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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严院新建佛殿记 宋 · 陆绛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重修琴川志》卷一三、《吴都文粹》卷九、续集卷三四、《吴都法乘》卷一○下、《常昭合志》卷一六、道光《苏州府志》卷四三、《海虞文徵》卷八、光绪《苏州府志》卷四四
近代儒家流,以韩退之挤释老,贤与不贤皆欲随而去之,未熟思之甚矣。
夫受天命者莫大于君中国,其间哲后辟王,治乱兴亡之运,接迹而不可胜数。
至于治而兴者,则诸儒必曰:「非人事也,天之历数,辅治世而兴者也」。
乱而亡者,则诸儒亦曰:「非人事也,天之历数,厌乱德而亡者也」。
夫如是,则治乱兴亡之运,莫不推之于天。
韩退之有唐之钜儒也,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不行于当世,而释氏之教独盛于中国,故力排而挤之。
若《原道篇》、《佛骨表》皆著辞深切,痛疾时君奉之太过者也。
其所以然者,诚欲抑之,救其寖盛,未始不为释氏福。
殆弗纳而黜之,彼得益其惑,遂有会昌之祸,岂非道隆则污,物盛则衰之效欤。
天意若曰蠹中国、害生民,则使大中履会昌之迹,如韩文公之比者,佐而辅之,固当拔本塞源矣。
会昌废之未数年,而大中复之,易如走丸,疾如反掌,得非天之未厌其教哉。
噫,大道丧而有仁义,仁义衰而尚权诈,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塞于时、杂于霸,金仙氏之说,其有不兴乎?
由是源于汉、流于魏、波于晋、宋、齐、梁间,与吾儒老子之教鼎峙于中国。
若夫本空寂、破迷妄,以出生入死之说,为兴善灭恶之鉴,蚩蚩之氓,从而远罪,则如来真意,深于救世者也。
而时君奉之,或多立寺宇以徼福,或广度僧尼以崇教。
上焉者佞之,下焉者化之,如之何不为后世弊哉!
盖崇之者失于其道耳。
文中子曰:「斋戒修梁国亡,非释迦之罪」。
此诚得之。
我国家四圣御县,烛知化源,寺观沿旧而存,率禁其创置;
僧道限年而入,必试以行能。
故天下名山胜槩,或有所旌异者,非道存乎人,孰能与于此哉。
姑苏北走有邑曰常熟,邑之西偏有佛宇曰宝严,即梁天监中所建也。
倚山面湖,绣若屏障。
尝有希辩禅师者,心悟大乘,是焉栖处。
钱氏霸国时以名闻,召归馀杭普门寺,目为慧智禅师
及钱氏献土,随召请见,赐紫方袍,号曰慧明大师
继时厌居京国,归隐旧刹。
钱氏以师人境俱胜,复施金五百两,建七级浮图一所。
淳化中太宗皇帝召赐《急就章》、《逍遥咏》、《秘藏诠》、《太平圣惠方》凡一百四十三卷,奖高风,旌善地也。
院旧名延福,天禧中邑尹胡公顺之飞章上请,帝可其奏,改赐今额焉。
院有佛殿者,积其岁月,了无尺椽。
明道中武陵龚显始发信心,崇妙果。
次有东京禅慧院僧清鉴浮杯至止,苦行自修。
谋兹胜缘,有若符合
复有邑人诸葛頔、李仁寿、樊福佥悦所闻,赞成其事,且曰:「仁祠之兴为我福地,今绀宇不立,粹容无睹,则吾侪何所起信哉」。
由是捐厚施,贸良材,庀徒僝工,审曲面势,即其旧址,以新创,经始于景祐之丙子,落成于庆历之乙酉,凡数年而能事毕矣。
观其壮而不华,而不陋。
巍乎中者其宇一,所以纳高广之座而宅乎毫相也;
翼乎旁者其舍二,所以容仪卫之位而列乎宝供也。
远而望之,若太微之凝帝宇,耸在云端。
迫而察之,犹列汉之立仙宫,来从方外。
其为功德殊胜,可思议哉!
武陵公帑无多藏,屋无馀润,独以兴弊补废,皇皇于佛事,人所难能矣。
若夫师兴之前,鉴公继之后,事有冥契,岂诬也哉。
绛里人也,因熟于兹山之游,目击诸公之善,以文见托,得以直书。
时圣宋庆历六年,岁在阉茂王正月一日,将仕郎、守真州扬子县陆绛记。
君举(三)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六、《浪语集》卷二四、民国《瑞安县志·文徵》卷六
林伯顺过东关,属已还鹊林,恨不得见。
书辞宜荅,而未有端便可寄。
旋闻上庠中补,喜之不寐。
此于君举盖不足道,然而顺流扬帆,千里起于足下,有可为英材乐者。
仲可还里闬,方襞幅具书,忽石应之见访,出前后两示缄墨,慰抃何已!
审知诸公固相縻以学职,诚典学者善意,不知我者且有积薪之诮,受之无益。
闻牢辞之,正合鄙意,诸公相知,当不强也。
示喻语小万法悉备,语大一毫不立,兢业之心,平荡之道,盖非一非二、知言知德,诚有不可载且破者,要须默而成之,始得大小一二。
涉乎计校之语,孔门汾上言不如是,如何一言而尽?
古人言之久矣,王文中论司马谈善论九流,知其皆原道德之意,而各有所蔽,自非明了之见,殆未易易。
王、魏一代人杰,尚有愧于礼乐之事,《周官》见疑后世,何足讶邪?
复雠法虽不具,然今律文犹有轻重相明之法。
用论讨贼,当于左宫之时;
事切救焚,奚暇士师之告?
书于士者,谓应复雠之法耳。
先王作法,凡绝无而仅有者,一皆大为之防。
士师得人,安可预必?
用刑又须阅实,审非推刃之道,而后释之。
逸贼一端,未之尽也,学者要在优柔,使之自得,博约之至,欲罢自不能矣。
此事固有立谈而辨者,曾非一朝之积。
言于未及,宜不受命,切祝自今谨之。
崇释次儒,自是井中之见,其所从游常讶。
某于此罕道,然却不敢横议是非,从彼间来此,攻之且不入,异时当付此老,使自针之。
全真尝所与游,门墙峻甚,每以白眼视天下士,闻于全真特厚,或可介而见之。
如闻意乡,我辈未暇从之。
宋老志名以全真,欲见故录,与之岂无渗漏?
然所期于若士者本不及此,当以度外容之。
舅氏幸同舍真淳,固尽其人,就成其材,乃所赖于朋友。
滕推官颇闻其名,似已之所任,俟到城郭,图一见之。
张侍讲旧为九重知遇,加问学日富,自宜有所悟,合从此虚纳,天下大幸,然而事久多变,又未知乡去如何?
某前此辞命,盖妄意当然,惧人不谓深婉,知复何恨!
诸公之意甚厚,非所望也。
前既无效,今而轻举,可乎?
四三哥已因景元寓书,五三哥亦已通问,但未闻其母讣,方因仲可吊之。
应之趣向已若老成,真大可畏,能琢磨之甚善。
儿子固愿受教,然其母有女子之爱,病未全已,姑留后图。
下踰谆谆,知感知愧。
《军志》名已前见,牧之所引,不类武侯之言,然八阵图从此推演,有如见于武侯之集,前辈何以不能识之?
李卫公引志说图,方知八阵所出,反复其语,与孙武子所称军政,殆皆司马法欤?
阵法旧来口授,只以《军志》、《握奇经》、马隆李靖、裴绪之说,参伍以变,忽卒未易图之,姑自详复为佳,不然,请俟它日。
《州图》纳去荆州、南交二纸,抄毕蚤希寄示。
扬、冀草具未补,梁州、和夷未曾释地,幽、雍都未下手,《幽经》却备,幸而不为事夺,一两月间莫可成矣。
《诗说》所以不欲出者,乃可为知者道。
四三哥尚不谓是,故不欲复示人,苦欲得之,不敢隐也。
已自略去训故之说,须于言外逆之。
参之《楚辞》以见其训,伍之《乐府》以尽其情,订之《左氏》以致其思,正之《礼记》以通其说,又断之以孔氏之学,《孝经》《论语》之所引證,乃知非妄作耳。
纸札非佳,毋令损败为祝。
得侄子象先问,未欲经说之广,切在加意。
伯顺莫已还里,曩蒙诿以其父名志,黾勉承命,不可用则收之。
张子猷给事致远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九、《默堂集》卷一九
人来,又辱惠诲,伏审秋暑增热,台候益胜,感慰无喻。
了斋诗跋》稍改旧文,益佳,三复叹仰无已。
然来谕终欲措荀卿孟子之列,则意所未安。
荀、扬所至固可取,但许之以传尧舜之道,则非彼所能当耳。
何则?
道之所在,不容有小疵者所能传也。
若曰汉儒尝列之邹国,汉儒于此盖未之达,恐不足据。
退之原道》见处最亲,故来谕以为欲且从《原道》,正与鄙意相契。
然《原道》以谓「之死,不得其传焉」,岂复数荀、扬哉。
读《荀子篇》,其末云:「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此犹是恕语,二子书具存,岂特小疵而已!
此《原道》所以言「不得其传」也欤。
今后生传洛学者,斥浮屠,此何足论。
龟山云:「佛氏之于吾儒,极其所至,所差眇忽耳」。
此语,虽达如王氏,尚未能窥其藩篱,彼将以口耳之学评议两家,多见其不知量也。
给事素不以贤贵自挟,故有言必尽,幸勿见罪也。
齿长之诲,益见宽厚。
唯足思慕栖云之风,私以「禅」额其院,初尝献疑,恐私字未隐,然得其实,又似无害。
更有一事,前书已奉闻,恐忽而未谅,今再提起,幸留情。
高文意在了斋欲为延福不朽之传,却只作题跋,而不名以记,实不肖所未达。
方公得了斋诗,推重其人,以为延福改律为禅,肇自了斋,故寺僧画像设祠,使后人知所从来,而名足师所居之堂为「了」堂成,文以记之,则其事自显矣。
文成名以记,而徒跋其诗之后,他日万一有不悦者,去其诗板,则堂亦从而废矣。
幸为延福加虑,易跋为记,庶久远有所附托,不为庸人湮没。
初意似尤善也,不审尊意以为如何?
公平生唯以谦损为务,此固可以为乡党法,然或谓之跋,或谓之记,其实皆欲尊信前辈,初无毫发增损。
愿更裁酌其中,不胜万幸。
渊鄙意狂戆,以公见容,故寻常语言无择,往来书问有相可否处,幸勿示俗人,恐「乌」、「焉」成「马」,便成罪过耳。
暑气过于长夏,病躯挥热不暇,作字不谨,并幸照察。
尚阻参承,更冀奉亲倍保崇重。
不宣。
策问(三)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默堂集》卷二○
或问佛于王通,通曰:「圣人也」。
「其教如何」?
曰:「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
盖有取于其心,不取其迹也。
佛法之行于中国,盖千数百年于兹矣。
豪杰名世之士,往往不鄙其说,一有诘之以非吾儒之道,则过而为王通之论者,不知几何人也。
予疑夫迹之于心,犹木之有末,而水之有流也。
岂有迹非而心是者?
今其教益炽,而学士大夫所以奉之者,比隋、唐之际又甚。
世无韩子,其孰以为不然?
借使《原道》之论兴,而以燕伐燕之讥得以胜之矣。
嗟乎!
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
彼其所以入人之深,亦各有理,岂易以口舌争乎!
然倘至于道,则有不可不辨者。
圣人在上,人伦已明,苟用其言,于法有禁,未火其书,意可见矣,然犹不能绝人之心好也。
愿与诸君极其本原而扬搉之,深明前世儒者取予之是非,槩之以先王礼义之诚意,以證今日学士大夫所以奉之之失。
庶几从上之令,于道弗畔,苟为异也,亦以自治而已。
诸君以为如何?
王蠋事后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二、《鸡肋集》卷三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七四、《八代四六文钞》第三一册、《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九、《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无咎题跋
古之世,有不去商纣之虐君以从周武之圣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
伯夷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圣,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
古之人有不爱刳身戮尸之患,以求尽忠极节于其君者,其人曰比干
比干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贤,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
古之人有不爱将军之印,不顾万家之封,引身即死,以明君臣之大义,而求自附于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
孔子孟子之称,而其名亦不获自附于伯夷比干焉,学者不可不道也。
当燕之破齐,齐王也,临菑之地,汶篁之疆,为齐者无几也。
齐之臣平居腰黄金、结紫绶,论议人主之前者,一日狼顾鸟视,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则屈而降,无一人为其君出身抗贼以全齐者。
方是时,王蠋齐之布衣也,积仁洁行,退耕于野,口未尝食君之,身未尝衣君之帛,独以谓生于齐国,世为齐民,则当死于齐君,乃奋身守大义,以区区之画邑以待燕人,燕人亦为之却三十里,不敢迎。
后燕将军之贤,念之在而齐之不灭也,数为甘言啖之,曰:「我将以子为将,封子以万家,不者,屠画邑」。
曰:「忠臣不仕二君,正女不更二夫。
国亡矣,尚何存?
今劫之以兵,诱之以将,是助桀为虐也。
与其无义而生,故不若烹」。
乃经其头于木枝,自奋绝脰而死。
士大夫闻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
于是,乃相与迎襄王,而齐之残民始感义奋发,闭城城守,人人莫肯下燕者。
莒、即墨得数战不亡,而田单卒能因其民心,其智谋,却数万之众,复七十馀城,王蠋激之也。
始予读《史记》,至此未尝不为废书而泣,以谓推之志,足以无憾于天,无怍于人,无歉于伯夷比干之事。
太史公当特书之、屡书之,以破万世乱臣贼子之心,奈何反不为立传?
其当时事迹,乃微见于田单之传尾,使之名仅足以不失传,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
且夫聂政荆卿之匹,徒能瞋目攘臂,然不顾,以报一言一饭之德,非有君臣之雠,而怀匕首、袖铁椎,白日杀人,以丧七尺之躯者,太史公犹以其有义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壮士」。
苏秦张仪陈轸犀首左右卖国以取容,非有死国死君之行,朝为楚卿,暮为相,不以慊于心,太史公犹以其辩智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奇材」。
以至韩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学也,犹以原道附之老聃
淳于髡驺衍田骈慎到接子环、驺奭之徒,迂阔之士也,犹以为多学而附之孟子
然则世有杀身成仁如王蠋之事者,独不当传之以附于伯夷之后乎?
噫!
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意在于正君臣、严父子。
使当时君臣正、父子严,则《春秋》不作矣!
后世愚夫庸妇,一言一行近似者,皆当笔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补世教者,得无特书之、屡书之乎!
此予所以为太史公惜也。
山南西道节度参谋孟东野溧阳。) 南宋 · 冯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九、《景定建康志》卷三一
扰扰今人中,贞曜心独古。
披搜三百篇,顿挫五七语。
其中春草心,浩荡报慈母。
原道接圣传,当时一韩
駏蛩互前后,云龙相上下。
永怀絜其长,畴若视所与。
一尉何荒凉,千年仰清苦。
端明苏公1101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八、《鸡肋集》卷六一、《八代文钞》第三一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维年月日,门人具位晁补之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端明尚书苏公先生之灵曰:孔子在位,狱讼文词,可与人同,不独有之。
至所罕言,所不可闻,曰天道性,与利命仁。
莫大匪天,莫难匪利,若性命仁,皆深远矣。
夫惟道大,则知者希,有所卓尔,回犹病之。
天下纷纷,皆以利往,吾岂难之,利不可长。
凡是五者,皆微不传,譬彼为国,鱼不脱渊。
虽微不传,然见其绪,千载一人,尚如旦暮。
秦汉而还,轻失此学,徒既其文,谓为广博。
圣言所罕,与不可闻,初莫之闻,矧寻厥根。
匪根之出,其华易悴,易悴之华,惟文士愧。
马迁韩愈,好古而奇,六家《原道》,顾未知之。
今其所作,匪道惟词。
后生如簧,谈天与利,饰性命仁,以之贾世。
笃生苏公,干橹圣门,跆韩躏马,匪以其文。
孔子圣,文莫犹人,若大且难,以藏厥身。
世无孔子,孰明其至?
更百斯年,曰此文士
岂不炳蔚?
铿轰似之,至反说约,窢然过之。
何以实斯,粤有自来。
驰骋千古,经营九垓,破百家往,躐阜踰堆。
朅其山立,送者自崖,曰此勤矣,乃人之开。
反而湛思,道不在远,罕言不闻,一以是贯。
宅道之奥,𦕈其独存,有不得已,文乃其藩。
固尝自谓,吾言如水,行所可行,止其当止。
此但言语,聊以为嬉。
惟昔人贤,事业若斯,遭时有用,从本出之。
诚身有道,忠乃孝移,如麟如凤,胡可伪为?
呜呼哀哉!
既曰仁贤,宜贵宜寿,亦贵寿矣,于德不究。
间关岭海,九死来归,何嗟及矣,梁木其摧。
呜呼哀哉!
补之童冠,拜公钱塘,见谓可教,剔垢求光。
顾惟冥顽,汔未闻道,愧负公语,以无成老。
穷秋讣至,沉痛刳肠,扁舟东泛,道哭公丧。
作此鄙词,惟公所喜,伸哀一恸,绝弦自此。
呜呼哀哉,尚飨!
韩愈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一、《柯山集》卷三八、《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圣宋文选》卷二七
韩退之以为文人则有馀,以为知道则不足,何则?
文章自东汉以来,气象则已卑矣。
分为三国,又列为南北,天下大乱,士气不振,而又杂以蛮夷轻淫靡嫚之风,乱以羌胡悍鲁鄙悖之气。
至于唐而大坏矣,虽人才众多如贞观,风俗平治如开元,而惟文章之荒,未有能振其弊者。
贞元中,独却而挥之,上窥《典》、《坟》,中包迁、固,下逮《骚》、《雅》,沛然有馀,浩乎无穷,是之才有见于圣贤之文,而后如此。
其在夫子之门,将追游、而及之,而比之于汉以来龌龊之文人则不可。
然则知道欤?
曰:未知也。
之《原道》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
果如此,则舍仁与义而非道也。
「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
道有君子有小人,德有吉有凶」。
若如此,道与德特未定,而仁与义皆道也。
于道本不知其何物,故其言纷纷异同而无所归,而独不知子思之言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曰性,曰道,曰教,而天下之能事毕矣。
礼乐刑政,所谓教也,而出于道;
仁义礼智,所谓道也,而出于性。
性则原于天。
论至于此而足矣,未尝持一偏曰如是谓之道,如是谓之非道。
曰定名,曰虚位也,则子思实知之矣。
者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而健于言者欤。
策问(一六)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八、《东莱吕太史外集》卷二
问:统大道之传者,万世所共宗也。
为子为孙,言其父祖之谱谍,昭舛穆讹,则必得不克负荷之诮。
以学者自名,而吾道之谱谍阙然不讲,陋孰甚焉?
故愿与诸君订之。
仲尼尝有言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苟断自文王之后,嗣以仲尼,则置武王、周公于何地?
不然,仲尼之言果何谓也。
孟轲氏七篇之终,自尧、舜、讫于仲尼,上承下授,罔不咸备,其论仲尼,则踵之无有乎尔。
颜渊曾参,得道之传,皆遗落弗载,曾不得与莱朱散宜生伍,抑又何欤?
韩愈氏《原道》之篇,谓死不得其传,用法严矣。
至答张籍书,又谓己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
何遴于前而宽于后耶?
文、武之道同伏羲,置是皆不同欤?
舜、文若合符节,置是皆不合欤?
溯而上之,则尊卢、狶韦、大庭、栗陆之道,果何自而究其始?
沿而下之,则田骈宋钘惠施邹衍之属,果何自而叛其宗?
系其绪而酾其流,吾儒责也。
其详著于篇。
圣美翟家原道中之作 北宋 · 范纯仁
五言律诗 押东韵
晓烟浮水白,晴日透霞红。
屈曲岭头路,萧条旗脚风。
主恩覃塞外,贤业满胸中。
始信人声远,欢迎到处同。
贾子春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方舟集》卷一三
专使辱书,甚惠。
富于藻缋而秀于语言,若欲跨人头角而杰出其上者,此岂细事,但不知仆何以当吾子之意。
不然,于礼亦过矣。
谓仆欲行圣人六经之道,而与四方英俊共之,则然矣;
必欲使仆如孔、孟以降荀、杨、韩子数圣贤者,高其闬闳而推用其徒,以张皇羽翼,则仆有所未敢也。
数圣贤者,皆天之所授,以续尧、舜、三代帝王不传之业;
烂漫季世,又厚畀其徒而阴相之,俾相与维持于万死流浪,以有立于千载者,皆天也,此岂人所为哉!
虽然,仆固不敢议,诚得数圣贤者复生今世,仆将率平日所与共学者而游其门,亦未敢便溟涬而列于群弟子之下,如升堂入室,亦次第可学而至也。
仆所得于贤朋友诚多诚厚,度他人未能有此,仆得之亦私,以此自贺自乐,不知天亦有意于我者乎!
诚得天假以馀年,未即委顿坑谷,更如吾子之教。
虽然,亦未敢侈用吾心而轻出人力,以速诮取骂也。
近日赵鹗有书来,令仆多著书,意亦如吾子之教,而庶几尚可勉者。
《太玄》、《法言》、《原道》等篇,如诸子不难作也。
《易》曰「修词立其诚」,诚立则词立,如吾子之文固佳矣。
凡所以望于仆者,笃实用而略浮华,崇理趣而省虚伪,苟可施于身而立于世,幸以悠久可传为念,无贻他日不诚之戚,仆终受赐矣。
因入城见访,閒居对客谈道,亦一乐也,迟俟,不宣。
刑狱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三、《方舟集》卷八
生者《易》之德也,《易》以是生天地,生圣人,圣人又以其德之生保天地之生,又以复于《易》之生,生生不穷。
《易》之所以不息者,生德也。
且圣人权生物之柄以立于天地两间,乌能保其生而不杀也哉?
其所以杀者,乃其所以生。
虽天地亦用此以为生之消息,以时之代谢为物之荣枯也。
孔子曰「古之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者,韩康伯释之曰「服万物不以威刑」。
其所谓神武者,无刑之刑,不杀之杀也。
大刑无刀锯而化,小刑无鞭朴而教,肃然者得于不怒,凛然者得于不诛。
凡吾之甚武者,皆聪明睿知之运,《易》道鼓舞不测之神,此《需》、《讼》、《师》所由以次序,相受为卦也。
饮食者人之所须,以生民勤于求生,不计所当得,以至于两竞为讼。
其启端甚微,其取用甚细,天地不禁,圣人不呵,凡以遂其欲生之意,使不至于夭阏疵疠乃已。
故于《讼》之大象不过曰「作事谋始」,以塞有事之争心。
用狱敕法则寓之《噬嗑》。
噬嗑者,犹自口吻馀食除去其间,未果于杀,此无刑之意,非特无讼也。
然人之争心,宁复有既,一讼不已,众讼之兴,众讼则斗矣,此《师》之所以次于《讼》。
小刑不已,必至大刑,自然之理,一杀不忍,况众杀乎?
鞭朴不忍,况刀锯乎?
故于《师》之大象不过曰「容民蓄众」,以见其所受之众、所生之繁尔。
至于《萃》然后除戎器,于《谦》然后利侵伐,于《豫》然后利行师,亦未果于黩武也。
大抵《易》六十四卦,而言刑狱者凡六卦,皆《易》之生德所寓,天地资其生,圣人权其生,其为刑狱之词槩之曰不杀之杀,生中之杀也。
《系词》曰:「生生之谓易」。
曰生生者,生天地之生,生圣人之生,其生之大矣乎。
中孚》则议而致信,《旅》则审而不留,《丰》则折之,欲其不用,《解》则宥之,欲其无过,《贲》则明其政而已,于狱有所不敢者,不以刑饰政,故曰六卦者《易》之生德也。
唯《噬嗑》一卦,著之繇词,何也?
以明饮食所自,除去口吻之间,争不至讼,众不至师,则周仁之始基也。
文王之世,身被羑里之拘,见炮烙之威,肆虐吾民,心有所弗忍,著之繇词,异于他卦,如是而已。
春秋之世,失周家忠厚措刑恻怛之仁,三千之刑日益烦,而吕侯之刑日益甚,以需致讼,以讼致师,何其纷如也!
然则孔子大象释词非特著文王之仁,而圣人无刑不杀之仁备于此矣。
抑尝论之,《易》治天道,《春秋》治人事,以《易》之天治《春秋》之人,天人之统相为用久矣,而《易》为洁净精微之教者,孔子推《易》之无杀,以止《春秋》之杀也。
而记礼者以其流失之于贼,司马迁至以申、韩配之,曰「原道德之意」者,以道德之刻,其洁净精微流为申、韩刑名之深。
呜呼,孔子象词微矣,抑亦史迁之误欤?
雪中呈秀老原道 北宋 · 邹浩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引舟西上正隆冬,千里隋堤雪翳空。
恰似常年三月尾,柳花凌乱逐东风。
日本国丞相原公舍经记宝祐三年三月 南宋 · 释了惠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八二
非教无以求佛语,非禅无以悟佛心。
囿于名相,蔽于玄关,未见其得也。
必曰顿悟自心,明见自性,拔永劫之疑,蹈大方之表,则知教非佛语也,禅非佛心也,吾心之常分耳,得不为出尘大丈夫之能事哉。
虽然,佛距中华,雪岭沙漠之外,跨阔逾十万里,禅教所化之国,所备之机,莫不系于时。
韬光鹤树,千有馀载,而大教东渐;
更五百年,而正宗荐至。
使不以教乘诱熟之,而正宗骤至,则青天霹雳,得不骇怪于当时?
梁迄宋兴,阅岁既久,道传器受,不易丝毫。
派列五宗之后,倏翕倏张,济北一灯,实为震耀。
正续崛起而振之,是为十六世。
光明隽伟,奔走海内,学者指双径为道之所在而迫趋之,犹夕阳之浣。
道人圜尔来自日本,一语投机,擢置近侍。
坐阅再期,挟正续之道而归,大坐故山,一香供凌霄,示不忘本。
窃谓日域名相之学,与宋相埒,而正宗之传,则兆于觉阿向金牛作舞处。
勘破瞎堂,国人歆艳,蔚为之宗。
逮今尔公益佐兴之,与有力也。
将见一灯传无尽灯,烨然不夜
先以谓系乎时者,厥有旨哉。
公重为先摄政原道家见知,特加师礼。
而道家之子左丞相实经禀父之志,崇笃教门,欲报先妣准三后太夫人之德也,相与聚族而谋之,课其儿女昆弟,亲书《法华》等经四部,总三十二卷,贮以层匣,贯以霞绦缕、金钿螺,极窥天巧,尊经也。
升济之具,报罔极之恩,率本于孝。
噫,不事外慕,而手书佛经,可谓知所向矣。
圜尔重惟先师之恩德一豪亡报,陈请是经归镇径山正续先师圆照塔院,如经所谓是中已有如来全身舍利者,岂细故哉。
丞相欣然诺之,其亦喜法宝之有所归,而圣善之有所托矣。
尔公与余敦同禀之义,属了惠被旨此山也,拳拳致书,附以四十二臂旃檀大士,重以斯经为托,嘱为之记,将以纪实行远。
尝试为尔言曰:「先师握单传直指之柄,扫文字语言之学,今公以是报之,余又从而为记,得不厚辱于师门,贻咻于众楚」?
若曰:「碎单传直指者,此经也;
破文字语言者,此经也」。
则强为尔记之。
大宋宝祐三年三月望庆元府太白名山天童景德禅寺住持、嗣祖比丘了惠记。
按:《西岩和尚语录》卷末,续藏经第二编第二十七套第二册。
胡五峰论语指南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三、《攻愧集》卷七八、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同治《永州府志》卷九
《论语》一书,自昔大儒不知几人,未有能发明「仁」之一字。
樊迟问仁,夫子固尝答以爱人矣。
韩昌黎原道》首曰:「博爱之谓仁,他何望焉」。
自伊洛二先生始发千古之秘,洙泗言仁,深见本源。
兹读《指南》一卷,枢密黄公、察院沈公皆深于此者,五峰断以一言,方见二公犹有差处。
一曰有心于为仁,则曰:「如此立言,恐不识心、不识仁也」。
一曰能恶人,则或者疑焉,于是复明仁者之心,曰本无所恶也,则曰:「只是当好恶之时,胸中元未了了也,乌得为仁」?
又「颜渊问仁」之下有曰:「人有仁不仁,心无不仁,此要约处,不可毫釐差」。
呜呼!
此言旨哉,此《论语》之本体也。
然而非二公相与讲贯,亦无以发五峰之言,故易以朋友讲习为说,盖天下之说未有过于此者。
夫子以学之不讲为忧,盖君子之忧未有甚于此者。
学者可不勉哉!
心静天地之鉴论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九、《高峰文集》卷一三
即一心以观万法,万法不为有馀;
即万法以求一心,一心不为不足。
心之本其至矣乎?
窈冥至道,若不可测,宅心于无营,则□者以之明;
幽颐至理,若不可测,宅心于无蔽,则隐者以之著。
此昔之欲见天地之纯者所以不外求也。
虽然,亦岂有择而然哉?
内观无我,外观无物,内外无足为物我。
冥于一,则方寸之地亦虚而已矣。
虚无清净而纤埃不留,寂寞恬淡而众妄举灭,则阴阳所以难终难穷之道,生成所以难测难识之理,初不出吾性分之内者,乃今不能逃吾之□照矣。
庄周书》曰:「圣人之心静乎?
天地之鉴此矣」。
其然乎!
请尝论之。
湛然圆明,无□无馀,物万变而不汩,形万化而不亡者,人之性也。
圆者以运,方者以处,若有机缄而不得已,若运转而不自止者,天地之情也。
即不动之真以观性,性者,其道之成体乎?
即多变之情以观天地,天地者,其道之致用乎?
惟心之无物,无所不包而实无所包,本性之真以成体,而配天地之情以致用者也。
静故体全,物物具足,而奚天地之理有不备耶?
静故□□物物照了,而奚天地之心有不见耶?
故心非求乎天地,而天地实不离乎心;
天地非藏乎心,而心实不外乎天地。
心则有得丧也,天地因之而存亡;
心则有幽明也,天地由之有隐显。
谓天地□心之所能鉴则不可也,何则?
阴阳之所以消长,四时之所以□谢,日月星辰之所以运行□临,风雨霜露之所以散閟生杀,山岳之所以峙,江河之所以流,虫鸟之所以变化,草木之所以枯荣,意者岂无自而然耶?
亦曰道实为之而已。
吾心之神,经□万方,为道主宰,方且与造物者游于未始有物之初,而况天地之著焉者,有不得其所自尔乎?
盖道之所在,惟静则明。
心之所鉴天地,犹水之烛须眉也。
方挠之以微风则不明,非水之性也;
方汩之以邪思则不明,非心之本也。
须眉常存乎水,天地常存乎心,而其所以咸见或不见者,静与不静而已矣。
夫惟圣人原道于未始有物,则知物无非妄;
悟道于物无非妄,则知动无非邪,是故非蕲于静也。
万物无足以挠心,则于其并作也,吾独有以观其复,其于芸芸也,吾独有以究其归,则其自有昧然无不□者矣。
其静也,非蕲于明也。
室虚而白生,宇□而光发,精神四达,并流而无所不极,上际下蟠,见道如视,则不待仰观俯察,而其所以为天地者,了然乎胸次矣。
是其真君之所照临,真宰之所制服,将旁礴万物以为一,则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者也。
神明者于此乎昭著,因以为其鉴焉;
形色者于此乎陈露,因以为其照焉。
是在圣人,犹为不足道也。
策问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三○○○、《高峰文集》卷一四
问:圣人作经以遗天下后世,天人之道备矣。
君子以之修身,圣王以之为天下国家,犹之取方员平直于规矩准绳,天下之器悉出于此,而未有能废之者也。
洪惟圣朝以经图治,操验稽决,无非经者。
故养士以肄经为业,选士以通经为贤,课其功不略于胄子,程其能不废于武夫。
夫岂区区以是为得才之筌蹄也哉?
资以共治,实惟经术之明,故每重焉。
诸生蒙被教养之久,师友渊源所渐,宜无愧于此矣。
一日得其所知,若刺经以作王制,传经以断国论,求之古人,举能与之合乎?
抑道德性命之旨又臻其奥境,而功用不侔,曾汉、唐之诸儒不足道乎?
愿悉陈之,翼以得成才焉。
问:文武异事,而道本一致,犹人之一身,刚柔缓急,以时翕张,然后适得其平。
岂谓武则无与于文,而以文名者终无所用于武乎?
诸葛武侯之行师,见称天下奇才,而王通许以礼乐;
李卫公兵法,后世师焉,而考其始终,伟然为一代名臣,不全以战功显。
彼固曷尝以武之名为病耶?
有官君子以能文求试,盖奴视韩、彭、卫、霍辈,若将浼己。
至若武侯卫公,宜所不辞也。
有如异日从子所好,不置子于旗鼓行阵之间,抑将何以报上之德,趋功名之会乎?
尝试言其所学所志,有司将幸以得才焉。
问:官不贵少,要使天下无废事;
士不贵众,要使天下无滞才。
盖事废则民告病,才滞则士告穷,二者均之不可。
然方承平熙洽之时,人材众多,理宜遴选,留滞之患,尚非所恤。
乃若日者诸路以阙官上闻,多至三数百员,事之不治,其弊可胜言哉!
且以为仕进者少耶,则铨部云集,率数十人而拟一官,果非不急于仕也。
且以为内重外轻,士多希进,迟迟去国,以幸免州县之劳耶?
则朝廷革侥倖之弊矣,尚何图哉!
岂铨选之吏容有玩法之奸,鬻阙而不以闻乎?
岂铨选之官每拘员少之文,留阙而不以示乎?
抑奔竞之徒方且引去而未及就职,一时之事有适然欤?
诸生学古通世务者也,尝试推原其故,有司将以复于上焉。
问:世人常患儒者不可使将兵,多以迂阔败事,观房琯用《春秋》战法覆师误国则然矣。
郤縠之阅礼乐,敦诗书,晋人独以为可帅卒佐文公成霸业。
杜元凯身不跨马,射不穿扎,研绎坟籍,自其所长,而平吴之功优居第一。
乌在儒者之不能邪?
于皇治朝,惟儒是任,峨冠接武,备文武之全才者不知几人。
借令一日边陲有烽燧之警,亦将取颇、牧于禁中而足矣。
虽然,前哲有言,天下虽安,战不可忘。
将不豫设,无以应卒,抑当今之务也。
在古兵法,使贪使廉,使贤使佞,故或拔于行伍,或奋于奴隶,而亟能成功,初不假于知书,又何邪?
宜有至当之论,可备采择,愿遂陈之。
问:边境之事,城池高深,器刃犀利,兵练而积,非不可以守也,而不可以恃。
所恃以制夷虏之命,在其有人而已。
若昔高唐之守,得朌子焉,而赵人不敢东渔。
彭城之守,得黔子焉,而燕人为之北祭。
魏尚之为云中也,以军市租给士卒,以私养钱飨宾客舍人,而匈奴于是远避,莫敢近塞。
段文昌镇西蜀,徙荆南也,驰一介靖黔中之乱,飞一羽解南安之围,至使彭濮大酋请石刊誓,愿脩贡献之礼。
数子不折一戟,不劳一旅,而其威信足以安边靖难如此,亦有道乎?
愿为之发明,以诏边吏。
问:昔人尝谓膏粱之性难正,故以求公族之大夫,必得敦惠者教之道艺,文敏者道其志行,果敢者验其得失,镇靖者脩其性情,要使餐和染教皆为善良,且进至于成德之君子。
今朝廷众建宗子之师儒,而朝夕之以诗书礼乐之习,意犹是也。
然则沐浴嘉泽,嚅哜至言,亦既有年于兹,若所谓温柔敦厚而不愚,疏通知远而不诬,恭俭庄钦而不烦,广博易良而不奢,诚有得于问学,晓然知经之所以为教乎?
春秋群公子,汉、唐之宗室,固多贤者,其间不负师傅之训,有如前所谓者,亦尝考诸传记而得其人乎?
幸并举而详说之,庶观所学。
问: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大中至正,无欠无馀,行乎万世之久而无弊者也。
自晚周以还,道衰以隐,民俗浇淫,性命之情荡而不复,异端邪说又从而簧鼓以惑之。
于是有老聃氏者,原道德之归,以返天下之迷;
释迦氏者,明空寂之真,以惊众生之妄。
盖二氏所以轧周孔而盛行于后世者,势使然也。
惟圣有作,合三为一,以尧舜周孔之道纳斯民于皇极,而浮屠、老子之教亦所不废,兹万世遇也。
然言必贵于可行,习常患于不察,敢问自周而上,无所假于二氏,而盛明之世,方且合而用之,何耶?
夫以圣人在上,不见排斥,则其无二致可知。
敢问其所以不异而圆融和会,殆将冥于无间者,果安在耶?
茂明之,庶观所学。
问:尧舜周孔之道,载在方册,炳如日星,有目者之所共睹。
以治心脩身,以为天下国家,求之于心而合,推之于物而宜,无欠也,无馀也,无过也,无不及也,孰能抑扬增损于其间哉?
循之则治,拂之则乱,师之则正,背之则邪。
所谓稽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行乎万世之久而无弊者,其斯道欤!
自晚周以还,道术不明于天下,异端邪说簧鼓以惑天下之民者,其说甚众。
于是有老聃氏者,原道德之归,以返天下之迷;
释迦氏者,明空寂之真,以惊众生之妄。
盖二氏所以掩前芳而盛行于后世者,势使然也。
惟圣有作,合三为一,以尧舜周孔之道运天下于掌上,而以浮图老子之教陶冶其性命之情而助成之。
若异端邪说非此者,悉皆屏黜而不得用。
故学之徒虽青衿小子,抱膝而高谈者,无非性命道德之妙,兹万世一遇也。
虽然,言之要能体之,习之要能察之。
敢问自周而上,二氏未行于中国,尧舜周孔之道果何所欠乎?
自周以还,二氏既盛于天下,尧舜周孔之道果何所补乎?
夫以盛明之世,方且合而用之,则其无二致可知,敢问其所以一而圣朝之所以取者,果安在乎?
其详明之,欲以观诸君所到。
问:先王盛时,党庠遂序彬彬乎四海九州之间,礼义以兴,习俗以成,人材盛而国强,政事立而民富,盖无一不由于学也。
后世昧治之本源,学校徒取虚名,而不知所以兴之者。
皆是道之不行,岂无自而然耶?
洪惟我天子以尧禹高明之资,追述先朝之美意,教养之法粲然大备于今日,虽菁莪之乐育,未足拟其髣髴,兹万世之遇也。
然则士生斯时,所以励术业而图报称者,当如何哉?
涵泳服习,为日滋久,还视其中,果有以大异于失其所养者乎?
夫周贵秦贱,非特上之人有以贵之,而亦士知所以自贵。
厥今之士,皆知所以自贵,而无或丧其廉耻者乎?
道德资之以一,风俗资之以同,试言其所以美化善俗,一而同之者,以何道乎?
儒术诚行,则天下大而富;
敢问所以富天下者,术安在乎?
古者受成于学为,夫道者谋之所自出也,不识若仲尼所谓我战则克者,亦既学而得之否乎?
君宜无愧于此矣。
有司方以言取人,不得不详于设问。
其著于篇以自见,且欲以验士之无负于朝廷尔。
问:圣人作经以遗天下后世,天人之道备矣。
百家众技之说,譬若耳目口鼻,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
扬雄尝谓:「升东岳而知众山之迤逦,浮沧海而知江河之恶沱」。
善乎其能论经之大体也。
智足以知圣人者,以其所言逆知其所不言,以其所为逆知其所不为。
孟子于《云汉》不信「靡有孑遗」之语,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
善乎其能取经之意而遗其言也。
知经之体,则不裂其全而大理以明;
解经之意,则不拘于墟而大方可蹈。
之所以异乎诸子者也。
诸君从事于此久矣,之所论,于经何以见?
孟子之所疑,于经尚或有之乎?
其试广之说,推孟子之意,以见所学。
有司将幸以得才,愿无辞焉。
问:奔竞之风,从古所患,而近世为甚。
包苴竿牍,千里必致,乞怜借重,恬不赧颜。
夫岂薰习之久,遂莫知其非耶?
日者朝廷深惩其弊,罢堂选归之铨部,易格注精以较试,私谒不得通,创员不复置,彼将无所求,不得不循其分矣。
然而议者犹谓法徒行于中都,其在四方不见举之,故态尚自若也。
视职业为馀事,而朝夕所汲汲者每在于是,殆非穆穆清朝所望乎有官君子者也。
繄欲人人安于义命,不污以自营,不夸以外慕,宿道乡方,以追羔羊自公之美,如之何而可?
诸君试图之,有司将择以献。
问:仲尼没,传圣人之道者孟轲氏。
考七篇之书,要其离合会归,视仲尼如出一人,学者莫能以差殊观,亦称之曰孔孟云耳。
后之作者虽欲有继,曾若日月之不可参明,而世亦不以同年而语也。
天佑我宋,挺生真儒,实左右我神考,格于皇天。
一日配食元祀,与颜、孟同席,举天下之人翕然与之,不以为异。
呜呼!
岂智巧果敢所可得哉?
虽然,雷同趋和,中实不省,所以众人也,君子则当究知之。
若孔孟之所以为孔孟,固未易以一言举,然集大成者乃其所以圣,而其制行则无可无不可是已。
承三圣者,乃其所以继孔子,而其制行则每以宾师自处,嚣然不可少贬者是已。
然则先正文公一皆与之合行,出处语默,固有所谓异而同之者乎?
世之相后数千百岁,而云实继之者,独果安在?
明经奥,殆其馀事。
必有所谓心传而默契者,愿闻其概。
庶观平日之脩习,非但摭其华而已也。
问:国以仁义为本,而善兵所以定功。
兵以节制为先,而出奇所以决胜。
周公为国,其制兵也,坐作进退皆有法,而孔子亦曰:「我战则克」。
是为仁义者未尝不知战也。
孟子游诸侯,每谈仁义之道,而鄙争城争地之非。
当时惟无人委国以从之,使或委国而从之,敌且至境而不战,是坐受其败也。
然则孟子果能勿用兵,独仗区区之仁义,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乎?
夫秦之锐士不足以当桓文之节制,故后世惟诸葛亮李靖为得兵法。
孔明已去,司马仲达观其行营军垒,不觉叹服。
李靖常以正出奇,未尝专用奇,此为有法制而不务侥倖者也。
韩信之军脩武,高祖即其卧内夺之印,易置诸将,尚未知,此与棘门、灞上之军何异?
乃能数数胜敌,世服其善用兵,又何耶?
试推孟子之可大用,而述其未施;
韩信之有大功,而究其所以不假节制之术。
庶兵之本末可以类得矣,愿与闻焉。
问:经以探道,史以覈事,内外并进,本末兼得,此事之所以裕乎为世用者也。
方今经术之盛,方领矩步泳游庠序间者高谈道真,秕糠百氏,既熟闻其语矣。
若乃诗书以降,时君世主所以致治之迹,可以参稽理乱于后世者,史尚多有之,岂独无可言者乎?
尝试举其一二。
汉文帝专务以德化民,几致刑措,而或者谓其以严致平
孝宣励精政事,侔德商宗、周宣,而或者以为实杂霸道。
考其治效终始,有可为之辨明者乎?
抑其言皆有谓而然乎?
东都之世祖,唐之文皇,皆以不世出之资,削平祸乱,亟致太平,帝王之烈高矣,而史氏乃以永平之政比隆建武,永徽之美追风贞观。
然乎不然,亦论治者之所愿白也
诸生藏脩日久,载籍所传,宜无不考,其详为之说,庶观博古之识。
问:先王子惠之政,诏于尧,懋于汤,哀矜于文王艰阨疾苦之间,备官于成周。
盖圣人在上,化育万物,犹之一气之运,昆虫草木无细或遗,宁使匹夫匹妇有一不被其泽者乎?
恭惟我天子仁孝圣治,礼备乐成,宵旰兢业,犹惧德施之未周,乃诏郡邑究尽所以惠鲜困穷之方。
故居养有院,安济有坊,漏泽有园。
仁恩德意,渗漉洋溢,欢声和气,充塞天地。
年登俗阜,嘉祥荐臻,诸福之物,四方以其异来献者,史不停记。
呜呼盛哉!
抑尝伏睹诏令之勤渠,赒给区处之备善,与夫表异徵旷,赏罚察视之严明,盖帝尧、汤、文所未有也。
斯民之生,何其幸耶!
虽然,遐方万里,尚虑间有不足与共理者。
曰居养,而游手或因以窃食者,不敢拒其来;
曰安济,而羸瘠或至于濒死者,未必听其入。
然则负朝廷之意孰甚!
诸君久于庠序,以是圣政之所先,宜讲之熟矣。
伊欲任职之吏,亡拘文而失实,亡略法以幸免,率皆至诚恻怛,以一人之心为心,如之何而致其然耶?
幸究言之,有司将采择以献。
问:善学者,既其实不既其文。
夫惟尽心体性,自得于言谓之表,故言语事为不期于古先圣贤而已与之契。
自道术不明,揽英华而习步趋者,天下皆是,乌知所谓学哉!
洪惟我神考发天纵之蕴,以大学之道启迪天下之士。
上圣述之,益用敷阐道德,惟命之理,昭然在人心目,洋洋乎四海九州之内矣。
顾所期于天下学士,岂直要其能言而已哉?
盖自父子之仁充而圣人之天道可与,自可欲之善积而不可知之神可至,此学者所共知,而上之人所望乎下者也。
然则果亦有能进修于此而上达者乎?
诵夫子之言多矣,其能视富贵如浮云,安死生之有命者乎?
皆读孟子之书矣,求所谓得志则泽加于民,不得志脩身见于世者,果谁是乎?
诸君藏脩日久,非口耳徒也,试言其所以自得而允蹈之者何如。
愿闻其崖略焉。
问:先王官人,先德行而后艺能,《周官》之书详矣。
惟我圣主稽古图功,自比年以来,诏令数下,以庠序宾兴为未足,又疏八行以搜扬遗逸,要尽复乡举里选,如先王之时而后已。
呜呼!
圣意亦可见矣。
盖真贤懿行,无世无之,前此求之,实未得其道耳。
世俗耳目狃常习,故易科举以庠序,则已为创见。
况行实之举,初不问艺文之优劣而遂官之意,宾贡之郡邑,荐列之里闾,尚不能无未喻之人也。
诚欲远近内外无贵贱小大,一皆至诚恻怛,以一人之心为心,无蔽贤而上蒙,无失实而下比,搜访推择,惟当是举,而不为文具以幸免于保任之责,如之何而致其然耶?
诸生试言之焉。
问:庆赏刑罚,人主驭下之术,而非下之所以享上。
盖居其官者必能其事,食其食者必利其人,犹之会计之必当,牧养之必息,亦将措己于无负而已。
待赏与罚而后劝惩,是凡民耳,何所贵于弁冕之士夫乎?
去古逾远,同寅协恭之风,化为贪懦无耻之俗,虽曰圣神继作,积习之弊丕变,有极难者,主上悯焉。
爰自临御以来,训迪戒敕,屡形恳恻之诏。
于斯时也,宜夫人成士君子之器,而清议无所容其喙矣。
然而朝廷适建一事功,则议赏必先,明罚必后。
如此而犹有冒取而计免者,况能不待是而自竭乎?
此其故安在?
圣王躬道德之化,远迈百王,而所以一二诲之者,又如此其至,何其匪躬尽瘁,公尔忘私者,尚或鲜耶?
诸生试原其所以,欲观忠嘉之论,可以上复吾君,毋专学谀佞也。
问:善用兵者,运奇无穷,千变万化,出没神鬼,而莫究其极,故战而每胜,玩敌人于股掌之上,而非侥倖于万一者也。
然则若孙子之败庞涓,令万弩见举火则俱发。
至白书下,不钻火烛之,或昼过马陵,则膑岂遂无以胜之乎?
韩信去国数百里击赵,使李左车之策,以奇兵从间道绝其辎重,成安君深沟高垒,不与之战,则且前不得斗,退不得还,计果将安出乎?
李广以百骑遇匈奴骑数千,乃解鞍纵马卧,以示无畏。
使匈奴知其去大军犹数十里,遂围击之,则广将奈何?
王霸之往视滹沱,诡言冰合,比光武至,冰适合耳。
使至河而流澌莫济,追兵且蹑其后,霸又欲何为耶?
数子皆古之善用兵者也,其料敌制变,必非黔驴之技。
试以兵法逆推其所谓应变不穷者各当如何,亦足见诸君之所学也。
问:文武异事,而道本一致,犹之二气之运,必相资然后乃能生成万物。
古之人其备乎?
太公望武王言兵,而王道之本,治国之要,天文地理,人事之纪,靡不贯通,上极乎道德,下周乎器数,盖非徒战胜攻取之事而已也。
诸葛武侯之行师,号称天下奇才,而王通许其能兴礼乐。
李卫公兵法,后世师焉,而考其终始,伟然为一代名臣,不全以战功显。
夫所谓将帅之才,不当如是耶?
诸君泳游庠序,素诗书礼乐之习,计所自期,奴视韩、白、魏、霍辈必矣。
方今之时,甲兵之问不至于庙堂,有如异日终不置诸君于旗鼓行阵之间,则将报上之德,欲以何乎?
若以谓在吾术中,惟上所用,则是今日之所习者,真可以兼得圣人之所谓文者乎?
试为言之。
问:大江之西,沃壤千里,岁漕京师以百万计,官办舟船,十郡毕力,视他路数为最多。
盖濒川俯涧,往往长林巨麓,易于得材,而斤锯钉楔之工,略无停刻。
故虽江淮他郡之载,时取给焉,所济博矣。
然列樯衔尾,付之刑馀亡赖之手,累千百艘而无一返者,岂东南运漕之用广,岁造之数适足以给之欤?
抑其或为奸弊,既取所载,则毁舟以厚诬乎?
试究其利病而图之。
问:兵之法存于书,昔子房得其秘于下邳汉祖资之以成大业。
侯君集学于李靖,觉其有未尽之妙。
是兵法固可传也,然如韩、彭、魏、霍辈,曾何所闻,而皆能料敌制胜。
赵括雅读父书,谈辩莫屈,而卒有长平之败,是何耶?
岂诵其书者不必善制变,而善制变者不必袭其法耶?
法贵以少击众,而王剪之伐荆,则曰非六十万人不可。
兵宁拙速无巧迟,而赵奢之救阏与,则留二十八日不行。
兵戒倍道趋利,而段纪明之伐羌,日夜驰二百里以致犍。
若此类者不可悉举,是兵固多变,不皆考其法于书也。
然则将舍其书而不用耶,则无以发用兵者之
将守其法而蹈之耶,则无以尽其变化之神。
如之何而可?
问:王者代天理物,调燮阴阳。
阴阳由其道,万物遂其宜,天人和同,叶气充塞,即休祥降,符瑞臻,兹太平之极致,非可以力求而幸得也。
昔之人盖尝以其类推之,若曰道有以格天,则景星明,甘露降;
泽有以漏泉,则朱草秀,醴泉涌;
德及于鸟兽,故凤皇翔而麒麟游
德被于八方,故钟律调而祥风至。
至若莲蒲感于克孝,平露应于得贤,宾速显继嗣之平,蓂荚彰历象之得,盖未有无因而至者。
虽曰通天下一气,至于天地之大和应焉,则诸福百祥理无二致。
然气同者求,声比者应,置鉴燧掌握之间,得水火于太极之上,物固有各以其类感者。
用是求之,其说顾不自有理哉?
于皇圣朝,化洽治极,天申景命,符贶委至,普天率土章闻而图献者,曾不可以缕数,盖振古以来,未有如斯之盛也。
然则某德之脩,故来某福,某政之举,故致某异,其大者顾不可以析言而备颂之乎?
欲以观诸君之博。
问:六经,圣人所以载道而传之后世也。
道所无用,圣人不言,经之所传,岂直糟粕而已哉?
君子以之脩身,圣王以之为天下,犹之取方员平直于规矩准绳,天下之器悉出于此,而未有能废之者也。
然则允蹈其实而见之言语事为,阐扬其义而详于论述辩说,宜继圣有作者所为悉心也。
然《孟子》七篇之书,粲然靡所不载,而未尝一辞及《易》。
先正文公训释群经,研极奥颐,而独遗《春秋》。
意者战争之际;
义利且犹不分,无足与言阴阳之妙理欤?
意者褒贬之书,圣人不得已而为之,固非盛明之世所当务欤?
历世诸儒,若荀况扬雄、王通、韩愈之流,往往备论其所以为教,莫敢有所先后,又何耶?
诸君必尝讲之,愿闻其说。
问:古者党正国索鬼神而祭祀,则以礼属民,而饮酒于序以正齿位,州长则春秋以礼会民,而射于州序。
盖坐立异位,多寡异豆,而养老之礼行焉。
明耻以去留,观德以中否,而择士之法寓焉。
仲尼有言:「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
谓是也。
方今学校遍于寰区,所以教养之者至矣。
然乐且颁而乡饮之仪未脩,射虽习而升黜之政未立,岂明伦善俗者固以尽道,宾贤序能者固以尽术,有不在于沿袭往迹而既与之深契乎?
抑设施固自有序,而行且及于是乎?
设其将遂行之,则夫参酌损益,要成万世不刊之典,又当如何?
试并言之。
问:料敌之道,必先较彼己之短长,审其国俗之好恶,以此所长,攻彼所短,避其所欲,施其所恶,则力不劳而敌可胜矣。
学兵于书者,可以不知于此乎?
徒守古人常胜之定论,不相其宜,而欲概施之,未见其不舟胶而车没也。
诸生宜有见于此矣,他姑不问。
若迩者蕞尔蛮蜑乍臣乍叛,诚欲尽得其欲恶利害之情,与夫战斗械器之所习,以制其区区蜂蚁之命。
吴起所论六国之俗,亦有可言者乎?
愿闻之。
问: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后世为人和言兵者,直壮曲老而已,大抵权谋诈力之为尚。
然则后世未尝不用兵,兵亦未尝无胜负,岂时异事异,孟子之说有不必尽然耶?
自周以来,如吴、越之更存亡,楚、汉之异兴灭,魏、吴、蜀鼎峙而虎争者,或伤而或毙。
南北七代,水胜火负以相乘者,遽得而亟失。
彼其成败之相绝,不啻霄壤,亦有所谓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乎?
抑皆以强弱小大转相吞噬,一切人情天理之弗问乎?
固有所谓彼善于此,而后世弗之察乎?
学兵欲尽其道,古今胜败不可不博考也。
试为言之。
问:治世不废武备,而设为教养之法,大要示吾有以制夷狄之命,使不得侮我鄙吏而已。
勤思动众,决胜负于旗鼓行阵之间,岂圣人训武之本意。
假令百战百胜,万举万全,犹非兵法所谓善之善者也。
三代之士远矣,若昔高堂之守有如朌子者,而赵人不敢东渔于河。
彭城之守有黔子者,燕人于是祭北门,赵人于是祭西门。
段文昌镇西蜀,徙荆南也,驰一介定黔中之乱,飞一羽解南安之围,至使彭濮大酋请石刊誓,愿修贡献。
永泰之寇合众三十万,郭子仪独从骑数十入虏阵中,去介免胄,申结欢好,而回纥感动,为之倒戈。
彼数子者,不折一戟,不劳一旅,曾不见其所以制胜料敌之方,而其功力足以安边靖难如此,果何所得而能尔耶?
在法固有之乎?
愿为之发明焉。
问:大学之道,古人以之正心修身,以之为天下国家,虽若禹、稷、颜回出处卷施之异效,要有得于斯道,未始不同。
譬若水之流为淮济之清,以其源清耳。
玉之在椟,讵不信其可以为圭璋乎?
后世之士学失本真,徒诵穷通皆乐之语,而中实无所执持。
故圣读庸行,扬雄尝以为忧,而其著书,首以「学行」为上,盖能推吾仲尼「时习」之旨也。
夫习者习行之也,三千徒独颜氏子为好学,岂其勤于诵说耶?
谓其时习而勤行之耳。
学苟异此,虽复皓首穷年,究心古人之糟粕,犹为不知学也。
况以卜射禄利,如贱丈夫,今日获而明日舍其耒耜,彼又何暇议所以行之者哉!
方今圣主阐扬至教,以惠幸多士,在在洙泗,宜皆非口耳徒矣。
敢问大学之道,时习之方,敏求而允蹈之要安在?
必有至说,可以警未悟而裨教本,非徒有司幸以得才也。
愿毋辞焉。
问: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此天数也。
虽尧、汤在上,不能以人事易。
圣人惟能先患豫事,善其政以待之,故虽有饥馑,民无转徙扰攘之虞。
如今日常平之为利是已。
义仓歛散,法严令悉,循良布满,类能奉而行之,殆见夫艰阨之惠下逮穷左之乡,僻陋之聚,曾无匹夫匹妇之或遗,此民生圣时之幸者也。
然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则富之藏于民者如此。
今岁一小歉,辄张口以待哺,岂游手末作耗农夫之食者尚众,而力耕者寡欤?
将民恃太平,无所顾畏,每侈其用而自取不给欤?
抑取予歛散之权要归于公上,因其狼戾而为之委积,待其窭而颁之,固当若是欤?
试言其故,欲以观经纶之识。
问:昔唐世初尚何伺,中朝士相过,金吾辄飞启宰相,至阖门谢宾客
裴度之相也,始建请还第与士大夫相见。
大和中,因缘通谒至客所,私载酒集阁,酣醉乃去,盖末流之弊也。
于是李德裕之相也,始喻御史,有以事见,必先白台乃听。
凡罢朝,繇龙尾道趋出,遂无辄至阁者。
德裕之惩弊得矣,然欲固执之耶,将恐失吐握延豪英之意,非所以尽下。
必以晋公为可法耶,又患靡然奔竞,积习陵夷,而弊或由前,如之何而可?
学者之于世务,当能鉴古以求时之宜。
愿闻傥论。
问:谏官、御史任天子耳目之寄,所资以订国论而肃朝纲者也。
献替可否,致君于无遇之地,纠正邪恶,成在位羔羊之美,非得高明刚大,特立不群之士,将谁使尸之哉?
方今朝廷清明,俊乂允塞,所使居是职者,宜极天下之妙选矣。
然而论列之际,间有未厌公议,尚烦威令之惩艾者,其故安在?
岂选择未加精,偶非其人而然欤?
何其非是是非若是之无取!
然则奈何?
旁求遴选,欲委之左右大臣耶,将恐有叩轮之私,凭社之忌,而言或以势而屈。
必待一人之自择耶,又患沈于下僚者无自而知,而才或以势而遗。
载图其可,必有至当之论,试质诸古而陈之。
问:用兵之道,要在知己知彼而不贪事功,是以无败。
晋侯欲用其民,子犯以为民未知义,必示之义,又示之信与礼焉,然后用之,故一战而霸,此所谓能审己也。
汉祖欲击匈奴娄将军还报,以为壮士大马皆匿不见,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已而果然,此所谓能审彼也。
将帅受命出征,所率以效死者皆勇悍之卒徒,而非素习礼义之民,若何其审己乎?
偏师直指成命,盖有所受,虽践不测之虏,有进无却,若何其审彼乎?
量敌度己,皆所不暇,贪功倖利,势固不兑。
然则以何道而取必胜耶?
兵法于此,宜复有说,试为言之。
问:自昔兴替理乱之由载在方册,学古入官者,无间于文武之士,皆所宜知也。
由周以来,如吴、越之更存亡,楚、汉之异兴灭,魏、吴、蜀鼎峙而虎争者,或伤而或毙。
南北七代,水胜火负以相乘者,遽得而亟失。
彼其成败之相绝,不啻霄壤,亦有所谓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乎?
抑皆以强弱小大转相吞噬,一切人情天理之弗问乎?
固有彼善于此,而后世弗之察乎?
有官君子以能文求试,盖博学知古今者也。
试为论其梗概,有司将幸以得才焉。
策问(一三)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三
问:治乱废兴之故,数千载间,其既有圣贤之效者,所不论矣,自馀岂无渺然长思、放言而太息者?
要皆谓成、康后无善治,周、孔远无正学。
其志往往磅薄宇内,而求一世之尽从吾说,而不可得也。
然至今独以孟氏为是,其果然乎?
荀卿于制作之原,富强之效,视帝王六经所论,无一不周。
扬雄虽不如荀之详也,如梡革断鞠,所以谆谆于唐、虞、成周云者,意亦独至。
自馀有师说、家法者,陈经制长策者,俱非魏晋以下所可及。
王通谓可以再造彝伦,而悲末世之苟道;
韩愈推孟氏之功不在禹下,《原道》所言,亦非他儒者能及之。
虽然,则曰:「孟氏之死,不得其传焉」。
自是举世同声和之,顾岂无人哉!
抑孟氏之名已尊,而人不敢异议也,果有所见哉?
此不可因人而言也。
本朝欧阳公之门,学者方盛,尤善论文学政事,耻一事物不知。
泰山、徂徕间,则有行修经明学者,所谓师表。
湖学胡公,尤笃治道,其学者多有才效,号为学术尤备
汝南周氏、二程先生关中张氏,以道学倡天下,论学在当时,遗言至今日,世亦户知之矣。
虽然,成、康、周、孔之后,道术为天下裂,治效泯然,不知由起之故,所谓渺然长思、放言太息,数世不过几人,而论议顾不复有如孔、孟之一。
藉彼荒唐之鸣、长短之说,如昔日之甚,不知学者何所取为不□之證,以敌异端欤?
今而曰伊雒云也,自周、孔以来,宁独贤欤?
其间作者多矣,若貌敬口是,因人之言,则非学者矣。
彼其曰治国平天下,物有先后也,致知格物云也,笃恭而天下平也。
无实可议,无證可考。
夫作王制,议大事,傥幽冥而不知,汉儒且深病之,是其所论尚未周欤?
虽然,彼其考古今精矣,而顾多论大体,何欤?
其有得于古今之精,所以守经遭变者,可得闻欤?
若是,与孔、孟之传,无一不相似也。
则委吾心,布四体,以求圣王之奥可也。
若不能自信,终身悠悠于一二之见,则如昔之作者皆罪之。
《书》不云乎:「九州涤原,四海会同」。
愿历考作者,相与输中心而讲之,毋徒游言而已。
博爱之谓仁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论学绳尺》卷三、《止斋论祖》卷上
道公于天下,见之私者小之。
君子不大其说以辨焉,则昧者莫觉也。
甚矣,小见之害道也!
夫心与道一,道与仁一,仁与万物一。
自佛老离仁于道德之说,而天下之言仁者始小。
嗟夫!
彼其小也,于仁固无加损;
此其大也,于仁亦岂加益。
君子必辨焉者,圣人之道包容天下若是然也。
韩愈作《原道》以辟佛老,首之曰博爱之谓仁。
韩愈以博言仁,以佛老小吾仁者也。
凡君子之言道,定以名之者,非君子之意也,觉天下之不知者也。
天下不知易,仲尼是以生生名易;
天下不知中,子思是以喜怒哀乐名中;
天下不知善,孟子是以可欲名善。
理在天下,自有定论,而何假圣人之名言者?
然则,非君子意也,觉天下之不知也。
仁之说具于《易》之元,隐于《洪范》之极,散于《中庸》之诚,详著于《论语》之克己。
博爱之名未立也,也以博爱言仁,定而名之,是岂为知仁者告也?
毋亦以为佛老不知仁者设也。
陋矣夫,佛老之不知仁也!
尧舜以仁官天下,禹汤以仁家天下,伊周以仁相天下,孔孟以仁师天下,孰非此爱之加?
而佛老者曰:仁,小惠也,吾相忘于道而已,奚仁为?
嗟夫!
壁鱼见日于隙,曰:日之明,咫尺也。
坎蛙见水于井,曰:水之深,寻丈也。
佛老见仁于小惠,而曰:仁之施,区区也。
辟佛老者也,不名言以大吾仁,乌在其为辟佛老者哉?
昔者生民之初,天下盖不能自立也。
圣人者以其博爱之仁,凡为天下利悉为之备,其寒也衣,其饥也食。
其居之陋也,宫室之;
其涉之危也,舟楫之;
其群之争也,书契之。
是果何心为之耶?
此以仁心为之也。
彼佛老生死吾仁之中,而懵然以为无赖于仁,其亦不知本也甚矣。
呜呼!
佛老之不知吾仁,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而且以其说祸天下之知仁者。
世无韩愈,吾见仁道其几息也。
太史公尝言,申、韩之惨刻,皆原道德之说。
夫道德者若非为惨刻之唱,而其流必至于此。
盖其同死生,绝亲戚,置天下于不爱之地者,佛老基之也。
故自佛老之说行,天下之爱始衰。
也以博爱名仁,亦以还天下君子长者之道,而惟吾仁焉是归也。
故尝为之说曰:鲁哀公小儒,孔子大之,而儒始尊。
叔孙武叔毁圣人,子贡大之,而圣人始尊。
佛老小吾仁,韩愈大之,而仁始尊。
而好议论者又从而疵之曰:之贤不加于孟子
孟子于兼爱之墨,力以不仁辟之,而之所言,不几佐墨者?
噫!
逊美行也,子哙之不取,用之过也;
廉亦美行也,仲子之不取,亦用之过也。
爱岂贼仁者?
墨子之非,亦用之过也。
学者乌可醇孟而疵韩?
韩愈所得一于正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止斋论祖》卷下
君子之于道,莫难于知所择,而尤莫难于知所守。
知择而不知守,则异道胜而正道裂矣。
夫正道之在天下,人皆知之,则亦人皆得之。
然知者众而得者寡,非正道之不易得也,择之不正而守之不一也。
君子之明道,要必择其所正焉者,守之以为一定不易之学。
所守一定,吾奚惧夫异道为哉?
故虽邪说蜂起之时,而正道终不至于泯没者,一君子所得之力也。
予读《唐史》,见其赞韩愈氏以「学其所得,粹然一出于正」之言,因得以为之论。
尝谓正道之患,不起于害道之人,而起于叛道之人。
夫名非害道,实则叛道,此其为患尤甚于异端邪说之炽,不可不辨也。
盖自去圣人绵远,正涂壅厎,百家之学起而乘之,以与吾道垒者盖不知其几也。
贤人君子之患夫彼之足以害道,而吾之卫道者又不可以不至,乃于是焉出其区区之力而与之驰骛乎纷争之地。
往往其力益不足,而其道益屈;
其道益屈,而其说益变。
至其久而无功也,则从而尤之曰:吾道正道也,而彼之道亦反经而正者也。
夫既以为反经而正矣,乃始移其平日卫道之心,而为操戈入室之举。
荀卿号为杂伯称王,而反以非尧舜为辞。
扬雄亦不诡圣人者,而犹有取于老子之说。
二子且尔,下此将若之何哉!
盖彼非不知夫正道之不可或变也,其始也择之固未甚正,而其久也守之亦未能一。
一者不守,则正者分矣。
呜呼,天下而无学圣人者也,正道之传则已尔;
天下而有学圣人之人,则韩子明道之功其可掩乎哉?
甚矣夫,元和之际,举天下而惑于异道也。
佛道之害,正道之蠹也,而习闻其道者方且乐其诞而自小。
自小之患犹可也,而为上者方且蔽其术而尊事之。
也孰从而正之?
或争四海之惑而有所不惧,犯人主之怒而有所不顾,身可杀,而正道不可一日废焉。
非徒以口舌争也,盖其平日所择甚正,所守甚一,非六经之旨不传也,非圣人之书不观也。
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其心,谀佞诪张之说无所出乎其中。
吾知信圣人之道而已,至于时之所尚,众人之所习,则皆牢关固拒,推而放诸禽兽之域,敢望吾圣人之藩篱哉!
自非择之精而守之固,吾未见其有得乎此也。
今观《原道》等篇,而言道之正论,凿凿乎如五谷之可以疗饥,绳绳乎如药石之可以伐病,不谓之「粹然一出于正」,可乎?
孟子曰:奕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
学奕而二其心,则终其身无所得。
然则所守不一,而欲其尽出于正,又可得乎哉?
呜呼,明道之难其人也久矣!
自夫子二百有馀年,而孟子出焉。
夫子立正道者也,孟子广正道者也,而则守正道者也。
之所守正道,信可嘉矣,而后之论者乃以上封禅书、祷黄陵妃、待命宰相之事而议其非是,特未知史臣立言之法尔。
史臣之赞,盖美其有明道之功,而未尝及于出处之迹,虽以略焉可也,而谓可少之哉?
虽然,之纯正,吾无以议为也,独怪夫孔孟之后,如董仲舒之贤,后世不以传道许之,则亦可恨焉尔。
罢黜百家,潜心大业,与天人大槩之旨,正谊不谋利之说,类非汉世学士大夫所能为者,而仲舒尽之。
此正韩子之流也,亦可谓学正而守固□也,愚故表而出之,以著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