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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图阁学士通奉大夫尚书黄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絜斋集》卷一三
公讳度,字文叔,系出建宁浦城,后徙婺之金华,今家于绍兴之新昌,六世坟墓在焉。
曾大父讳巽,大父讳惠之,考讳仁静,皆以贤德著称于乡党。
大父事母至孝。
考纯厚而旷达,晚益超悟,欣然有得。
止斋陈舍人傅良闻其语而异之,曰:「此非由师授而得也」。
公生七年而丧母,祖母太孺人俞氏亲拊育之。
始就学,聪警过人,长尤卓荦,慨然有杰出流辈、兴起门户之志。
作科举业,出语惊人,其师秘书郎张渊以为似曾南丰
隆兴之元,擢进士第,寖历清贯,迄位常伯,累封亲为朝奉大夫,命服金紫,赠中奉大夫,妣沈氏、潘氏俱赠硕人
繇白屋起家,赫然震耀,为东州右族
语人物堪重任者,佥言属公。
非志操逸群,岂能成就如此之伟哉!
公初以左迪功郎温州瑞安县
邑濒海,潮坏民田,筑塘以捍之,河行其中,盖永嘉瑞安大河之支别也。
有势力者,围塘外涂地为田,而穴塘引河以溉,民哗然不平。
公摄邑事,命窒之。
穴者复请增置斗门,以水平为准,溢则启,否则闭,均及塘内外田。
参政王公之望为郡,檄公相视。
公言:「惟石冈、月井二处依山,其下有石,置斗门便,他土皆浮虚,不可立斗门
斗门既少,所泄几何。
围田灌溉不足,将不顾水平而穴塘如故。
塘日穿漏,则无以障海矣。
窒之便」。
王公初疑其说,徐悟,乃从之。
邑逋绢三千疋,俾公督焉,期以三日。
请竟一月,许之。
乃阅版簿,责一最甚者,械之狱,得其交通黠吏,窜易簿书之奸,而告之曰:「输所负,释汝」。
且许吏得自言,由是输者日至,未半月,得十之五。
请蠲其馀,毋竭泽。
王公悦,又从之。
岁大疫,挟医巡问,人给之药,而严巫觋诳惑之禁,全活者众。
海寇纵横,朝旨督捕,亲获之,而归其功于一时共事掌土兵者。
止斋闻其贤,欣慕之。
一日来见,未及通谒,望其气貌,迎谓曰:「君非陈君举耶」?
笑曰:「然」。
于是定交,若素相友善者。
侍郎蔡公幼学止斋之高弟,而齿末也,少于公十有六岁。
器重其人,不以辈行为间。
秩满,延止斋家塾,侍郎从之,交情益厚焉。
乾道六年,循左从政郎
张秘书官于朝,数为虞丞相言公之贤,将用之,以议事不合而止。
差充处州州学教授,未至,丁继母忧。
淳熙三年,差分教隆兴,寻两易平江府府学教授
吴地虽繁会,而教养疏略,士风不竞。
公首葺二斋,择有志者居焉。
弦诵有程,讲说不倦,或延之坐上,或亲至其肄业处,为谈经理,设疑叩之,各述所见,为之折衷,日有开益。
来者滋多,增葺而容之。
比终任,所葺殆遍吴中,士子始深于义理之学,经公指授,皆为善士。
十二年,改宣教郎、知秀州嘉兴县
值岁亢旱,日视诸乡高下,察其得雨早晚,博咨于众,具得其详。
州县每以八月听民诉旱,及按视之,刈穫已竟,不可复考。
公请于郡,先一月受词,不旬日即遣官巡行。
又以素所闻者参验之,于是蠲放皆实。
孝宗在御,留意民瘼。
枢密罗公点为常平使者,手书问公所以为旱备,公言:「救荒无出劝分。
米价翔踊,谁不爱惜?
中产力薄,何暇及人,所以皆不乐从,名劝而实彊之。
今虽旱甚,而下乡犹有熟者,愿假常平钱五万缗,籴米三万石。
,米贵已甚,粜如籴价,非甚勿粜,以充常平,无科扰之害,而有赈恤之实,民获其利,而官无所亏」。
罗公难之。
公乃悉召富人,酌其资力,动以诚意,勉其推己及人。
至兴发,则又量地远近,为粜先后;
多寡劳逸,均平无颇
是岁,劝分所粜及献助所给,凡为米三万二千石,给居三之一,减价于市亦三之一。
公每病数十年来,州县救灾,类不满人意,精思方略,至忘寝食,经画精详,纲目具举,侵欺乞取之弊,革之殆尽。
旱之始作也,亟使人籍生齿以上,合济粜之数。
又择乡豪寄居及向来考覈之不实者,许釐正,既详且密,而后县官考焉,又不实,则罚之。
其堤防曲尽如此,同僚犹有疑其侥倖者,公命取其籍,令受粟者自诵其家之丁壮老弱,男女岁数,无一不合,疑者乃服。
患差役之多讼,因旧法而变通之。
坊郭户充役于某都,而别都增产者,不许辄改乡村户。
自狭徙宽者,役于新处,则狭乡常有役户,不偏聚于宽乡。
又保正、保长以通差为便,或都内无以充保长,则选于曾充保正者。
及充保正,则理往日催科之劳,以足今役月日,务通人情。
既以告罗公,遂自行之
为政三年,大得邑人之心。
十六年,光宗嗣位。
九月,有旨令赴都堂审察。
十月监登闻鼓院
绍熙二年五月,除国子监主簿
面对言:「自古人君,莫不因所遭之时,而观天下之动。
今以东南凋瘵之民,奉王业于一隅,事体日开,国力遂屈。
宴安江沱,崇饰华靡,风俗日以浮薄,士大夫日以偷惰。
中原土宇,沦于强敌,祖宗陵寝,隔在异域,岁月既久,雠耻寖忘,此陛下所遭之时也。
而为治三年,未有端绪,朝夕所行,不过乎中外除目,州县期会而已,岂大有为之事业哉!
臣愿乘时赫然,昭明圣志,以示天下,使小大之臣,各展所长,以应陛下之所为」。
其二言:「生民之力弊于兵,天下之势屈于兵,故本朝二百馀年,虽全盛如庆历嘉祐,有司犹患财力之不给。
自驻跸江南,版图仅存天下三之一,而财赋之入过于熙、丰,兵费居十之六。
高宗偃兵息民,而无休养之功;
孝宗恭俭节用,而无富庶之效。
朝廷朝夕讲求裕民之政,而无名科歛,不可蠲减,茶盐榷酤,日求增羡,皆兵之为也。
必欲救天下之患,使稍循古制,莫若复唐府兵。
府兵废已数百年,固未易遽复。
天下募兵几五六十万,亦岂易遽罢。
莫若修复屯田,以渐图之。
自今募兵,有阙勿补,收其衣粮,稍给屯兵,授之田,复其税,教以耕战。
以二十年功力为之,募兵老死且尽,而吾之府卫立矣」。
其三言:「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广记备言为体,观者每患其繁,乞选命诸儒,节录以进。
艺祖京师,市不易肆,平五彊国,尽收天下生杀予夺之权,其神谟圣略,至宏远也;
仁宗天覆地载,四十二年,其仁泽在人心,至深厚也;
神宗厉精为治,整齐法度,为子孙万世之业,其立纲陈纪,至精密也;
自王师既平河东,遂征燕蓟,而边疆始扰;
自东封西祀,用度寖广,而财计日屈;
绍圣至崇宁,小人倾君子,而国势遂移;
宣和至靖康,金人乘中国,而国势益弱。
凡此皆系治忽盛衰,当知其所以然者,深求列圣之迹,精察义理之会,则操纵取舍,皆有楷模矣」。
上深然之。
公又乞令侍从讲读官反覆议论治忽所系,上曰:「读书须与人激扬,义理乃见」。
遂取《长编》于国子监,又取诸秘书省,令经筵节录。
上始闻养兵之费,嗟叹良久,令条具屯田、府兵之便,公申述十二篇上之。
又言:「国家向来彊盛,垂百五十六年,古所未有,一旦兵革之祸,亦古所无,皆非偶然者。
惟陛下留神考察,明于祖宗立国之大意,体统既正,庶事何患不理」。
三年七月,迁国子监丞
上久不朝重华宫,遇过宫日,辄报免。
一日,将恭请两宫置酒慈福,至日中而辍。
又一日,将诣重华,有司奉车,宰执侍从扈跸,卫兵巡徼,日曛而竟不出。
公上疏谏曰:「陛下之事寿皇,犹嘉王之事陛下也。
嘉王日当朝谒,忽无故历时而不朝,陛下能不怪其然乎?
不朝既久,忽欲趁赴朝参,班定而不果入;
又欲置酒宫中,席设而复不至,陛下能无怒乎?
陛下勿谓事亲尽情而止,何恤人言!
人子晨昏定省,本不可一日离左右。
独以异宫之故,车驾不可数出,姑定为一月四朝
其将朝也,固宜中宵而兴,鸡鸣而出,幸于一睹慈颜,少侍饮膳。
今乃至四五十日,阙焉不朝,爱敬之诚,于何而见?
而曰能尽其情,可乎」?
其开导明切如此。
四年八月,除监察御史
首论:「御史之官,天子之耳目也,自古为重,至本朝尤重。
危言鲠论,无日无之,直节英风,至今凛凛,所以二百年间,无内奸,无外乱。
近者台谏不得其职,乃至于踰月而不见,连章累牍,入而不报者。
宗本中书之重,能壅天下之事情,故设台谏之官,纠中书之阙失。
今欲自行圣意,尽遏言官,有如奸臣以济己私。
弹击不从,论列不听,则谤议萃于陛下,而奸利归于中书
主权寖移,私党寖盛,而朝廷轻矣。
履霜坚冰,渐不可长,臣之所甚忧也,故首为陛下言之」。
会寿皇服药,上阙于侍疾,公言:「寿皇圣性严重,父子之间,未免责善,然本出于亲爱。
陛下自为诸王时,恭敬祇恪,至今犹然,此乃孝敬之德。
两宫无疑阻,直恐奸邪之流,不识事体,交乱其间,遂致太严而不相接,太惮而不敢亲。
陛下诚能入侍左右,尝药视膳,共为子职,则前日蕴蓄不通之情,不俟终日而尽解矣」。
时有旨,殿帅将兵三千人,教阅禁中。
公奏:「近者星变,其占为兵,乞寝此举,以应天戒」。
不报。
公遂言:「道有本末,事有先后,无非事也,而莫大于事亲,莫严于事天。
臣所以恳切言之,而迂愚无取,不足以感寤,遂使陛下有不用台谏之名。
臣不敢久居此职,求一外任」。
再疏,不许,寻罢内教
公以会庆节甚近,虑上复不出,乃建调护之请,愿先遣宰执重华宫,具言陛下思慕之意,寿皇圣情涣然冰释,然后躬率百官,奉觞上寿,则两宫交欢,天下庆幸。
上乃谕葛邲等,如公言。
谏官已有攻者矣,私谓其客曰:「上调护之语,未必诚然」。
公遂劾奏:「敢肆诋诬,谓陛下为不诚。
原其情状,得非与群小之交乱者相表里乎?
阴结此辈,事皆有迹,若不亟去,奸朋相应,圣心愈疑,则过宫未有日」。
又曰:「今太白荧惑失次,黑祲亘天,衡岳山摧,剑门峰坠,行都地震,有声如雷,皆变异之大者。
推其日月,实当独相之时,望速罢免,以答天意」。
时台谏交疏论,无虑数十。
虽屡乞罢政,而未能决去。
公谓:「朝故事,大臣被劾,虽人主恩意隆盛,终不敢留。
阴有附托,将要陛下以逐言者。
纪纲所系,利害非轻,惟特发英断,去之勿疑」。
由是罢。
蜀吴氏世领兴州,积威难制,屯兵皆在剑阁之外,岁自嘉、泸诸州溯流漕粟以饷之,率用钱万五千而致一斛,民力大困。
是岁挺死,公奏乞合利州为一路,置安抚使兴元,使尽护诸将,平居则兵权散主,缓急则专责统帅
成都、梓潼,相为唇齿,谓之东西川
今宿兵剑北,东西川荡然空虚,宜稍徙兴州兴元之兵于剑南以实之,使足制剑北。
成都制置为安抚,与潼川安抚皆兼节制之任。
兵屯既分,岁减馈运三之一,则蜀民稍苏矣」。
五年正月,公又言:「闻有旨趣吴曦赴阙,饶于财,来必大纳贿,求袭挺位。
挺之殁也,朝廷可收数十年寖失之权,若又授,非二十年不可复取。
乞下臣前疏,与大臣议之。
如猝难尽行,则速置兴州都统,渐分兵柄」。
上与公往复议论良久,乃从其言,以张诏为之,而兴、利置帅,无敢任责。
竟领兴州,寻以蜀叛,于是咸伏公先见之明。
公尝因对,进《仁皇从谏录》,且言:「仁宗以朝政付中书,而公论在台谏,故大臣不敢行其私,而政事罔或不理。
陛下温恭宽厚,兼覆天下,有仁宗之仁。
事无钜细,责成二府,而台谏切直之言,靡不嘉纳,仁宗致治之要,亦既得之矣。
然直虽不拒,而忠亦未能尽从,朝纲寖弛,主势遂孤,宜防其渐。
伏惟鉴观此录,体之于身,其如仁宗者益勉之,不如者务去之。
参之于事,合于庆历嘉祐者增益之,不合者亟更之,则圣德日新,庶政日美矣」。
监司守臣案发赃吏,朝廷罕所施行。
公奏:「艺祖患赃吏侵渔百姓,故明法以禁之。
世寖承平,尚恩用宽,始有贷死免刺之比,然艺祖之法,未尝一日废。
今迹状著见,而典宪不施,遂使奸贪无所忌惮。
甚者邪险相倾,劾词交上。
臣以为皆当鞫治,究见其实」。
是岁江浙饥,宁国府米五万石,信州三万石,充赈粜。
公以为两郡歉甚,民间枵然,岂复有钱可籴,乞直作济散。
太平、池、饶、衢州广德军诸暨嵊县皆以饥告,而未闻兴发。
宜亟选朝士忠信可倚者,巡视江浙,考察官吏,奉行荒政,能否勤惰,具以名闻。
如一郡中有一二县旱甚,一县中有一二乡旱甚,皆许拨桩积米,以朝命济之。
又言:「一二年间,国势摇动,今兹不雨,安危存亡系焉。
陛下既不自忧惧,而二三大臣又不为陛下忧惧,不知谁当任此责者。
周成王时,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
成王悔悟,天雨反风,岁则大熟。
乃知天人相与,止在目前。
若陛下下诏罪己,大臣格王正事,必能感召和气,盈尺之雨,可销万忧」。
既而有祷雨,是夜风雨暴至,顷之而止。
公言:「天道甚迩,易感通,而所以未能滂霈者,由陛下未极忧畏之诚耳。
夫隆父子之恩,正彝伦之叙,宴饮佚游,务从稀简,缁黄伶优,尽令止绝,节冗费以裕民力,惜名器以重天位,皆应天之实也,愿陛下力行之」。
内侍舜卿陈源林亿年离间两宫,台谏同班奏事,论列其罪,上目公,公言:「群小闇于义理,不独逢迎陛下,意皆有所蓄藏。
亿年旧尝不得志于寿皇,而舜卿为之谋士,此三人者,今日之祸根也。
臣闻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今人人皆议圣德,惟陛下加察」。
因力陈宦官之祸,覆辙在前,不可不戒。
上曰:「寿皇自有左右亲信之人」。
公曰:「岂非离间者耶」?
上曰:「然」。
公言:「所谓离间者,亲见其事耶,抑得诸传闻耶?
若得于传闻,岂可不审」?
是日,上意几悟。
后数日,公又言:「唐肃宗李辅国曰:『上皇慈仁,岂应有此』?
辅国曰:『上皇固无此,其如群小何』。
辅国不自以为蔽惑肃宗,而反谓高力士辈谗间明皇肃宗不悟己之左右为奸,而反疑明皇之左右离间」。
盖为舜卿辈发此论也。
先是,公连疏乞归养,不许。
谏既不行,复言:「以孝事君则忠,臣亲年八十,菽水不亲,动经岁月,事亲如此,何以为事君之忠」?
盖借己为谕,冀以感悟上心也。
仍报不允,乃御笔也。
时上于台谏论事,少所省阅。
公因辰州蛮猺之扰,劾奏守臣林洪,乞罢之,随即报可,简眷非不厚,而调护两宫,不无捍格,公深愧焉。
遂出修门,申省乞罪言职,谕使仍旧。
奏:「朝故事,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当去。
臣惜道义过于宠禄,畏公论过于刑诛,理难复入」。
寿皇升遐,上久未执丧,公言:「陛下与寿皇,生死永隔,孝养无及矣。
宜即诣殡宫,擗踊哭泣,悔过念咎,犹足以尽送终之礼」。
不报。
今天子受禅,始奉诏复入。
时浙西、淮南苦旱,浙东被水,公言:「淳熙丁未岁,江浙大饥,四方奏请,朝上夕报,发廪捐赋,无请不从。
计朝廷所发,不过三四十万石,安能尽给。
而所为不至于流徙者,心知天子之忧轸下民,足以凭藉,故宁忍饥就死,不敢自弃,分多均寡,以俟岁熟而已。
今陛下初即大位,有仁圣之德,而未及著见,必将于是发之。
乞下三省,检照诸路所申全伤之处,下户夏税,并与倚阁,已输者理为来岁之数,秋苗亟为检放。
令诸路常平司会计钱米,以待赈济,出内帑数百万缗,以行初政之仁。
天下闻之,孰不鼓舞,与其他小小施惠,殊不侔矣。
不然,四方习知寿皇故事,妄谓朝廷恤民之政不逮乾道淳熙间,为圣德累大矣」。
八月,论镇江马大同以苛刻著,平江雷潨以纵弛闻,皆不可推行赈济德意,劾奏罢之。
丞相留公贤此二人,闻之不悦。
枢密罗公旧尝偕诸司,以公为荐,既执政,乞避之,上不许。
丞相请许之,除两浙漕,命既出,覆奏更之,除公右正言
先是,宪圣因光宗御笔有倦勤之语,欲命上履帝位,大臣揣知其意,而不能自达,以知閤门事韩侂胄后族之姻也,密令奏禀。
侂胄遂自以为功,邀求节钺,留丞相抑之。
丞相去国,侂胄知公尝因论奏不合,意公必挤之,公语同列曰:「留公已去,挤之易耳。
长小人声燄,可乎」?
侂胄自是亦不乐公矣。
出入宫禁,弄权植党,有陵驾当世心,公忧之。
九月,具疏将乞对,侂胄微闻之,遽请御笔,除公直显谟阁、知平江府
公一再申省力辞,其二云:「祖宗朝,人主虽独断于上,而天下事必由中书,小事则进熟状,大事则议定禀旨而行,未尝直以御笔裁处。
崇、观间,蔡京当国,始挟主威以制天下,凡所施行,必请御笔,可为深戒。
近者台谏、给舍屡有更易,中书无所参预,御笔寖多,事势烜赫,实骇观听。
因欲三两日间,求对清光,论奏其事。
俄有平江之命,复以御笔行之,某虽有列于朝,未尝得望威颜,而两旬之间,既骤用之,忽遽舍之,恐非明主待士大夫之体。
借曰繁剧之地,不可阙守,亦宜谋诸大臣,选择以往。
遽辍谏官,谁实使之?
止缘排故相者未快其心,冀某为助,某方顾惜大体,不欲推波助澜,遂忤其意,以至于此。
大藩华职,谁不欲之,顾不由于中书,而由于近习,义所未安,谨不敢受」。
丞相赵公见之,袖而入言于上曰:「黄某再辞平江,乞垂睿览」。
置诸坐侧而退。
公归志已决,固请养亲,许之,以所除职主管冲佑观
十月,起知婺州
庆元元年五月,知兰溪县张元㢸以赃得罪,言者以是咎公,降直徽猷阁罢。
二年七月,复领旧祠,因任者三,权臣素严惮之,故终其身不复敢加诋,公亦不为所怵。
嘉泰二年,复直显谟阁、知泉州,以亲老辞。
宝文阁奉祠如故。
旧尝买地于会稽之东郭,玄真子故宅。
凿池筑堂,榜曰遂初,环以名花修竹,深衣幅巾,挟策吟啸,陶然自适,故学者咸称遂初先生
又爱上虞之小江风景秀美,前对东山,多王、谢遗迹,康乐山居在焉,买山其间,岁自故庐一再至东郭,往来必憩焉,累日而后反,又自号小江钓侣
海内人士仰公名节,佥曰:「他日群阴衰熄,正人复用,公其首也」。
咸属望焉。
开禧元年丁中奉公忧。
三年十一月韩侂胄诛。
嘉定元年正月,有旨召公赴行在,公以疾辞,又以年过七十乞致仕,皆不许。
入对,首论:「天下之势,贵静而恶动。
国家二十年间,变故迭兴,灾孽屡作,兵革暴起,旱蝗相继,权臣内讧,骄将外叛,皆非安静之势。
几跌而遽起,频危而复安,天心之孚佑至矣。
愿益尊有德,听哲谋以定国论,酌古今、合内外以正大体,止事端、重名器以息人心,贱货贿、斥奢淫以美风俗,存名义、察理势以应敌情,表循良、去苛暴以固民志。
君懋其德,臣务其业,上下儆戒,日谨一日,庶几群动尽息,俟天命之休复」。
又言:「陛下即位之始,首擢臣为谏官,未一月,忤韩侂胄而罢,今十五年矣。
臣实病,不能朝,念往者未尝得望穆清之光,故扶拽此来」。
上曰:「卿去国久,得复至此,相与扶持,甚善」。
公奏:「陛下居嘉邸时,黄裳翊善彭龟年直讲,臣尝言于先帝,乞为陛下置讲读、记、友等官,左右前后,不厌正人之多,先帝未及施行。
东宫既建,愿考朝典故,精择方正博闻之士,自师傅至于中书舍人,皆使备官。
臣闻陛下龙飞,龟年翊赞之功为多,必能记忆」。
上曰:「然,皆贤人也,可惜皆已致仕」。
曰:「二人若在,今日复睹天日清明,必朝夕在陛下左右」。
上首肯。
公又言:「给舍、台谏,庆历元祐时实赖其力。
始变于熙、丰,再变于崇、观,三变于绍兴,至于侂胄,假弹击以惑主听,托缴驳以益邦诬,则流风馀俗,靡有遗者。
今更新大化,扶植忠贤,愿知庆历元祐之所以得,熙、丰、崇、观之所以失」。
上嘉纳之。
太常少卿,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初,王师北伐,取泗州,既而弃之,拔其民南徙,涟水李全,与其孥来归,赐名孝忠
既复议和,敌约归濠、梁三关,求侂胄首,且欲得李全与其家及泗人之在朝者。
公言于庙堂,谓:「今之议者,动称国势方弱,难与敌争。
窃以为天子无失德,诸贤相维持,转弱为彊,夫岂无术!
诚使合义理,顺人心,酬应无不当,则气势恢张,虽弱必彊;
远义理,逆人心,酬应失其节,则气势销沮,虽彊必弱。
甲申议和,唐、邓、海、泗皆以还敌,则今日关要,濠、梁自应归我,不足为恩。
侂胄首,古无是事。
李全决不可杀,泗人决不可还」。
时庙议已定,莫能用也。
自去岁之,至今年春夏,不雨,间有之,亦不通洽。
四月癸巳,有旨幸太一宫明庆寺祷雨,是日雨作。
越二日,雷雨交作,乘舆既出,雨倾如注。
公上奏称述感格之美,因以为戒,谓:「雨虽通济,已为后时。
螟蝗翅长,渐能飞动。
若天心孚祐国家,则有反风起禾,螽蝗相食故事,变化亦不为难。
惟陛下常尽此心,恭承天意而已。
不然,当此大坏极弊之后,旱忧过于敌国,蝗患深于寇攘,《云汉》之诗所谓『大命近止』,非细故也」。
六月,除权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官,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
公入谢,奏称:「江南立国,且八十年,始以金人内侵,兵挐不解,故竭东南民力以应军须,至于今日,民穷甚矣。
愿因天子恭俭之美,当敌国休息之际,取八十年暴赋横敛而宽减之。
异时淮甸屯兵,常欲自耕,患豪占者众,而无其地,今因流民遗业,检覈得实,斯可耕矣;
巴蜀饷军,常苦道远,今乘吴氏之败,而行臣前所陈分兵之策,斯不远矣。
此皆已至之机,不可失也。
高宗渡江,兵不满二千。
今合吴、蜀之兵三十万,而州县厢禁土军弓手又三十万。
中产之户,十养一兵,以六百万户养六十万兵,安得不蹙。
若减兵五万,为钱五百万缗,减兵十万,为钱千万缗,则赋敛之重,皆可渐省。
内帑之别供,朝廷之封桩,不靳而时出之,则茶盐酒税取赢已甚者,亦可渐减。
民宽则国富,非府藏偏聚之谓也。
古者有战兵,有守兵,战兵之数甚少。
艺祖选天下精兵,教于殿庭,张琼将之,万人而止。
夫不务精而务多,不蒐不练,望敌辄奔,前日之事,可为监矣」。
上随语酬应,公遂论朝专任宰辅得失之效:「仁宗吕夷简杜衍韩琦,皆专任也。
而此三人者,皆贤相,虽专任之,而不敢自专,必引天下之贤人君子,布之朝廷,各任以事。
元祐之用司马光也亦然。
神宗之用王安石徽宗之用蔡京,亦专任也。
安石迂僻自用,故误神宗
奸谀蠹国,卒致金人之祸。
高宗之任秦桧,专矣,而险毒害正,天下多故。
高宗收还威柄,而后复安。
陛下前日用韩侂胄,亦专矣,而败坏天下,至于不可支持。
今威柄复还,正与高庙同。
高庙末年,宰执常兼任,欲其协和,同济国事而已。
愿陛下更留圣意」。
又曰:「给舍、台谏,人主自用之,则威权在己。
或臣下得而用之,则威权去矣。
侂胄所以能奔走群臣,无不附己者,由给舍、台谏用舍之柄在其手耳」。
上皆然之。
铨法,进纳人年二十五以上,试中方许注阙。
开禧用兵,诱豪民助边,许与荫补用,且免试。
公奏:「官自簿尉而上,为治人而设,直以钱得之,有亏国体。
乞遵用孝宗诏书,惟歉岁出赈济者,听补官,其铨法并从旧制」。
二年正月,公以疾连疏求去,除集英殿修撰福州,兼福建安抚使
上躬御宝墨:「黄某顷居言路,首论权臣,直谅老成,朕方眷用,力求补外,宜有褒升。
可特除宝谟阁待制」。
七闽重镇,在昔率用钜人,罕亲细务。
公始至,讼牒千馀,吏请委官属,不许,随事裁决,旦及日中而毕。
予夺轻重咸当,人情大悦。
闽为士区,一切待以齐鲁之俗,故士大夫益自重,而民亦耻犯法。
论者称旧帅陈正献公正大有体,公实似之。
是岁江淮荐饥,金陵尤甚,盗发濠、楚,朝廷患之。
以公威望夙著,十月,进龙图阁待制、知建康府,兼江东安抚行宫留守江淮制置使,辞不获命,过阙请对,言:「盗贼固所当急,饥民尤不可缓。
若饥民不能全活,则盗贼得以为资。
赈恤之令,所宜速行。
兴发之请,亦宜速应。
国力固不可使屈,民心尤不可使离。
与其后而无益于事,孰若早而能其生。
今事势已亟,米运难待,积粟藏镪,不可不发。
安固民心,使知尊君亲上之义,销弭寇盗,使无扇摇结集之忧,此臣之至愿也」。
又言:「江淮命使,正欲表里形势。
州郡奏请朝廷施行,务在关通,使血脉相应。
若所部敢有狃习故态,茍简轻蔑者,容臣奏劾」。
上并从之,锡带以宠其行。
二年正月建康,僵殍相望,室庐半空,官司科粜,虽稍输送,未免苛扰,公悉罢之。
精思所以救民者,具有成式,面授郡县官,俾躬其劳。
又请于朝,选置官属,以分董之。
诚心恻怛,约束坚明,人皆乐为尽力,无敢欺者。
穷阎委巷,山巅涧曲,家至而人抚之,病者予药,亡者瘗焉。
异时抄录不亲,多所遗落,勺合小惠,仅活朝夕,日日伺之,他业遂废。
公既尽得其实,仍并给之,得以自营,其利始溥,活饥民百六万八千三百馀人,厥费钱以缗计四十六万有奇,米以石计九万五千有奇。
流民仰哺于官,布满僧舍,而来者不绝,又收养之,置场十九,被其惠者滋众。
时商贩不通,米价甚贵,虽有主业之家,不免艰食。
公命发廪平之,且以帅司招籴盐钞,下元估三之一,诱致米商。
又念赈施催科,不应并行,钱十五万九千八百馀缗,米四万四千五百馀石,并停勿催,寻奏蠲之。
比三岁,蠲阁缗钱凡七十万。
郡境西接当涂横山、郁山,群盗所聚,私立名字,剽掠行旅。
公初至之日,有盗夜劫城东居民,列炬啸呼。
越二日,城南盗作,亦如之。
发于仓猝,观公设施,或不能制,将肆其毒。
公赏厚而信,不日禽之,继禽横郁之盗,诛止渠魁。
奏援龚遂渤海故事,宥其党与,俾复田里。
数月之间,民气和豫,境内清肃,田夫野老,相率拜庭下。
既立公祠,且家绘其像尊事之。
语留都之政者,咸曰:「刘忠肃公之绩,今无愧焉」。
然公兼制三路,安危休戚,所关尤广。
往时淮甸救荒,非缓不及事,则微而无补。
公檄任其责者,面戒之以无蹈前失,推诚恤民,乃克有济,自是无敢不恪。
初,盗发盐城郡守欲捕,而帅欲招之,议久不合,贼得志。
及县镇被其虐,帅司始出兵讨之,遇贼辄溃,贼愈猖獗。
许其自新,惟凶渠不贷。
至,即班布之,且推广德意,开谕首恶,能束身自归,当为奏免诛;
若怙终不服,有能杀之者,与推恩。
主将恃功骄恣,偏校多故群盗,阴与贼通。
贼虽约降,实款我师,欲乘官军之懈,四出为暴。
公乃督厉诸将,以平荡为期,用命者厚赏,连战皆捷,淮西兵戍定远,以扼其西。
又令淮东盐司募兵,使以生力出战,给之粮仗。
贼气寖夺,其酋卞整以千人降。
而公所布赦令始达山阳守臣即遣四辈,揭大旗入贼巢谕之。
渠帅胡海将降,别贼沈刚拥众袭之,海死,将校得其首以献,馀党饥疫,官军乘之,于是解散。
公请于朝,凡良民之为贼诱胁者,并贷前罪,归业之后,敢雠杀者,以杀人之罪罪之。
分遣官属抚定扬、楚泰、高邮盱眙五郡,归业者五十二万八千馀人,给钱三十九万三千馀缗,米二千七百馀石,瘗遗骸以二万计。
自中兴加恩淮甸,宽其租赋,岁下展免之旨,而州县以财计不充,履亩计,谓之撮课。
朝廷尝蠲放矣,或欲于不经残破之地,自行催理。
公以为师旅一兴,科敷抑配,均出诸郡。
兵氛既解,旱蝗相续,饥民犹未苏也,又可并缘征求乎?
屡言于朝,申明明主美意,且移书属郡,告戒甚切,以明其决不可复取者。
濠、楚再创,于垦辟未广,公尤加意安集,贷以种粮,既复蠲之,比公去镇,又奏免撮课一年,始终保护,惟恐吾民不安其业。
初,金陵遵奉朝旨,通明淮甸,铁钱隐不复见,商旅惮于折阅而不通,细民艰于经营而坐困。
锐意罢之,乃密察廛市,默计多寡,昭然见其事情,发米以籴,而许籴者纯用铁钱,所收略尽。
又出铜钱楮币易之,未三旬,铁钱屏迹,铜铁流布,人以为神。
开禧之用兵也,流民奔迸,权臣令部使者厚赀招募,而与之约,不征行,不教阅,惟欲捍卫乡井,事已即散,号雄淮军,几十万人。
和好既通,其存者尚众,改刺武定,分屯淮右者三万人,又刺忠勇,别屯巢县者三千人,岁费缗钱四百馀万,米斛三十馀万。
朝廷惮于重费,深欲纵遣。
其人皆耕农,事定亦思归,而士大夫疑畏不能决。
惟公与庐帅李郎中大东淮西傅郎中诚协谋定计,又遣官属博采帅宪主将之论,密察军人愿归之情,皆审知之。
乃奏请命其将佐以官,使不失职;
愿归者,人给钱四万,复役十年,有田者先归,无田者继遣;
不愿归者,仍隶尺籍。
滁阳三军,曰督府、敢勇、效用,亦皆一时招募,其愿归者,并纵遣之。
明年,互遣郡丞抚存赈恤,田里生聚,无失业者。
然公不自居其功,力荐帅宪于朝曰:「臣所以得效尺寸者,实惟大东之条画明备,之议论简切,臣所据依以从事者也。
愿赐褒擢」。
其推贤逊能如此。
四年正月以职事修举,进宝谟阁直学士
公笃于仁政,增养、济两院,以安穷民之无告;
益南北义阡,以葬死者之无归;
大江津渡,薄其征税,缮修舟楫,以利民涉;
海舟剽劫,精选偏校,严于遏绝,以肃江面;
秋苗之输,无或淹留,乃得自洁,以防侵刻。
此皆金陵之美政也。
是冬,更定楮令,金陵新会三百万。
公谓楮币不通,至此极矣,不可以不变。
若惟以新券一易旧券二,人皆能之,恐非朝廷轸念留都之意。
乃遣官僚巡问闾里,谕以朝廷本旨,惟欲便民,使咸晓然无疑。
且悉书所藏多寡,许易于官,而示之均;
发铜钱,兑如朝旨优润之数,而示之信。
随苗输钱,听以旧会一千五百当新会一千,以优农民,期令新会散于细民,使得展转相易,以便裨贩。
委曲周至,上尊君命,下为民利者,如恐不及。
金陵军民杂处,舟车辐凑,米麦薪炭醝茗之属,民间日用所须者,悉资客贩。
商贾逆知旧会将废,人所不惜,骤增物价,以术笼之,米麦一旦绝市,旧会无所售。
公急救之,发官米三万石,下旧直之半,许民以旧会赴籴,招米商平其价,而粜于官场,所得旧券,易之以新,大略如前日所以收铁钱,救饥民者。
及其他物价,种种裁定,人莫敢增,视旧或反贱,至于今赖之。
仪真商旅所萃,山阳屯兵,安丰互市,事关边徼,敌国所觇,皆以新会给之,由是四境通行,自金陵始。
民有诉交易违令者,公诘曰:「汝何自知之」?
曰:「吾与之为契券,算陌折阅」。
曰:「乡民何知,汝设此陷之。
恐喝不从,则诉于官耳」。
词屈,杖之。
自是良民谨守新令,而奸猾无敢告讦。
迄公之去,鞭背估籍之法,未尝辄施。
公当世儒英,而练达时务,尤详边防利害。
其论屯田,大略祖晁错何承天李泌之说,平时藏富于民,缓急各自为守,练卒务精,不贵其多,则国势可安而民力亦裕。
非若世之计田敛,以求目前之效者。
边郡或以是叩公,公报之曰:「人授田若干,免其租调,自食其力。
暇日稍习蹶张,令足自卫。
凡田率从官给,旧有私田者,增及其数而畀之,过其数者勿减。
丁壮数多,犹有馀力,别给之业,即古所谓馀夫也。
择高燥之地,为营五六处,每处三百人以上,至于千人,室庐联比,情意亲睦。
益以桑麻果蓏之区,沟洫布列,广深如式,以资灌溉,以设险阻,使与城郭相应。
营立于内,田周其外,环以大濠,塞下无复旷土,则田租之入,在官在民,皆足以实边矣」。
时刑寺所下奏案,重囚当论决者十三人,公覆视之,则二人罪状不著,当贷其死,于是停决,上奏:「罪疑惟轻,前圣明训。
朝著令,杀人无證佐者,皆许奏谳,多得原贷。
盖失不经,不过枉有司之法,而杀不辜,则将为盛德之累。
愿从仁圣,丐此二人」。
于是俱免。
常以牧养之寄,守令为先,安集之始,尤当注意。
故凡有学行者,有材业者,有用违其材而当别任以职者,有绩效已著而犹未见省录者,悉以上闻,率如其请。
公益以为己任,人望所归,推挽不休,每曰:「无报,惟有此耳」。
虽识鉴高明,而卑谦自牧,广咨博访,择善而从,以故大得宾僚之助。
金陵三年,日益整暇,则与其属登览江山,访求六朝遗迹。
王逸少谢安石悠然遐想之地,创治城楼。
又以卞骠骑之藏于斯也,辟忠孝堂,栋宇宏杰,景物呈露,为此邦伟观。
晋元帝故有庙,复新之,以嵇侍中绍侑坐东房,王丞相导太傅配食西房,两庑绘从祀刘司空琨彭泽三十有二人。
又葺卞祠,严像设,刘侍中超、钟将军雅并侑,以旌清溪三贤死事之节。
作《通史》,仿《春秋》葬刘子例,书谢公卒葬,以表抗温却秦、再晋室之功,皆所以兴起人心,扶助风教也。
公雅意岩壑,加以上气之疾,怀思故乡,引年之请,至于十上,累不允。
五年十月,以礼部尚书侍读召,再辞,趋入觐。
公论:「艺祖垂子孙万世之统,一曰纯用书生,二曰务惜民力。
列圣承之,以为家法。
乃自狂儒盗权,标立名号,斥逐忠良,于是儒生废放,源流不竭。
愿以广大并包为心,以长养成就为事。
自古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其所谓贤道德之士是也,其所谓能材艺之士是也。
故必以修身善行为端,以尊君爱民为专务,以《诗》、《书》、《易》、《春秋》为典法,以仁义礼乐为实用。
重廉退,崇节义,抑轻锐,禁利口。
四五年间,庶几后生小子日就作成,人材辈出。
艺祖取民之制,仅使足用,馀散州县,以苏凋瘵。
建炎用兵,江南川蜀,增取之数,无虑数十。
兵既息矣,合还之民,而有司反利之。
其不能收拾,委之污吏奸人者,不可胜计。
愿专以休养民力为,以撙节冗费为急,其增取甚者,渐斥还民」。
上纳其言,仍奖之曰:「江淮清晏,卿之功也」。
公谓尊贤使能,俊杰在位,省刑罚,薄税歛,孟子所言万世不易之常道也。
今日惟宽裕民力,可以祈天永命,此时务之最急者,故数为上言之。
公之为制帅也,朝廷将城滁阳,命公考订。
公奏:「淮南自古号为战场,其戍守有常处。
辽旷空荒之地,不复经理,得閒则使人耕作,有急则弃捐而去,不为久居计。
今为郡十有七,若皆筑城郭,则皆当固守。
常时论将不能以一二数,今日安得如是之多乎?
滁阳有古罗城,西南与山寨接,亦足守禦
附城聚落既众,为关城以域之,吾守罗城,关城虽虚,贼敢入。
假令攻城,吾引山寨之兵,表里夹射,贼安得至。
其或安坐不攻,吾居山上,视贼动息,日攻而夜扰之,彼亦吾虞,岂能暂乎」?
其言坚确,故未果筑。
及是,边郡争言筑城之便,功役繁兴,公言于庙堂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舜咨十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
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帝王制中外之上策也。
今若增筑江南,珠联棋布,非十馀万兵不可守,形势易格,事机难周,一城失利,百城皆耸。
昔韩欲弊秦,使郑国献凿泾之策,秦人觉之,曰:『渠成,亦秦之利』。
乃卒凿之。
今日之筑城,安知不为他国之利乎」?
虑之既熟,故持是说不变。
上注意方深,天下亦望公得政,而数以病在告。
九月七日,入侍经帷,读明皇开元末李林甫,斥张九龄事,奏曰:「此唐室治乱之所由分,愿陛下退朝之暇,更反复之」。
上曰:「朕方赖卿辅佐朝廷」。
是晚疾复作,固乞归,三请,乃除焕章阁学士、知隆兴府,辞,改提举玉隆万寿宫
比归会稽,几月而病益侵,致其仕,除龙图阁学士
十月己酉,公薨,天下识与不识,皆痛惜之。
享年七十有六,积阶自改秩九迁为中奉大夫,爵新昌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
遗奏闻,赠通奉大夫,官其后如格。
公体貌魁硕,德宇凝粹,言动有矩矱。
为儿时,俞夫人命日事大父,或值假寐,则鞠躬端立以俟,久而益谨,人皆异之。
俞夫人性严,罕当其意者,独能顺适,得其欢心。
事中奉公,左右无违。
奉继母如实生己,雍睦无间言。
中奉既饬家事勿复关白,具图籍,立规画,井井有条,以授诸弟,有无出入,因不复问。
公官中都中奉时就养焉,性不喜纷华,率未久而去,公心慊焉。
不知宦达之荣,而以不得朝夕亲旁为恨。
直道不容,排斥而归,杜门屏居,不以时不我用为戚,而以得日侍庭闱为欢。
执杖履,奉尊斝,往来溪山间,爱敬交至。
中奉天年考终,公亦年几七十,执丧哀毁,一遵古制。
尝取《士丧礼》,设为问答,酌其可行者,以授子孙。
郊恩,先奏弟庑,洎诸弟皆以场屋自进,始命长子以官。
睦姻念旧,周恤难阨,始终不衰。
事君如事亲,造次不忘,虽家居,闻朝政之美,喜不能寐,否则忧形于色。
平生澹泊,一室萧然,无耳目之娱,独嗜书,至老不倦。
时时诵习,且手抄之,日有程,虽官事纷沓,不废。
自六经、百氏、天象、地理、礼乐、官名、井田、兵法,莫不研究。
交友皆天下名士。
讲贯日新,停蓄充溢,义理所在,必极精微,毫发有疑,昭晰乃已。
蚤以经济自负,当孝宗时,每曰:「吾得一见足矣」。
宗初政,一言契合,所请节录《通鉴长编》,虽讲官以为繁重而止,帝终不忘,屡形圣训。
公感激图报,耿耿此心,尝称:「古大臣之义,身与宗社同其休戚,不以悻悻取名。
诚意日积,自然密移,有格天之功」。
伟哉言乎,其深于本原之论乎!
世之知公者,惟曰奏疏鲠切尔,曰敢抗权要尔,而不知其又有进于此者。
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而惟以格心为急,此大人之事也,而公有志焉,可谓深于本原矣。
有《书说》二十卷,《诗说》二十卷,《周礼说》五卷,发明精切,有先儒所未及。
止斋以《周礼》名家,闻公论「乡遂」,所疑顿释。
司马公《通鉴》,于汉吕后新莽,于三国进魏黜蜀,于东晋五胡僭号,于唐末系五代,心疑焉,更立书法,名《通史编年》,未绝笔也,今止四卷。
又以三国南北,攻守不同,有《历代边防》六卷。
艺祖宪监》三卷,《仁皇从谏录》三卷,奏议及杂著若干卷,《屯田便宜》一卷。
既寝疾,自知不起,手书建宗立佐,所以维持家法者,告于祖祢而敬藏之。
高邮氏,淑德令仪,克配君子,先公二十二年卒,赠硕人
子男四人:迈,登甲辰进士第,授迪功郎镇江府司户参军,踰年卒;
章,承奉郎、新提领户部犒酒库所干办公事
遵,贡于乡而卒;
准,修职郎、新镇江府丹徒县
公之教子,于躬率,不令而从,皆修谨务学,足世其家。
女二人,秘书省正字周南、知衢州王棐,其婿也。
孙男四人,元直承务郎,元护、元贶、元真
孙女七人。
初,公葬硕人上虞县葛仙乡之凤凰山嘉定七年八月十日,诸孤将奉公柩以合葬,贻书于,以行述为请。
不才,敢当此笔?
然受知于公,既三纪矣,亦知公最详。
公之笃学精思,胸中富有,取之不穷,发于事业,炜然可,立朝大节,始终无玷,固之所心服也,尚安敢辞。
乃详著其实而敬授之,以备太史氏之采择。
谨状。
曾祖遗事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四、《絜斋集》卷一七
《记》有之曰:「先祖无美,而子孙称之,是诬也。
有善而弗知,不明也。
知而弗传,不仁也」。
仓部之本末,志铭中既详之矣,而尚有遗者,可无传乎?
蔡京宰相,奸回不忠,李林甫卢杞之徒尔。
公自军器少监出知婺州,往别之,因问焉曰:「不知太师婺州有何亲戚」?
此亦人情之常谈尔,怒而答曰:「无亲」。
既到官,朝廷方严荆杖之禁,寓居武臣有曹宗者辄用之,逮至庭下,诘之曰:「今官司且不敢慢令,汝私家也,擅施之,可乎」?
不答,而以指击其所服红鞓带,意自以为有官也。
公怒而械之狱,数日死焉。
亲党,闻之,大恨公,由是镌秩。
寻丁太夫人忧,服除,留滞于外。
久之,始拜随州之命,声称甚著,召为省郎
丰亨豫大之说炽,竭天下之力,谓之享上,献谀者袂相属。
公因面对,力劝上清心省事,安不忘危。
此奏最为明切,心知其难言,忠爱不忍缄默。
黜知泗州,未上而敌骑至阙矣。
夫典州而不阿大臣,立朝而敢进忠言,人臣之大节也。
而志其墓者,以为镌秩补外,皆非美事,不能备载,可为太息。
某惧夫久而泯没不传于世,自陷于不明不仁之域,故表而出之,俾世世子孙知先世风节如是,兴起于心,慕而效之,亦不为无补云。
题下原注:「《袁氏墓表》:曾祖讳灼,左朝议大夫尚书仓部郎中。」
朝请大夫宣奉大夫赵公墓志铭淳熙十六年十二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五、《絜斋集》卷一七
洪惟我孝宗皇帝仁覆九有,与天同功,牧民之吏,必精选择。
淳熙二年二月癸巳,诏以玉牒赵公岳州
命下之日,公论翕然曰:「此天支翘楚也。
熟于临民,久著声绩,牧养之任,真足以当之」。
越五年,领郡事,果称厥职,大得民誉。
当臧否法行之初,帅漕宪仓皆第公高等。
求所以然,一言以蔽之曰:「学而已矣」。
夫天下有一日不可辍者,其惟学乎。
公早岁精勤,结交英俊,亲炙既久,磨励不休。
寓古佛庐以居,设五书案,己处其中,诸子旁列,日以古圣人贤人之书课以常式,发其奥义。
父子自为师生,教学相长。
公既以良牧著称,诸子亦皆则象其贤,有闻于世。
学之为益,不既信矣乎?
公讳善待,字时举太宗皇帝之七世孙,而濮安懿王之五世孙也。
曾祖太师岐王讳仲忽,妣夫人向氏。
开府仪同三司安康郡讳士说,妣夫人向氏、焦氏。
银青光禄大夫讳不柔,妣太宁郡夫人郭氏。
公初以袒免恩补官,当绍兴甲戌之岁,监四明作院,秩满,因寓居焉。
隆兴元年进士第,换左宣教郎、知昆山县
江阴县通判吉州,遂知岳州
常平之储,丞之所职也,大抵蠹于移用,公执法以拒之。
会朝廷遣使覈实,邻邑多以虚数被遣,独昆山无斛斗之亏。
又以郡檄市绢旁郡,端己核奸,费省十一,先期告具。
时方赞剧邑,而风采已振,若老于更事者,其胸中固超卓矣。
江阴有马氏者,积年不输赋,一日以讼至庭,诘之,不服,械之囹圄,不三日尽偿所负。
自是来者襁属,至于贫民下户,则发其有馀而代之输,恩惠浃焉。
军有市舶务,公兼之,未尝私买一物,人亦不敢干以私。
高丽之至者,初止一艘,明年六七焉,语人曰:「吾闻长官清正,所以来此」。
殆《书》所谓「不宝远物,则远人格」者耶。
其倅庐陵也,尝摄郡政,时方和籴江西,吉当十万石。
官吏白公:「本钱未降,而省符屡趣,计将安出?
均之诸县,其可」?
曰:「今八县之民,输米郡仓,斛计四十八万。
凡水脚等费,皆变米得钱,市商牟利,由是伤农,其可重扰乎!
若使以米代钱,公私俱便」。
行之不疑,民果乐从。
比新太守至,籴已足矣。
敏于集事类如此。
诸司以课最奏,天子始知公器业不群,遂有彝陵之命。
其陛辞也,奏陈六事,施行者二。
一论江西旱伤,秋苗减放矣,督随苗钱如故,无所从出,必敛于民,禁之便。
孝宗曰:「卿言是也。
无母安得子乎」?
又言:「新制,宗子取解,减旧额十之七,非祖宗劝诱之意,请视太学国子监取士法,而稍优之」。
孝宗嘉纳,寻更制如公言。
岳之平阳,有以盗狱上于州者,阅按疑非真盗,属理官究其情,乃尉曹锻鍊二商,强之诬服。
以日月考之,民之被盗也,二商实在襄阳,验之而信,遂直其冤。
又有盗,法当贷命,奏裁乃以死报。
吏请奉行,公不可,再为奏谳,卒免死。
平江,贩夫集焉。
吏绳之急,或激而为盗。
有执十馀辈,以犯法告者,曰:「地产,官收税,法也」。
倍其征而纵焉。
关市之赋,减三之一,鱼湖河渡,减三之二。
仁声四达,商贾辐凑,而财计益丰矣。
乃葺官舍,乃筑宾馆,乃缮兵器。
春秋都试义勇民兵,艺精者厚其赏,卒徒争奋。
又以馀力辟燕公楼,一邦精采俱变。
理财足用,绩效立见,而无聚敛之虐;
剖烦决滞,恢有馀刃,而无矜衒之累,可谓难能矣。
然直道而行,不能委曲徇物。
盖自乃祖安康于靖康之难能死节,秦丞相银青以内郡,竟不能屈。
气脉流传,大率坚正,自持不肯碌碌,所以公亦若是。
尝以征税事忤湖南刘帅,衔恨奏公违法税米,左迁一秩,掖垣力辨其诬,遂寝前命。
后刘得罪罢归,舟过洞庭,迎饯如礼,无纤微芥蒂,人益重其量。
计使之推扬者已去,而继之者抗章诬劾,卒以此罢。
阖郡士民,皆深惜之。
公性廉而惠,未尝妄取,而喜周人急。
俸入有限,所馀无几,力不能办一庐,复还曩时所寓,萧然敝陋,殆不堪处,而公晏如也。
明年主管冲佑观,漕复言公守岳妄费,诏湖北宪司究实,无一侵隐,可谓明白矣。
周益公时为枢密使,盛称公廉直有守,丞相欲为直前诬,或者梗之。
公安之若命,未尝汲汲也。
及冲佑满秩,丞相乃以究实之奏敷陈榻前,欲畀以郡。
梗之者曰:「是人雅意藩幕」。
遂授浙东安抚司参议官,未上,得疾,终于寓舍,实淳熙十五年十月丁卯也,享年六十有一。
明年十二月,安厝于鄞县桃源乡黄㠗山之原。
平生杂著,釐为十卷。
开封崔氏,生一女而卒。
再娶即墨季氏。
子五人;
汝述,中大夫、试尚书兵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枢密都承旨
汝逵,朝奉大夫、新知婺州
其一未名而夭
汝遇,朝奉郎监登闻检院
汝适,朝奉郎通判临安府。
五女,长适修职郎武进刘敏功,次适进士宗元,次适陈籥,次适王津,其幼不育而归刘氏之女,则崔出也。
孙六人,蚤丧者三,崇镇、崇绚,习进士,崇滓,登仕郎
孙女四人,长夭,次适进士汪龙纪,次适承务郎荆湖北路书写机宜文字德和,次许嫁童子免解胡煃
曾孙必常。
公终于朝请大夫,而赠崔氏为宜人
及诸子该恩,赠公为宣奉大夫,崔氏为淑人
季氏以公恩封宜人,以子恩累封太硕人
公西北流寓,安于清贫,而主馈甚贤,躬履勤约。
寡居之后,经纪家事,凡十年毕婚嫁,四子继踵登科,人以为荣,而庭闱训诲,日益切至。
性行高洁,气貌崇深,博览图史,通达义训,以嘉定十年四月丁卯终于贰卿之官舍,享年八十有三。
诸孤奉丧东归,十一年某月丙午,祔葬于宣奉公之墓。
贰卿既除丧,语某曰:「人所谓怙恃者,以有亲也。
今无亲矣,岂不痛哉!
先公之薨,今馀三十年矣。
内翰高公虽详著其善行,而铭犹未立,每以为歉。
子知先公之深者也,幸为我申述之」。
惟公德业俱茂,为时宗英,名迹相继,侔古世美,岂寡见謏闻所能称赞。
虽然,早登公门,屡获亲炙,心服其贤,兹得附托,以垂不朽,固所愿也,况请之勤勤乎,乃不敢辞,敬承其命。
铭曰:
太宗八王,源深流长。
燕及诸孙,弥久弥昌。
英皇继统,濮为近属。
壮哉维城,屹乎天族。
公之祖考,巍巍堂堂。
英名劲节,烂然有光。
公实继之,终身力学。
匪玩其华,由博趋约。
夫夫妇妇,正家以躬。
施于有政,取之不穷。
为善日积,亶有馀庆。
诸子峥嵘,高门日盛。
周以宗强,当今亦然。
翼我皇祚,于千万年。
通判泉州石君墓志铭嘉定八年十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七、《絜斋集》卷一八
淳熙中,余游太学,得直谅多闻之友,曰石君讳范,字宗卿婺州浦江人也。
其先占籍青社,国初徙焉。
君天资俊茂,志气超卓,师事东莱吕公,有所启告,服膺无斁。
而群居共学,又多一时佳士,薰炙涵浸,气质增美。
肄业胶庠,能道其师之贤德学问甚悉。
余竦然异之,遂与定交。
后君仕日有名,尝调官中都
权臣气焰方烈,其党有依势用事,能轩轾一时士大夫者,与君有旧,讽以一登权门,美官可立得,君曰:「吾儒者,改秩为邑,义固当尔,奚以侥倖为」!
卒不诣。
余以是服君自待甚厚,而守正不挠如此。
呜呼!
兹其师训之所自来耶?
曾祖讳沔,儒学起家,宰明之慈溪,年才六十,念母年高,随牒远适,非所以养,致其仕而归,时论高之。
祖讳楶。
考讳知言,君既历官,赠考为承事郎,妣于氏、继母喻氏,俱为孺人
初,君以绍熙元年进士科,为奉化
岁饥民贫,相率贷粮,境内骚动,君曰:「是之不戢,乃吾失职也」。
单车疾驱,开谕而儆戒之,利害明白,听者冰释。
又为白官长,亟请于牧守监司,多方赈贷,其党遂散,不戮一夫。
海寇有逞其威虐,大为民害,延及邻境者,君设方略,一日就禽。
承奉郎、知处州丽水县,大修版籍,严诡挟之禁,申自首之法,奸民猾吏,毋得表里交蠹。
条画既井井矣,会以继母忧去。
徽之婺源,素号难治,令以罪罢者踵相接,无敢向迩者。
君独奋曰:「心诚求之,何事不集」。
核吏奸,节冗费,裕财之源,不事科罚。
月桩缗钱,岁以二万计,凿空取办,民力大屈。
君深念之,建请蠲什之二,其言恳切,感动人心,将漕者亟从之。
由是大得民誉,赋输如期,财用自足。
通判袁州
峒寇陆梁,衡、潭、赣、吉被祸尤酷。
袁当四郡之冲,人情懔懔,君摄郡事,练禁旅,阅民兵,广储蓄,博访守禦之策,争效所长,威声甚震,盗无敢向者。
通守泉南,兼南外宗正丞,又佐舶司,而左翼养军之费复隶焉,事亦丛矣,剖析随宜,莫不中节。
余益信君才力敏裕,非若腐儒之胶固不通,而俗吏之所为,君亦不屑也,可不谓贤乎哉?
嘉定六年九月二十三日,终于官舍,享年六十有六,官承议郎,既纳禄,转朝奉郎
八年十月乙酉,葬于邑塘原。
娶陈氏,封孺人
子武、戬、戡。
女适永嘉进士宋缨,次未行。
孙男一人,仰。
孙女三人。
君敬奉庭闱,得继母欢心,拊教幼弟,恩意深笃。
喜道人善,亦嫉恶。
居官廉洁,俸入外一不敢妄取。
奏院刘君状其善行详矣,将葬,持以请铭,余曰:「子之先君,吾同堂合席,金兰之契也。
子不我属,犹将称述之,况请之勤耶」。
乃作铭曰:
才之裕,莫邪铦兮。
行之洁,冰霜严兮。
老于一倅,取之廉兮。
兹为幽宫,𢥠兮瞻兮。
居士阮君墓志铭嘉定十三年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八、《絜斋集》卷二○、宣统《武义县志》卷一○
东莱吕君子约,某之畏友也。
长子乔年巽伯,克肖厥父,议论劲正不阿。
一日访余,具言居士阮君持身律家,信于乡党,有古君子风。
又旬日,与阮君之子泰发偕过我,泰发出其先居士行实一编,泣且言曰:「先君笃志为善,乡评所推也。
惟是窀穸有期,而德铭未立,无以昭示来世。
不肖孤大惧泯没,不远数百里,徒步重趼,敬以为请,幸哀而许之」。
阅其行实,则巽伯之辞也,盛有所推许,而皆著其实,可信不诬。
余不敢辞,乃叙而铭之。
君讳某,字元向婺州武义人也。
昔阮氏有名孚者,仕镇南将军,葬是邑明招山。
有名瑶者,隐居不仕,庙食白杨,与明招相望。
厥今诸阮,皆其族类。
而君之祖考,人咸称为长者。
曾祖良,杭州助教
端彦承信郎
父鸿,修武郎、监行在丰储仓。
君天姿纯茂,故中书舍人汪公涓尝与丰储府君俱官武昌,器君于童幼中,使与子弟共学,曰「得良友矣」。
长补初品官,试计台不利。
既终父丧,年几四十,慨然有感于陶公「富贵非吾愿」之语,遂厌科举业,闭门不出,刻意读书,不为章句辞藻之学,取古格言,笔诸屋壁,观以自省,严于义利之辨。
尝曰:「世人之所谓利者,非吾所利也」。
家世衣食田畴,乃于舍旁修堤防,辟旷土,植桑千本,曰:「昔人称齐鲁千亩桑,与千户侯等,非吾力所及,顾此岂不足耶」?
人有乞假,恻然与之。
或负不偿,亦不以缀意。
宅负山近村,樵焉不忍禁也,故虽材木丛茂,而日益稀。
负租者习其宽厚,督赋者狃于循良,俱弗深较。
故虽名田数顷,而用不足。
津梁道路,有不便往来者,倡率乡闾,协力修治。
贫有疾者,与药,或珍异不可得者,遍阅方书,参之本草,取其易办者,亦足以愈疾。
里中生女或不举,委曲开譬之,周其乏绝,全活者众。
或以私愤斗阋,必为平之,以故同里无深相雠隙者。
每言:「世道如砥,非有艰深回曲。
古人所谓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作者,所以著其修为之实。
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必者,所以表其决定之辞。
积善有馀庆,毋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也;
积不善有馀殃,毋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
凡与人语,必推广此义,虽田夫野老,亦因事训告,亹亹不厌。
尝自言:「教人以善,谓之忠,吾其庶乎」。
然非徒颊舌,必本躬行。
尤笃于闺门之内,八岁丧母夫人汪氏,事继母刘氏谨甚,得其欢心。
伯兄既殁,友其季弟,欢若童孺,未尝一日暂舍。
弟幼官金陵,弗忍诀别,与之俱行。
殁,护其丧以归,哀感行路。
天伦之爱如此,可谓有本矣。
晚节摆脱尘累,专以治圃为娱,名花奇果,俨然成列,凭栏穿径,竟日忘归,时时见于篇咏。
长于摄生,须发有复生而黑者,仪观丰硕,襟度坦夷,薰然以和,无所怨恶,人皆爱敬之,神亦歆焉。
邑有支大夫祠,每遇旱暵,乡人勉君致祷,无不响答。
此皆巽伯所以称述君者,余虽不及识君,观所称述,其贤可知矣。
昔者成周盛时,乡大夫宾兴贤能,出长入治,无不为当世用。
古今殊制,故以君之抱负,终身沈沦,不得见于施设,可为慨叹。
然积善在躬,私淑诸人,玉在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有助于风教,不既多矣乎。
君之疾笃也,精爽不乱,尽屏左右曰:「毋使妇人近我」。
嘉定十二年七月十八日卒,享年七十有七。
娶刘氏,继母之侄也,先二十一年卒,葬于东皋之唐山
子男五人:长即泰发也,以尝预修历,特旨免解;
次修;
次洵,乡贡进士
次康,次奉符
女一人,嫁邑子叶绶馀。
一女一男皆夭。
孙男七人,女十人。
明年某月某日,葬君于清溪石佛山之麓,而迁唐山之窆以祔焉。
泰发深于古学,世儒所不能通者,多能通之。
盖师事子约,源流有自。
士友咸曰:「阮氏之昌,殆未艾也」。
此亦足以观君积善之报矣。
铭曰:
善人天地之纪,三纲五常,不阙不坏,繄善人是赖。
贤哉阮君,一夫之微,隐约田里,炳乎光辉。
虽藏器兮不用,而公论兮攸归。
有补世道,从古所希。
我伟斯人,兹焉发挥。
岘亭 南宋 · 马之纯
 押词韵第十一部
吾县西岘峰,亭以拟岘名。
尝见父老说,寺中有碑铭。
晋殷仲文,作郡有政声。
去而人思之,屐齿有馀荣。
余闻诸老说,此事不可凭。
臣子从弑逆,罪合五鼎烹
桓玄荆州,世为晋公卿
一朝睨汉鼎,举兵向金陵
是时殷仲文,实守新安城
弃郡以从玄,惟欲事逆成。
策命九锡文,未至先经营。
桓楚既窃位,寝所地忽崩。
仲文于此时,巧言如簧笙。
其后玄事败,奔走向南荆(以上四句原缺,据《宋诗纪事补遗》卷五○补)
仲文忧不免,奉二后还京。
叛晋复叛玄,鼠雀同偷生。
寄奴后代晋,又欲居朝廷。
出为东阳郡,怏怏无好情。
尝览镜自照,不见头颅形。
岂非从逆者,未诛先受刑。
无忌牧荆州仲文尝趋迎。
便道不过府,无忌殊不平。
言于宋武帝,此辈谋举兵。
宋武尽族诛,流血几成坑。
襄阳羊叔子,当世之豪英。
不当拟其名,流传污吴宁
疑别一牧守,偶与同名称。
此名若果然,山鬼怒非轻。
缅想唐,政声极铿鍧。
曾有长源碑,在夫子庙庭。
曷易曰戴岘,庶以慰编氓。
称之名义当,兼可怡山灵。
尝读晋宋书,抵掌气填膺。
安得仍拟岘,千载愚民生(同上书卷二三)
通济桥 南宋 · 江溥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一
开化溪自北来与山东合,支涧南流,水势湍悍,屡败航,旧为民病。
政和间参政李公光为令日,始俾民为桥,以便往来。
草创之初,其制未尽,不能支久,邑人继之,乍成乍毁,不过一二年或二三年间,随以湮没,民力既困,遂废不举。
绍兴丙子,令喻公仲达召募里豪,集材鸠工,仿松江垂虹之制而为之,壮丽精密,备极工巧,期年而成。
岁历壬辰,复圮于水。
又十年而医胡应瑞易为浮梁,徙诸上游,溪水浅涸不常,易以腐败,民又不以为便。
今令金华丁公朝廷佐下车踰两载,政囗事简,访民间利病可以因革者,父老至庭,皆以桥为请。
公乃令因旧址,度其广袤之数,询里邑之乐输者,听其自为之,截流而东,其长六十丈,分为二十五节,捐己俸,委邑人主之,先造三节以为民劝,其馀应者纷然,遂足其数。
始于庚子七月,成于九月,凡旧制之未备者皆熟究而增益之,每节为六柱三械,两旁益以二楣,横贯以巨木,四下施铁锁钩联以为固。
板厚二寸五分,广一丈四尺,尽布以砖,旁压以石,上为屋以蔽风雨,中为序以奉浮屠氏,为民保护,负者乘者如履平地,不知身在风涛之上也。
造桥之时,适秋旱水涸,尽得实基,置械其上,如铸如锢,不差毫缕,无复异时倾侧之忧矣。
至循溪而上数十里,濒水大木之可以为桥害者又为约束,俾后来者岁芟治之,列造桥之人姓名于别石,堤防备尽,人知此桥之必可以为久也。
夫民之情,可与乐成,难以虑始。
昔之为是役者皆累岁月、殚财用、费工力而为之且不能究,今公一语号于众而众趋之,首尾八旬而成,官不烦役,民不告劳,其神速至于如此,岂非因所利而利之,至有不赏而民劝者乎!
桥成,书来求记。
余在桑梓,实闻其详,乐君之政不私于己而有以信于民也,且叹曰:物之成毁也有数,山颓其巅,水汇为渊,而君子之心其所以信于民者固不可忘也。
斯桥之成,人力已至,固不知其几岁年而又有所更易,使后之人能推公之心而有以信于民,则爱人利物之惠虽无穷可也。
故纪其实,以劝来者。
淳熙七年三衢江溥撰并书。
按:光绪《开化县志》卷一二,光绪二十四年刻本。
净土禅寺新塑罗汉记乾道六年 南宋 · 苏谔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一○、《敬乡录》卷七、《金华文徵》卷五
乾道庚寅婺州城西净土禅寺新塑十八大阿罗汉像,伟岸奇古,神彩瞭然。
士女大会,香云蟠结,擎跪赞叹,谓殊胜事,独未曾有。
赞叹既已,有问于众:「是诸尊者或在中土,或在异域,山椒水岩穷绝之境,辛苦学道,成此果位。
天人恭敬,龙鬼赞慕,鸟兽降伏,奉宝布金,摘花献果,皆得證发无上善心。
今我所睹诸相,特以人力斲木为体,水土成涂,体具肤全,加被五采。
或现禅定,偏袒趺坐;
或现炷香,支颐默然;
或擎盂水,与大龙王同清凉趣;
或伏猛虎,使自消灭,狼戾怖畏。
工以巧心,幻出诸相,而我何为一瞻敬礼,便当获福无量无数?
况复瓣香能为感通数千万里,于刹那顷煮茗浮花,神灯飞空。
如此颠倒,无有是处」。
有答于众:「是善男子,心目内外,妄作分别。
今我与汝心从何来?
姓字甲乙,更相称谓。
自从无始逮于今世,不知几身复几姓字。
建立宫宇,撞钟布座,妓乐歌舞,作大快乐。
如彼昆虫蝼蚁子等,见如是事,眩惑狂走,谓大奇异,谓大神怪。
今汝所说,亦复如是。
耳目可接,汝信不疑;
所不可接,便谓颠倒。
濒海有山,其名天台,石桥梯空,方丈在焉,下临无地。
仰观古木,彼所见相,种种奇特,不可名状。
于信向人不作斯事,于阐提惑偏示显海。
是诸尊者有大愿力,坚固如金刚,应化如钟谷,法身圆对,规矩直立。
彼空中灯,是汝心灯;
彼瓯中花,是汝心花。
心无有二,法亦如是,以心感心,本来一故,云何区别肉身、土偶!
惟心惟法,遍满虚空,墙壁瓦砾,皆具佛道」。
闻者再拜,惭愧失辞,答者一笑,退入于众。
长老惠大师请记岁月,眉山苏谔以所闻者识之于石。
眉山苏谔午日书。
赵运干墓志铭淳熙十五年十一月 宋 · 赵善括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九、《应斋杂著》卷四
同姓兄可大以字行,讳伯术艺祖皇帝七世孙也。
曾大父世颙,封康国公谥安惠,夫人康氏。
大父令实,赠少师,夫人张氏。
子照,故从义郎,夫人武氏。
兄人物秀伟,资性明敏,刻意问学,淹贯群书。
绍兴初,戎马甫定,入豫章郡,齑盐勤苦,以夜继日,文业大成,屡冠多士。
继中取应科,调监婺州兰溪税。
退食之馀,手不释卷。
再中戊辰进士第易左从事郎,为绍兴府察推
裨赞郡政,有疑必决。
显仁皇后攒事务,百官整办,民不知扰。
赏循文林郎,再入金陵幕。
值敌骑侵轶淮甸留台应办钱粮四十馀万无阙,督府招致,预议军事。
敌师潜遁,法留酬庸,会罢府而止。
又为婺州推官,自负知兵,度敌有可乘之机,上书献恢复计,指柄用者不急事功,梗讦无顾忌,谪宜春
淳熙改元,恩听自便。
浮家泛宅,遇山水佳处,登临竟日。
有客必饮,每饮必醉,醉后纚纚谭事务,掀髯击节,慷慨自叹惋,閒则赋诗以自适。
未几,起为平江军节推,秩满奏祠,复为豫章幕,官同正员。
刑清讼简,一郡攸赖。
庆典,循儒林郎,甫及瓜,就除湖南计属。
淳熙十五年春正月到官,三月忽感隐疾,招某而告之曰:「伯术生平蕴抱万未一试,有忧国爱君之心,而不得见于用;
裕民强兵之术,而不能行其志。
履忠信而获罪,竭材智而招谤。
撮发中二科,两试宏词,卒老选抗,岂非命耶!
以故不复问家事。
先妻郭氏,客死未葬。
今妇吴氏。
弱孤师崇且不慧,师崧多病,师隆四岁耳,奚能为。
长女适吴氏子,远不相及;
幼未及笄,未能嫁。
此疾如不起,生有养,死有葬,奈何」?
某曰:「兄神凝气正,未必尔。
设有不讳,敢不尽力」。
四月立夏,值某以檄祀南岳十有一日,始还长沙,接踵以病亟告。
及阃,见其举首张颐,似有所待,仅发数语,已而默然。
是夕卒,享年六十有八。
计台帅阃,闻之悲悼。
兄高风谊气,笃厚寮寀,赒赆丰给,充济存殁。
适某当代,因奉其柩以归豫章,告于连帅,先售其僦居之舍,继给以孤遗之俸,使存者安其生矣。
然后卜吉于灌城乡东山之原,将以是年十一月十五日毕襄奉事,仍以前夫人郭氏祔焉。
须城冯有翼状其行甚备,某谨摭其岁世,为铭以哀之。
曰:
轩轩野鹤,郁郁涧松。
太刚则折,多言数穷。
刘向之谅直,何李广不封
已矣乎!
才命难逢,古今所同。
秘藏于斗牛之墟,庶几化延平
严禁雕印奏章封事程文诏绍熙四年六月十九日 南宋 · 宋光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一、《宋会要辑稿》刑法二之一二五(第七册第六五五八页)
四川制司行下所属州军,并仰临安府婺州建宁府照见年条法指挥严行禁止。
其书坊见刊板及已印者,并日下追取,当官焚毁,具已焚毁名件申枢密院
今后雕印文书,须经本州委官看定,然后刊行。
仍委各州通判专切觉察。
如或违戾,取旨责罚。
谥岳飞劄子 宋 · 颜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鄂国金佗续编》卷一四
臣恭睹绍兴三十二年七月十三日圣旨:「故岳飞起自行伍,不踰数年,位至将相,而能事上以忠,御众有法,屡立功效,不自矜誇,馀烈遗风,至今未泯。
去冬出戍,鄂渚之众师行不扰,动有纪律,道路之人,归功于飞。
虽坐事以殁,而太上皇帝念之不忘。
今可仰承圣意,与追复元官,以礼改葬」。
既而追复少保武胜军节度使、万寿观使,葬以一品之礼;
立庙鄂州,赐额忠烈。
仰惟圣恩褒恤,足以增贲泉壤,独定谥一节未曾举行,欲望睿慈特下有司议谥施行
宴汪帅致语 宋 · 熊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
制壸闽山,属机廷之大老;
经途建水,遇册府之高贤。
乃留帅节之行,以受侯藩之宴。
恭惟安抚枢使相公道关百胜,功盖两朝。
早辞黄阁之除,还就紫宸之列。
汉京三辅,比既弥于旌麾;
周国十连,特改颛于斧钺。
拥被练数千之卒,经提封第一之州。
而我知府秘监敷文,尝接武于书林,亦协心于言路。
大帅过其府,宜依节制之尊;
然两君在此堂,得叙金华之旧。
霞杯潋滟,星座荧煌。
辄控心诚,具陈口号:
两朝注意属经纶,勇退班仍寓紫宸
曾干帝枢通北极,暂分帅阃向南闽。
元戎道出吾新府,太守郊迎是故人。
饮量吸川何惜醉,即归廊庙秉洪钧。
盐官先生 其一 张子韶先生九成 南宋 · 魏伯恂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三
呜呼!
云远,微言孰传。
百家派分,沟渎其州。
惟我先生,邹波鲁源。
细穷物则,妙极天渊。
炳然成书,喻彼海观
于以用之,龙廷万言。
胆危巨逆,目侧群憸。
侍经金华,凭席重褰。
尧心屡启,四岳争妍。
庾岭巍巍,爰陟其巅。
横浦洋洋,爰挹其泉。
居之久之,山高水连。
晚岁来归,莫克究宣。
恨遗朝野,道在九原。
伯恂朅来司民,洙泗依然。
遗言绪风,参乎吾前。
设祠学宫,慰彼士瞻。
笾豆有嘉,威仪敢愆。
神斯歆斯,师道是安。
孝宗漕臣手诏记 南宋 · 钱良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四、《景定建康志》卷四
淳熙六年三月丁丑,臣雄、臣淮、臣良臣奏事殿中,天慈恻怛,有民力未裕之叹,因出亲笔手诏示臣等。
臣等再拜跽受,退即捧读,䌷绎至再至三,仰见圣明总覈庶职,轸忧元元,所以加惠至厚,天下幸甚。
臣等恭惟陛下俭德冠乎帝王,仁心同乎天地,爰自即位,池台弗增,车服随给。
横恩妄予,毫发不私;
厚赋重征,蠲贷略尽。
是宜财力全实,无愧前古之盛。
乃名藩大府犹以病告,致勤九重宵旰之念,士夫交议,莫识所由。
及恭睹宸奎敕戒漕臣,将使审计经度,任州县有无之责,乃知圣鉴高远,推见本原,德意志虑,非臣等所及。
臣等谨奉明指,宣布中外。
越二日,又请刊石,以副墨遍赐诸道。
制曰可。
臣等窃以天下譬犹一身,一身之间,血脉流贯,则四支和平,天下之势,上下通融,则百职修举。
此理之必然也。
刘晏号古今计臣之冠,究所设施,不过取羡补乏,蠲荒歛丰。
其后兴利之臣,乃不问有无,一切殚竭,国计未赢而民力惫矣。
是故转漕之任,一道是寄,盈虚缓急,所当共体。
若乃智虑不通,规为不豫,悉取其有馀以徼强济之名,安视其不足而诿旷败之责?
自谋善矣,谓公上何?
兹非置使之本意也。
今云章昭回,圣谟广大,凡厥奉承,曷敢不敬,敢不丕应?
《诗》云:「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
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
臣等不佞,尚能恪意悉力以助扬圣意。
若具受诏不虔,与夫称职有闻,则当甄序,以诏赏罚。
既入石,谨拜手稽首而书于下方。
中奉大夫参知政事权监修国史同提举详定一司敕令华亭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食实封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臣钱良臣通议大夫枢密使东阳郡开国公食邑五千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臣王淮正奉大夫右丞相提举编修玉牒提举国史院、提举编修《国朝会要》、提举详定一司敕令鲁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四百户臣赵雄谨书。
淳熙六年五月日,朝奉大夫江南东路转运判官、借紫臣王师愈被旨刻于厅事。
郭君德谊应辟书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
翁私淑于二张先生,近诣卓越,又与往时不侔,甚善。
嗣此晦翁朱先生东莱吕先生,俱天下大豪俊,一旦尽属公门,百里内当有德星照耀,非偶然也。
但天下一道,出与处是矣。
十年隐求,固将行义以达之,宁独超然肥遁而无济世之心乎!
往日元祐党锢之起,流祸匪轻,遂使濂、洛、关、闽诸贤重足而立,良可哀悼!
今朝政肃清,禁网颇疏,先生可出而仕矣。
礼闱擢士,公屡应制,上名春官,不偶数也。
然而贤誉藉甚,蜚声遐播,京邑相君留公,渴想清尘,方将以蒲轮束帛贲于邱园。
不日檄书下临,惟拟翻然改图,以应公府之辟,大展经纶,为天下开太平也,幸甚!
按:《石洞贻芳集》卷二,金华丛书本。
粹裘集序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一、《水心文集》卷一二
《粹裘集》十卷,金华杜旝为此文,自经史诸子皆有论辨,学之博矣;
论辨不苟,是非必折之于正,又所谓笃矣。
秦、汉以前,士自为家,造智设巧,意出准量,立表极号于世而已
心术取舍之谬,方将求折诸其人,固未知自有所折也。
至后世,折衷之学始大盛。
士因古人之已成者论之,知所统壹,足以致用,不必自为家焉。
然非其趯然出于科举场屋之外,详考而深思者不能也。
以此未信于今人,而不知此之所以有得于古人也。
因题其末。
龙川集序1204年3月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一、《水心文集》卷一二、《龙川文集》卷首、《文献通考》经籍考六八、《八代文钞》第三七册、《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一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同甫文字行于世者,《酌古论》、《陈子课稿》、《上皇帝四书》,最著者也。
子沆,聚他作为若干卷以授余。
初,天子得同甫所上书,惊异累日,以为绝出,使执政召问当从何处下手,将由布衣径唯诺殿上以定大事,何其盛也!
然而诋讪交起,竟用空言罗织成罪,再入大理狱几死,又何酷也!
使同甫晚不登进士第,则世终以为狼疾人矣。
呜呼,悲夫!
同甫其果有罪于世乎?
天乎!
余知其无罪也。
同甫其果无罪于世乎?
世之好恶未有不以情者,彼于同甫何独异哉!
虽然,同甫为德不为怨,自厚而薄责人,则疑若以为有罪焉可矣。
同甫既修皇帝王霸之学,上下二千馀年,考其合散,发其秘藏,见圣贤之精微常流行于事物,儒者失其指,故不足以开物成务,其说皆今人所未讲,朱公元晦意有不与,而不能夺也。
吕公伯恭退居金华同甫间往视之,极论至夜分,吕公叹曰:「未可以世为不能用,虎帅以听,谁敢犯子」!
同甫亦颇慰意焉。
余最鄙且钝,同甫微言,十不能解一二,犹以为可教者。
病眊十年,耗忘尽矣。
今其遗文,大抵班班具焉,览者详之而已。
拙斋诗稿1219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四、《水心文集》卷二九、《水心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王君大受字仲可
初,戴肖望常疑病甚,闻其父克明,豪士也,隐于医,死能复生,废能复起,强自载诣门。
视之,曰:「无苦,久客心动耳」。
留荐燠馆,食软腻。
君时甚小,父子同其起居,把酒谈笑,昼夜相属,肖望欣然忘还。
踰月,摇大舫送至都,执手珍重而别。
余以是奇君。
绍熙四五年,光宗疾,不能谒重华,谏者倾朝,谤者盈市。
宪圣后兄子琚最贤,君因琚奏孝宗:「陛下惟一子,不审处利害,恣国人腾口取名,于家计大不便。
且群臣以父子礼故,诤不敢止。
陛下何不出手诏云:『皇帝体不安,朕所深知。
卿且勿言,须秋凉,朕自择日与皇帝相见也』」。
孝宗喜其策,会晏驾,不果用。
庆元初徐谊以忠被谴,徙南安军,势汹汹未已。
君谋为薄罪者。
一日,韩侂胄女归宁,忽致书,侂胄发函怆然,即移袁州
方议再移,使臣蔡琏妄言牵引,众为惧。
君调护从容,竟得移婺州,寻归故郡矣。
于是胡纮刘德秀等多架造险阻,欲株陷良善,人人皇恐不自保。
君又请琚白太后,诰外庭毋更论往事,卒消党祸,力十居六七。
其虑存国家,以人材否泰为己忧乐,余实亲见。
至他救过解纷,功尚多,有非余所见,故不得而言也。
士影随响接,或毁君太过,余亦不取也。
君文峻简通缛,而诗特工。
前四十年,余固称之。
自后岁别为什,什必愈进,格愈老,字愈嫩,语益近,趣益远,冰凝水泮,不可离合也。
盖谋臣智士,遁藏草野,能终身不耀,养其心至矣,而文采晻郁,无名以传。
骚人墨客,嘲弄光景,徒借物吟号,夸其名甚矣,而局量浅狭,无道以守。
若君忧患不干其虑,而咏歌常造其微,庶几兼之也!
噫!
笠泽烟雨之上,西湖花月之下,君未尝不留连顾赏,余亦一二寄怀其间矣。
昭武虽佳山水,惜君羁囚淹踬,而余既七十,谢世待死,无复会期矣。
读此稿尽,拊卷遐想,因以其平生大节缀之于末。
宝婺观1219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五、《水心文集》卷一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二、二六一、《道家金石略》第三八四页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观即八咏楼也,道士陈守正职补治,历十年乃具。
夫山峙以近则迫而易穷,川浩以远则荡而难限,皆游观之病也。
金华虽高千仞,旁走三县,靡迤回环,不自意深入也。
其馀漫陇伏冈,林茂野蕃,若轾若轩,若万马纵牧于平原,锦出绣没,不可控抟。
两溪广长,会清合凉,匪厉伊方,徐纳于江。
南山绵绵,果蔬之区,柘桑之园,日月风雨,借其姿态,雾烟氛霭,相为吐吞,而光气灵响之答于耳目异矣。
四顾百里,不荡不迫,有临望之美,无游观之病。
浙以东,兹楼称最焉。
沈约始建,而地以文显。
意士之游者必有得于斯,而余不能知也。
近世大儒吕公出,而人以理著,四方英俊,岁常数百千人,无不登兹楼,其得之孰浅深高下,则余虽或知而亦不能尽也。
山水,至善之所存也。
游于是者,密悟为善之机,反冲藏而内守,通变达化而外应,宽施忘其褊吝,朗豁消其闇鄙,德成性安,而动乐静寿之功验矣。
其或不然,豪怒使酒,激而为狂;
感物悲愤,郁而离忧;
巧讽咏益其轻肆,谬题品示其诞拙;
是游观虽不以病夫人,而人反以病夫游观也,可无畏哉!
嗟夫!
吕公没久,同时并游俱逝,余亦老不复至矣,故因守正系其语,使后之游者有考也。
观初立于唐,史曰须女之舍也,遂以名州
太守洪迈请锡嘉字,故曰宝婺。
天象邈矣,星辰之躔次,难言哉!
然而禬禳每效,福嘏频集,邦人奉承,无敢不肃,岂非地胜故耶!
守正与其徒,尤不当以人而病夫游观也。
忠翊郎武学博士蔡君墓志铭1192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九、《水心文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
君姓蔡氏,讳镐字正之
初入武学,以信义称,两学生不幸死,辄请君属其后事。
试屡入优等,恶逼同试者,以疾避不试,司业高之,上其行。
及赐第,上识其名,曰:「此戴几先所荐耶」?
顾宰相:「别与好官」。
君无所求,以格授盐城,诏特用君,与武学谕
未几,自乞从军,上难之,曰:「三衙岂可以阶级待学官」!
不许。
君以法裁诸生诸生多不悦,言事者用为君罪,劾去。
枢密院召君禀议,欲使贺虏正旦,君闻之,故逾期行。
马军行司计议官,虏贺正旦来,遂以君馆伴。
当宴紫宸殿,上患腹暴下,将就驿赐之,虏使辞,请俟上有间。
故事,馆伴非上旨不过虏使位,上令君过位谕虏使,虏使固辞,诏改宴为茶酒而已。
中官甘弁与掌仪谋并免茶酒,复使君过位,君以非上旨,趣至再三不行。
弁怒,谮于上,君请待罪,上意解,卒赐茶酒而罢。
复为武学谕,迁博士,充接送伴使。
时议筑瓦梁堰,浸地三州,方四百里,曰「可为边险」,调役烦拿。
君归,奏其不便曰:「是弃淮西山外四州与盱眙也。
滁河两旁,满野,家计成,子孙长矣,又可鱼乎?
且水没楚州,城坍损坼裂,瓮肚低坐,既皆有定处,随宜修补,州郡常事尔。
今欲尽刬旧土,重筑新城费直数百万缗。
纵陛下不惜钱,使军士刬平复叠,舍一易,造两难,惧有他变」。
上悟,为量修城,罢筑堰。
君念去亲久,求归甚力。
执政惜之,留为贺金国正旦使丁父忧
服丧垂毕,即召命,未至,以疾卒,年四十九。
君性安于善,质局方整,刚塞重厚。
畏利欲如痛切,义理所集,趋前就之。
自事君父,从友执,待妻子,驭下使人,临财当事,余默考之,无一不合,使之治民,必为仁牧;
使之治军,必为良将。
君业武举,用之有限,若使为士大夫,亦莫量其所至也。
寿皇圣帝进天下以知兵,故尤重武,亲教骑射,程其力用,武士有一长,必演而出之。
有司探上意,故君为学生而已荐君。
当是时,不狃狎便顺,张皇呼吸,干没速化,而能以实利害、诚行己应其上如君者一二耳。
会约和坚定,无他警急,所谓疆圉大事,不过专对宴贿之间,故君之可传载者止于如此。
夫以可致之材,遭不好之时,与时之好虽勤而己之材不及,是不足云已。
若时与材好合矣,其不须暇而夺之者,独年也。
虽然,在君之正其行如何尔,年又足云乎哉!
始,君十四世祖午,传为晋蔡谟之后,自婺州来居黄岩白山,遂为台州人
曾祖产,祖元之,父待时,皆不仕,待时以君故封忠翊郎
君病革,自书凡数千言,其词多咎己过,教子弟以忠信孝悌而已,且曰「无求仕宦」,盖不以年不足用年尽为其身惜也。
夫人郑氏。
子曰淑,曰滂,曰泽,曰湛,曰济。
女四人,未嫁。
淑走愬余于濡须,相见北关门外,久雪始融,泥潦尺馀,拜且哭曰:「先人临绝以再世墓铭托夫子,今卜以某年月日葬某所,非得子文不掩也」。
余义知君,于其吊也,遽不及诔,因为长言系诸铭。
铭曰:
人谓君学孙、吴以发身兮,乃能好《诗》、《礼》而恂恂。
曰是可载以爵禄兮,不耀武而怀文
不尽年可戚嗟兮,傥耋耄渠不为之欢欣!
夫使人愿其通而悲其短兮,岂不足以为贤!
孰知君之贤兮,在明大义于君亲!
约规矩绳墨以自严兮,不决骤而横陈。
挺球玉之纯美兮,就巧琢而齐均。
骥之德实良兮,非行王路而后服驯;
木受地之正命兮,枝叶华实皆成熟而蔚彬。
听天命以生死兮,辨异端而脱幽沦。
灵芝醴泉兮,固突出而无因;
其偶然而瑞世兮,亦或终閟而不伸。
嗟君之自知兮,不如我之知为深。
伐石矢铭兮,词不呜呜而愔愔。
何必贻后之人兮,君乎我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