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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传后1098年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斜川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四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酒色之害人,甚于毒药;
博弈之害财,甚于盗贼。
然人知畏毒药而甘心于酒色,知恶盗贼而不厌博弈者,何哉?
适于己而忘于害耳。
千金之子,破家于声色狗马;
万乘之主,失德于玩好嗜欲者多矣,岂不信哉!
明皇引镜不乐,左右曰:「自韩休相,陛下无一日欢,何不逐去之」?
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
秦二世曰:「贤人之有天下也,适己而已」。
故不及三年而有望夷之祸。
楚灵王吴夫差皆如是败。
此适己之效也。
汉武帝袭文、景之业,内外晏然,家给人足,可谓盛矣。
然以一马之故,穷师万里,天下骚动,几及胜、广之乱。
此谁发其端欤?
盖自张骞一使,睹筇竹、蜀布,大宛、身毒之饶,遂倡通西南夷之说。
又语以蛮夷贪汉币而多奇物,天子由是欣然,发使治兵,必得所欲。
既封侯赐金,贪人自是争言外国利害,以尝天子之意,邀取富贵矣。
其后得乌孙、宛马,天子益甘心焉。
此贰师之役所以作也。
是时李广利丧师郁成,欲归,天子大怒,使使遮玉门关,曰:「军有敢入者斩」。
益发甲卒十八万,仅能克宛,取贰师善马而归。
呜呼!
徇一夫之私欲,竭生民之膏髓。
系虏其人而郡县其地,何补疮夷之万一哉!
昔隋之亡也,盗起征辽,而征辽之师实倡于裴矩
裴矩之在张掖,得西域诸胡山川国俗之详,还为炀帝言之,曰:「胡多瑰怪名宝」。
帝由是甘心四夷。
高丽不来,故征辽自此始矣。
嗟乎!
小人之得君也,必因其所嗜而献其说。
非独用兵也。
德宗喜财,故裴延龄以裒刻进;
宪宗既平淮西,稍欲纵意宫室游幸之乐,则皇甫镈以贡羡馀取卿相。
君臣之间,宁复有志于民也哉!
且夫土地非不广也,府库非不实也,宫室台榭非不美也,子女玉帛、羽毛齿革非不备也,食租衣税非不厚也,而皇皇焉外求之不已,何哉?
贪人之心,如饥渴然,必欲有其所未有者为富,见其所未见者为宝耳,夫岂有穷哉!
虞公以宝剑而亡,蒯瞆亦死于吕姜之剃,夫岂有国者,少此粪土耶?
然二君以此亡国殒身,世皆知非笑之矣,而不知彼数君之所甘心者,独非粪土乎?
吕隆礼诗后 北宋 · 谢薖
 押词韵第四部
岐山凤多雏,鸣必中律吕。
乃知忠厚家,要作谦退语。
申公二世后,有子笔甚武。
四公如日月,映照万万古。
此郎胆如斗,一笔要连拄。
不知秦陈辈,渠欲置何许。
他年品斯人,战国一豪举。
过隋论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八
隋高祖椒房之亲,假黄钺之制,秉国政以辅少主,知周祚之将亡,有革命拯民之意,舜禹禅让之心。
当是之时,中外侧目,权贵忌之。
于是诏五王剑履上殿,以慰安其心,亲造赵王之第,阴欲观其行事而阳示不疑。
手持太阿之柄,虽阴谋窃发,曾莫摧其锋矣。
高祖既有天下,明政刑、修守战之具,欲以混一区宇,西斩吐谷浑,北破突厥,靺鞨重译而纳贡,高丽稽颡而入朝。
命爪牙之将,驱熊虎之师,旌旃楼船,千里相望,大军南渡,日阴未徙而亡陈。
天下已定,销兵偃武,有临朝愿治之心。
躬览万机,日昃不暇,衣服器用,崇尚朴素,遣使者以问疾苦,引乘舆以避老幼。
罢鱼龙之戏,痛《雅》、《颂》之声不作,则当时之士有牛弘许善心姚察虞世基之属承其诏。
欲举先王之坠典,修明五礼,则苏威薛道衡王邵之徒当其任。
如使高祖得行其志,则堂堂平隋,不可与周、陈同年而语矣。
惜乎高祖有为天下之志,而无为天下之量。
操持大器,恐天下之并起而轧己,譬如闾巷窭民,一旦有十金之藏,意其有担囊而趋者,惴惴恐惕,夜不能寐,彼独不知富家父亦自有体耶?
当此时,藏纬候图谶造兵器者有禁,客舍无公验者坐及守令,朝廷之上,言未卒口而鈇锧随之。
太子勇,立炀帝,其危亡之兆已萌而高祖不悟也,此其过在于无为天下之量。
所以无为天下之量者,何也?
忠厚不崇,刻薄而善疑也。
古之帝王刻薄而善疑,莫如秦始皇,其疑之愈深,堤防之愈密,而患辄随之而生。
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金人十二,盖疑天下之人有持兵而反者。
然不知陈涉之起,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奋臂一呼而金城不守也。
秦法,群臣侍殿上,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盖疑左右之人有包藏祸心者。
然不知荆轲之匕首乃发于燕督亢之地图,而无目之高渐离犹能举筑以扑也。
事有旷千百年而合若符契者,秦隋是已。
秦世皇刻薄而善疑,传之二世而亡;
隋高祖刻薄而善疑,传之炀帝而亡。
借使此两君崇忠厚之德,修宽裕之,以怀来天下,后虽有淫荒之子孙,宗庙尚可以延。
汉高帝不过泗上亭长唐高祖亦北面而称臣耳,其能取天下而有之耶?
故曰。
亡秦隋者非汉与唐也,秦隋自亡也。
《诗》云:「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
是以圣人为天下,稽之往哲,考之前事,察治乱之由,循宽猛之宜,仁风德泽,摇荡浸灌,人心归之如父母,措天下于磐石之安,谁得而侮之耶!
司马迁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
古今异情,而千世之传难以考,故远举者常失于迂诞而不经;
治乱殊世,而当时之变得以揆,故近取者每怪其简脱疏啎而不能周也。
论著之士,虽以记录为功,而精裁铨释,足以标准于后,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径取科摘,务存梗槩而已。
三五之代,不得而详,其文阔陋,备体固缺,不几于太略欤?
所书之事,得一二于十百,无足怪也。
所闻异辞、所见异辞,捃摭而备录,牢笼而博采,参较异同,类聚区分而编次䌷绎,宜其囊括而无遗。
故秦汉而下,条贯有伦,历然可观,不几于太详欤?
耳目所接,则缁铢无爽,无足怪也。
比不知而作成于阙文,整齐故事,则不若博物洽闻之为愈欤?
司马迁之书,略推三代而每详秦汉,班固尝言之矣,可得而论也。
以区区之秦,散从解约,以束攘雄诸侯,具信威于天下,敛手而事者,常恐其后,游说之士凭轼而西向,图一统之业不为易矣。
矜武任力,以暴虐始祸,二世而亡,推而言之者,宜详于此也。
以戍卒散亡之众,徒手奋呼,群起而亡秦。
高祖拨乱诛暴,仗义约法,股肱,腹心良、平,爪牙信、布,驾驭英雄,用三杰以屈群策。
八年之间,锋镝之所交,权智之所用,郦生骋纵横之辩,陆贾述存亡之语,娄敬建万世之安,叔孙新一时之制。
兴王之迹,原始要终,业巨而事丛矣,推而言之者,宜详于此也。
秦并海内,识其详者《战国策》;
汉定天下,识其详者《楚汉春秋》。
至于高祖,知马上得之而不可以治也,著秦之所以失,见吾之所以得者《新语》。
汉之为汉,且七十载,故老流俗尚能言之,讨论遗编,放失旧闻,笔削所采,网罗贯穿,宜无脱略之累。
与夫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勤苦而仅得者,功相万也。
贾谊之徒借秦喻汉,可谓详悉,辍毫洒牍,无所施其能,则槩举而发明者无几,乘传车,,复何为哉?
著不可之典,垂将来之法,隐显必该,洪纤靡失。
若雁行鱼贯,举一而可寻,固非凌驾前作而直取胸臆也。
明统业于帝纪,叙勋庸于世家,标智能于列传,谨岁月于年表,谱谍之损益,详于本末;
形势之强弱,详其得失。
大而《礼乐》、《律历》,详于沿革,小而《平准》、《河渠》,详于利害;
天官》详于推文而考应,《封禅》详于储福而荐成。
国体世务,具备于方册之中。
包举大端,特振于宏纲;
委曲细事,不遗于纤芥。
以不羁之才,少露锋颖,而好奇多爱,致疑于取舍之间,则秦汉之事,言每详焉可也。
文、景已前,随世裒掇,简不及漏,可得而详;
太初之后,阙而不录,善恶汩汩,有所未尽。
书景之失,讥武之过,不少假借,使后世或谓武帝不诛马迁,得传谤书于后,然本纪卒至湮没而不行。
不可得而详又如此也。
然鲁之二生,商之四皓,有可书之实,杂见他传,遽多残缺。
谓尝从征伐、详知楚汉之事者周緤尔,考其始终,曾无少闻所可详者,或疑于略也。
佞倖之细,刺客之靡,犹屑屑焉道其所长。
而沐猴之讥,腐儒之骂,弹筑之歌,留侯之若妇人女子,项羽重瞳,取不为益,去不为损,与夫郦生之见高祖,刊落未尽,烦芜相因,所可略者,又疑于烦也。
立言记事,斟酌是非,以权舆作者而因浅仍俗,不可胜数。
以迁之博极群书,才称良史,而尚尔耶。
然采放遗逸,总括绪馀,考其文质而不俚,揆其论辩而不华。
张辅尝谓其以五十万言书三千年事,以为固不如迁,又不知舍秦汉而观,则所存固其略也。
切谓孔圣之书,昭、襄而降,载其行事,每详于宣、成之前,谓随闻见而成传,自宜如此;
至定、哀之间多微辞,则虽其详且不可得。
马迁所以详近而言者,舍秦汉将安书乎?
秦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四、《何博士备论》卷上、《皇朝文鉴》卷一○○、《唐宋名贤确论》卷四、《历代名贤确论》卷三二、《经世八编》卷一三七、雍正《陕西通志》卷九四、乾隆《西安府志》卷七一
兵有攻有守,善为兵者,必知夫攻守之所宜。
故以攻则克,以守则固。
当攻而守,当守而攻,均败之道也。
方天下交臂相与而事秦之强也,秦人出甲以攻诸侯,盖将取之也。
图攻以取人之国者,所谓兼敌之师也。
及天下攘袂,相率而叛秦之乱也,秦人合卒以拒诸侯,盖将却之也。
图拒以却人之兵者,所谓救败之师也。
兼敌之师利于转战,救败之师利于固守,兵之常势也。
秦人据崤函之阻以临山东,自缪公以来常雄诸侯,卒至于并天下而王之,岂其君世贤耶,亦以得乎形便之居故也。
二世之乱,天下相与起而亡秦,不三岁而为墟。
二世之不道,顾秦亦何足以亡?
然而使其知捐背叛之山东,严兵拒关,为自救之计,虽以无道行之,而山西千里之区,犹可岁月保也。
不知虑此,乃空国之师以属章邯李由之徒,越关千里以搏寇,而为乡日堂堂兼敌之师,亦已悖矣。
陈胜之首事,而天下豪杰争西向而诛秦也,盖振臂一呼而带甲者百万,举麾一号而下城者数十,又类皆山林倔起之匹夫,其存亡胜负之机取决于一战,其锋至锐也。
章邯之徒不知固守其所,以老其师,乃提孤军、弃大险,渡漳踰洛,左驰右骛,以婴其四合之锋,卒至于败,而沛公之众扬袖而下控函关
二世之乱足以覆宗,天下之势足以夷秦,而其亡遂至于如此之亟者,用兵之罪也。
夫秦役其民以从事于天下之日久矣,而其民被二世之毒未深,其勇于公斗、乐于卫上之风声气俗犹在也。
章邯之为兵也,以攻则不足,以守则有馀。
周文常率百万之师傅于戏下矣,章邯三击而三走之,卒杀周文。
使其不遂纵以搏敌,而坐关固守,为救败之师,关东之土虽已分裂,而全秦未溃也。
或曰:七国之反汉也,议者归罪于吴、楚,以为不知杜成皋之口,而汉将一日过成皋者数十辈,遂至于败亡。
今豪杰之叛秦,而罪二世之越关转战,何也?
嗟夫!
务论兵者,不论其逆顺之情与夫利害之势,则为兵亦疏矣。
夫秦有可亡之形,而天下之众亦锐于亡秦,是以豪杰之起者因民志也,关东非为秦役矣。
汉无可叛之衅,而天下之民无志于负汉,则七国之起非民志矣,天下皆为汉役者也。
以不为秦役之关东,则二世安得即其地而疾战其民?
以方为汉役之天下,则汉安得不趋其地而疾诛其君?
此战守之所以异术也。
昔者贾谊司马迁皆谓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则山西之地可全而有,卒取失言之讥于后世。
彼二子者,固非愚于事机者也,亦惜乎秦有可全之势耳。
虽然,彼徒知秦有可全之势,而不知至于子婴,而秦之事去矣,虽有太公之佐,其如秦何哉!
维摩诘所说经通论 其六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七、《北山小集》卷一四
舍利弗未离声闻,未能随缘赴感,无不周遍而常处于菩提之座,故作是念,当于何坐也。
东方,万物并作,出晦入明之方也,而世界名须弥相,表不动也。
东方,万物并作之方,而世界名须弥者,动而常寂也。
佛曰,须弥灯王者寂而常照也。
以彼菩提之座入于空无所有之室,故无去来相,亦无碍。
无碍也,宜乎新发意菩萨及大弟子不能升也,为须弥灯王作礼,乃得升者,一念与须弥灯王相应,是即须弥灯王已矣。
维摩诘因为大众说不可思议解脱法门者,以见于根本智起神通也。
不可思议,皆若此也。
诸佛菩萨从智起悲,示病示苦,出入生死,以度众生,疑若煦煦住相之仁。
然于是文殊问云「何观于众生」,而维摩诘以谓观众生如水中月,如镜中像,如热时燄,如呼声响,如空中云,如水聚沫,乃至如石女化人也。
不取于相,无作无受,无人无我,是乃所以为大悲,而继之以四无量也。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庄周曰:「大仁不仁」。
又曰:「虎狼,仁也」。
圣贤之语,岂有二义哉!
观佛菩萨说一乘法必有女人以为缘起,故《法华经》说龙女七岁,文殊度之于众会前,化为男子,即往南方成佛,而《华严经》婆须密多、天主光女、慈行童女,乃至城神、夜神、林神等,皆以女人身,善财见之,得解脱门。
又如《无垢施经》所说无垢施女,《月上女经》所说月上女,皆辨才神通,与大弟子往复论辩,诃毁小乘,说微妙法,亲授佛记。
维摩诘室中所化天女亦犹是也。
其义有五:一者示平等法无男女相,二者法无净秽,三者示世俗谛即出世谛,四者一念之间即三阿僧祗劫无延促相,五者一切诸法皆如幻化。
维摩诘居士身,天女乃其眷属,然而真俗无二世,出世一如也。
散诸天华者,以表在欲行禅,了无挂碍,诸大弟子以有碍心,华者不堕,以譬畏生死者,色、声、香、味、触、法,得其便也。
吾止此室十有二年,初不闻说声闻辟支佛法,但闻菩提大慈大悲、不可思议诸佛之法。
又云我从十二年来,求女人相,了不可得者,言大般若海不离十二有海也。
维摩诘空无所有之室,自然常现八未曾有难得之法也。
于是文殊又维摩诘言菩萨云「何通达佛道」,而维摩诘以谓若菩萨行于非道,是为通达佛道也。
又问何等为如来种,而维摩诘以谓无明有爱、贪、恚、痴等,乃至一切烦恼为如来种也。
此皆明不离烦恼而入涅槃,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也。
普现色身菩萨者,亦明于一切色相而常普现不思议法也。
维摩诘以妻子、亲戚、眷属等为何所在,而维摩诘告之言明皆即有而空、即空而有也。
曰母,曰父,曰妻,曰男,曰女,以至舍宅、园林、车马、衣服、财宝、床坐等种种名字,即空而有也。
然所谓父母、妻子以至床坐者,乃智度方便、法喜慈悲,以至无漏觉意、惭愧深心而已,是即有而空也。
故曰火中生莲华,是可谓希有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
夫人终日起居动作之间,视听语默之际,无非欲也。
而其行也常禅,故以喻火中生莲也。
秦昭和钟铭说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一、《东观馀论》卷上
此钟盖庆历中叶翰林清臣守长安所得,上之大乐,考之音中大吕。
胡恢题云:「《世家》言秦侯穆公十三世,而中閒出子遇杀,岂不得列于世数邪」?
欧阳文忠题云:「据《史记·年表》,始秦仲,至康公,为十二公,此钟则为共公时作也。
据《本纪》,始襄公,至桓公,为十二公,此钟则为景公时作也」。
子按《本纪》,周孝王命非子曰:「昔柏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
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
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
嬴生秦侯,次公伯、秦仲庄公襄公文公(《史记》作竫。)不立,宁公、出子武公德公宣公成公穆公康公共公桓公
以铭所谓十二公考之,若以非子始为附庸,则至成公为十二公;
若以秦仲始为周大夫、襄公始为诸侯,则如欧阳说,至康公桓公为十二公。
然据铭云「不显朕皇祖,奄有下国,十有二公」,言皇祖奄有下国,盖谓如有土之君,则当以非子为始,虽曰附庸,盖亦国也。
况有周锡命分土之文,得不为奄有下国乎?
非子成公十有二世,则是钟为成公作无疑矣。
又所谓十有二公,盖自始祖而下至今为公之数,而欧阳公以为十二公者先公也,而言作钟者为十三世,亦非也。
案铭之首称「秦公曰」,则知见为君者固自称公。
春秋时列国皆然,不必言先公方谓之公也。
薛唐卿秦玺文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二、《浮沚集》卷六、《皇朝文鉴》卷一三一、光绪《永嘉县志》卷三二、《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一四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二
李斯篆,世传为第一,学者莫不爱之。
吾每见其书,几不疾唾而却走者,何哉?
谓夫人善成其君之过也。
夫秦之君,其资亦未若之恶之甚也,而二三臣酿其君于不善,则又有甚焉者,呜呼乎!
是尝去诗书以愚百姓者乎?
是尝听赵高以立胡亥者乎?
是尝杀公子扶苏蒙恬者乎?
是尝教其君严督责而安恣睢者乎?
使其玺不得传者斯人也,而其刻画,吾忍观之哉?
唐卿犹区区珍藏之者,岂不欲传百世以为监欤?
吁,是何以监也!
宋故乐安先生墓表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七、《鸿庆居士文集》卷四一
安先生讳时字季中姓孙氏常州晋陵县人
先生文学行义为一州之望,里父兄遣子弟受业者率尝数十百人。
其学自《诗》、《书》、《易》、《礼》、《春秋三传》、诸子百家、笺疏之书无不读。
自幼壮逮老,悲欢疾病、寝食行役之閒,书未尝去手。
而尤深于《诗》,贯穿通洽,反复上下,解名释象,论美刺非,章通句达,自名一家,以故学者皆受《诗》。
文章气质浑厚,议论深博,推原道德之旨,通达世务之要,不为空言。
三代远矣,唯西汉文词最为近古,手钞数遍,往往通念,上自高帝讫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馀年君臣行事之始终与夫兴坏之端,得失之迹,䌷绎论著,追探千载,推见善恶之实,盖数万言,读者可以知其志之所存。
而官止于主簿,寿止于五十六,命也夫!
先生资沈毅,有畦畛,言笑不妄;
家贫窭,无一金之储,而洁修自好,廉靖无求;
身厄穷,四黜于吏部,而阖门著书,恬于不遇,无愠色。
平生无嗜好,耳目所接,犁然有当于心,则赋诗以自见,词严义密,句法刻深,类李商隐
字画遒丽,有楷法,得欧、虞用笔意,虽片纸尺牍,属藁记遗,未尝草书一字。
呜呼!
可谓纯明笃厚之君子也。
政和二年,试上舍,赐出身,授将仕郎应天府谷熟县主簿
制行,换迪功郎、就移宁陵
部刺史闻其名,皆尊异之。
再徙广济军定陶主簿、权教授军学。
于是河决恩、冀间,诏旁近县调发丁夫诣河所。
陶令率所部欲行,而众汹汹,相为怨诽,令惧,辞疾,檄主簿代己。
先生即日就道,既至,受事三日矣,而都水改筑永静,众怒大哗,持锄梃欲起。
先生徐谕之曰:「汝等有父母妻子,无为首祸,自取夷灭」。
众稍定。
行次历亭,指取八人械系县狱,去抵永静
竣事言还,而先生亦病矣。
代还,改从政郎
上书告老,授宣教郎致仕,是岁宣和元年也。
八月六日卒于家。
孙氏自南唐侍御史武进县,遂家焉,于先生为六世祖。
祖元瓒,祖居约,皆晦迹不仕;
父宗伋,将仕郎许州长史
夫人淩氏,朝议大夫浩之女,亦前卒。
子男四人:帱、璹、铸、涛。
铸遭建炎攻剽之祸,褫衣冠,去为浮图师,更名祖静,高蹈一世,其徒莫及也。
帱、璹、涛皆以学行为乡县所推,能世其家者。
女适左从政郎、前广德军建平县主簿李荐。
孙男女十二人。
以其年某月某甲子葬于武进县延政乡招贤庄,举淩氏以祔。
某少时从先生受《诗》,观道德,听教诲,于左右凡六年。
先生与进,以为可教者也。
徽宗践祚,高丽遣使入贺,道过常,而州将例用迎饯燕劳之书十馀通,以属先生先生操纸立就。
某从旁窃观一二,至「国有札丧,礼阙九牢之一;
时当遏密,乐无肆之三」之句,讽诵三四反。
先生问故,某曰:「昔夏英公使北,以表辞行,有云:『义不戴天,难下穹庐之拜;
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音』。
欧阳公以为辞义精确,妙绝一时。
先生此文殆过之,而世无欧阳公,莫识也」。
他日燕居侍坐,则又授以章句声律之学。
某既窃科第,未几,试词学中首选,官牒推移,进冒词禁,两登西掖,再直北门,遂当两朝大典册,世之君子或以为可与于斯文者,先生实使然。
而以仕不知止,屡抵严谴,以是有愧于先生
先生之葬,今三十年矣,同时诸生凋落殆尽,独有左中大夫直宝文阁李谟左从事郎江南东路安抚司干办公事孙迢与某三人者尚无恙。
先生不遇于世,又将泯泯无所传于后,乃论次其终始而表诸墓上。
士庶堂寝间数不得踰庙诏大观二年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一、《宋史》卷一○九《礼志》一二
古者寝不踰庙,礼之废失久矣。
士庶堂寝,踰度僭礼,有七楹、九楹者,若一旦使就五世、三世之数,则当彻毁居宇,以应礼制,岂得为易行?
可自今立庙,其间数视所祭世数,寝间数不得踰庙。
二世者,寝听用三间。
改正礼书御笔大观四年二月戊寅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三
礼书》卷第一议先奏六乐,后奏黄钟,合用礼神祀神之礼。
先王祀天,各以象类求之。
方其求于幽,则体其道而象其色,璧以圆,犊以苍,日以冬至
以其幽而远,故备乐而求之,自黄钟阳生之律至云门之舞,六变而后天神始降,可得而礼。
其求于显,则体其用而象其色,不以璧之圆而以圭之锐,不以犊之苍而以特之赤,日以上辛。
以其显而近,故分乐而序之,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而已。
夫天帝一也,自其本而求之则曰天,自其用而求之则曰帝,其礼其义、其所其事各异也。
祀天者不可以求帝,求帝者不可以祀天。
天者,昊天也;
帝者,感生帝也。
《诗》曰「皇天上帝」,既曰天,又曰帝,体用不同故也。
今先献以苍,后献以赤。
考《周官》之书,有分而序之之言,无合而祀之之说;
有苍璧四圭之异,无先璧后圭之制;
有苍犊骍牲之殊,无先苍后赤之礼。
夫牲本赤而饰以苍,欲以降神之礼格天,天其可欺乎?
盖自周以迄于今千数百岁,未之有改。
今无所稽据,合其礼于圜丘祀之日,违经背义,不可施行。
礼书》卷第二议设壶尊于坛下。
礼之所施,各有其宜,《礼运》所称,后圣有作,为台榭宫室,以炮以燔,以烹以炙。
玄酒在室,醴盏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列其琴瑟,以降上神与其先祖考。
其宫曰室曰户,曰堂曰下,盖在寝在庙之制,非丘坛之礼。
考《周书》,酒正掌酒之政令,有酌数,有器量,亦无在上在下之文,于古无所稽,可不须改。
礼书》卷第四议乞立春后上辛日祈谷。
王祈鬼神,各随其事,各协其时,各异其礼。
万物萌于,新于辛。
正月之始和也,上辛,日之初应也。
故祈谷以正月之上辛,不可易也。
立春前遇辛不,于立春后别以辛日,是为次辛,非上辛也。
今岁在庚寅,上辛在丑,立春在申,次辛在亥。
遇丑不而于亥日,则辛之气已过,不逆其气而求之,非礼也,不可施行。
礼书》卷第五议蜡祭增日月于南北坛,罢去二十八舍星次,重复先王制礼,以求鬼神。
或于其所出之方,出其所主之事。
盖日阳月阴,方求神而觐之,则礼日于南,礼月于北。
日出东方,月出西方,求神而觐之,则祀日于东坛,祀月于西坛,各有所主也。
先王之于日月或宾其出,或致其至,或饯其入,或礼之,或祀之,其义不同。
蜡祭兼日月,既祀于东西矣,而又礼之于南北,天无二日,岂不渎乎?
且觐礼所载,觐而礼之,非祀礼也。
今去星次重复,而增日月之祀,重复甚矣,不可施行。
礼书》卷第十一议乞执政以上祭四庙,馀通祭三庙。
礼有等差,以别贵贱。
故庙祭之数,天子七世,诸侯五世,大夫三世,士二世,不易之道。
今以执政官方古诸侯,而止祭四世,古无祭四世之文。
侍从官以至士庶通祭三世,无差等多寡之别,岂礼意乎?
古者天子七世,今太庙已增为九室,则执政视古诸侯以事五世,不为过矣。
先王制礼,以齐万有不同之情,贱者不得替,贵者不得踰。
故事二世者虽有孝思追远之心,无得而越,事五世者。
亦当取而定焉。
今恐夺人之恩,而使通祭二世,徇流俗之情,非先王制礼等差之义。
可文臣执政官、武臣节度使以上祭五世,文武升朝官祭三世,馀祭二世
议乞立庙者居处狭隘,听于私第之侧,又无,则随宜创制。
礼以制情,使贵贱大小各当其分,则礼必有制,制必有数,故不敢踰、不敢紊也。
古者庙在大门之内,中门之左,内示亲,左示仁也。
今臣僚寓居私第,无有定止,礼一下人不立庙,当丽于法矣。
可应有私第者,立庙于门内之左,如狭隘,听于私第之侧,力所不及,仍许随宜。
议乞品官庙视宅堂之制,寝勿踰于庙间数为限,庶几易行。
阳数奇,阴数偶,天下屋室之制,皆以阳为数。
今立庙制寝,观其所祭之数,则祭四世者,寝四间,阴数也。
古者寝不踰庙,礼之废失久矣。
士庶堂寝踰世度僭礼,有五楹七楹者、若一旦使就五三世之数,则当彻毁居宇,以应礼制,人必骇政,岂得为易行?
可今后立庙,其间数视所祭世数,寝间数不得踰庙。
二世者,寝用三间者听(《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三。又见《政和五礼新仪》卷首。)
议:原脱,据右引及文中句例补。
定文武臣至士庶庙祭世数手诏大观四年四月二十八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四、《宋会要辑稿》礼一二之二(第一册第五六六页)、《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三
礼有等差,以别贵贱,故庙祭之数,天子七世,诸侯五世,大夫三世,士二世,不易之道也。
今以执政官方古诸侯,而止祭四世,古无祭四世之文。
侍从官以至士庶通祭三世,无等差多寡之别,岂礼意乎?
古者天子七世,今太庙已增为九室,则执政视古诸侯以事五世,不为过矣。
且先王制礼,以齐有万不同之情,贱者不得僣,贵者不得踰,故事二世者虽有孝思追远之心,无得而越,事五世者亦当跂以及焉。
今恐夺人之恩,而使通祭三世,徇流格之情,非先王制礼等差之义。
可文臣执政官、武臣节度使以上祭五世,文武升朝官祭三世,馀祭二世
立庙间数视所祭世数手诏大观四年四月二十八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四、《宋会要辑稿》礼一二之三(第一册第五六七页)
阳数奇,阴数偶,天下屋室之制,皆以阳为数。
今立庙制,寝视其所祭之数,则祭四世者寝四间,阴数也。
古者寝不踰庙。
礼之废失久矣,士庶堂寝踰度僭礼,有五楹、七楹、九楹者,若以一旦使就五世、三世之数,则当彻毁居宇,以应礼制,人必骇听,岂得为易行?
可今后立庙,其间数视所祭世数,寝间数不得踰庙。
二世者,寝用三间者听。
艮岳宣和四年正月一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挥麈后录》卷二、《东京梦华录》卷七、《汴京遗迹志》卷四
京师天下之本,昔之王者申画畿疆,相方视址,考山川之所会,占阴阳之所和,据天下之上游,以会同六合,临观八极。
故周人胥宇于岐山之阳,而又卜涧水之西;
秦临函谷二殽之关,有百二之崄;
汉人因之,又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带以黄河、清渭之川,宰制四海。
然周以龙兴,卜年八百,秦以虎视,失于二世,汉德弗嗣,中分二京,何则?
在德不在崄也。
昔我艺祖拨乱造邦,削平五季。
方是时,周京市邑,千门万肆不改,弃之而弗顾;
汉室提封五方,阻山浮渭,屹然尚在也,舍之而弗都。
于胥斯原,在浚之郊,通达大川,平皋千里,此维与宅。
故今都邑广野平陆,当八达之冲,无崇山峻岭襟带于左右,又无洪流巨浸,浩荡汹涌,经纬于四疆。
因旧贯之居,不以袭崄为屏,且使后世子孙世世修德,为万世不拔之基。
垂二百年于兹,祖功宗德民心固于泰、华,社稷流长过于三江五湖之远,足以跨周轶汉,盖所恃者德,而非崄也。
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其作灵台,则庶民子来;
其作灵沼,则于仞鱼跃。
高上金阙,则玉京之山,神霄大帝亦下游广爱;
海上蓬莱三岛,则帝王所都,仙圣所宅,非形胜不居也。
《传》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是山可为,功不可书。
于是太尉梁师成董其事。
师成博雅忠荩,思精志巧,多才可属。
乃分官列职,曰雍、曰琮、曰琳,各任其事。
遂以图材付之,按图度地,庀徒僝工,累土积石,畚插之役不劳,斧斤之声不鸣。
洞庭、湖口、丝溪、仇池之深渊,与泗滨、林虑灵壁、芙蓉之诸山,取瑰奇特异瑶琨之石,即姑苏武林、明、越之壤,荆楚、江湘、南粤之野,移枇杷、橙柚、、榔栝、荔枝之木,金蛾、玉羞、虎耳、凤尾、素馨、渠那、末利含笑之草,不以土地之殊,风气之异,悉生成长养于雕栏曲槛,而穿石出罅。
岗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
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陇,连绵弥满,吞山怀谷。
其东则高峰峙立,其下则植梅以万数,绿萼承趺,芬芳馥郁,结构山根,号萼绿华堂
又旁有承岚昆云之亭,有屋外方内圆如半月,是名书馆。
又有八仙馆,屋圆如规。
又有紫石之岩,祈真之嶝,揽秀之轩,龙吟之堂,清林秀出。
其南则寿山嵯峨,两峰并峙,列嶂如屏。
瀑布下入雁池,池水清泚涟漪,凫雁浮泳水面,栖息石间,不可胜计。
其上亭曰噰噰,北直绛霄楼,峰峦崛起,千叠万复,不知其几千里,而方广无数十里。
其西则参术、杞菊、黄精、芎藭,被山弥坞,中号药寮;
又禾麻、菽麦、黍豆、粳秫,筑室若农家,故名西庄
上有亭曰巢云,高出峰岫,下视群岭,若在掌上。
自南徂北,行岗脊两石间,绵亘数里,与东山相望。
水出石口,喷薄飞注如兽面,名之曰白龙。
沜濯龙峡,蟠秀练光,跨云亭罗汉岩
又西,半山间楼曰倚翠,青松蔽密,布于前后,号万松岭
上下设两关,出关下平地,有大方沼。
中有两洲,东为芦渚,亭曰浮阳,西为梅渚,亭曰云浪
沼水西流为凤池,东出为研池,中分二馆,东曰流碧,西曰环山。
馆有阁曰巢凤,堂曰三秀,以奉九华玉真安妃圣像。
东池后结栋山下,曰挥云厅。
复由嶝道盘行萦曲,扪石而上,既而山绝路隔,继之以木栈。
木倚石排空,周环曲折,有蜀道之难。
跻攀至介亭最高诸山,前列巨石凡三丈许,号排衙
巧怪崭岩,萝蔓衍,若龙若凤,不可殚穷。
麓云半山居右,极目萧森居左。
北俯景龙江,长波远岸,弥十馀里,其上流注山间。
西行潺湲,为漱玉轩;
又行石间,为炼丹、凝亭观、圌山亭
下视水际,见高阳酒肆、清斯阁。
北岸万竹,苍翠蓊郁,仰不见明。
有胜筠庵、蹑云台、萧閒馆、飞岑亭,无杂花异木,四面皆也。
又支流为山庄、为回溪。
自山蹊石罅搴条下平陆,中立而四顾,则岩峡洞穴,亭阁楼观,乔木茂草,或高或下,或远或近,一出一入,一荣一彫,四向周匝。
徘徊而仰顾,若在重山大壑、幽谷深岩之底,而不知京邑空旷坦荡而平夷也,又不知郛郭寰会纷华而填委也。
真天造地设,神谋化力,非人所能为者,此举其梗槩焉。
及夫时序之景物,朝昏之变态也,若夫土膏起脉,农祥晨正,万类胥动,和风在条,宿冻分沾,泳渌水之新波,被石际之宿草。
红苞翠萼,争笑并开于烟暝;
新莺归燕,呢喃百转于木末。
攀柯弄蕊,藉石临流,使人情舒体堕,而忘料峭之味。
及云峰四起,列日照耀,红桃绿李,半垂间出于密叶;
芙蕖菡萏,薵蓼芳苓,摇茎弄芳,倚縻于川湄。
蒲菰蕖,茭菱苇芦,沿岸而溯流;
青苔绿藓,落英坠实,飘岩而铺砌。
披清风之广莫,荫繁木之馀阴。
清虚爽垲,使人有物外之兴,而忘扇箑之劳。
及一叶初惊,蓐收调辛,燕翩翩而辞巢,蝉寂寞而无声。
白露既下,草木摇落,天高气清,霞散云薄。
逍遥徜徉,坐堂伏槛,旷然自怡,无萧瑟泬寥之悲。
及朔风凛冽,寒云闇幕,万物凋疏,禽鸟缩漂。
层冰峨峨,飞雪飘舞,而青松独秀于高巅,香梅含华于冻雾。
离榭拥幕,体道复命,无岁律云暮之叹。
此四时朝昏之景殊,而所乐之趣无穷也。
朕万机之馀,徐步一到,不知崇高贵富之荣。
而腾山赴壑,穷深探崄,绿叶朱苞,华阁飞升,玩心惬志,与神合契,遂忘尘俗之缤纷,而飘然有凌云之志,终可乐也。
及陈清夜之醮,奏梵呗之音,而烟云起于岩窦,火炬焕于半空。
环佩杂遝,下临于脩涂狭径;
迅雷掣电,震动于庭轩户牖。
既而车舆冠冕,往来交错,尝甘味酸,览香酌醴,而遗沥坠核,纷积床下。
俄顷挥霍,腾飞乘云,沉然无声。
夫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信矣。
朕履万乘之尊,居九重之奥,而有山间林下之逸;
澡溉肺腑,发明耳目,恍然如见玉京广爱之旧。
而东南万里,天台、雁荡、凤凰、庐阜之奇伟,二川、三峡、云梦之旷荡,四方之远且异,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并包罗列,又兼其绝胜。
飒爽溟涬,参诸造化,若开辟之素有。
虽人为之山,顾岂小哉!
山在国之艮,故名之曰艮岳
则是山与泰、华、嵩、衡等同,固作配无极。
壬寅岁正月朔日记。
杂说二 其三 刘高尚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八、《太仓稊米集》卷五○、《梁溪漫志》卷九一
高尚处士者,汾州安定人也。
姓刘氏,家世为农。
处士生九岁,食而不肉,后稍不言,问以事则书而对。
其为语初若不易知,已而辄验。
家人甚异之,为筑别室以居。
久之,声闻京师徽宗皇帝三使人往聘之,辞疾不奉诏。
宣和间,朝廷赐号高尚处士,而建观以聚其徒,且因以其号为名焉
靖康之扰,棣人白其守,使迎先生
守为具安车以邀之,不至。
一日,弃滨而来,滨人大恐。
二日滨州兵叛,屠其城,肆掠千里。
先生在棣,棣人喜其来。
太守为扫邮传以舍之,供帐甚具。
先生见之笑而去,乃即城隅治舍水傍。
滨人持金帛携室家以就其庐者,往往笑之。
既而敌大至,城且陷,人之死于兵者以万数,而火不及其居,就之者果赖以免。
敌人见先生皆下马罗拜,不敢入其里。
呜呼,其亦异矣!
余曩在京师时,闻其事甚著,后二十馀年官钱塘,始识左从事郎王复字兴周东平人,尝与先生之弟游,得其事甚详,为余言之如此。
其后濡须人王之道彦猷知余得先生之事于兴周,乃谓余曰:「子固知先生之事而未闻先生之言也。
先生之言曰:『世之人以嗜欲杀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文章杀天下后世』」。
余谓彦猷:此佛、菩萨、老聃庄周之徒所以救溺起死还真之论,岂区区为世俗言语文章者所能至哉!
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
至于衽席之上,饮食之间,其祸有甚于畏涂者而不知戒,则是终不知嗜欲之能杀身矣。
黩货之士,食厚禄而取民财,虽危亡之祸仅免其身,而千金之产不足以供不肖子一醉之费。
人祸天殃不在其身而在其后,则货财岂不足以杀其子孙哉?
秦自商鞅之事孝公,始用刑名,而李斯之事始皇赵高之事二世皆以是道。
百年之间,天下之人不死于刑则死于兵,盖不知其几千百万。
桑弘羊开利说以中主欲,不过欲自售一身而已。
祸流后世,至唐宇文融皇甫镈之徒皆用其说以取尊位,而天下自是数蒙诛求之祸,其杀人固无异于以梃与刃。
行政之弊一至于是,岂不痛哉!
昔人有欲注《周易》与《本草》者,或劝其注《本草》,曰:注《本草》误不过杀一人,注《周易》而误则其祸道也大矣。
不然,孟子之辟杨、墨,子云之诋谶,韩退之之斥佛、老,其忧天下后世之意何其深且切哉!
后世断章折句、背正失理之学兴,其徒从而和之,更相标榜,迭相师授,以盗名声而取富贵,寖不可救,此是徵之往事而然,非验之后世也。
某闻先生之言,尝私窃以为嗜欲之杀身,财货之杀孙子,与夫政事之杀人,三者人犹得而知之。
若夫学问文章之杀天下后世,则周公孔子之言也。
先生农家子,未尝读书事师而有是言,岂人中之知道者乎?
此与夫熊经鸟申吐故纳新,区区积岁月之功而欲著名于仙籍者固有间矣。
左朝散郎章公墓志铭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三二、《太仓稊米集》卷七○
朝散郎章公讳某字彦明宣州宁国人
公天资静重,刚介有守。
束发已如成人,及长,补太学生,以文行称,诸生之老于文者皆惮之。
其后就举开封,有司第其文常在第一,文出无不满其意者。
明年春登进士第
先是开封首荐者率六岁一登科,谓之雌雄榜,其来甚久。
公始以雌榜得之,识者咸谓公以文取胜耳,宁有数哉!
宿州士曹事。
当路者知公才,争荐之朝。
三岁而章遂溢,改京秩,用辟书知宿州虹县事。
宣和三年,召至京师辟廱直学
公才甚高,学且博,自其少时名已在士大夫间,至是皆以期月期公为贵人
公恬于进取,不善谄笑,非其人不款其门,以故他客往往皆骤贵,而公之官犹未徙也。
舍法罢,差永靖司录
后改青社,未行,丁父忧,授滁州司录
岁馀焉罢于朝,主管杭州洞霄宫
建炎三年冬丁母忧,服再除,而公益无意于进矣。
乡人勉其行,差通判潭州,踰年以疾终,寿六十有一,以绍兴二年七月初四日葬于宁国柯氏之原。
公之学问行己大率皆务事实,耻为空言。
于书无所不窥,尤精于礼学。
喜古文,尤慕《西汉》、《左氏》二书。
常撰《韩文音义》,引物连类多所是正,有补于世。
人有短长,未尝挂口。
平居视之,吃然若不能言者。
至于事有大疑,众方含糊,公一言辄判,若白黑之在前也。
潭州素号督府,时湖外盗贼旁午,郡益多事,公条处甚裕,民赖以安。
郡将席公知公之贤,至以师友称之。
性不喜表襮,常畏人之知己。
其所历往往皆有阴德在人而人不知,是以其事不传。
公事亲甚孝,居丧尽礼。
及至葬,虽草木瓦石纤悉皆以身亲之,观者以为难。
初其弟御史公为蕲春簿,会贼大至,郡不守,御史迎母夫人窜山谷中。
公自乡里来访其家,至龙舒,闻蕲春失守,方大忧怖,莫知所从。
有异僧指而示其处曰:「访于某地当得之」。
已而果然,母子相见,遂复如初。
建炎三年,母夫人捐馆舍,方敌骑大入,江以南皆扰,人情一切苟简,而公之后葬益尽礼,与前葬不少异,于是人益难之。
喜作诗,不务讥刺,清淡古雅,有韦应物孟浩然之风。
而议者以公之安分寡欲,不慕声利,盖自其先世所传。
公之曾大父曰某,大父曰某,凡二世皆高蹈岩穴,不愿就禄。
至公之父曰某始举进士,一不中第即谢去,杜门终身,学治气养心之术,尝手编《千金外台》数百卷传于时,曰:「吾穷不能济世,以此书活人亦足矣」。
公娶吴氏,累封安人,先公卒。
生三子二女:好仁、好义、好礼。
好仁以致仕恩补将仕郎,为安丰军司法
三子皆善士,有家法。
公于兄弟尤极友爱,能以其学传其家。
其弟某继以登科,今为监察御史,状公行事使为之铭。
仆于公为同郡而年又长,尝以诗受知于公,不可以非所托而辞。
铭曰:
荣利卒卒众所趣,万轨轧轧同一涂。
公行甚力志甚殊,羞秣吾马膏吾车。
有禄弗腆身实臞,峥嵘不如公腹书。
爵未配德声则馀,世间万法皆乘除。
久不可取谁敢都,安公故丘其勿吁。
右中大夫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历城县开国男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王公墓志铭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九、《北海集》卷三五
公讳衣,字子裳
其先姬姓,系出晋阳,世籍大名冠氏,后徙为济南历城人
曾大父讳继文,河中府虞乡县,赠特进
大父讳异,中散大夫直史馆,赠金紫光禄大夫
父讳宿,朝奉郎,赠正议大夫
母姚氏、继母何氏并追封硕人
金紫公以醇儒厚德,淹留文馆几三十年。
熙宁元丰,同侪多躐迁骤用,而特立自信,以道始终,时称为长者
正议公力学,有文武材,初从武举,又换试经义,皆中,历武学博士,知名于时。
公之宦学自致,盖本家法。
少习进士业,蚤成,未冠,已预乡举。
用金紫公遗泽,奏补太庙斋郎,乃曰:「吾将仕矣。
吏道以法令为师,可不务乎」?
因为法家学。
试入等,连调深、冀二州司法参军,皆有能名。
其用法主平恕,终身以之。
河中府司录,不赴,以试刑法累中,大观二年选为大理评事,断绝天下公案。
以劳改宣德郎
在寺秩再满,进寺丞,以正议公疾,求为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
故事,大理丞出,例得优除,无为检法官者,而公为亲屈,初不计也。
朝廷既从其请,终以非例,改通判渭州,换浚州,俱不赴。
丁正议公忧,服除,授大理正,待次,复摄承事襄州
有寺僧杜德宝行化于市人,乞百钱,则剔身肉,燔之如焫,冀以动人。
郡收寘狱,以状闻。
时道士林灵素方幸,务崇其教,抑佛氏之徒,有司希旨,率无轻坐。
朝廷集法官议,将寘重辟,而公当断其案,独抗议曰:「在律,毁伤父母肌体应杖,不可加也」。
遂据法断上之,众为寒心。
御批,以德宝有害风教,特杖脊远徙。
公坐停官。
人或慰之,公曰:「特旨,人主一时之威令;
而守法,人臣之常职也。
吾失职是惧,遑恤他乎」?
朝廷察公非罪,俄以提点亳州明道宫自便,又除陕西都转运司主管文字,未赴,改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终更通判袭庆府。
始至视狱,有女子以失行系问,几何时则踰年矣,公惊诘吏曰:「是不已更赦乎」?
即日令具案释之。
郡人曰:「此富家,故狱不时决,费已万缗矣」。
民家婢殴婢死,论绞,吏以成案白。
公却不书,曰:「狱未具,奈何遽寘人于死」?
吏愕然,更详理之,则婢尝生子,法当减坐,而吏失推也。
先是郡久不治,会公摄府事,裁阅月,决滞狱几三百,牢狴悉空,郡中清静。
徙知濠州,不行,入为尚书刑部员外郎,积官朝请大夫
渊圣受禅,迁奉直大夫,升本司郎中,又以岁劳进朝请大夫
丁何夫人忧。
建炎二年,车驾驻扬州,公服除造朝,授司勋郎中
明年渡江,间关以从,将幸建康,擢大理少卿
会诛范琼,朝廷患其握兵,难显戮于市,召问。
公对曰:「罪可正,兵可分,请付寺治,必使伏法」。
既被收,盛气不屈,寺官多避去。
或谓骁贼,宜厚为之备,公不顾,独鞫治之。
称无罪,公徐以围城中鼓众不顺语折之,遽曰:「范琼死罪」!
公顾吏曰:「囚辞伏矣」!
遂毙于狱。
论功,迁中散大夫
苗傅刘正彦既诛,其党与连及者皆坐死,公阅其状,曰:「此在法当生者犹众」。
亟奏论之,且移所属停决以俟命。
果从公请,获贷者十馀人。
是岁冬,自会稽移跸四明,百司皆散,公独以狱事留。
金人犯浙江,而见囚犹百数,公督吏夜燃烛决遣,达晨俱尽。
即奔问行在所自劾夜行刑罪,上嘉而贳之。
以公冒险,数经攘剽,赐钱十万缗,给舟从行。
永嘉,迁大理卿
时巡幸靡定,庶事草创,洎还驻会稽,公躬率僚吏,整节敝坏,权宜建明,咸就条理,后皆循之。
旧例,凡百司官稽违差失,付寺劾罪,至三问,则必取伏状,而被劾者虽非其过,亦不敢复辩,以避参对。
公言:「伏、辩二事也,理有曲直,情有虚实,岂可一概令必伏无辩?
今胁以追逮之威,使人不得尽辞,非立法之本意。
请自今轻犯三问未承,犹听辩,庶无滥罚」。
从之。
由是人获自理。
朝廷惩中微之乱,除苛解娆,以顺民情,欲渐复祖宗宽平之制,乃命政和敕令与嘉祐法并行;
而历年已久,其间沿革不同,有司临文,莫知所守。
前年始诏重修敕令,参以二书,赏从其重,罚从其轻,折衷至当,使有统一。
会敌人寇江,扰攘未暇。
至是,申命置局设属,责以成书。
公先已兼详定一司敕令,遂兼重修敕令同详定。
公既练习宪令,深明法意,斟酌损益,多出其手。
大要谓法以仁心为本,惟宽而不烦为能持久。
于是文涉深刻、非旧典者,悉更定焉,至删录杂犯死刑四十七条,时以为当。
自兵兴以来,有司多因事奏请画旨立法,取便一切,前后紊错,条目繁猥。
公皆研覈本末,约以旧制,指其舛戾,而修正之。
屡以职事对,上称其忠实。
绍兴元年八月,书成奏御,上顾谓曰:「卿议法详明,宣力甚久,当擢卿侍从」。
遂除权尚书刑部侍郎
旧修书,例止进阶,至公独有此授,盖素欲用公,不止修书之劳而已。
明年临安府,会课迁右中奉大夫
公自进用,属时多故,屡奉诏言事,有知必陈,皆直指利病,可施行。
如言,图中兴在得人,禦夷狄宜知其形势,及强兵可以字民,省费可以裕国,其言多切要。
尝因转对,请立法,凡州县大辟当奏谳者,遇防秋道梗,俾守臣即从减等论决,以绝邮传稽缓、待报淹系之弊。
又详请敕有司不许豫请特旨,以信敕令,悉行其言。
坐为理卿日任差属官失实,降一官。
而言者遂以事诋之,除集英殿修撰
四年,再以权刑部侍郎召,命复中寝。
公先寓会稽,求田治舍,为终焉计
居一室,不踰寻丈。
暇则诵佛书、味禅说。
时从宾侣徜徉山林间,以壶觞琴弈自娱。
卜买葬地于五溪上。
或谓公康宁若此,奚太早计?
公笑曰:「是可免乎,吾不以累后也」。
初,朝廷议如元祐六曹权侍郎,余尝预其讨论。
及公为之,余复典选,在省,每见公以权知官限年、品秩未正为嫌,时时戏语以相尤也。
同班有越进者,若不能平,或见于色。
后余守会稽,公已再罢召命,而恬然乐处,无向来戚戚意。
会明堂恩,尽复所降官职,余往见之,公曰:「上恩宽大,前坐并除,今得为无事人,终老于此足矣」。
余因问公曰:「公素长者,于得失荣辱无所屑屑,宜如今言;
而前者在朝,顾不能忘怀于班级间,何也」?
公谢曰:「方仕进,而既与人同,视所可得,诚不能无争心。
今习閒久,于静默中但见世间一切虚幻,不复留吾胸次。
非固有殊也,所居之地则然也」。
余感其言。
盖公天性纯悫无伪饰,故于进退趣舍无所不用其诚如此。
居无何,公暴得疾,请致仕,未报。
五年闰二月丙寅,终于家,享年六十二。
余哭之恸,吊其孤于次。
而其二子与其从弟光宾泣请铭公之墓,余恻然许之。
遂以三月丁酉,葬公会稽县石帆里蒻山之麓,从公所卜也。
公娶何氏,封令人,先公卒。
子男三人:长山右,从事郎、监潭州南岳庙
次张右,承务郎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
次于右,卒。
女五人:长适文林郎孙昭述,次适乡贡进士张瑀,次适儒林郎颜球,次在室,其一早卒。
孙男四人:延年,登仕郎
延庆延寿延昌未官。
女二人,并幼。
公为人质直和易,与人交洞见肝鬲,无所疑阻。
少年气豪,或脱略细谨,至其居官律身,思虑周密,动中绳规。
勇于为善,临利害之际,顾义如何,不视时以俛仰。
如议杜德宝狱事,世高其守,至今称之。
居家约己睦族,承上际下,笃于恩意。
继母性严毅,公委曲承顺,卒以孝闻。
叔文察,坐元符封事罪寘深州,公分俸赒之终其身。
兄弟四人,或贫或夭,赡其妻子,长少均平。
当任子,请先季弟,而法不许;
及再郊,遂伸其志。
光宾幼孤,公提携教诲,以至成立。
公之没,能佐二子调护其后事者,光宾也。
始,金紫公自冠氏迁高、曾二世葬于济南之长清,而家历城
正议公,又移居长清,以便展省。
祖母华原郡郭氏已没未葬,而正议公捐馆,将治窀穸,公并举其丧祔于祖茔之侧,仪物甚备。
既襄事,一夕,梦祖母盛服堂上拜金紫公,已而顾公,若有所谢。
公被三品服立堂下,回视青紫烂然盈庭。
以为有后之报。
呜呼!
公之孝感,是固然矣。
昔人以治狱多阴德,知其子孙必有兴者,然则公之有后,夫又何疑?
铭曰:
法家之术,严而少恩。
矢人似之,岂其不仁。
畴能挺然,独常其德。
不为术迁,不忮不劾。
公之用法,以恕以诚。
慈哀有罪,必求可生。
轩冕在前,雷电在上。
弗枉弗挠,惟情之当。
天子曰贤,刑官汝居。
繄汝忠厚,庶克助予。
笔削新书,实出其手。
酌时之宜,折衷嘉祐。
法司苛急,公则平之。
朝有定令,自公成之。
昔在有虞,咎繇作士
司寇苏公,亦佐周治。
后世薄俗,类轻其官。
始终善职,如公则难。
有德惟刑,于古有训。
于公有考,斯铭是信。
三帝论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一、《梁溪集》卷一四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秦始皇帝汉孝武帝唐明皇帝,皆以过人之材,履治安之世。
内则殚奢极侈以竭天下之奉,外则穷兵黩武以邀绝域之功,甘心方士虚诞之说以求不死,为后世笑。
然而秦传二世而亡,武帝躬蹈巫蛊之祸,不能保其妻子,而卒措天下于泰山之安。
明皇禄山之变,身取播迁,而肃宗亦能勘定祸乱,收复土宇,成中兴之业。
三帝者所为则同,而其报不同,何也?
尝试论之。
人主有过人之材,而履治安之世者,其志必大,而欲必多。
惟其欲多,故必殚奢极侈以竭天下之奉;
惟其志大,故必穷兵黩武以邀绝域之功。
若夫甘心方士虚诞之说以求不死,则亦以其志大而欲多故也。
是三者,虽皆足以致危亡,然而其操术英断而发寤悔过者,即其身可以转危而为安,汉武帝是也。
其祖宗之德泽深,而天下之人材众者,虽失之身,而后嗣继兴,亦可以振亡而为存,唐明皇是也。
咸无有焉,以自底于危亡之地,则始皇是已。
何以知其然耶?
武帝遭巫蛊之祸,悟田千秋之言,而其晚节何其与平时相反也?
平时土木之功,声色狗马之玩,斩刈民力,耗蠹天下;
而其晚节封丞相为富民侯,以赵过为搜都尉,教民力穑。
平时开边通道,爪牙卫、霍,猎取夷狄,天下骚动;
而其晚节下哀痛之诏,弃轮台之地。
平时喜方术,崇祠祭,尊宠文成、五利之徒,以徕神仙;
而其晚节降诏曰:「吾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为方士之所愚弄。
天下岂有神仙,但节食服药,可以少病而已」。
故能收治效于末路,委神器于幼子,而天下不乱。
岂非操术英断,发寤悔过,即其身可以转危而为安耶?
明皇开元之初,励精庶政,委任得人,众职修举,凛然有贞观之风。
其后怠忽荒政,而内宠擅权,外相李林甫杨国忠,数十年自蔽耳目,养成祸基。
侈心一开,竭天下不足以奉其欲,边臣丧师数十万而不得知也,方且奉符瑞、假神奇以镇服天下。
禄山乘间窃发,金鼓一震,窜身巴蜀,而委宗社于贼庭,唐祀几亡,固其宜也。
然而高祖太宗之德泽结于民心,太平既久,人材众多,故肃宗建号于灵武,而四方忠义之士奋袂而起,响应影从,不可胜数。
颜杲卿真卿倡义于河朔李憕卢奕死节于洛都张巡许远著绩于睢阳郭子仪李光弼成功于长安,而唐室再造,繄数臣是赖。
岂非祖宗之德泽深,天下之人材众,虽失之身,而后嗣继兴,亦可以振亡而为存耶?
若夫秦,则岂有是哉。
阿房之宫,隔离天日,钟鼓嫔嫱,不移而具。
骊山之役,下涸三泉,中成观游,上成山林。
既以强力擒灭六国,又命蒙恬北筑长城,以守藩篱,却匈奴者数百里。
徐福辈治装入海,以求方丈、蓬莱,亲巡海上以候神人,至死不寤。
峻刑苛法以敲扑天下,焚《诗》、《书》以愚黔首,天下豪杰散弃山泽。
陈胜奋臂一呼,豪杰并起,而秦亡矣。
由此观之,三帝者其所为虽同,而其报则异,岂不各当其分欤?
人主不幸而有过,举若武帝斯可矣;
秦之始皇唐之明皇,遗后世戒,顾不厚哉!
迂论一 其五 论君子小人之分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君子小人之分,义与利、公与私而已。
夫谋身之智周,则爱君之仁薄;
虑国之计至,则保身之术疏。
是二者,不可得而兼也。
韩非曰:「自营为私,背私为公。
惟君子为能胜己之私,而公生明」。
故所见皆远者大者。
惟其所在与天下国家同其休戚,虽无心于谋身,而身常安,所谓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者也。
有至于蹈祸,则其不幸然也。
小人之智,不过于自营,而私生暗,故所见皆小者近者。
惟利于己之为从,虽区区欲保其身,而常至于不可保,所谓泛乎其知利而不知其害者也。
有得以苟免,则其幸然也。
故有国家者,君子常欲其在内,而小人常欲其在外;
君子可以处腹心,而小人可以备役使。
苟倒置之,则必至于败亡者,其材智之不足,心术使之然也。
赵高之于秦也,不可谓无材智,其为己之谋至矣,不知二世亡而族亦诛。
虞世基之于隋也,亦不可谓无材智,其为己之谋至矣,不知炀帝亡而族亦不免于祸。
杨国忠之智,不足知禄山之叛,而哥舒翰之兵出关必败;
卢杞之智,不足以知朱泚之变,而李怀光之不许朝必反。
然且故激之使然者,其意以谓哥舒之败、怀光之反,祸虽在国,而未及于己;
使哥舒反旆以诛君侧之恶,怀光见君而斥朝政之失,则己且受其害,故安为之,而不知其终不能以自免也。
推此则小人之用心,亦可见矣。
善乎范祖禹之论曰:「所谓小人者,利于己而不利于人则为之,害于国而不害于家则为之。
曾不知不利于人亦将不利于己,害于国亦将害于家。
故古之用小人者,必至于家国俱亡而后已」。
其真知言欤。
迂论八 其六 论秦隋之势相似1125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六、《梁溪集》卷一五二
自周之衰,而天下裂为战国
秦始皇,然后并六国而称帝。
自晋之亡,而天下分为南北朝,至隋文帝,然后混南北为一区。
始皇、隋文皆有雄材大略,过人之聪明,其所建立又有卓然杰出于后世者。
方驾驭将帅,削平四方,据关中金城之固而都之,以临制天下,其意皆欲传子孙于无穷。
然而身没而国危,皆以二世而遂亡者,失所以为君之道,缪所以为治之术,亡所以维持天下之具,不知其子而付托非其人也。
夫人君之道,秉本执要,简而常逸。
元首丛脞,则万事隳堕,此不易之理也。
至秦、隋则不然。
以察为明,以苛为德,窃窃然惟恐人之轧己而夺之权,故始皇衡石量书,隋文卫士传餐,皆日夜有程,不中程不得休息。
天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丞相、大臣不过受成事奉行文书,而下皆持禄欺谩以取容,此风不改,卒至于亡。
故曰失所以为君之道者,此也。
古之王者得天下以仁,虽取之以干戈,而治之以礼义,其善政美化,必有以深结其民之心,而信厚和平必有以变移其风俗,故三代之所以享国长久者,用此道也。
至秦、隋则不然。
彼见所以取天下之难,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为不决于法,刻削而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分裂而为敌国,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患。
始皇刚毅戾深,乐以刑杀为威,专任狱吏而亲幸之,海内愁苦无聊,而陈胜项籍奋臂大呼,天下响应,秦遂以亡。
隋文亦制为严法峻刑,以杜天下之变,谋臣宿将,诛灭略尽,元元不胜其毒,而杨玄感李密倡之,群盗蜂起,天下大乱,涂地而不复振。
借使秦、隋已并天下而以仁义治之,惠泽在民,虽有胡亥炀帝之不肖,天下必思所以继其后而奉之者,其亡不若是之遽。
故曰缪所以为治之术者,此也。
古者立国未尝私有天下,必封建亲戚、功臣以为藩屏,资其犬牙磐石之势,以夹辅王室。
商、周之王,皆几千年,夫岂无僻王,赖诸侯扶之,以定其国。
彼秦见周衰而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也,以为天下之所以战斗不休者,以有侯王。
于是罢侯置守,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其地东至海,西至临洮,南至北向户,北并阴山辽东,身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内有奸臣之祸,外有大盗之虞,一夫作难,九世隳庙而莫之救。
彼隋之所以亡者,亦无以异于秦。
故曰亡所以维持天下之具者,此也。
古者立嗣以为国本,既得其人,而又付之可以托六尺之孤、临大节而不可夺之大臣,故本定而国安,朝委裘而天下不乱。
武王欲立成王,则托之周公
武帝欲立昭帝,则托之霍光,此周、汉之所以隆也。
始皇有一长子扶苏,怒其正谏,而使北监蒙恬上郡沙丘之事,虽为玺书以召之,而付之赵高,故得与李斯同为奸谋,而胡亥卒以夺嗣。
隋文有一太子勇,听谗谮而幽囚之,临终以广失礼,虽有召勇之言,而付之杨素,故卒及于大故,而炀帝得肆其欲。
故曰不知其子、而付托非其人者,此也。
秦、隋相去千有馀载,其所以混一海县,传二世而遂亡,与夫所以致亡之道,皆若合符节。
《书》所谓与乱同事,罔不亡者也。
然秦亡而汉继之,传二十馀主,享国四百年;
隋亡而唐继之,亦传十八帝,享国三百馀年。
自三代以来,未有与之比隆者。
然则秦、隋者,其汉、唐驱除乎,不然,何其兴之盛而亡之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