募民有能耕麟州闲田者,复其税役十五年,能耕窟野、河西者,长复之,耕者必众,官虽无所得,而籴自贱,可以渐纾河东之民」。
麟州,如公言。
兵官郭恩勇且狂,夜开城门,引千馀人渡河,载酒食,不为战备,遇敌死之。
议者归罪于,罢节度使青州
公守阙,三上书,乞独坐其事,不报。
初不以此望公,而公深以自咎
既没,升堂拜其妻如母,抚其子如昆弟,时人两贤之。
太常博士祠部员外郎直秘阁判吏部南曹,迁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交阯贡异兽,谓之麟。
公言:「真伪不可知。
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
因奏赋以讽。
度支员外郎,判句院。
修起居注,五辞而后受。
礼部
有司奏六月朔,日当食。
公言:「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贺。
臣以为日食四方见京师不见,天意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皆不当贺」。
诏从之。
后遂以为常。
起居舍人同知谏院
苏辙举直言策,入第四等,而考官以为不当收。
公言:「于同科四人中,言最切直,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
宰相亦以为当黜,仁宗不许。
曰:「求直言,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朕何」!
公遂与谏官王陶同上疏:「愿为宗庙社稷自重,却罢燕饮,安养神气,后宫嫔御,进见有度,左右小臣,赐予有节,厚味腊毒,无益奉养者,皆不宜数御」。
上嘉纳之。
初,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天下寒心而不敢言,惟谏官范镇首发其议,公时为并州通判,闻而继之,上疏言:「《礼》大宗无子,则小宗为之后。
为之后者,为之子也。
愿陛下择宗室贤者,使摄储贰,以待皇嗣之生,退居藩服
不然,则典宿卫,尹京邑,亦足以系天下之望」。
疏三上,其一留中,其二付中书
公又与书:「此大事,不言则已,言一出,岂可复反,愿公以死争之」。
于是言之益力。
及公为谏官,复上疏,且面言:「臣昔为并州通判,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而力行之」。
仁宗简默不言,虽执政奏事,首肯而已。
闻公言,沈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
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
公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
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
令公以所言付中书
公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
是日,公复言江淮盐事,诣中书白之。
宰相韩琦问公,今日复何所言。
此大事,不可不使知,思所以广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
喻意,不复言。
后十馀日,有旨令公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
与公屏语曰:「日者大飨明堂,韩公摄太尉监祭
公从容谓,闻君与司马君实善,君实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书,欲发此议,无自发之,行户利害,非所以烦公也,欲公达此意耳」。
时嘉祐六年闰八月也。
至九月,公复上疏面言:「臣向者进说,陛下欣然无难,意谓即行矣,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猝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
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称定策国老、门生天子者,此祸岂可胜言哉」!
上大感悟,曰:「送中书」。
公至中书,见等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
等皆唯唯,曰:「敢不尽力」。
后月馀,诏英宗判宗正寺,固辞不就职。
明年遂立为皇子
称疾不入。
公复上疏言:「凡人争丝毫之利,至相争夺,今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三百馀日不受命,其贤于人远矣。
有识闻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天下得人。
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辞避,使者不当徒反。
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
英宗遂受命。
衮国公主下嫁李玮,以骄恣闻。
公上疏言:「太宗时姚坦为衮王翊善,有过必谏,左右教王诈疾。
踰月,太宗召王乳母,入问起居状。
母曰:『王无疾,以姚坦故,郁郁成疾耳』。
太宗怒曰:『王年少,不知为此,汝辈教之』。
杖乳母数十,召慰勉之。
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之子,真宗之妹,陛下之姑,而谦恭率礼,天下称其贤。
愿陛下教子以太宗为法,公主事夫以献穆为法」。
已而公主不安于李氏,诏出知卫州公主入居禁中,而母杨归其兄璋,散遣其家人。
公言:「陛下追念章懿太后,故使尚主,今乃母子离析,家事流落,陛下独无雨露之感,悽恻之心乎?
既责降,公主亦不得无罪」。
上感悟,诏公主降封沂国,待李氏恩礼不衰。
判检院,权判国子监,除知制诰
力辞至八九,改授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赐三品服,仍知谏院
上疏言:「经略安抚使便宜从事,出于兵兴权制,非永世法。
将相大臣典州者,多以贵倨自恃,凌忽转运使,使不得举职。
朝廷务省事,专行姑息之政。
至于胥史欢哗而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奸,泽加于旧,军人詈三司使法官以为非犯阶级,于用法有疑。
其馀,一夫流言于道路,而为之变法推恩者多矣,皆陵迟之渐,不可以不正」。
充媛董氏薨,追赠婉仪,又赠淑妃,辍朝成服,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葬给卤簿。
公言:「董氏秩本微,病革之日,方拜充媛
古者妇人无谥,近制惟皇后有之。
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尝施于妇人,惟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之功,乃得给,到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皆给鼓吹,非令典,不足法」。
时有司新定后宫封赠法,皇后与妃皆赠三代。
公言:「别嫌明微,妃不当与后同。
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正为此耳。
天圣亲郊,太妃止赠二代,而况妃乎」!
嘉祐八年贡举。
仁宗崩,英宗以哀毁致疾,慈圣光献太后同听政。
公首上疏言:「章献明肃太后,保佑先帝进贤退奸,有大功于赵氏,特以亲用外戚小人,故负谤天下。
太后初摄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当信用之。
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当疏远之,则天下服」。
又上疏英宗,言:「汉宣帝昭帝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
光武起布衣,得天下,自以为元帝后,亦不追尊钜鹿都尉南顿君,惟哀、安、桓、灵,皆自旁亲入继大统,追尊其父祖,天下非之,愿以为戒」。
时公所得仁宗遗赐珠、金,直百馀万,率同列三上章,言:「国有大忧,中外窘乏,不可专用乾兴故事,若遗赐不可辞,则宜许侍从以上进金钱,佐山陵费」。
不许。
公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遗其舅氏,义不藏于家。
英宗疾既平,皇太后还政。
公上疏言:「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
其言切至,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
时有司立法,皇太后有所取用,有司奏覆,得御宝乃供。
公极论以为不可,当直下合同司移所属立供,如上所取,已乃具数奏太后,以防矫伪。
曹佾使相两府皆迁。
公言:「无功而得使相,陛下以慰母心耳。
两府皆迁,无名,若以还政为功,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必有觊望」。
已而都知任守忠等皆迁。
公复争之,因论:「守忠大奸,陛下为皇子,非守忠意,沮坏大策,离间百端,赖先帝不听。
及陛下嗣位,反覆革面,交搆两宫,国之大贼,人之巨蠹,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
诏以守忠节度副使蕲州安置,天下快之。
时有诏陕西刺民兵号义勇,公上疏极论其害,云:「康定庆历间陕西民为乡弓手,已而刺为保捷指挥,民被其毒,兵终不可用,遇敌先北,正兵随之,每致崩溃。
县官知其坐食无用,汰遣归农,而惰游之人,不能复反南亩,彊者为盗,弱者转死,父老至今流涕也。
今义勇何以异此」!
章六上,不从。
乞罢谏官,不许。
王广渊直集贤院
公言:「广渊奸邪不可近。
汉景帝太子,召上左右饮,卫绾独称疾不行,及即位,待有加。
周世宗澶渊张美三司吏,掌州之钱谷,世宗私有求假悉力应之,及即位,薄其为人,不用。
广渊仁宗之世,私自结于陛下,岂忠臣哉!
愿黜之以厉天下」。
执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礼,诏太常礼院两制议。
翰林学士王圭等相顾不敢先,公独奋笔立议曰:「为之后者为之子,不敢复顾其私亲,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一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爵,极其尊荣」。
议成,即敕吏,以公手藁为案,至今存焉。
时中外讻讻,御史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等皆争之,相继降黜。
公上疏乞留之,不可。
则乞与之皆贬。
初,西戎遣使致祭,而延州指使高宜押伴,傲其使者,侮其国主
使者诉于朝,公与吕诲乞加宜罪,不从。
明年西戎犯边,杀略吏士。
赵滋雄州,专以猛悍治边,公亦论其不可。
至是契丹之民,有捕鱼界河,伐白沟之南者。
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为不材,选将代之。
公言:「国家当戎狄附顺时,好与之计较末节,及其桀骜,又从而姑息之。
近者西戎之祸,生于高宜,北狄之隙,起于赵滋
朝廷方贤此二人,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
今若选将代中祐,则来者必以为法,而以中祐为戒,渐不可长,宜敕边吏,疆埸细故,徐以文檄往反,若轻以矢刃相加者,坐之」。
京师大水,公上疏论三事,皆尽言无所隐讳。
龙图阁直学士判流内铨,改右谏议大夫,知治平四年贡举。
神宗即位,首擢公为翰林学士,公力辞,不许。
上面谕公:「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何辞为」?
公曰:「臣不能为四六」。
上曰:「如两汉制诏可也」。
公曰:「本朝故事不可」。
上曰:「卿能举进士,取高等,而云不能四六,何也」?
公趋出,上遣内臣閤门,强公受告,拜而不受。
趣公入谢,曰:「上坐以待公」。
公入,至廷中。
以告置公怀中,不得已乃受。
遂为御史中丞
初,中丞王陶宰相不押常朝班为不臣,宰相不从,陶争之力,遂罢。
公既继之,言:「宰相押班,细故也,陶言之过。
爱礼存羊,则不可已。
自顷宰相权重,今陶复以言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臣愿宰相押班,然后就职」。
上曰:「可」。
陶既出知陈州,谢章诋宰相不已。
执政议再贬陶,公言:「陶诚可罪,然陛下欲广言路,屈己受陶,而宰相独不能容乎」?
乃已。
公上疏论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
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
其说甚备。
且曰:「臣昔为谏官,即以此六言献仁宗,其后以献英宗,今以献陛下,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
公在英宗时,与吕诲同论祖宗之制:「句当御药院常用供奉官以下,至内殿崇班,则出。
近岁居此位者,皆暗理官资,食其廪给,非祖宗本意。
又故事,年未五十,不得为内侍省押班,今除张茂则,止四十八,不可」。
至是,又言之。
因论高居简奸邪,乞加远窜
章五上,上为尽罢寄资内臣居简亦补外。
未几,复留陈承礼、刘有方二人,公复争之。
又言:「近者王中正陕西,知泾州刘涣等谄事中正,而鄜延钤辖舜臣,违失其意。
已而等进擢,舜臣降黜,权归中正,谤归陛下。
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
上手诏问公所从知。
公曰:「臣得之宾客,非一人言,事之有无,惟陛下知之。
若无,臣不敢避妄言之罪。
万一有之,不可不察」。
诏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为閤门祗候
公言:「国初草创,天步尚艰,故即位之始,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谓之随龙,非平日法也。
閤门祗候在文臣为馆职,岂可使厮役为之」。
英宗山陵,公为仪仗使,赐金五十两,银合三百两。
三上章辞,从之。
边吏上言:「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谅祚以降」。
诏边臣招纳其众。
公上疏极论,以为:「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幸而胜之,灭一谅祚生一谅祚,何利之有?
若其不胜,必引众归我,不知何以待之?
臣恐朝廷不独失信于谅祚,又将失信于名山矣。
若名山馀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
上不听,遣将种谔发兵迎之,取绥州,费六十万万。
西方用兵,盖自是始矣。
翰林侍读学士
登州有不成婚妇,谋杀其夫伤而不死者。
吏疑问即承,知州事许遵谳之。
有司当妇绞而诏贷之。
上议,准律,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妇当减三等,不当绞。
诏公与王安石议之,安石议。
公言:「谋杀犹故杀也,皆一事,不可分为二。
若谋为所因与杀为二,则故与杀亦可为二耶」?
宰相文彦博以下,皆附公议,然卒用安石言,至今天下非之。
知审官院
百官上尊号,公当答诏。
上疏言:「先帝亲郊不受尊号,天下莫不称颂,末年有建言者,国家与契丹有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独无,以为深耻,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
汉文帝时单于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
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名」。
上大悦,手诏答公:「非卿朕不闻此言,善为答词,使中外晓然,知朕至诚,非欺众邀名者」。
遂终身不复受尊号。
执政河朔灾伤,国用不足,乞今岁亲郊,两府不赐金帛,送学士院取旨。
公言:「两府所赐,以匹两计止二万,未足以救灾,宜自文臣两省武臣宗室刺史以上皆减半」。
公与学士王圭王安石同对。
公言:「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可听两府辞赐」。
安石曰:「常衮辞赐馔,时议以为自知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且国用不足,非当今之急务也」。
公曰:「辞禄,犹贤于持禄固位者。
国用不足,真急务,安石言非是」。
安石曰:「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
公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
公曰:「天下安有此理!
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
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
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乃洪羊欺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
至其末年,盗贼蜂起,几至于乱。
武帝不悔祸,昭帝不变法,则汉几亡」。
争议不已。
王圭进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司马光言是也。
然所费无几,恐伤国体,王安石言亦是。
惟明主裁择」。
上曰:「朕意与同。
然姑以不允答之」。
安石当制,遂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亦不复辞。
史馆修撰
上问公可为谏官者,公荐吕诲天章阁待制知谏院
诏公与张茂则同相视二股河及土堤利害。
公用都水监丞宋昌言策,乞于二股之西置土堤,约水东流,若东流日深,北流自浅,新刍渐备,乃塞其北,放出御河、胡卢河下流,以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
时议者多不同,公于上前,反覆论难,甚苦,卒从之。
后皆如公言,赐诏奖谕。
王安石始为政,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建为青苗、助役、水利、均输之政,置提举官四十馀员,行其法于天下,谓之新法。
公上疏,逆陈其利害,曰:「后当如是」。
行之十馀年,无一不如公言者。
天下传诵,以公为真宰相,虽田父野老,皆号公司马相公,而妇人孺子,知其为君实也。
迩英进读,至萧何曹参事
公曰:「参不变法,得守成之道
孝惠高后时,天下晏然,衣食滋殖」。
上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
公曰:「何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
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旧』。
然则虽周亦用商政也。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汉武帝张汤言,取高帝法纷更之,盗贼半天下。
元帝宣帝之政,而汉始衰。
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后数日,吕惠卿进讲。
因言:「先王之法,有一年而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
五年一变者,巡狩考制度是也。
有三十年一变者,『刑法世轻世重』是也。
有百年不变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
前日言非是,其意以讽朝廷,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
上问公:「惠卿言何如」?
公曰:「布法象魏。
布,旧法也,名为变
四孟月朔属民读法,为时变月变耶?
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狩则诛之,王不自变也。
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
且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
大坏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
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
公卿侍从皆在此,愿陛下问之。
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也?
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
苟用例而已,则胥史足矣。
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也」?
惠卿不能对。
则诋公曰:「侍从不言,言而不从不去」?
公作而答曰:「是臣之罪也」。
上曰:「相与论是非耳,何至是」!
讲毕,赐坐户外。
将出,上命徙坐户内,左右皆避去。
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讻讻,也」?
王圭曰:「臣疏贱在阙门之外,朝廷之事不能尽知,借使之道路,又不知其虚实也」。
上曰:「闻则言之」。
公曰:「青苗出息,平民为之,尚能以蚕食下户,至饥寒流离,况县官法度之威乎」?
惠卿曰:「青苗法,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强也」。
公曰:「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
臣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
太宗河东,立和籴法,时米㪷十馀钱,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
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臣恐异日之青苗,犹河东之和籴也」。
上曰:「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
公曰:「臣陕西人也,见其病不见其利。
朝廷初不许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立法许之乎」?
上曰:「坐仓籴米何如」?
坐者皆起曰:「不便。
上已罢之,幸甚」。
上曰:「未罢也」。
公曰:「京师有七年之储,而钱常乏,若坐仓钱益乏,米益陈,柰何」?
惠卿曰:「坐仓得米百万斛,则省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钱」?
公曰:「东南钱荒而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馀,取其所无,农末皆病矣」。
侍讲吴申起曰:「光言至论也」。
公曰:「此皆细事,不足烦人主,但当择人而任之。
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则陛下职也」。
上曰:「然。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
公趋出。
上曰:「卿得无以惠卿之言不乐乎」?
公曰:「不敢」。
韩琦上疏论青苗之害,上感悟,欲罢其法。
安石称疾求去。
会拜公枢密副使,公上章力辞,至六七。
曰:「上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遣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
不然,终不敢受命」。
上遣人谓公:「枢密,兵事也。
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词」。
公言:「臣未受命,则犹侍从也,于事无不可言者」。
安石起视事,青苗法卒不罢,公亦卒不受命。
则以书喻安石,三往反,开喻苦至,犹幸安石之听而改也。
且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公当路时,虽龃龉可憎,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人,于今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
意谓吕惠卿
宾客,辄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
小人本以利合,势倾利移,何所不至」。
其后六年,而惠卿安石,上书告其罪,茍可以覆王氏者,靡不为也。
由是天下服公先知。
公求补外,上犹欲用公,公不可。
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
朝辞进对,犹乞免本路青苗、助役。
宣抚使下令,分义勇四番,欲以更戍边,选诸军骁勇,募闾里恶少为奇兵,调民为乾粮麨饭,虽内郡不被边,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且遣兵就粮长安、河中、同,三辅骚然。
公上疏,极言:「方凶岁,公私困弊,不可举事,而永兴一路城池楼橹皆不急,乾粮麨饭昔尝造,后无用腐弃之,宣抚司令,臣皆未敢从。
若乏,军兴,臣坐之」。
于是一路独得免。
顷之,诏移知许州,不赴,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
自是绝口不论事。
以祀明堂恩,加上柱国
至熙宁七年,上以天下旱、蝗,诏求直言。
公读诏泣下,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
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边事,五保甲,六水利,此尤病民者,宜先罢。
又以书责宰相吴充:「天子仁圣如此,而公不言,也」?
元丰五年,公忽得语涩疾,自疑当中风,乃豫作遗表,大略如六事加详尽,感慨亲书,缄封置卧内,且死,当以授所善范纯仁范祖禹使上之。
凡居洛十五年,再任留司御史台,四任提举崇福宫
官制行,改太中大夫资政殿学士
神宗崩,公赴阙临,卫士见公入,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
民遮道呼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
所在数千人聚观之。
公惧,会放辞谢,遂径归洛。
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使劳公,问所当先者。
公言:「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闾阎愁苦于下,而上不知,明主忧勤于上,而下无所诉,此罪在群臣,而愚民无知,归怨先帝,宜下诏首开言路」。
从之。
下诏榜朝堂,而当时有不欲者,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倖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此者,必罚无赦」。
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
公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
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
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员外郎王谔应诏言事,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者,皆以非职而言,赎铜三十斤。
公具论其情,且请改赐诏书,行之天下。
从之。
于是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
公方草具所当行者,而太皇太后已有旨,散遣修京城役夫,罢减皇城内觇者,止御前工作,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馀人,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废导洛司物货场,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皆从中出,大臣不与。
公上疏谢:「当今急务,陛下略已行之矣,小臣稽慢,罪当万死」。
诏除公知陈州,且过关入见,使者劳问,相望于道。
至则拜门下侍郎,公力辞,不许。
数赐手诏:「先帝新弃天下,天子冲幼,此何时,而君辞位耶」?
公不敢复望,以覃恩迁通议大夫
初,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励精求治,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
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急于功利,小人得乘间而入,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后者慕之,争先相高,而天下病矣。
先帝明圣,独觉其非,出安石金陵,天下欣然,意法必变,虽安石亦自悔恨。
其去而复用也,欲稍自改,而惠卿之流,恐法变身危,持之不肯改。
然先帝终疑之,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而惠卿亦再逐不用。
元丰之末,天下多故,及二圣嗣位,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欲稍损其甚者,毛举数事以塞人言。
公慨然争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
安石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
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
景帝元年即改之。
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等法。
昭帝罢之。
唐代宗宦官,公求赂遗,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
德宗立未三月,罢之。
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暴横,盐铁使月进羡馀
顺宗即位,罢之。
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也,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
众议乃定。
公以为:「治乱之机,在于用人,邪正一分,则消长之势自定。
每论事,必以人物为先,凡所进退,皆天下所谓当然者,然后朝廷清明,人主始得闻天下利害之实」。
遂罢保甲团教,依义勇法,岁一阅。
保马不复买,见在者还监牧给诸军。
废市易法,所储物皆鬻之,不取息,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
京东铸铁钱,河北江西福建、湖南盐及福建茶法,皆复其旧。
独川、陕,以边用,未即罢,遣使相视,去其甚者。
户部左右曹钱谷,皆领之尚书
凡昔之三司使事,有散隶五曹及寺监者,皆归户部,使尚书周知其数,量入以为出。
于是天下释然,曰:「此先帝本意也,非吾君之子,不能行吾君之意」。
时独免役、青苗、将官之法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也。
山陵毕,迁公正议大夫
公自以不与顾命,不敢当,诏不许。
元祐元年正月,公始得疾。
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与执政异班再拜而已,免舞蹈。
公疾益甚,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
乃力疾上疏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率用熙宁以前法。
有未便,州县监司节级以闻,为一路一州一县法。
诏即日行之。
又论西戎大略,以和戎为便,用兵为非。
时异议者甚众,公持之益坚。
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众不能夺。
又论将官之害,诏诸将兵皆隶州县,军政委守令通决之。
又乞废提举常平司,以其事归之转运使提点刑狱
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务为刻急,天下病之,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于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
又以文学、德行、吏事、武略等为十科,以求天下遗才。
命文臣升朝以上,岁举经明行修一人,以为进士高选。
皆从之。
左仆射
疾稍间,将起视事,诏免朝觐,许以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
公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
诏公肩舆到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且曰毋拜。
公惶恐入对延和殿,再拜。
遂罢青苗钱,专行常平粜籴法,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贵及上等则灭价粜,惟中等则否,及下等而不籴,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
时二圣恭俭慈孝,视民如伤,虚己以听公。
公知无不为,以身任天下之责。
数月复病,以九月丙辰朔,薨于西府,享年六十八。
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
时方躬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三日。
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赙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
户部侍郎赵瞻入内,内侍省押班宗道护其丧,归葬夏县,官其亲族十人。
公忠信孝友,恭俭正直,出于天性。
自少及老,语未尝妄,其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于财利纷华,如恶恶臭,诚心自然,天下信之。
退居于洛,往来陕郊,陕洛间皆化其德,师其学,法其俭。
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
博学无所不通,音乐、律历、天文、书数,皆极其妙。
晚节尤好礼,为冠婚丧祭法,适古今之宜。
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
不事生产,买第洛中,仅庇风雨。
有田三顷,丧其夫人,质田以葬。
恶衣菲食,以终其身。
自以为遭遇圣明,言听计从,欲以身徇天下,躬亲庶务,不舍昼夜。
宾客见其体羸,曰:「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
公曰:「死生命也」。
为之益力。
病革,谆谆不复自觉,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上之,皆手札论当世要务。
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
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
有《文集》八十卷,《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集注太元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集注扬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外咨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
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必有适于用,无益之文,未尝一语及之。
初,公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八卷以进。
英宗悦之,命公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攽刘恕范祖禹为属官。
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讫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
其是非疑似之间,皆有辩论,一事而数说者,必考合异同而归之,作《考异》以志之。
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诏迩英读其书,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
书成,拜资政殿学士,赐金帛甚厚。
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
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
孙二人,、桓皆承务郎
历事四朝,皆为人主所敬。
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报之,常摘孟子之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
故虽议论违忤,而神宗识其意,待之愈厚。
及拜资政殿学士,盖有意复用公也。
夫复用公者,岂徒然哉,将必行其所言。
公亦识其意,故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
呜呼,若先帝可谓知人矣,其知之也深;
公可谓不负所知矣,其报之也大。
轼从公游二十年,知公平生为详,故录其大者为行状。
其馀,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皆不载,谨状。
刊阿房宫赋记元祐八年六月 北宋 · 游师雄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金石续编》卷一六、续语堂碑录
秦始皇平一海内,破六国,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坂上,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
临渭,东至泾,殿屋复道相属,端门四达。
上法紫宫,以象天汉;
横桥南渡,以法牵牛
三十五年,以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乃营朝宫于渭南上林苑中。
先作前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廷中受十万人。
车行酒,骑行𮌉,千人唱,万人和。
宫未成,以其殿之四阿皆为房,故曰「阿房」。
北阙累磁石为门,以止怀刃者。
南山之颠以为阙,表渭以为东门,表汧以为西门。
隐宫徒刑七十馀万人,天下为之云扰蚁动。
项羽之西,一旦化为灰烬。
呜呼!
文王都丰,经始灵台而庶民子来;
武王都镐,自西自东,无思不服,而子孙历世三十,历年八百。
秦兴阿房,乃灭于二世
岂非周得以仁,而秦失于不仁哉!
孔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按阿房遗址,今在京兆府西三桥渭城馆西南七里,沙坡店南五里。
慕容冲因殿基筑城其上,故至今民间目之为阿城殿。
左右长廊,遗迹隐隐可见。
北即故磁门,西南即镐京,汉昆明池细柳营之地,尚可考焉。
因取杜牧《阿房宫赋》刊于渭城馆,以示行者。
元祐八年六月二十日左承议郎集贤校理权发遣陕西路计度转运副使公事兼劝农使云骑尉、借紫武功游师雄记并立石,长安进士安宜之书。
元祐会计录叙(此本有六篇,时与人分撰,后又不果用。)1089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栾城后集》卷一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八、《宋朝事实》卷一五、《群书考索》后集卷六三、《文献通考·国用考》卷二四、《八代文钞》第三○册、《古文渊鉴》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二五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汉祖入关,萧何收秦图籍,周知四方盈虚强弱之实,汉祖赖之以并天下。
丙吉为相,匈奴尝入云中、代郡使东曹考案边琐,条其兵食之有无,与将吏之才否,逡巡进对,指挥遂定。
由此观之,古之人所以运筹帷幄之中,制胜千里之外者,图籍之功也。
盖事之在官,必见于书,其始无不具者,独患多而易忘,久而易灭,数十岁之后,人亡而书散,其不可考者多矣。
唐李吉甫始簿录元和国计,并包巨细,无所不具。
国朝三司使丁谓等因之,为景德皇祐治平熙宁四书,网罗一时出内之计,首尾八十馀年,本末相授,有司得以居今而知昔,参酌同异,因时施宜,此前人作书之本意也。
臣以不佞,待罪地官,上承元丰之馀业,亲睹二圣之新政,时事之变易,财赋之登耗,可得而言也。
谨按艺祖皇帝创业之始,海内分裂,租赋之入不能半今世。
然而宗室尚鲜,诸王不过数人。
仕者寡少,自朝廷郡县皆不能备官。
士卒精练,常以少克众。
用此三者,故能奋于不足之中,而绰然常若有馀。
及其列国款附,琛贡相属于道,府库充塞,创景福内库以畜金币,为殄虏之策。
太宗因之,克平太原
真宗继之,怀服契丹
二患既弭,天下安乐,日登富庶,故咸平景德之间,号称太平。
群臣称颂功德,不知所以裁之者。
于是请封泰山,祀汾阴,礼亳社,属车所至,费以钜万。
而上清昭应、集禧、景灵之功,相继而起,累世之积,糜耗多矣。
其后昭应之灾,臣下复以营缮为言,大臣力争,章献感悟,沛然遂与天下休息。
仁宗仁圣,清心省事,以幸天下,然而民物蕃庶,未复其旧。
贼窃发,边久无备,遂命益兵以应敌,急征以养兵。
虽间出内藏之积以求纾民,而四方骚然,民不安其居矣。
其后西戎既平,而已益之兵遂不复汰,加以宗子蕃衍,充牣宫邸,官吏冗积,员溢于位。
财之不赡,为日久矣!
英宗嗣位,慨然有救弊之意,群臣竦观,几见日新之政,而大业未遂。
神考嗣世,忿流弊之委积,闵财力之伤耗,览政之初,为强兵富国之计。
有司奉承,违失本旨。
始为青苗、助役,以病农民;
继为市易、盐铁,以困商贾。
利孔百出,不专于三司
于是经入竭于上,民力屈于下。
继以南征交趾,西讨拓跋,用兵之费,一日千金。
内帑别藏,时有以助之,而国亦惫矣!
今二圣临御,方恭默无为,求民之疾苦而疗之。
令之不便,无不释去,民亦少休矣。
西夏不宾,水旱继作,凡国之用度,大率多于前世。
当此之时,而不思所以济之,岂不殆哉?
臣历观前世,持盈守成,艰于创业之君。
盖盈之必溢,而成之必毁,物理之至,有不可逃者。
盈成之间,非有德者不安,非有法者不久。
昔秦、隋之盛,非无法也,内建百官,外列郡县,至于汉、唐,因而行之,卒不能改,然皆二世而亡,何者?
无德以为安也。
汉文帝恭俭寡欲,专务以德化民,民富而国治,后世莫及。
然身没之后,七国作难,几于乱亡。
晋武帝削平吴、蜀,任贤使能,容受直言,有明主之风。
然而亡不旋踵,子弟内叛,羌胡外乱,遂以失国。
此二帝者,皆无法以为久也。
今二圣之治,安而静,仁而恕,德积于世。
秦、隋之忧,臣无所措心矣。
然而空匮之极,法度不立,虽无汉、晋强臣敌国之患,而数年之后,国用旷竭,臣恐未可安枕而卧也。
故臣愿得终言之。
凡计会之实,取元丰之八年,而其为别有五:一曰收支,二曰民赋,三曰课入,四曰储运,五曰经费。
五者既具,然后著之以见在,列之以通表,而天下之大计可以画地而谈也。
若夫内藏右曹之积与天下封桩之实,非昔三司所领,则不入会计,将著之他书,以备览观焉。
臣谨叙。
隋论1060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栾城应诏集》卷二、《文编》卷二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经世八编》卷一三八、《经济类编》卷六、《古文渊鉴》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人之于物,听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
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
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
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
其守天下,非其劫而留之也。
使天下自附,不得已而为之长。
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
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
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己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
己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
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
何者?
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
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
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远,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
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
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压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
秦人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
秦见其取天下若此其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绝天下之望。
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密如此。
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
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
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太过之弊欤?
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
盖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
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略已尽矣,而南方未服。
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
彼亦见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久。
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怀。
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诛灭略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
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
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
悲夫!
古之圣人修德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
夫惟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为政也宽。
宽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
昔尝闻之,周之太王避狄于岐,豳之人民扶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绝,丧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
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
然后知圣人之为是宽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唐论1060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栾城应诏集》卷三、《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五、《名世文宗》卷二九、《文编》卷二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六、《经世八编》卷一三八、《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
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彊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
当此之时,谓之内重。
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之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
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
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致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
当此之时,谓之外重。
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
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
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
秦人患其外之已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
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吴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
赵高擅权于内,颐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
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
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
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馀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吴、楚之乱。
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子孙无复龃龉。
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微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
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
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
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
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
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
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
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剪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已过矣。
愚尝以为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彊臣;
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绝奸民之心。
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
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
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其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
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馀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间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
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
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而下无诛绝之祸。
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
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
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
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彊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
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
盖天宝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
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
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
内之彊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
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振四方,然刘从谏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肆。
其后崔昌遐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
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形势不如德论1061年8月17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栾城应诏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三代之时,法令宽简,所以堤防禁固其民而尊严其君者,举皆无有。
而其所都之地,又非有深山大河之固,然而历岁数百,长久而安存者何耶?
秦之法令可谓峻矣,而其所都又关中天府之固,古之所谓百二者也,然而二世而亡者何耶?
太史公曰:「权势、法制,所以为治也;
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
然而二者犹未足恃也。
故曰形势虽强,犹不如德也」。
天下之形势,愚尝论之矣。
读《易》至于《坎》,喟然而叹曰:嗟夫,圣人之所以教人者盖详之矣!
夫《坎》之为言,犹曰险也。
天之所以为险者,以其不可升;
而地之所以为险者,以其有山川丘陵。
天地之险,愚闻之矣,而人之险,愚未之闻也。
或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此人之险,而高城深池之谓也。
曰:非也。
高城深池,此无以异于地之险,而人之险,法制之谓也。
天下之人,其初盖均是人也,而君至于为君之尊,而民至于为民之卑,君上日享其乐而臣下日安其劳而不敢怨者,是法制之力也。
然犹未也,可以禦小害,而未可以禦大害也。
大盗起,则城池险阻不可以固而留;
众叛亲离,则法制不可以执而守。
是必有非形之形、非势之势而后可也。
故至《坎》之六四而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
终无咎」。
夫六四处刚柔相接之时,而乃用一樽、二簋、土盎、瓦缶,相与拳曲俯仰于户牖之下,而终获无咎。
此岂非圣人知天下之不可以强服,而为是优柔从容之德,以和其刚强难屈之心,而作其愧耻不忍之意故耶?
嗟夫!
秦人自负其强,欲以斩刖齐天下之民,而以山河为社稷之保障,不知英雄之士开而辟之,刑罚不能绳,险阻不能拒。
故圣人必有以深结天下之心,使英雄之士有所不可解者,则《坎》之六四是也。
文正公元祐七年二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六七、《范太史集》卷三七
维元祐七年岁次玄黓涒滩二月甲寅朔二十日,门人范某,谨用清酒香烛,虔告于温国文正公
孔子作《春秋》,绝笔三年而没,至汉而《春秋》始用。
太史公作《史记》,既历三世,其书始行。
扬子云作《太玄》,后二百岁而《玄》始兴
古之圣贤作经著书,期于后世,不必亲睹其行于世也。
子云有言:「圣人愈钝而后利,众人愈利而后钝」。
不其然欤?
《资治》之书凡十六代,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可谓远矣。
历英祖至神考二世,十九年而成,可谓久矣。
公之精力尽于此书,可谓至矣。
元祐之初,有诏刻板摹印。
今已奏御,颁及公卿,而公父子皆不及见也。
此书藏于帝室,副在名山,今又立于学官,与六籍并行。
天下之士,闻公之名则想公之风,读公之书则见公之志,千载之下,其犹存也。
古者富贵而名磨灭者不可胜纪,惟立德、立言可以不朽。
为公相者,当时则用,没则已焉,去不旋踵,而后之人易其所为者多矣。
惟公没既久而人思益深,其政在朝廷以为准的,其书在学者以为宗师,公其可无憾矣。
今天子遣使以印本赐公家,与成此书,故敢告终事于公之庙室,惟昭鉴之。
尚飨!
书晋语后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一、《宗伯集》卷一六
国无强弱,善处之则无事矣。
以区区之郑,居晋楚之间,数十世而安。
秦并六国,南面称帝,二世而亡。
其所以处之者异也。
鄢陵之事,晋胜楚则强,避楚则弱。
然弱则安,强则危。
则是弱者,晋之福也。
范文子不欲战,以处弱为功也。
大夫不忍悻悻之忿,以决胜于楚,则是快一日之欲,以遗祸于晋也,此与饥者食堇何异?
今夫七尺之夫,不知礼义忠信之节,置之安逸之地则思乱。
然则平易无难者,君子所宜虑也。
汉武承文、景富庶之后,而匈奴、大宛之祸被于中国。
唐太宗之时,四夷宾服,而辱于高丽之师。
开元天宝之间,万里安枕,而禄山之祸发。
然后知内无乐岁,外多强敌,未必非社稷之福也。
商周历世盛衰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五四、《演山集》卷四五
问:汤之后二世而有太甲太甲之后四世而有太戊,谓之中宗
中宗之后三世而有祖乙祖乙之后五世而有盘庚盘庚之后二世而有武丁,谓之高宗
商有天下二十九世,复兴者数王。
孟子曰:「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不其然乎?
周自昭、穆,无复之治,二伯之政,四十馀年,始有宣王一人而已。
然而天下之政终为变雅。
箴之不通,乃至于诲;
诲之不谕,乃至于刺,不及武丁远甚。
世数所历宜不及商,而卒过之,行八百年,垂三十世。
文王百年,其德犹未洽于天下;
武王周公继之,然后盛行。
及周之末,非待积德而后胜之,诈力之秦,遂行其志,此亦圣贤之作或寡或多之辨欤!
然而文、武、周公传及后世之久,商之世,贤圣之君六七作,世数所历卒不及之,此宜有说。
诸君试思商、周所以治之之术,与予道焉。
顺兴学记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三、《演山集》卷一五、《永乐大典》卷二一九八三
元丰改元之秋,列郡各贡进士于朝
南剑考诸五县之士而进之,十有八人。
顺兴学者百数,无预贡者。
温陵宋君适来为顺兴令,因怪闽中之士,每岁应诏,出为天子器使,最盛于四方,南剑之中累累有人焉。
顺兴,南剑之支邑,前此有预计偕者,不见录于礼部,七十年于此矣。
今岁更无预贡者,是岂教育之道,在上之人有所未至欤!
遂由县学而观之,感其廉隅之卑,度量之微,环卫之弊,具修之废,不足以壮丽先圣之行在,吞纳多士之至止。
升望降观,前揖后据,不足以周览溪山之气象。
青衿不见,往往散处里闾,流入城阙之间。
诵数之学得以小说实其虚,一如此者盖久矣。
宋君由是慨然思欲宏其度量,严其具修,壮其廉隅,固其环卫,利其前揖后据之势,然后招来多士而教之。
邂逅一乡之所慕者,十有四人,请为义倡,愿与乡民出力易材,废旧而新之。
宋君如其请,学者欣然预叙于别馆,以俟学成而归焉。
旁郡馀邑随有望风而至者,不日学成。
为之八斋,翼于两庑之间,或背于堂,或面于殿,诸生接席而坐,鼓箧而进。
问者有应,疑者有质,由者有户,升者有堂,入者有室,望者有门。
墙之峻,乐之所寓。
前揖仁者之山,下视知者之水,适其性命之情。
日就而月将之,且见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居多古人之遗风。
不问其在外者,一封之荐,何足计哉!
盖夫教学之道,先王望其成材而取之,必使学者无志于仕,有如曾晰咏而归漆雕开之未能信者,然后可以副吾取而用之之意。
是故先王之士得失有命,动静有理,去就有仪,处万钟之时如箪豆之日。
许国之身,致君之术,岂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遂易其志哉?
尝谓仆隶之贱,史胥之卑,屠贩之仵,寇盗之类,才勇艺术,集事御变,虽古之人有不及者。
入之民间以治民事,出之民上以长民德,不亦可乎?
王必谨庠序之教,养才育德,俟其秀实然后论而官之。
先王之意岂以史胥屠贩之仵,仆隶寇盗之类,其名不贵而废其可用者哉?
以谓不知仁者不可与从生,不知义者不可与从死,不知礼者不可与交,不知信者不可与守。
骊山之徒,胯下之布衣,兴造之初,急难之际,未有素食之士,先王不得已而用之,譬之使鹰常饥其肠则为之,使饱之则叛去。
是故黥布韩信之徒素不学道,无穷之欲,与之南面称孤,不足以餍之,乃至叛逆夷族而后已。
然而后世之君,当平居无事时不能养才育德而用之,或有才德之士而莫之用。
府史之卑,卒仵之贱,寇盗之恶,入为公卿,出为将帅,谓予用才而已,不问其行,甚可怪也。
卫宣之朝有不知德者,好忮而不仁;
有不知行者,好求而不义。
好忮也伤物,好求也逐物。
人之可恃以用者,为其爱物,而物莫之胜耳。
不知德行自其求忮而推之,不仁不义不可胜用也。
百尔君子,亦奚以为哉?
先王之世,兵农一民,乡军一营,在朝所谓公卿大夫士,在乡所谓乡老、乡大夫长正、师胥,在军所谓军将师帅、长司马。
昔时乡教之中同为儒者,而今同为天子之吏,岂有异趣哉?
其贤以六德,其能以六艺。
知礼乐者非特钟鼓玉帛而已,礼乐之妙,至于行乎阴阳,通乎鬼神,彼之所及也。
知射御者,非特主皮执辔而已,射御之精,至于升降之仪与其志通,疾徐之节与其意会,彼之所及也。
知书数者,非特纵横之画,会乘之算而已,书数之微,至于道理之精粗,象器之终始,彼之所及也。
六艺,道之下者,其微犹及于此,而况德行之学,岂可忆哉?
是故古之为公者以道,为卿者以德,为大夫者以智,为士者以志。
军将者其德有威,其仁足以抚众,为战士者其义有勇,其智足以死难。
故古之官有至于三百六十者,先王非恃其人之众也,恃其道德志智而已。
平王之东,天下利势不断如线,教育之泽在人之心,犹有存者,譬如立柔之物可屈而难折,延及三十世而后已。
无道之秦,烧《诗》《书》,杀学士,不仁之勇,无义之刚,繁刑严诛以制天下,所以传及二世,为氓隶之人一折而断之。
《诗》《书》之力,虽欲维持其亡,不可得也。
然而先王所以建学养士之意,何可废哉!
宋君之来,隆学校,延儒生,躬率一邑之子弟,从事于道,以副上意。
一邑之士,宜乎为道而学,他日入官,如古贤士大夫,以副宋君之意。
诸生从予游,予尝以此谕之。
君命予文以记县学所以作,于是乎书。
荥阳郑君墓志铭元丰八年二月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六、《演山集》卷三四
郑氏始有讳元究者,自五代时,伪补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保
我宋统有天下,遂不复仕,乃家于尤溪
二世而有瀜,三世而有淑,皆举进士
四世有某,五世而有恺,字和叔,预试礼部,不贡。
行年六十,来去以壬戌
始娶张氏,再娶潘氏,终娶江氏。
长嗣汝霖,季嗣汝楫,皆读儒书。
汝霖稍自勤学,无好利志。
长女为承务郎陈咸妻,季女为处子。
元丰八年岁次甲子二月之某日,汝霖葬君恩敷之乡,以书请曰:「先君幸有一日之好,苟赐一言瘗诸墓,使光于泉壤之下,则先君闭目而往矣。
如是汝霖以为慰」。
予曰:有志于显其亲者,岂可辞?
为之铭曰:
乡里一举,荣枯之数。
壬戌一周,往来之序。
乐事未行,夕阳已去。
堂堂其人,黄埃千古。
书赠福州陈继月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兰亭考》卷九
东坡先生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馀」。
宽绰而有馀,如《东方朔画像赞》、《乐毅论》、《兰亭禊事诗叙》、先秦古器科斗文字
密而无间,如焦山崩崖《瘗鹤铭》、永州磨崖《中兴颂》、李斯峄山秦始皇二世皇帝诏。
近世兼二美,如杨少师之正书行草,徐常侍之小篆,此虽难为俗学者言,要归毕竟如此。
如人眩时,五色无主,及其神澄意定,青黄皂白亦自粲然。
学书时时临模,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妙处。
唯用心不杂,乃是入神要路。
图画见闻志自序元丰中 宋 · 郭若虚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九三、《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六八、《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八六
余大父司徒公虽贵仕而喜廉退恬养,自公之暇,惟以诗书琴画为适。
时与丁晋公马正惠蓄书画均,故画府称富焉。
先君少列躬蹈懿节,鉴裁精明,珍藏罔坠,欲养不逮,临言感噎。
后因诸族人间取分玩,缄縢罕严,日居月诸,渐成沦弃。
贱子虽甚不肖,然于二世之好,敢不钦藏?
嗟乎,溯自弱年,流散无几,近岁方购寻遗失,或于亲戚间,以他玩交酬,凡得十馀卷,皆传世之宝。
每宴坐虚庭,高悬素壁,终日幽对,愉愉然不知夫天地之大,万物之繁,况乎惊宠辱于势利之场,料得丧于奔驰之域者哉!
复遇朋游觏止,互出名踪,评论得以资深,铨较由之广博,虽不与戴、谢并生,愚窃慕焉。
又好与当世名手甄明体法,讲练精微,凡所见闻,当从实录。
唐张彦远字爱宾
尝著《历代名画记》,其间自黄帝史皇而下,总括画人姓名,绝笔于永昌元年
厥后撰集者,率多相乱,事既重叠,文亦繁衍。
今考诸传记,参较得失,续自永昌元年,后历五季,通至本朝熙宁七年,名人艺士编而次之。
其有画迹尚晦于时,声闻未喧于众者,更俟将来。
亦尝览诸家画记,多陈品第,今之作者,互有所长,或少也嫩,而老也壮;
或始也勤,而终也怠。
今则不复定品,惟笔其可纪之能,可谈之事,暨诸家画说略而未至者,继以传记中述画故事并本朝事迹,采摭编次,离为六卷,目之曰《图画见闻志》。
后之博雅君子或加点窜,将可取于万一。
郭若虚序。
按:《图画见闻志》卷首,丛书集成初编本。
正统议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九、《西台集》卷四
历数存于天,治乱在于人。
自周之前,尧得天之历数而传之舜,舜得天之历数而传之禹,禹得天之历数而传之汤,汤得天之历数而传之文王,其历数明著而不惑。
至于三代之末,主昏庸不肖,不足以动化天下,毁其社稷,而不足以当天之正统者,何哉?
盖以得历数者,有道于其始;
而为治乱者,不系于其终也。
由周而下,秦继周矣。
始皇以威力彊灭六国而帝天下,二世不改,又大远人情而为政,故嬴姓之立十四岁而易。
是始不能以仁义取,终不能以仁义守,历数不得于天,治乱不得于人,非可与三代同为也。
若曹魏之继汉,司马晋之继魏,虽取之非道,而子孙血食,或五六世,或十数世。
较于当日,又无其他长久之主以相拟,故亦可独推其统而言正矣。
然至称萧梁为正者,盖根其取于齐,而齐取之于宋,宋取之于晋。
晋既为正,故疑梁亦为正统也。
说者又有以宋、齐、梁陈皆为偏王,比较梁取之非道,而子孙不长也,是以不取其继晋之统,而以后魏、周、隋为正统焉。
故王通亦尝称皇魏之德,以其兴起自然,历年久也。
今必欲断二说之非,是前说,则道进于秦、梁;
是后说,则道退于魏。
不知魏可为正,而秦、梁不可为正也。
故所谓得其统者,可当其历数也。
可当其历数者,岂以图书敕之,而言语告之哉?
亦观其兴废善恶长短之效而已矣。
故秦为不正,比于其事则如日月之馀分,岁月之有闰气也。
魏以下为不正,比于其类则如曹魏之于吴,吴之于蜀汉也;
比于其事则如大河之有派渠,通道之有支径也。
是真伪比称明白之大验矣。
孔子作《春秋》,以天下无王而作也。
虽以无王而作,然至于周之爵命、盟会、聘使,未尝不称王也。
虽有桓、文、穆、庄之霸,未尝不称侯、伯、子也。
是不敢计治乱盛衰,而一以周为正统也。
此《春秋》推正统之大意,而与夫秦、魏、梁之说无所不同矣。
传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其大意既无所同,则虽有其他褒贬、赏罚、明暗之旨,安敢迁就附会而为说哉?
封建郡县议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九、《西台集》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
圣人治天下,其经制不啻万事。
而万事之中,其经制有大且重者二焉,曰封建,曰郡县也。
商、周以上,知封建之利,而不知郡县之为利也。
由秦汉而下,知郡县之利,而不知封建之为利也。
好古者喜封建,而趋时者修郡县。
是以王通称郡县之治不知其用,子厚谓封建非圣人之意,而汤武不得已,是好古、趋时之说不同也。
然世更数十,或治或乱,或强或弱,或久或促,未有能出此二者之经制也。
封建则为诸侯,郡县则为牧守。
诸侯则其势重,牧守则其势轻。
今知势轻之易御,而不知势重之易治。
子厚所以惑于封建不如郡县者也。
夫三代而上,诸侯之势非不重也,三代而下,牧守之势非不轻也,然至于末世晚路,则皆归于乱亡。
是故不系于势轻势重,而系于为上者善恶得失也。
为上者事善而得,则势虽重,不敢怙重而逆也;
为上者事恶而失,则势虽轻,不肯守轻而顺也。
二者之路,其弊如一。
然其治,则郡县之势不若封建之久且完也。
以久完之势而终亦有弊者,是皆失封建之本意也。
昔唐、虞之封建,世传万国,不知有封建之弊也。
夏、商之封建,世传千七百馀国,亦不知有封建之弊也。
周之封建,世传千八百国,而后卒有封建之弊。
非封建之罪也,为上者不善,而封建之意已失也。
故其始则国分千有八百,其后则并为数十,又并而为十二,又并而为九,又并而为六,遂皆并于秦,而周始亡矣。
使周无甚愚之主,而不失封建之本意,制千八百国之众而不使相并,始有相并则代而更封之,国众而易治,力小而易御,则封建安有不善哉?
不然,则秦取李斯之议,去天下诸侯,分为三十六郡,置郡守与尉监,二世而易姓者,郡县不如封建一也。
汉以同姓、异姓杂建为诸侯、郡守,因主父之说又以计弱同姓,故社稷夺于王氏,郡县不如封建二也。
自魏而下,尽除封建之迹,一以郡县为治,郡县之力不足计其强弱,故未有不夺于强臣者,是郡县不如封建三也。
岂惟郡县之势不如封建哉?
唐承五季之后,至太宗始一天下。
自天宝以后,尝变郡县为藩镇,而大授其权矣。
贞元之间,藩镇节度势长而力矫,故无朝贡之礼,无生杀之请,天子为赐铁券、尚宗室,而无益也,以诏削、以兵征,而无功也。
无封建之益,而有封建之祸,是方镇亦不如封建之效也。
且外强者封建也,外弱者郡县也。
外强则患生于外,外弱则患生于内。
患生于外者,内可以制而祸迟;
患生于内者,外不可制而祸速。
然则封建可以制外患,而郡县不可以制内祸也。
何以知封建之可以制外患也?
封建者为诸侯,诸侯者为国。
国有君也,有臣也,有士民也,有邻国也。
有上下相维,左右相持,畏义而不敢易动也。
易动则臣或不从也,士民或不信也,邻国或不听也。
不从则深谏,不信则上告,不听则力禦。
如封建不失其本意,国众而势小,有易动者,天子之师因其深谏、上告、力禦之一端,则易制矣。
是故知封建之可以制外患也。
何以知郡县之不可以制内祸也?
郡县者为牧守,牧守者为外臣。
外臣则无大势也,无专兵也,无擅制也。
内有强臣之变,变而不知,知而不敢擅动。
强臣以牧守之权不足忌于外,于内则日月劘削,朝夕用力而已矣。
是故知郡县之不可以制内祸也。
不徒有可制、不可制之形,且又有可治、不可治之实焉。
故封建则经界易均,赋税易平,谷禄易分,官吏易择,兵民易立。
郡县则经界不能均,税赋不能平,谷禄不能分,官吏不能择,兵民不能立。
是以二者之势,始则同归于无事,而封建归可治也;
末则同归于乱亡,而封建归可久也。
如上得其本意而善守之,则封建之患无有也。
失其本意而不善守,则虽郡县,乱愈速也。
是郡县不如封建之明说也。
今夫常人之家必凿其井矣,是井者,家家不可无而有益者也。
使或有狂子蹈之而死,则井非徒无益,亦有损矣。
然不以狂子之蹈而废井者,知非井罪也。
今以诸侯之不顺,不责上不能守其本意而责封建,是犹井溺狂子,不责狂子之蹈而废井也,岂不过哉?
若夫方镇,则最无说也。
小其权则与郡县无异,而不足以蔽难;
大其权则徒有封建之势,而无君臣民庶邻国之畏,此唐亡之计,而五代求祸之涂也。
今国家上鉴三代之封国两汉之杂建,秦、魏、晋、周、隋之郡县,唐五代之方镇,而方镇患又切而近,故痛绝方镇节度无益之势,而使京官朝吏皆得出长郡县,至于百年无事矣,信得其道也。
然今或意州县之权轻,而东南不可不虑者,非徒事未然也。
前日贝州之役,邕管之军,是权轻之害,东南之祸已效者也。
今必欲变更则莫若封建,必欲因循则莫若郡县,方镇之患则已去矣。
然封建之势,非边圉无虑,蓄积丰富,兵力盛强,臣有异姓之良,同姓之贤,则不可暴去郡县之久制而卒为也。
若守郡县之常法,则弊不生于今日,必成于后世,不可不改也。
为今之策,若以贵臣之贤者然后出为守,以宗属之贤者然后封为侯,如两汉之杂建,而大不使至七国之强,小不使如长沙之弱,京官朝吏更为令丞而佐治之,是变更而不暴,因循而易改者也。
及乎边圉益靖,积储益富,兵力益强,良臣贤戚益众,然后大割而众建,以天下为千国,上立其法而守其全,恩结兵御,不使有相并者,是万世之计而得其本意也。
史籀李斯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八、《淮海集》卷三五、法帖通解、淮海题跋、《六艺之一录》卷一三五、《古今图书集成》字学典卷七八、《佩文斋书画谱》卷八九
史籀者,周宣王太史,作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时有同异。
先王之时,天下之书同文,及其衰也,诸侯各自为政,而字画之形亦异殊矣。
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罢不合秦文者,而斯作《仓颉篇》,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是为小篆。
是时天下多事,篆字难成,长安下邽程邈得罪系云阳十年,从狱中增减大篆,去其繁复,奏之。
始皇以为善,出御史,名其书曰隶书。
凡奏事,令隶人书之,故又谓之佐书。
自尔秦书有大篆、小篆、刻符、虫书、隶书等,凡八体焉。
仓颉》、《爰历》、《博学》三篇,至汉时,闾里之师并为《仓颉篇》。
而籀文,至建武时已六篇矣。
今称史籀之迹者,惟岐阳石鼓文。
李斯之书,惟泰山诏为真迹。
二世诏、峄山之碑,近世传者,出于徐常侍夏英公家,自唐封演已疑非真。
杜甫直谓「野火焚」、「枣木传刻」尔。
不知此谓史籀李斯二帖者,何从得之也?
今汉碑在者皆隶字,而程邈此帖乃是小楷,观其气象,岂敢遂信以为秦人书!
国论1086年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九、《淮海集》卷一二、《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
臣闻古之人君,以其祖考之志而升黜人材、弛张法度者多矣。
太上忘言,其次有言,其下不及言。
何则?
舜举十六相,去四凶,肇十有二州,皆尧志也。
而精诚所动,神化所移,不待告之以言,而天下晓然,固已心知其本末。
此所谓太上忘言者也。
盘庚之迁亳,武王之伐商,所以从先王之业,承文考之志也,而浮言横议,二三不一,至以其迁伐之意,托于词令,丁宁而告于庭,委曲而誓诸野,然后民始悦然而服从。
此所谓其次有言者也。
秦孝公商君之说,变法令,易风俗,所以修缪公之业,成献公之志也,然未尝以其变法之意告民,疑而不服,则痛法以绳之。
此所谓其下不及言者也。
夫秦之不及言,固无足道,而舜之忘言,又不可以遽及,然则后世人君,有以祖考之命而升黜人材、弛张法度者,安得不法盘庚武王之有言哉?
陛下即位以来,图任元老,眷礼名儒,屏弃奸臣,投窜刻吏,所以照临海内甚盛。
罢青苗之使,废市易之司,削保甲之条,刊免役之令,至于摘山煮海冶铸之事,他日吏缘以为奸者,临遣信臣,更定其法,所以加惠元元甚厚。
臣窃闻之,凡此大功数十,淹速轻重,虽出于圣母之裁成,其大槩则皆先帝之末命也。
然大道之行,小人所不利,或作为诋欺之言,悖乱群听,以为先帝之道,陛下当终身奉以周旋,而数年之间,遽听一二大臣,更张几尽,异乎所谓父作之、子述之者矣。
自非明智不惑之士,往往闻其说而疑之。
呜呼,此殆陛下不法盘庚武王有言之过也。
夫子之事父,其生也,养志为大,养口体次之;
其殁也,继志为大,述事次之。
知述事而不知继志,犹养口体而不养志也,非所以为达孝。
秦皇汉武皆以盖世之气,辟阖宇宙之材,并吞诸侯,攘却胡粤,若以功业言之,则始皇之英伟杰特,又非武帝之可比也,然而万世之下,号始皇为暴主,称武帝贤君,秦祚遽倾,汉基益大者,何哉?
二世不变始皇之事,孝昭能改武帝之法故也。
向使先帝晚年,于人材法度初无升黜之心、弛张之意,陛下犹当继其志,不述其事,又况亲承于末命乎?
臣愿陛下具以意,作为明诏,丁宁反覆,如古训诰誓命之文,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则小人虽有诋欺之言,不能以疑众矣。
然后被之于诗章,传示无穷,以明德意,使后世皆知成先帝之功者陛下也,岂不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