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兴学记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三、《演山集》卷一五、《永乐大典》卷二一九八三
元丰改元之秋,列郡各贡进士于朝。南剑考诸五县之士而进之,十有八人。顺兴学者百数,无预贡者。温陵宋君适来为顺兴令,因怪闽中之士,每岁应诏,出为天子器使,最盛于四方,南剑在闽之中累累有人焉。顺兴,南剑之支邑,前此有预计偕者,不见录于礼部,七十年于此矣。今岁更无预贡者,是岂教育之道,在上之人有所未至欤!遂由县学而观之,感其廉隅之卑,度量之微,环卫之弊,具修之废,不足以壮丽先圣之行在,吞纳多士之至止。升望降观,前揖后据,不足以周览溪山之气象。青衿不见,往往散处里闾,流入城阙之间。诵数之学得以小说实其虚,一如此者盖久矣。宋君由是慨然思欲宏其度量,严其具修,壮其廉隅,固其环卫,利其前揖后据之势,然后招来多士而教之。邂逅一乡之所慕者,十有四人,请为义倡,愿与乡民出力易材,废旧而新之。宋君如其请,学者欣然预叙于别馆,以俟学成而归焉。旁郡馀邑随有望风而至者,不日学成。为之八斋,翼于两庑之间,或背于堂,或面于殿,诸生接席而坐,鼓箧而进。问者有应,疑者有质,由者有户,升者有堂,入者有室,望者有门。墙之峻,乐之所寓。前揖仁者之山,下视知者之水,适其性命之情。日就而月将之,且见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居多古人之遗风。不问其在外者,一封之荐,何足计哉!盖夫教学之道,先王望其成材而取之,必使学者无志于仕,有如曾晰之咏而归,漆雕开之未能信者,然后可以副吾取而用之之意。是故先王之士得失有命,动静有理,去就有仪,处万钟之时如箪豆之日。许国之身,致君之术,岂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遂易其志哉?尝谓仆隶之贱,史胥之卑,屠贩之仵,寇盗之类,才勇艺术,集事御变,虽古之人有不及者。入之民间以治民事,出之民上以长民德,不亦可乎?先王必谨庠序之教,养才育德,俟其秀实然后论而官之。先王之意岂以史胥屠贩之仵,仆隶寇盗之类,其名不贵而废其可用者哉?以谓不知仁者不可与从生,不知义者不可与从死,不知礼者不可与交,不知信者不可与守。骊山之徒,胯下之布衣,兴造之初,急难之际,未有素食之士,先王不得已而用之,譬之使鹰常饥其肠则为之,使饱之则叛去。是故黥布、韩信之徒素不学道,无穷之欲,与之南面称孤,不足以餍之,乃至叛逆夷族而后已。然而后世之君,当平居无事时不能养才育德而用之,或有才德之士而莫之用。府史之卑,卒仵之贱,寇盗之恶,入为公卿,出为将帅,谓予用才而已,不问其行,甚可怪也。昔卫宣之朝有不知德者,好忮而不仁;有不知行者,好求而不义。好忮也伤物,好求也逐物。人之可恃以用者,为其爱物,而物莫之胜耳。不知德行自其求忮而推之,不仁不义不可胜用也。百尔君子,亦奚以为哉?先王之世,兵农一民,乡军一营,在朝所谓公卿大夫士,在乡所谓乡老、乡大夫、长正、师胥,在军所谓军将、师帅、长司马。昔时乡教之中同为儒者,而今同为天子之吏,岂有异趣哉?其贤以六德,其能以六艺。知礼乐者非特钟鼓玉帛而已,礼乐之妙,至于行乎阴阳,通乎鬼神,彼之所及也。知射御者,非特主皮执辔而已,射御之精,至于升降之仪与其志通,疾徐之节与其意会,彼之所及也。知书数者,非特纵横之画,会乘之算而已,书数之微,至于道理之精粗,象器之终始,彼之所及也。六艺,道之下者,其微犹及于此,而况德行之学,岂可忆哉?是故古之为公者以道,为卿者以德,为大夫者以智,为士者以志。为军将者其德有威,其仁足以抚众,为战士者其义有勇,其智足以死难。故古之官有至于三百六十者,先王非恃其人之众也,恃其道德志智而已。平王之东,天下利势不断如线,教育之泽在人之心,犹有存者,譬如立柔之物可屈而难折,延及三十世而后已。无道之秦,烧《诗》《书》,杀学士,不仁之勇,无义之刚,繁刑严诛以制天下,所以传及二世,为氓隶之人一折而断之。《诗》《书》之力,虽欲维持其亡,不可得也。然而先王所以建学养士之意,何可废哉!宋君之来,隆学校,延儒生,躬率一邑之子弟,从事于道,以副上意。一邑之士,宜乎为道而学,他日入官,如古贤士大夫,以副宋君之意。诸生从予游,予尝以此谕之。君命予文以记县学所以作,于是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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