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迩英留对劄子(十二月三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九、《范太史集》卷二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七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群书会元截江网》卷四、《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九、《古文渊鉴》卷五五
臣伏睹陛下近者郊见天地,雪止风和,景气清霁,神祇飨答,福应尤盛。侍祠之臣以为前后未有,都城之人瞻望玉色,欢呼洋溢,皆云陛下克类仁宗。臣观天意人心如此,实宗社无疆之福也。然臣愚,窃以圣人福至而益戒,则能长享其福;誉美而副之以实,则能永保其举。唯兢兢业业,不自暇逸,乃可以答天休;众之所欲,因而从之,乃可以副民望。若一有满假之意,则今日之福,乃他日危乱之基也;不能副之以实,则今日之誉,乃他日怨诽之端也。故臣愿陛下既受天福,又获民誉,益思戒慎,惟勤修德。修德之实,惟法祖宗。恭惟一祖五宗畏天爱民,后嗣子孙皆当取法。惟是仁宗在位最久,德泽深厚,结于天下,是以百姓思慕,终古不忘。陛下诚能上顺天意,下顺民心,专法仁宗,则垂拱无为,海内晏安,成康之隆不难致也。臣承乏史官,尝采集仁宗圣政,得数百事,欲乞撰录成书上进,少资睿览。监观成宪,皆举而行,以副群生之所愿,则天下幸甚。取进止。
听政劄子(九月十五日同苏轼上)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范太史集》卷二五、《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八、《皇朝文鉴》卷五九、《东都事略》卷七七、《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皇朝类编大事记讲义》卷一九、《名贤士族言行类稿》卷四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九○、《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三、《宋史》卷三三七《范祖禹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宋元通鉴》卷四三、《宋史新编》卷一一二、《宋史纪事本末》卷四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三、《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八
臣等伏以天下不幸,大行太皇太后登遐,陛下号慕哀毁,孝性天至,在廷闻者,无不摧陨。今将总揽庶政,延见群臣,四方之民,倾耳而听,拭目而视。此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消长进退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呜呼,可不慎哉!可不慎哉!臣等久备讲读,职在论思,首当献言,以助万一。陛下宜先诚意正心,推广圣孝,发为德音,行为仁政,以慰答天下生民之望。此在陛下加意而已,非有所难也。愿陛下循其本而行之,则其末可以无难。昔周公以成王幼弱,故位冢宰,治天下七年,制礼作乐,以致太平,其功德至隆。周公既没,成王追念周公之勋劳,赐鲁以天子礼乐,使世世祀周公,以为非此不足以称周公之德也。成王所以报周公如此,故天下莫不归心。汉大将军霍光尊立宣帝,霍光既没,宣帝亦葬以天子之礼;帝始亲政事,又思报大将军功德。夫周公、霍光皆人臣也,有非常之功,故成王、宣帝皆报以非常之礼。而况太皇太后,英宗之配,神宗之母,陛下之祖母,有大功于宗庙社稷,有大德于亿兆人民,于陛下之恩,与天地无极,岂人臣之比哉!然则今陛下所宜先者,莫如报太皇太后之德也。自仁宗以来,三后临朝,皆有大功。章献明肃之于仁宗,慈圣光献之于英宗,鞠育扶持,勤劳艰难,亦未得如太皇太后之于陛下也。元丰之末,神宗寝疾,已不能出号令。陛下年始十岁,太皇太后内定大策,拥立陛下,储位遂定。陛下之有天下,乃得之于太皇太后也。听政之初,诏令所下,百姓无不欢呼鼓舞。自古母后多私外家,惟太皇太后未尝有毫发假借族人。不唯族人而已,徐王、魏王,皆亲子也,以朝廷之故疏远隔绝。魏王病既殁,然后一往;太皇太后疾已革,然后徐王得入。进退群臣,必从天下人望,不以己意为喜怒赏罚。故至公无私之德,虽匹夫匹妇之口亦能道之。临朝九年,未尝少自娱乐,焦劳刻苦,以念生民。所以如此,岂有他求哉?凡皆为赵氏社稷、宋室宗庙,专心一意以保佑陛下也。故身当其劳苦,而使陛下享其安逸。昔章献明肃时,亲党多侥倖滥恩,仁宗既亲万几,不免釐革,故小人不能无怨。今太皇太后自临朝以来,左右请求,一切拒绝,内外肃然。盖以朝廷不可无纪纲,故身当其怨,而使陛下坐收肃清之功。陛下如欲报太皇太后之德,莫若循其法度而谨守之。祖宗以来,惟以德泽结百姓之心,欲四海安静无事。仁宗行之四十二年,天下至今思之。恭惟太皇太后之政事,乃仁宗之政事也,然而仁宗圣性宽裕,不忍拒人,内降滥恩,其后亦比比而有。惟太皇太后严正至静,不可干犯,故能外斥逐奸邪,以清朝廷,内裁抑侥倖,以肃宫禁,九年之间,终始如一。故虽德泽深厚,结于百姓,而小人怨者亦不为少矣。今必有小人进言曰:太皇太后不当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此乃离间之言,陛下不可不察也。当陛下嗣位之初,太皇太后同听政,中外臣民上书者以万数,皆言政令有不便者。太皇太后因天下人心欲改,故与陛下同改之,非以己之私意而改也。既改其法,则作法之人及主其法者有罪当逐,陛下与太皇太后亦以众言而逐之。其所逐者,皆上负先帝,下负万民,天下之所雠疾,众庶所欲同去者也。太皇太后岂有憎爱于其间哉?顾不如此,则天下不安耳。惟陛下清心照理,辨察是非,斥远佞人,深拒邪说。有敢以奸言惑圣听者,宜明正其罪,付之典刑,痛惩一人,以儆群慝,则帖然无事矣。陛下若稍入其语,不正其罪,则恐奸言邪说,继进不已。万一追报之礼小有不至,此于太皇太后圣德无损,而于陛下孝道有亏,必大失天下人心。陛下岂不见司马光以公忠正直为天下所信服,陛下与太皇太后用以为相,海内之人无不欣悦。光没之日,无不悲哀,乃至茶坊酒肆之中,亦事其画像。光所以得人心如此者,为其能辅佐陛下与太皇太后,功及天下也。以光之功,比之太皇太后,止是万分之一,而百姓思之如此,而况太皇太后有天地之恩于陛下,有父母之德于生民,四海爱戴,思慕无穷。陛下若听小人谗说,或追报有所不至,或轻改其政事,岂不大失天下人心乎?人心离于下,则天变见于上,陛下虽欲为善以救之,改过以补之,亦无及矣。孝者万行之本,本既不立,则其馀何足观焉?夫小人之情,非为朝廷之计,亦非为先帝之事,皆为其身之利也,日夜伺候,欲逞其憾者久矣。今太皇太后新弃天下,陛下初揽政事,乃小人乘间伺隙之时也,故不可不预防之。此等既上误先帝,今又欲复误陛下,天下之事,岂堪小人再破坏邪?臣等恭闻陛下自太皇太后寝疾,朝夕不离左右,躬亲药膳,衣不解带,忧瘁泣涕,形于颜色。自遭变故以来,哀慕毁瘠,中外具闻,丧服之礼,务从至隆。又下诏发扬太皇太后盛德,推恩高氏,此大孝之极也。至亲之际,无所间然,然而臣等犹言及此者,窃以小人众多,恐置陛下于有过之地也。如臣等所言,虽万万无之,然不敢不虑于未然。或有纤芥流闻于外,则臣等上负陛下,不先言之罪大矣!不胜忧国爱君之至,唯陛下深留圣思。取进止。
〔贴黄〕臣等伏见英宗即位之初,小臣中有张唐英者上慎始书,预言不宜追尊濮王,近臣中唯司马光先言之。其后建议者上误英宗,追尊濮庙,举朝皆以为不可。朝廷虽尽逐台谏,而言者不息,英宗终不能夺众论,圣意但悒怏而已。及神宗即位,深悔英宗不从众言,遂擢张唐英为御史,而司马光大被信任。今小人进言,臣等固未知其有无,然不敢不预言者,亦虑朝廷既有其端,则忠正之士必争论不已,不唯上挠圣怀,亦使天下闻而不平。人心一离,不可复收,陛下他日追悔无及。臣等忧惧危慄,实在于此,唯陛下深察。
第二劄子(二十三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范太史集》卷二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宋史》卷三三七《范祖禹传》、《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九、《古文渊鉴》卷五五
臣窃惟太祖受天眷命,刬革五代之乱,栉风沐雨,为子孙立万世之基。太宗平一海内,守之以文。由真宗至于神宗,皆致太平,海内晏安百三十有四年,虽三代之盛,未有如此其久者也。自古创业之君起于细微,身历艰难,亲履勤劳,先有功及民,然后享天下之奉,故失之者常少。守成之主生于深宫,不历艰难,不履勤劳,无功及民,而享天下之奉,故失之者常多。是以古人有言:「创业非难,守成为难」。盖危亡必起于治安,祸乱必生于逸豫也。今陛下承六圣之遗烈,守百三十四年之大业,当思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不可一日而怠;人民者,祖宗之人民,不可须臾而忘;百官者,祖宗之百官,不可私非其人;府库者,祖宗之府库,不可用非其道。常自抑畏,儆饬圣心,一言一动,如祖宗临之在上,质之在旁,则可以常享天下之奉而不失矣。自元丰之末,时运艰厄,先帝早弃天下。陛下嗣位,幸赖先太皇太后以大公至正为心,罢王安石、吕惠卿等所造新法,而行祖宗旧政,故社稷危而复安,人心离而复合。乃至契丹主亦与其宰相议曰:「南朝专行仁宗皇帝政事,可敕燕京留守,使戒边吏,守约束,无生事」。陛下观敌国之情如此,则中国人心可知也。先太皇太后日夜苦心劳力,以为陛下立太平之基,九年之间,安静无事,已有成效。陛下但由此以持循之,则成康之隆不难致也。臣愿陛下守之以静,毫发无所改为。恭己以临之,虚心以处之,诏左右大臣动必循守祖宗法度。陛下躬揽于上,咨诹善道,察纳谠言,则群臣邪正、万事是非,必皆了了于圣心矣。夫水所以能照毛发,而物无所隐其形者,至平也;镜所以能鉴妍丑,而人无所遁其迹者,至明也。水所以能平,镜所以能明者,至静也;使水镜自动,则虽山岳不能见也。人心亦然,唯至公可以见天下之私,唯至正可以见天下之邪,唯至静可以见天下之动。荀卿曰:「虚一而静,谓之清明」。圣人清明烛理,生于心之虚一也。陛下何不观先太皇太后,自英宗、神宗时不出房闼,未尝知天下之事,一旦临朝,所行之政上当天意,下合人心,其故何哉?唯至公、至正、至静而已。夫小人之情专为私,故不便于公;专为邪,故不便于正;专好进,故不便于静。唯欲人君多所作为,朝廷多所变动,则己有所希冀于其间矣。若朝廷守静,上下各安其分,则小人何所望哉?今陛下既亲万几,小人必欲有所动摇,而怀利者亦皆观望。臣愿陛下上念祖宗之艰难,先太皇太后之勤劳,痛心疾首,以听用小人为刻骨之戒。守元祐之政,当坚如金石,重如山岳。山岳可移,圣政不可改也;金石可毁,圣心不可变也。使谗邪者不能进说,观望者亦皆革心,则自今以往,朝廷清明,必日胜一日,岁胜一岁矣。陛下如以臣言为然,乞因大臣奏事之时,明示以圣意所向,使中外一心归于至正,则天下幸甚。臣久侍帷幄,不敢自同于众人,恐有奸言邪说惑误天听,故近与苏轼先事上奏,必蒙省览。陛下圣学稽古,不必远师前世之事,唯是仪刑仁宗,法则太皇太后,使天下熙熙然,至于昆虫草木,各安其生,则臣之志愿也。不胜区区之愚。取进止。
朝辞论恤刑劄子(绍圣元年闰四月二日垂拱殿)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一、《范太史集》卷二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三
臣窃以先王钦恤庶狱,务在于宽,刑期无刑,盖非得已。国家一祖五宗,以圣继圣,以仁继仁,哀矜于民,率用中典,此所以祈天永命,垂百三十年,太平之本也。臣伏观陛下圣性仁厚,有尧、舜、成、康之质,比闻有司奏狱,多务从宽。臣愿陛下长守此意,操之勿失,有劝陛下严刑峻法以威肃四方者,宜拒而勿听。陛下为民父母,海内皆赤子也。人君之势,其尊如天,其不测如神,谁敢不畏,何患威之不立,而必严刑以肃之?惟陛下圣意,专主于宽仁,如天地之涵养万物,则刑罚庶可清省矣。臣久侍经幄,无所裨补,今将远违左右,思所以助陛下施阴德、益福祚、结人心者莫先于此,故不敢不言。伏望陛下深留圣心,天下幸甚。取进止。
上帝学奏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七、《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
臣祖禹拜手稽首曰:三皇之时,至质略矣,伏羲始开人文,神农以下皆有师。圣人之德,莫大于学。在《易·乾》之六爻,龙德变化,皆圣人也。九二曰「见龙在田」,孔子曰:「龙德而正中也,由学以聚之,问以辨之,故天下文明」。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孔子曰:「进德修业,欲及时也」。至于九五「飞龙在天」,则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圣人之德,莫盛于此,由学以致之也。九二、九五皆曰「利见大人」,盖非学则不能为大人。故尧舜稽古,垂衣裳而天下治,圣学之要也。扬雄曰:「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学始于伏羲,至于成王,《易》、《诗》、《书》所称,圣人所述,为万世法。由汉以下,其道不纯,故可称者鲜。自古以来,治日常少,乱日常多,推原其本,由人君不学也。恭惟本朝累圣相承,百三十有二年,四方无虞,中外底宁,动植之类,蒙被涵养,德泽深厚,远过前世,皆由以道德仁义文治天下,人主无不好学故也。陛下广览载籍,历观前世创业之主、守文之君,有如祖宗之皆好学者乎?由三王至于五代,治安长久有如本朝之百年太平者乎?今人有宝器,且犹爱惜之,恐其伤缺,况祖宗百三十馀年全盛之天下,可不务学以守之乎?臣又闻,学则必问,问然后为学。《中庸》曰:「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皆所以为天下法也。尧有衢室之问,舜有总章之访,动必咨于四岳。孔子称舜之大智曰「好问」,仲虺戒汤曰「好问则裕」。学者圣之先务也,问者学之大方也。文王询于八虞而咨于二虢,度于闳夭而谋于南宫,诹于蔡原而访于辛尹,重之以周、召、毕、荣,所以能成其圣也。武王访于箕子,成王问于尹佚,四圣维之,众贤翼之,是以为太平之天子,能持盈守成。夫岂由他哉,惟强于学问而已。今臣所录八篇,上起伏羲,下讫神宗。伏望陛下宪道于三皇,稽德于五帝,轨仪于三代,法象于祖宗,集群圣之所行,体乾健之不息,则四海格于泰和,万年其有永观矣。臣拜手稽首谨上。
按:《帝学》卷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仁皇训典序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五、《范太史集》卷三六、《皇朝文鉴》卷九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九、《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三、《玉海》卷四九
臣窃以语圣人之德,必以甚盛者为称;观先王之治,必以所多者为尚。尧以仁,舜以孝,禹以功,文王以文,皆其甚盛者也,夏之政忠,商之政质,周之政文,皆其所多者也。三代以后,其德不极,其治不纯,然而亦必有盛多者焉。汉孝文之恭俭,唐太宗之功烈,考之三王,抑其次也。惟我有宋,受天眷命,太祖无心于有天下,而神器归之。至仁如天,神武不杀,终舍其子,以授大圣。尧舜传贤,不是过也。太宗继文,海内为一。真宗守成,治致太平。至于仁宗,当胜残去杀之运,制礼作乐之会,光有天下,四十二年,宋兴以来,享国最久。修身于一堂之上,而置天下于太山之安;端拱于法宫之中,而跻一世于仁寿之域。舟车所通,日月所照,无思不服,威灵在天,既三十年。仁深泽厚,沦浃海寓,流风未息,故老犹存。穷山窟穴之民,言之则流涕;被发左衽之俗,闻之则稽首。用能光大累圣无前之烈,恢建后嗣无穷之基。昔周公作《无逸》,本之太王、王季,以及文王追配三宗,四人迪哲,多称文王之德以劝成王,取其可以为法者也。昔汉自高祖至于肃宗,非无贤君,而汉世之治独称孝文;唐自高祖至于宣宗,亦非无令主,而唐世之治独称太宗。皆取其子孙可守,以为成宪也。洪惟本朝祖宗,以圣继圣,其治尚仁,而仁宗得其粹焉。古者史为书以劝戒人君,唐史官吴兢作《贞观政要》。仁宗时命史臣编《三朝宝训》,神宗时亦论次两朝之事。陛下又命臣以神宗之训上继五朝,以备迩英进读,日陈于前。考自三代以来,未有六圣相承,其德克类者也。恭惟仁宗言为谟训,动为典则,实守成之规矩,致治之准绳。臣谨录天禧以来讫于嘉祐五十年之事,凡三百十有七篇,为六卷,名其书曰《仁皇训典》,以助睿览,庶有万一之补焉。元祐八年正月日,臣祖禹昧死谨上。
进故事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六、《范太史集》卷二七、《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二
唐太宗幸洛阳宫苑,谓侍臣曰:「炀帝作此,结怨于民。今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之徒内为谄谀,外蔽聪明故也,可不戒哉」!
臣祖禹曰:昔周公、召公之相成王,一话一言未尝不以夏桀、商纣为戒也。其臣危亡之言不绝于口,其君危亡之言不绝于耳,故天下国家可得而安也。唐太宗见隋炀帝亡国,故亲至其宫苑,而以谄谀掩蔽诫群臣。夫知彼之所以亡,则图我之所以存,而不敢怠矣,此三王所由兴也。
汉昭帝诏曰:「朕以眇身,获保宗庙,战战栗栗,夙兴夜寐,修古帝王之事,通《保傅传》、《孝经》、《论语》、《尚书》,未云有明。其令三辅、太常举贤良各二人,郡国文学高第各一人」。
臣祖禹谨按:《大戴礼·保傅传》曰:「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其德义;师,导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三公、三少明孝仁礼义以导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辅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不能无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及太子少长,则入于学。《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匮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踰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端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正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三代之礼,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中鸾和,步中《采齐》,趋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明堂位》曰:『笃仁而好学,多闻而道慎。天子疑则问,问则应而不穷者,谓之道。道者,导天子以道也,常立于前,是周公也。诚立而敢断,辅善而相义者,谓之充。充者,充天子之志也,常立于左,是太公也。洁廉而切直,正过而谏邪者,谓之弼。弼者,拂天子之过也,常立于右,是召公也。博文彊记,接给而善对者,谓之丞。丞者,丞天子之遗忘也,常立于后,是史佚也』。故成王中立而听朝,则四圣维之,是以虑无失计,而举无过事。商周之前所以长久者,其辅翼天子有此具也。天子不论先圣之德,不知国君畜民之道,不见礼义之正,不察应事之理,不博古之典传,不闲于威仪之数,《诗》、《书》、《礼》、《乐》无经,学业不法:凡此其属太师之任也。天子无恩于父母,不惠于庶民,不礼于大臣,不中于刑狱,无经于百官,不哀于丧,不敬于祭,不信于诸侯,不戒于戎事,不诚于赏罚,不厚于德,不彊于行,赐与侈于左右近臣,吝于疏远卑贱,不能惩忿窒欲,不从太师之言:凡此,其属太傅之任也。天子处位不端,受业不敬,言语不序,声音不中律,进退节度无礼,升降揖让无容,周旋俯仰视瞻无仪:凡此,其属太保之任也。天子宴废其学,左右之习反其师,答远方诸侯不知文雅之辞,应群臣左右不知已诺之正,简闻小诵不传不习:凡此,其属少师之任也。天子居处出入不以礼,冠带衣服不以制,御器在侧不以度,纵上下杂采不以章,忿怒悦喜不以义,赐与夺让不以节:凡此,其属少傅之任也。天子宴私,安所易,乐而湛,饮酒而醉,食肉而饱,饱而彊,饥而惏,自取玩好,自执器皿:凡此,其属少保之任也。不知日月之时节,不知先王之讳与大国之忌,不知风雨电雹之眚:凡此,其属太史之任也」。昭帝先通《保傅传》,谓此书也。
唐太宗纵死囚使归家,期以秋来就死。皆如期自诣朝堂,上皆赦之。
臣祖禹以为,太宗纵天下死囚,皆如期自归,此由至仁爱人、至诚感物之所致也。《书》曰「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太宗之谓也。
唐明皇东封,还至宋州,宴从官于楼上,刺史寇泚预焉。上谓张说曰:「向者屡遣使臣分巡诸道察吏善恶,今因封禅历诸州,乃知使臣负我多矣。怀州刺史王丘,饩牵之外,一无它献。魏州刺史崔沔,供帐无锦绣,示我以俭。济州刺史裴耀卿,表数百言,莫非规谏。如三人者,不劳人以市恩,真良吏矣」。顾谓寇泚曰:「比亦屡有以酒馔不丰诉于朕者,知卿不借誉于左右也」。自举酒赐之。
臣祖禹以为,汉武帝好用惨酷之吏,故董仲舒以守令未得人为言。夫一郡守不得人,则千里之地受其害;一县令不得人,则百里之地受其害。欲天下之民皆得其所,莫如选择守令之为急也。唐明皇东封过诸州,而怀、魏、济、宋皆有良守,亦足见其时州郡多得人矣,岂非姚崇、宋璟为相之效乎。
太宗至道元年正月望,夜御乾元楼观灯。召司空致仕李昉,赐坐于御榻之侧,慰抚良久,酌御樽酒饮之,自取果饵以赐。上观京城繁盛,亲指前朝坊巷省寺之所,今拓为通衢长廊,因曰:「晋高祖优柔无断,稔成奸恶;少主昏蒙,卒至亡灭。洎至汉朝,其政愈乱,致苏逢吉、史弘肇辈互相猜贰,李崧之族枉陷涂炭。是时京城人情仓惶,殆无生意,岂暇营缮都邑乎」?昉对曰:「晋、汉之事,老臣备经。今陛下恭勤治道,听政无倦,是致四海清晏,辇毂繁盛」。上曰:「勤政忧民,帝王常事耳。朕不以繁华为乐,盖以民安为安」。
仁宗嘉祐七年上元,御宣德门,召近臣宗室观灯。酒行,上顾左右曰:「朕非欲独为游观,此因岁时,与万姓同乐耳」。
汉制,立春秋日,下宽大书,制诏三公:「方春东作,敬始慎微,动作从之。罪非殊死,且勿案验,皆须麦秋。退贪残,进柔良,下当用者如故事(《月令》曰:「命相布德和令。」蔡邕曰:「即此诏之谓也。」)」。
臣祖禹曰(阙七行。):
唐旧制,雅俗之乐皆隶太常。明皇精晓音律,以太常礼乐之司不应典倡优杂伎,开元二年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又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谓之皇帝梨园弟子;又教宫女使习之;又选妓女置宜春院,给赐其家。礼部侍郎张庭圭、酸枣尉袁楚客皆上疏,以为:上春秋鼎盛,宜崇经术,迩端士,尚朴素,深以悦郑声、好游猎为戒。上虽不能用,欲开言路,咸嘉赏之。
臣祖禹曰:昔纣作靡靡之乐、北里之舞,以亡其国。明皇即位之初,留意声乐,故其末年耽乐奢侈,以致大乱,几亡天下。人君所好,可不慎哉!夫太常掌天地人之礼、郊庙之乐,舜命伯夷典礼、夔典乐之职也。以明皇之好音,犹不使雅俗相杂。国朝祖宗以来,教坊宴乐隶宣徽院,自宣徽院废,乃属太常。以郑卫之乐,渎典礼之司,此有司官制之失也。
汉高祖七年,丞相萧何治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上见其壮丽,甚怒,谓何曰:「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何曰:「天下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上悦。
臣祖禹曰:禹卑宫室,孔子美之,曰:「吾无间然矣」。周宣王初即位,更为俭宫室、小宗庙,而致中兴之功,诗人歌之。萧何不能以道佐汉祖,乃袭亡秦之奢侈。创业之君,一言一动,子孙视效,此乃武帝千门万户所以兴也。臣恭闻太祖皇帝诏宫殿之制准得赤白,累圣遵守,不敢有加,俭德之美过于汉祖远矣。
唐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文德皇后谓帝曰:「谁触忤陛下」?帝曰:「魏徵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立于廷,帝大惊曰:「皇后何为若是」?后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帝乃悦。
臣祖禹曰:诗人美后妃辅佐君子,求贤审官。国家将兴,必有淑哲之配儆戒,以成君子之德。若长孙皇后感悟太宗,其可谓贤矣!
后汉建武初,任延拜武威太守,光武亲见,戒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臣闻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唐太宗本以兵定天下,虽已治,不忘经略四夷也。魏徵侍宴,奏《破阵武德舞》,则俛首不顾;至《庆善乐》,则谛玩无斁,举有所讽切如此(《庆善乐》者,文德之舞。)。
汉武帝建元三年,上始为微行,尝以夜出,自称平阳侯。旦明,入南山下射虎豕狐兔,驰骛禾稼之地,民皆号呼骂詈。鄠杜令欲执之,示以乘舆物,乃得免。又尝夜至柏谷,投逆旅宿,就逆旅主人求浆。主人翁曰:「无浆,止有溺耳」。且疑上为奸盗,聚少年欲攻之。主人妪睹上状貌而异之,止其翁曰:「客,非常人也,且又有备,不可图也」。翁不听,妪饮翁以酒,醉而缚之,少年皆散走。妪乃杀鸡为食以谢客。明日上归,召妪,赐金千斤,拜其夫为羽林郎。
臣祖禹曰:「仁宗皇帝皇祐二年四月,御迩英阁,读《汉书·东方朔传》。至武帝微行数出,仁宗曰:「帝王每出,须中严外办,何容易如此」?侍读丁度对曰:「武帝以承平日久,藉文景之资,所以穷志极欲」。仁宗曰:「若安宁之时,常思危亡之戒,岂有后悔」?臣愚窃谓武帝以天子之尊,而好狂夫之游,困于逆旅,几至为殆,考其行事,足为永戒。仁宗皇帝特发德音,所以垂训万世也。
唐肃宗为太子时,常侍膳。尚食置熟俎,有羊臂臑(臂臑,肱骨也。臑,奴到反。)。明皇顾,使太子割。肃宗既割,馀污墁在刀,以饼洁之。上熟视不怿。肃宗徐举而啖之,上甚悦,谓太子曰:「福禄当如是爱惜」。
臣祖禹曰:明皇教太子爱惜福禄,不弃一饼,可谓知稼穑之艰难矣。然于其身,穷极奢侈,用财物如粪土,卒致天下大乱。何其明于子而闇于己乎!《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明皇之谓矣。
《史记·乐书》:「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致,犹深审也。乐由中出,故治心也。易,平易;直,正直;子谅,爱信也。)。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若善心生,则寡于利欲;寡于利欲,则乐矣。志明行成,不言而见信,如天也;不怒而见威,如神也。)。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礼自外作,故治身。)。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鄙诈入之,谓利欲生。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易,轻易也。)。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郑玄曰:「德辉,颜色润泽也。理,容貌进止也。」孙炎曰:「德辉,明惠也;理,言行也。」)。故曰:致礼乐之道,举而措之天下无难矣」。
臣祖禹谨案:《礼记·乐记》、《祭仪》皆载此语,司马迁取之以为《乐书》。盖古之君子传先王之法言,论礼乐之本,而造于道德之精微,孔子之门人祖述而传之。亦犹《大学》诚意、正心、齐家、治国之说也。此学者所当尽心,而人君所宜留意,臣是以敢献之。
唐明皇每酺宴,先设太常雅乐坐部、立部,继以鼓吹胡乐、教坊府县散乐杂戏。又以山车陆船载乐往来;又出宫人舞《霓裳羽衣》;又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又引犀象入场,或拜或舞。安禄山见而悦之。后禄山反,既克长安,命搜捕乐工,运载乐器、舞衣,驱舞马、犀象诣洛阳。
司马光论曰:圣人以道德为丽,仁义为乐,故虽茅茨土阶、恶衣菲食,不耻其陋,唯恐奉养之过,以劳民费财。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后患,殚耳目之玩,穷声技之巧。自谓帝王富贵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后无以踰。非徒娱己,亦以誇人。岂知大盗在旁,已有窥窬之心,卒致銮舆播迁,生民涂炭。乃知人君崇华靡以示人,适足为大盗之招也。
《史记·吴世家》:吴王僚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钟离。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
臣祖禹曰:疆埸之事常起于细微,故两女子争桑,而吴楚相攻。由汉以来,守边之吏或忿争细故,或徼幸功赏,以怒邻敌,至兵连祸结,而国家受其败,人君不知者多矣,可不戒哉!
汉光武建武八年,帝自征隗嚣。陇右溃,嚣奔西城,遣大司马吴汉、征南大将军岑彭围之。时公孙述将李育将兵救嚣,守上邽,帝命虎牙大将军盖延、建威大将军耿弇攻之。颍川盗贼寇没属县,河东守守兵亦叛,帝自上邽晨夜东驰。车驾还宫,敕彭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臣祖禹曰:汉光武以兵定天下,中兴汉室。是时隗嚣据陇,公孙述据蜀,未得息师。光武厌苦军事,虽谋臣猛将众多,犹曰每一发兵,头须为白,其忧畏如此,盖深知百姓疾苦,惩用兵之为天下害也。
顺帝时,灾异屡见。阳嘉二年春,郎顗上书,其四事曰:「《易传》曰:阳无德则旱,阴僭阳亦旱。阳无德者,人君恩泽不施于人也;阴僭阳者,禄去公室,臣下专权也。自冬涉春,讫无嘉泽,数有西风,反逆时节。朝廷劳心,广为祷祈,荐祭山川,暴龙移市(董仲舒《春秋繁露》曰:春旱,以甲乙日,为苍龙一,长八尺,居中央;为小龙五,各长四尺,于东方。皆东向,其间相去八尺。小童八人,皆斋三日,服青衣而舞之。夏以丙丁日,为赤龙,服赤衣。季夏以戊己日,为黄龙,服黄衣。秋以庚辛日,为白龙,服白衣。冬以壬癸日,为黑龙,服黑衣。牲各依其方色。皆燔雄鸡、烧豭猪尾,于里北门及市中以祈焉。《礼记》:岁旱,鲁穆公问于县子,县子曰:「为之徙市,不亦可乎?」)。臣闻皇天感物,不为伪动;灾变应人,要在责己。若令雨可请降,水可禳止,则岁无隔并,太平可待。然而灾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不在祈祷。)。立春以来,未见朝庭赏录有功,表显有德,存问孤寡,赈恤贫弱,而但见洛阳都官奔车东西,收系纤介,牢狱充盈。臣闻恭陵火处,比有光耀(比,频也。时恭陵百丈庑灾,仍有光耀不绝。),明此天灾,非人之咎。丁丑,大风掩蔽天地。风者,号令,天之威怒,皆所以感悟人君,忠厚之戒。又连月无雨,将害宿麦。若一谷不登,则饥者十三四矣。陛下诚宜广被恩泽,贷赡元元。昔尧遭九年之水,人有十载之畜者,简税防灾为其方也(简,少也;方,法也。)。愿陛下早宣德泽,以应天功。若臣言不用,朝政不改者,立夏之后乃有澍雨,于今之际未可望也。若政变于朝而天不雨,则臣为诬上,愚不知量,分当鼎镬」。书奏,特诏拜郎中,辞病不就,即去归家。至四月,京师地震,遂陷。夏,大旱。秋,鲜卑入马邑城,破代郡兵。明年,西羌寇陇右,皆略如顗言。
臣祖禹曰:天人之交,相去不远,故汉世儒者各以所学推言灾异,其言多验。臣恭闻仁宗皇帝最深《洪范》之学,每有变异,恐惧修省,必求其端。近世学者废而不习。人君奉顺天道,不可不留意也。
汉文帝时,贾谊上书曰:「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朝日以朝,夕月以暮,皆迎其初出也。下朝,直遥反。)。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鸾和,车上铃也。),步中《采齐(乐诗名也。齐或作荠,又作茨,音才私反。)》,趋中《肆夏(亦乐诗名。趋,疾步也。凡此「中」者,谓与其节相应也,音竹仲反。)》,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晁错上书言:「人主所以尊显功名,扬于万世之后者,以知术数也。故人主知所以临制臣下而治其众,则群臣畏服矣;知所以听言受事,则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万民,则海内必从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则臣子之行备矣。此四者,臣窃为皇太子急之」。
臣祖禹曰:贾谊之学本于《诗》、《礼》,故欲人君知礼义;晁错之学本于刑名,故欲人君知术数。三代之君以礼义治,故下以诚应之;秦汉之君以术数治,故下以诈应之。人主临制群臣,听言受事,错皆以为术数,而不知圣人之道无二,唯一以至诚而已。唐太宗犹耻以权数接臣下,而况于三代之主乎(阙)!
/臣祖禹曰:「自唐天宝之乱,兵革不息,讫于五代后周显德,凡二百十有五年。天下分裂为八九,生民糜烂于兵。周世宗以雄武之才,在位六年,南征北伐,以强中国,虽纲纪稍振,而大功未成。太祖受命,削平僭乱,然后海内为一。盖天将启太平之运,以授圣人,世宗征伐之功,实为有宋开创之基也。观周显德以前,治少而乱多,然后知本朝百三十馀年,中外晏安,自三代以来未之有也,可不兢兢业业以守之哉(阙)!
/臣祖禹曰:古者至治之世,麟凤在郊薮,龟龙游宫沼,河出图,洛出书。舜之时,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文王之兴,鸑鷟鸣于岐山。圣人在上,则四灵为畜,所以谓之瑞也。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以为麟。武帝博谋群臣,而终军上对,宜因昭时令日,改定告元,苴白茅于江淮,发嘉号于营丘。帝甚异之,由是改元为元狩。臣窃考元狩之间,有淮南衡山之狱,坐死者数万人,吏益惨急而法令察。武帝方甘心快意,结怨于匈奴,命卫青、霍去病等将兵连岁出征,匈奴亦数入为寇。于是天下骚然,仓库空虚,贫民流徙。乃与公卿议白金及皮币,以夺商贾之利,取诸侯之财,吏民犯法者不可胜数。于是酷吏用事,多至公卿,而绣衣直指之使斩断于外。当此之时,生民如处于炉炭之上,然则何以致天地之和气,麟曷为出哉?昔鲁哀公十四年,西狩于大野,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麟于鲁,出非其时,惟圣人识之,故《春秋》书获麟。武帝得一角兽,而有司谓之麟,终军因劝以改元封禅,甚矣,群臣之谀也!后世言帝王穷兵黩武、严刑峻法者,必曰秦皇汉武,盖以始皇无道,而武帝亦近似之矣。考其行事,岂独武帝之过哉?其臣谀佞以成之也。孟子曰:「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汉之群臣岂不然哉!
按:自「汉制」以下一节原与上节相连,然观其内容实非一事,今另提行。又前两节述宋太宗、仁宗上元观灯故事,其后似应有范祖禹之评论,疑尚有阙文。
太师堂记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七、《范太史集》卷三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六
神宗熙宁六年,潞国文公以司徒、侍中、河东之节,自枢府出镇三城。明年,留守北都。后七年拜太尉,保釐洛宅。又三年,以太师就第。今天子嗣位,元祐元年,起公平章军国重事。元老在朝,海内晏宁。五年,复请老,章数十上,二圣不得已,许之。以公位极宗臣,无以复加,听解重事,以维师旧节,归老于洛。六年十二月,诏以公之子集贤殿修撰周翰守三城。明年二月,周翰迎公安舆至河阳,父老睹公仪形,拥道欢呼,如见父母。盖自公去镇十有八年,而公之子继守是邦,流风善政,相望不远。公既老而复临之,故邦人皆喜,以为不独公家之光宠,亦朝廷之盛美也。府舍濒河,地卤下湿,庳陋不葺,上雨旁风,不足以奉几杖,羞旨甘。周翰因其旧庐治而新之,榜曰太师之堂,朝夕温凊问安视膳其中。公作二诗,以识其事。逍遥游燕,踰月而后归洛。周翰既以公诗刻之石,又以书来曰:「子为史官,为我记之」。某观古尧舜之君,寿皆过百年,其臣亦无不耋老,子孙有国数百岁而不绝。周公老于丰,鲁公封于鲁,凡、蒋、邢、茅胙祭,皆为诸侯。召公相四世,其子封于燕。成王之封周公也,周公拜前,鲁公拜后,所以康周公也。传曰:周人之思召公,受其甘棠,况其子乎!夫其相如此,则其君之德可知也。惟潞国公光辅四朝,功格上下,垂五十年,事载册书,由今观之,邈若古昔。天锡之报,寿考康宁,八十有七而聪明不衰。由汉以来,辅相之臣,福禄之盛未有如此比者。虽三代而上、唐虞之际,历选贤哲,无几人焉。是以外至西夷,敬仰公名,或瞻望而叹息,或闻风而献马,此岂可以声音笑貌使之然哉?盖其阴德之所被者广,仁声之所及者远,爱公之深者不独孟人而已。然则斯堂之作,其在周翰,如鲁公之养周公;其在孟人,如召国之殖甘棠。于以劝天下为臣子者之忠孝,为人父者之慈训,其永无穷。惟后之人,勿替引之。元祐七年四月丙子,试尚书礼部侍郎、兼侍讲、国史院修撰范某记。
故魏王下事祭文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六六、《范太史集》卷三二
昔周成王,追念叔父,俾其子孙,世祀于鲁。在汉章帝,感思东平,处存人亡,哀不胜情。今予季父,永归窀穸,奠以送之,义兼古昔。尚飨!
论王安石专权谋利及引薛向领均输非便疏(熙宁二年十月) 宋 · 刘琦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九、《宋宰辅编年录》卷七、《续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八、《东都事略》卷七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六、《泾川文载》卷三九
臣等历观自古以来为人君者,未有不以偏听失德;为人臣者,未有不以专权致乱。志曰:「听之不聪,是为不谋」。盖以其不能广览远听,择所长而用之,而溺于私爱,甘于谀佞,忘义理之是非,惟辩给之嘉尚。《洪范》曰:「聪作谋」,若其听受之偏,其能谋乎?《书》曰:「臣之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易》曰:「或从王事,无成有终」。盖言臣之事君,将顺其美,正救其恶,有功而不敢尸,有善则归于上。故人虽知其贤,而不得见其迹。苟异于是,已非臣道,矧威福在己乎。臣等切见陛下擢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未踰半年,中外人情嚣然不安,盖以其专肆胸臆,轻易宪度,而全无忌惮之心也。臣等请言其略。伏自陛下即位以来,精心万机,任贤求治,常若饥渴,故置安石在政府,必欲致时如唐虞,跻俗如成康。今安石反以管、商权诈之术,战国纵横之论,取媚于陛下。陛下遽信其言,遂与陈升之同谋,侵夺三司之利,取为己功,开局置官,引三人者于本司议事,用八人者分行天下,惊骇物听,动摇人心。其所辟用,皆门下亲旧之人,如吕惠卿,王子韶、卢秉、王汝翼之徒,岂能通晓钱谷,周知天下之利源乎!复用薛向为发运使,兼领均输之职。信如诏书之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固亦无害。然便小人为之假以货泉,任其变易,纵有所入,则不免乎夺商贾之利。商贾既不行,则诸路税课,自然亏失。是先丧其岁时之常入,则国之经费何以仰给?官司贩易,物有难售者,须至均配在民,以取其直。物既积壅,艰于速贸,则必有鬻田宅,破家业以应期会者,不然则淫刑滥罚从而加之矣。古人有言曰:「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民既怨叛,则恐奸雄之人得以攘臂于其间矣。不识朝廷之意,果以是为便乎?而况薛向之为人也,所至之处,多用耳目刺探州县长短,从而胁持之,即以裒敛非道之事,俾之承禀。其赃贪畏懦之人,莫不俛首曲从,其公正持守之者,须至违戾,则必为其中伤矣。朝廷方委之兴事,万一有勉而听之者,则缙绅之徒,离心解体,将自窜于岩穴之中矣。不识朝廷之意,复以为便乎?去年用许遵,文过饰非,妄议谋杀自首按问之法,朝廷遂差王安石与司马光定夺。二人者所见不同,司马光则持至公之论,请依旧法,不可以谋为因。王安石则任一偏之见,改旧法而立新议,以害天下之大公。臣等抗章论辩,指安石之议为非,复差吕公著、韩维、钱公辅再定,而皆附从其说,不思法制之难行,但务人情之茍合。后来言者不已,又令密院同议可否,文彦博等所定既协公道,陛下即以众人所议文字委富弼看详,弼在病告,不俟其出,朝廷又却行安石所定首减指挥。良由同列畏其强愎,陛下惑其浮辩,乃至此尔。小人章辟光妄献歧邸迁外之议,疏间陛下友爱之德,罪不容诛。御史中丞吕诲及臣等连章奏乞加窜逐,以绝疑萌,陛下虽屡许其请,独安石百端沮格,且荧惑圣听,而陛下以为爱己,遂隐忍而不行。是以吕诲指陈安石党庇小人之迹,而诲复降黜,中外之议喧然不平。及吕公著一言,辟光之罪即时贬责。诲与公著均中丞也,何诲言之而获戾,公著言之而遽行?非公著与安石生平相知,表里相应,亦恐言之未必从也。岂非威福之柄,不出于陛下,而尽由于安石乎!且如近用吕公著为御史中丞,与兄公弼职任相妨,臣等亦曾论列,陛下不以为听也。切闻陛下始欲用司马光为中执法,安石力荐公著,而欲罢公弼枢府之任。公著以人言不协,又于兄弟之义难安也,遂亦辞免。陛下乃听安石之言,遂两用之,此得为允当乎?近又睹中书劄子,今后御史中丞独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此亦安石之谋也,不过欲引用门下之人,置在台中为己之助耳。己之有过,彼则不言,此得为朝廷之福乎?况祖宗以来,未尝有兄在枢府而弟为中丞者,亦未尝有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而知杂御史不同议也,亦未尝有不与学士院轮举也。先朝所立制度,乃陛下家法,自宜世世子孙守而勿失。今一旦信安石之言,乃欲事事更张,废而不用,良可惜也。如上所条之事,岂非安石之专权而陛下之偏听乎?切见安石故人团练副使陆伸叙复著作郎,颇喧物议。缘陆伸昨知柳州日,于治平亮阴中使妓乐饮宴,以至更深,因虞候、兵士作闹,伸遂决挞虞候,至于身死,情理至重。朝廷明有指挥,经恩未得叙用,仍不与亲民差遣。前福建路提刑王陶因不觉察其子贩盐,一般责降团练副使,比之陆伸所犯差轻,尚未甄叙。况陆伸身为郡守,官列朝行,不存臣子之礼,全无忠孝之义,将何面颜,更求仕进?若非与安石相知,岂能便得复官?又安石举亲情王无咎充国子监直讲。无咎昨自亳州卫真主簿移台州天台县令,系次远,不赴任,寻医,却于常州掌学二年。后复授南康军南康县主簿,避见远官,又乞寻医,遂来京师以聚徒教学为名,出入权门,营求直讲。御史孙思龄迎合安石之意,奏无咎不候寻医年满,先次差充直讲。况流内铨寻医人未尝有预先举授差遣体例,兼无咎寻医后自系违碍选人,即合入元初次远路分。今有此优命,若非安石力加荐引,曲为主张,岂能冒宠侥倖,异于众人乎?如此之事,皆安石欺罔不公之罪也。谨按安石自应举历官以来,凡著书立言,莫不知尊尚尧舜之道,以倡率学者,故天下士人之心,无不归向,谓之为贤,以至陛下亦闻而爱之,遂致位公府。今遭时得君,如此之专,当以平时所学仁义之道启沃上心,以广圣德。今乃首以财利之议,务为容悦,言行乖戾,一至于此。刚狠自任,则又甚焉。不知安石之心,待陛下为如何主也?陛下天质颖悟,不世而出,尧舜至治,指日可复。今反以霸国诸侯之术,唐室衰主之事诱惑上听,何不恭之甚也!《孟子》曰:「齐人莫如我之敬王也,我非尧舜之道不敢陈于王前」。而安石则异于是。其意无他,是欲持禄保位,觊觎宰相耳。其奸诈之迹,顾不明耶,奸诈专权之人,岂宜任在庙堂,以乱国纪?臣等伏愿陛下奋乾刚之断,早罢安石重任,以慰天下元元之心。其曾公亮位居承弼,被遇三朝,自宜悉虑竭忠,奋身许国,而反有畏避安石之意,阴自结援,更相称誉,以固宠荣。致安石奏对之际,惟肆强辩,多生横议,岂执政大臣体?采祖宗以来宰相故事,若昭文在假,集贤尚不敢专行圣旨,岂如今日安石作参知政事,傲视同列,旁若无人,爱憎与夺,一出于己,败坏中书故事,皆公亮之罪也。况公亮久妨贤路,无补时政,亦堪罢免。赵抃则括囊拱手,但务依违。大臣事君,固若是耶?方今河北地震连年不已,加之星文谪见,天下水灾,漂溺人民不可胜数。变异之来,无甚于此,庙堂视之,恬不为怪,臣等但恐渐更多事,使陛下不得安枕而卧,皆大臣之罪也。伏望陛下思宗社之长计,措生灵于久安,委任老成有德之人,疏远迂阔生事之辈。臣等不胜爱君忧国之至。
中大夫守尚书右丞王安礼曾祖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可追封英国公制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二、《陶山集》卷一○
敕:朕惟成王推皇考右烈考之心,而后及于文王。又推而上之,至于后稷。率祢之义,岂特王者有是心哉?盖王天下者,独致其隆耳。朕钦辅臣,原其亲考尊祖之意,使伸其恩,以追荣三世,盖非远求也。具官某曾祖明,含章在躬,克开厥后。积仁累庆,施及孙曾。后先相望,作我良辅。嘉谋在国,维尔之诒。有华衮章,亦既无愧。光灵弗昧,尚监兹哉。
昭穆议(图并劄子附。)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四、《陶山集》卷六、《宋史》卷一○六《礼志》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宣德郎、守太子中允、集贤校理、充崇政殿说书、详定郊庙奉祀礼文臣陆佃。臣伏睹中书省批送下张璪、何洵直所论宗庙昭穆,欲以宣祖为昭,翼祖为穆,真宗为昭,太祖、太宗为穆,英宗为昭,仁宗为穆。尊卑失序,非礼意也。窃谓昭穆者,父子之号。昭以明下为义,穆以恭上为义。方其为父则称昭,取其昭以明下也;方其为子则称穆,取其穆以恭上也。岂可胶哉!谨按《祭法》曰:「去祧为坛,去坛为墠」。议者以为坛立于右,墠立于左。臣以周制言之。太王亲尽,去右坛为墠;王季亲尽,去左祧为坛。左右迁徙无嫌。则洵直谓昭常为昭,穆常为穆,左者不可迁于右,右者不可迁于左之说非矣。璪谓四时常祀,各于其庙,不偶坐而相临。武王进居王季之位,而不嫌尊于文王。及乎合食于祖,则王季、文王更为昭穆,不可谓无尊卑之序。臣窃以为古者合食,毁庙之主有不皆祫者,则璪之说非矣。《大传》曰:「大夫士有大事,省于其君,干祫及其高祖」。干者,预也。言大夫士本无祫祭,惟其有功善于其君,进使干祫。则毁庙之主不皆合食,特自高祖而已。假令大夫昭穆以世次计,曾祖适为昭,高祖适为穆,父适为昭,祖适为穆。同时合食,则将偶坐而相临,义不得以卑而踰尊,则璪等将令昭常为昭,穆常为穆乎?如此,则曾祖居尊,高祖居卑、父居尊,祖居卑矣,非所谓父昭子穆,昭以明下,穆以恭上之义。许慎曰:「父为昭南面,子为穆北面」。大夫干祫,若使曾祖复为昭,高祖更为穆,则是子为昭南面,父为穆北面。《大传》曰:「旁治兄弟,合族以食。序以昭穆」。则是生而居处同堂合食,亦序昭穆。假令甲于上世之次为穆,今同堂合食实属父行。乙于上世之次为昭,今同堂合食实属子行。而偶坐相临,则甲宜为昭,乙宜为穆。岂可远引千岁以来世次,复令甲居右穆,乙居左昭,紊同堂父子合食之序乎?璪又谓既为昭矣,又有时而为穆,是乱昭穆之名。臣窃以为昭穆,父子之号耳。茍为昭者不复为穆,为穆者不复为昭,则是昔尝事父为之子者,今虽有子不得为父,茍复为父,则以为是乱父子之名,可乎?《祭法》曰:「天子立七庙: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有二祧焉」。则天子立庙自亲始矣。初立考庙,于是立王考庙,其次立皇考庙,又其次立显考庙,犹以为未也,于是立二祧焉,与太祖之庙而七。显考庙、王考庙与左祧为昭,皇考庙、考庙与右祧为穆,所谓三昭三穆。如曰成王之世,武王为昭,文王为穆,则武王为父,不入考庙,而入王考庙矣。故臣窃谓八庙之制,当以僖祖居中,翼祖为昭,宣祖为穆,太祖、太宗为昭,真宗为穆。仁宗入王考庙为昭,英宗入考庙为穆。是为父昭子穆,称情顺理,尊卑协序。而议者蔽于所见,与臣未同。伏乞断自圣学,一正群议,不胜幸甚。
宣祖昭庙。真宗昭庙。英宗昭庙/僖祖祖庙/(〔贴黄〕据此,子乃为昭,父更为穆。)翼祖穆庙。太祖太宗穆庙。仁宗穆庙/右张璪等所定图。
翼祖昭庙。太祖太宗昭庙。仁宗昭庙/僖祖祖庙/(〔贴黄〕是谓父昭子穆。)宣祖穆庙。真宗穆庙。英宗穆庙/右臣佃所定图。
臣窃观陛下创法立制,必先本之性情,稽之度数。师成于一心,务使仁协义称,后世无得而议。尧言禹度,影在四方,又将大新八庙,泰然不疑,以齐三代盛王所以隆祖亲考之意。然而昭穆之次,议者与臣未侔,而臣区区愚忠,偶怀单见,不敢辄止。谨上八庙昭穆异同,并条次尝所答述者。乞赐折诸圣学,垂法万世。取进止。
谢充钦圣宪肃皇太后钦慈皇太后山园陵礼仪使放罪表(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初,少府监韩粹彦、太常少卿李昭玘,奉引木主入黄堂。佃察视之,乃空匣。即按发其事,又自劾失职。有诏放罪。)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六、《陶山集》卷八
昨充钦圣宪肃皇太后、钦慈皇太后山园陵礼仪使,为失点检礼直官等抬空腰舆行等罪,奉敕特罚铜十斤者。罪大责轻,恩深德厚,粉身难报,感涕易零。窃念臣生长寒乡,出逢盛际,夤缘厚幸,玷窃华资。一昨宪肃因山,钦慈复土。仁圣昭格,神灵护持。雨旸为之调和,嵩洛至于清润。何太常之迷谬,仍少府之愆违。而臣职在总临,失于检察。论辜应坐,罪非可漏之鱼;怀惧实深,奏有不全之马。卒蒙矜贷,尽出生成。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上德能宽,至诚乐与。虚成康之囹圄,画尧舜之衣冠。委曲保全,始终覆护。姑从轻比,止以赎论。臣敢不沦髓知恩,惩羹慎过。玉瑕不掩,已难盖于前愆;金鍊而精,冀或收于来效。仰酬洪造,誓毕馀生。
谢试吏部尚书表(建中靖国元年五月)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六、《陶山集》卷八
伏奉告命,授臣依前朝散大夫试吏部尚书,寻具劄子辞免,奉诏书不允,仍赐对衣、金带、金鱼、闹装鞍辔马者。九重之深,每疑于梦到;八座之贵,敢意夫真为。宝带垂鱼,华鞯饰骏。丘山加重,蚊蚤甚微。窃念臣嘉祐诸生,元丰近侍。久低徊于流落,渐荏苒于衰迟。忽因遭逢,曲先收召。曾莫成于薄效,但有负于洪私。而况《周礼》太平之书,《尚书》百官之本。粤新彝制,尤慎诏除。官至银青,仅能参其班缀;头如白雪,或未入于诠评。夫何浅迂,乃尔侥倖。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舜功甚大,尧性至仁。文景不言兵戈,成康几措刑辟。深怀记履,慎付持衡。猥令鴽鴳之卑,滥冠鹓鸾之盛。臣敢不扶偏用正,去甚惟中。雨鷇风胎,顾难酬于啄抱;山尘海雾,愿少助于崇深。
尔雅新义序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八、《陶山集》卷一一、《尔雅新义》卷首、《小学考》卷三、《皕宋楼藏书志》卷一二
万物汝固有之,是书能为尔正,非能与尔以其所无也,名之曰《尔雅》以此。《庄子》曰:「中无主而不正,外无正而不行」。旧说此书始于周公以教成王,子夏因而广之。虽不可考,然非若周公、子夏不能为也,故予每尽心焉。虽其微言奥旨有不能尽,不得谓不知者也。岂天之将兴是书,以予赞其始。譬如绘画,我为发其精神。后之涉此者致曲焉,虽使仆拥蔧清道,跂望尘躅可也。元符二年五月,山阴陆佃农师序。
嘉禾篇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维元祐丁卯十月,定襄守臣得禾,异亩同颖,部使者臣张商英作《嘉禾篇》。神宗既登遐,嗣皇帝幼冲,中外震惧,罔知社稷攸托。惟太母晦圣德于深宫,五十有四年,克庄克明,克仁克简,肆膺顾命,保祐神孙,以总大政。既临延和,乃告于侍臣曰:「呜呼!先皇帝聪明文武,宏规伟图,轶于古先。丕惟曰,《禹贡》九州之域久封裔壤,埳于殊俗。豺狼野心,终不可豢,序弗底平,时以忧贻于我后昆。乃备材力,乃督事功,务除大害,不恤小怨。今既坠厥志,罹家多难,其弛利源,与民共之,所不欲一切蠲罢」。庶事肇革,众志未孚,新故相刑,爱恶相反,议论乘隙,纷纭互建。疑生于弗亲,忿生于弗胜,其睽成仇,其合成党,盈庭睢盱,震于视听。惟圣母烛以纯静,断以不惑,去留用舍,不归于偏归于是。越三载,群慝斯嘉,群乖斯和,群异斯同。馨闻于上帝,风雨时若,英华丰美,被于草木,发珍祥于兹嘉禾。厥本惟三,厥垄惟五,厥穗惟一。臣闻曰:在昔成王冲幼,周公居摄,近则召公不悦,远则四国流言。成王灼知忠邪之情,诛伐谗慝,卒以天下听于周公。时则唐叔得禾,异亩同颖,以献。推古验今,迹虽不同,理或胥近。臣商英敢拜手稽首,旅天之命,曰:呜呼!先民有言:众贤和于朝,万物和于野,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治平之世,君臣罔不咸有一德。在虞舜时,「百僚师师」;在文王时,「多士济济」。降及幽王,小人在位,君子在野,其诗曰「潝潝訾訾」,又曰「噂𠴲背憎」。呜呼,卿士庶尹敬之哉!曲直之辨,是非之判,罔或不异,如禾之本,终以合颖。利害之当,予夺之中,罔或不同,如禾之颖,非离于本。无有作同,害于而公。
按:《桯史》卷七,四部丛刊续编本。
商周历世盛衰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五四、《演山集》卷四五
问:汤之后二世而有太甲,太甲之后四世而有太戊,谓之中宗。中宗之后三世而有祖乙,祖乙之后五世而有盘庚,盘庚之后二世而有武丁,谓之高宗。商有天下二十九世,复兴者数王。孟子曰:「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不其然乎?周自昭、穆,无复成、康之治,二伯之政,四十馀年,始有宣王一人而已。然而天下之政终为变雅。箴之不通,乃至于诲;诲之不谕,乃至于刺,不及武丁远甚。世数所历宜不及商,而卒过之,行八百年,垂三十世。夫文王百年,其德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继之,然后盛行。及周之末,非待积德而后胜之,诈力之秦,遂行其志,此亦圣贤之作或寡或多之辨欤!然而文、武、周公传及后世之久,商之世,贤圣之君六七作,世数所历卒不及之,此宜有说。诸君试思商、周所以治之之术,与予道焉。
上哲宗乞罢编元祐章疏(绍圣三年正月) 北宋 · 陈次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谠论集》卷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二二、《宋史》卷三四六《陈次升传》、《莆阳文献》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二、乾隆《仙游县志》卷四七、《续资治通鉴》卷八四
臣近奏乞宣谕大臣,遵守敕榜「其馀一切不问」之语,未见施行。今闻差官编排元祐间臣僚章疏,仍厚赏以告藏匿。采之舆议,实有未安,须至再渎天听。臣尝读史,观汉光武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毁谤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当时以此遂定天下,后世书之以为美谈。恭惟陛下即政之初,诏令天下言事,亲政以来,揭榜许其自新,是亦光武安反侧之意。今又张官置局,吹毛求疵,考人一言之失,致于有过之地,是前之诏令乃所以误天下也,后之敕榜又所以诳天下也。命令如此,何以示信于人乎?昔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圭,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请择日立叔虞,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于是封叔虞于唐。夫成王非轻其爵命也,以王言惟行,弗惟反尔。矧今御史台榜示朝堂,进奏院遍牒天下,惟患人之不知,非特戏言而已。戏言尚践而行之,岂有明揭榜示,晓谕臣庶,可反之乎?伏望圣慈念光武安反侧之言,思成王遂削桐之封,所有编排章疏指挥,乞行寝罢。
上徽宗论豫戒六事 其三 修身 北宋 · 陈次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一、《谠论集》卷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三
臣闻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鼓钟于宫,声闻于外」。《易》曰:「行发乎迩,见乎远」。盖修身之应也如此。历观古之创业之君,与夫中兴之主,承乎离乱之绪,其俗其民,久已安于无治,急之则怨,缓之则偷,赏之不劝,刑之不变。于斯时也,而能肇造天命,平涤九区,恢廓宇宙,致治之效,可计日而待者,岂有他哉?盖明乎人可以诚感,难以户说,乃正其心以及身,正其身以及国,故道德由是而明,风俗由是而美也。何则?人君之所恃有天下者,曰天命之,民归之,贤者附之耳。而天亲有德,民怀宽仁,邦无道,则贤者卷而怀之。是三者皆非修身,则莫能致。不然,则昭昭之鉴,可以矫饰伪行而欺之乎?亿兆之心,可以舆金辇宝而召之乎?有道之士,可以高爵厚禄而诱之乎?非所闻也。又况君者,民之师表,动静举措,发于中必形于外,民影从矣,将欲兴崇礼义、厚人伦而美教化者,其可以言率之哉?此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也。是故尧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诛,岂民异习哉,格之者异也。魏武好法律,而天下贵刑名;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岂士异尚哉,格之者异也。此皆前事之验也,其可忽乎!仁宗尝书《无逸》于迩英阁之屏,岁久而敝,命王洙复书之,且曰:「朕不欲背圣言」。乃置之左。取《孝经·天子》、《孝治》、《圣治》、《广要道》四章,命蔡襄书,以对于右,欲使圣言时存乎顾盼。虽以声为律,而身为度者,何以尚兹?其兴事造业,制度遗文,独超于百王之表宜矣。臣愿陛下遹追仁祖,谨厥身修,日新其德,使百官有司相儆曰:「圣德如斯,其可自怠」?岩谷之士相勉曰:「圣德如斯,其可自弃」?黎民戒其子弟曰:「圣德如斯,其忍犯上」?盗贼率其党与曰:「圣德如斯,其敢猖獗」?如是则成康之治,可立而待也。
病起荆江亭即事十首 其四 北宋 · 黄庭坚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成王小心似文武,周召何妨略不同。
不须要出(原作由,据元本、文集、蒋刻本、山谷集、陈刻本改)我门下,实(蒋刻本、明大全本作宝)用人材即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