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皇极经世索隐序 宋 · 张行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三、《皕宋楼藏书志》卷四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九
先天者,伏羲之《易》也;
后天者,文王之《易》也。
《太玄》者,子云之《易》,后天之匹也。
《皇极经世》者,康节之《易》,先天之嗣也。
《观物篇》立言广大,措意精微,如《系辞》然。
稽之以理既无不通,参之以数亦无不合。
《经世》之数,元会运世,主之天而地也;
《观物》之数,声音律吕,主之地而物也。
夫天之运行有一十二万九千六百之年,地之生化有一十二万八千二百四十之物,物之动植有一十二万二千八百八十之数。
先生之书不过万一千六百馀言,而天地之物之象之数之理,否泰消长,损益因革,其间罔不包罗。
自六经以来,诸子百家之作,原道析理,未有如此之简要也。
先生之子尝为叙述,而象数未详,辄索其隐,以俟同志。
按:《皇极经世索隐》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昌黎濂溪二先生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三
天地能自立乎?
曰:微圣贤则天地之经不正,乌乎立!
生民能自安乎?
曰:微圣贤则生民之极不建,乌乎安!
天之生圣贤也,其意固有在也。
昔为老氏之学者,曰天有柱,地有维,若皆依形而立者。
吁,天地果以形而立,其不以形而坏乎!
夫人性之有五常,人道之有五品,此即所以天之柱地之维而有生之类所恃以为安者也。
一柱倾则垫,一维弛则堕,若昔圣贤所谓更相扶植而不敢后者,以是焉尔。
尧舜至于周公,扶植之功见于事;
孔子至于孟子,扶植之功见于言。
言之与事,若或不同,然《春秋》成而乱贼之祸熄,杨墨距而禽兽之道消,其有功于天地生民则一而已矣。
乌乎,此圣贤之统纪所以不可不续与!
孟子没而圣学失传,汉儒若董仲舒氏、扬雄氏皆尝以道自鸣,而性命之源则有所未究。
然赖其言而世之学者犹知尊道谊,尚名教,天理民彝,未尽泯绝,则亦不可谓非其力也。
乡使申、苏、庄、墨之徒独行乎中国,其不胥为夷者几希。
故尝谓尧舜周孔之开皇极,创造之勋也,汉世诸儒则区区持守而已。
自汉至唐而有韩子,自唐至本朝而有周子,其斯道之中兴乎!
盖昔者圣人言道必及器,言器必及道,尽性至命而虚也,洒扫应对而末也。
自清净寂灭之教行,乃始以日用为秕糠,天伦为疣赘。
韩子忧之,于是《原道》诸篇相继而作,其语道德也必本于仁义,而其分不离父子君臣之间,其法不过礼乐刑政之际,饮食裘葛即正理所存,斗斛权衡亦至教所寓。
道之大用粲然复明者,韩子之功也。
自《汤诰》论降衷、诗人赋物则,人知性之出于天,而未知其为善也。
继善成性,见于系《易》,性无不善,述于七篇,人知性之善而未知所以善也。
周子因群圣之已言而推其所未言者,于图发无极二五之妙,于书阐诚源诚立之指。
昔也太极自为太极,今知吾身有太极矣;
昔也乾元自为乾元,今知吾身即乾元矣。
有一性则有五常,有五常则有百善,循源而流,不假人力。
道之全体,焕然益明者,周子之功也。
二子之学虽所造不同,而其扶持天常、植立人极,要皆有功于百世者。
绍定元年,长乐朱袁之万载,谓昌黎公在唐实自潮移守袁,而濂溪先生亦尝摄县之泸溪镇,遗风馀韵,在人未泯,乃即学宫讲堂之东,为堂三楹,绘其象以祠,书来曰:愿有识。
某惟韩子之于是邦,虽善政良法有以及人,而世之相去盖已甚远,若周子则暂涖焉,治教所施有不得而闻者,然则侯之祠之也果何为耶?
意者天经地义之所存,一或失政则民有不得其生者,二子之道施之是邦者有限而播之天下者无穷,此其祠之之指也。
学于斯者,盍味其言而思其人,屹乎若泰山北斗之瞻,粹乎若光风霁月之挹,知道之大用常流行乎天下,而其全体具于吾心,则知所以用力之地矣。
韩子言其用而体未尝不存,周子言其体而用亦不外是也,察体用之一源,合知行于一致,学者其思所以用其力哉!
若夫惟笔舌谈说是工而亡反躬践履之实,甚者以惑世贾利焉,是则二君子之罪人也。
有志之士,其尚戒诸!
侯名起章,字章之
刘文简公神道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九、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一、《考亭渊源录》卷九、《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上更化改元之九年二月工部尚书刘公薨,诏以光禄大夫告其第。
十四年六月,有司按《谥法》,博闻多见曰文,正直无邪曰简,请谥公曰文简,诏从之。
其孤垕以前尚书郎三山陈公孔硕之状来谒铭。
德秀公游有年,凡其修身立己、正君端朝之本末,实具知之。
顾常窃论,公平生大节,虽未易以一善名,然溯其学问之源流,与夫见诸谋谟事业,则惟正之一言足以蔽之。
盖公皇考银青府君蚤受学于屏山刘先生籍溪胡先生,尽得理义精微之蕴。
公幼在家庭,耳濡目染。
少长,府君授以河南程氏书,曰观此可以为学矣。
晦庵先生朱文公以道德为学者师,公出入其门,切磨讲贯者数十年,视他从游之士为最久,而所造为特深,则其学固已粹然一出于正矣。
公之天资厚重而不浮,纯一而弗杂,又尝用工于致知力行之地,故其言必正言,行必正行,确然自守,以终其身。
晚登朝廷,致位侍从,虽未及尽行其志,而奋忠陈谋,察微虑远,汲汲于扶持天下之正论,而诡随迎合以售其私者一亡有焉。
德秀以为「正」之一言足以槩公之平生者,讵不信夫!
今明诏用有司之议,以正直无邪谥公,其可谓不虚美矣。
盖正者直之所自出,直者正之所自形,二字之褒,传信百世,奚复以铭为哉!
垕曰:「古者有诔有铭,铭不可以诔废也,君其弗辞」。
乃即陈公之状,剟取其要而书之。
公讳字晦伯,盖汉之胄,出于讳豳者。
遭五季之乱,自光州固始迁焉,遂为建阳山人
十世至银青府君,以累举恩入官,终于朝奉大夫致仕。
公其长子也。
乾道八年进士绍兴府山阴簿,再调饶州录事参军,于郡政裨赞最力。
同僚有忌公者,械公之吏以求其私,卒毫发无所得。
后其人以他故抵罪,遭按问,惶駴失措,公摄其官,反营护之使免,人谓公为长者。
连城,邑居临汀穷僻处,民力困而上供烦。
公首捐令添给与凡例所当取者,岁为钱几千缗,撙节他费尤多,由是得以稍蠲民间无名之敛,汀人至今德之。
新其县之学,而教诸生以入德之方,士为翕然知乡。
宣教郎、知福州闽县事,清静平易,有古循吏风。
邑有洲田,因潮耗息,有寓公素贵,欲夺数十下户田,公援前帅奏请折其妄,民得安业帅守诸台联章论荐。
秩满至都,时朝多君子,皆知公,欲留之。
且诸台之荐,固尝有旨升擢矣。
公自谓与丞相赵公有连当避,乞通判潭州以归。
上新受内禅,公寓书丞相曰:「前日之事,如病寒热,一旦解散,即无所苦。
至于蛊毒中人,初不自觉,触物而发必死矣。
孔子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盖指韩侂胄也,其后迄如公言。
丁外艰,服除,主管都大坑冶司文字。
德庆府,至郡葺学宫,练军实。
蜑户舟船有禁,为亟除之,且罢两邑科敷之不正者。
受代,入对言:「前者北伐之役,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
今虽从和议,可无虞乎?
愿益恐惧修政,以强国本,开言路以广忠益,阐公道以进人才,饬边备以防虏诈」。
执政议欲留公,宰臣陈自强曰:「斯人闽县之政吾知之,然真是伪学」。
侂胄诛,自强逐,遂以公提举广东常平茶盐事。
既至,首覈诸郡储偫之实,复白于朝,欲令守臣岁以新陈相易,常存其半,以备缓急。
监司积弊久,逋亭户缗钱十万,漕司五万,公痛加裁约,以身先之,未几悉偿所负十五万者。
奏请广南诸州,凡夏秋之赋即郡以输者,虽外县官奉廪亦当从州给。
又言:仕乎南者多自为裨贩,夺州县征商之利。
请凡仕广而商者,转贩所经,许州郡没入其货。
嘉定二年召,入对曰:「人君代天理物,圣人天聪明,故典礼讨命,皆归之天,示不以私意参焉。
所以不言而信,不怒而威,天下定于一
苟有私意,形于朝廷则朝廷各有心,形于天下则天下各有心矣。
人各有心以事其上,亦曰殆哉,此古圣人所惧而不敢肆也。
方今承凋敝之馀,履艰难之运,天下之势不可谓安,所恃者人心;
天下之心固未易一,所恃者公道。
公道明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
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虽安易危也。
愿陛下主此公道,不用一毫私心,不听左右私言,大臣奉行公道,进一人,退一人,皆采天下公议而无作好恶,至于一号一令,莫不皆然。
陛下主张公道而大臣有不钦承,则天下之恶皆归之矣;
大臣奉行公道而小臣犹不精白,亦明时所不容也。
如是则言而民信,动而民从,盗贼不作,水旱饥馑之忧可消矣」。
时江、湖峒寇方警,公言:「弭盗之策,当精择帅臣而重其责,俾视守臣之不胜任者易之,兵官之非其才者汰之,许以辟置选补,使帅臣重于一路,耳目不蔽,奸宄具知,必能潜消隐伏,剪除萌芽,不至上烦宵旰」。
吏部郎中
时诏中外各陈钱币利害,特命公与刘弥正详择其当以闻。
既共条五说上之,而公之意以为终非久计,独上言:「救天下极弊,不可守天下常规。
凡内庭冗费,愿委信臣,特加裁削,为外庭倡;
外庭冗费,责之大臣,更加裁削,为天下倡。
取裁削之数,专置一司,随月桩收。
然后诏天下监司郡邑各具常费,若交承迎送、增添俸给、宾客馈遗之属,委漕臣裁损桩管,专为收楮之用。
行之三年,必有成效」。
后因登对,又取淳熙故事以进,其略谓:「孝宗于楮币流通之时,常出内帑金银收之,为今日计,亦不过渐收之而已。
若岁收三百万,十年亦三千万」。
时朝廷以楮币日轻为忧,献议者争以新奇自售,公之持论独如此,识者以为不可易。
转对言:「陛下即位之初,首重讲读,十有六年,未尝厌倦,不知圣躬内省,亦有日新之益乎,观理道亦有日新之效乎。
向臣两对清光,陛下临朝渊默,法天无言。
今蒙收召,复望清光,而渊默无言犹昔。
陛下临朝不与群臣言,退而与言者何人邪?
臣愿开张圣听,于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
既又言:「庙堂之上,每一官阙,踌躇四顾,有乏才之叹,其患在于取人之道未广,用人之意未洪。
愿诏大臣体荡荡平平之义,惟贤是任,惟能是使,去好恶之私,绝党偏之弊,则野无遗贤而庶绩熙矣」。
丐外,除提点浙西刑狱。
大暑隆寒,巡按靡倦。
岁荐惟才是予,至所举劾,虽权要弗避也。
有杀人而匿贵势家者,吏不敢捕,公移文以索,曰不出当闻诸朝,于是罪人斯得。
其行部不以吏卒自随,吏受民钱五百,亦付狱治罪。
严陵有重囚久不决,公察其故,乃本司吏首受赇,俾缓其事,公立黥之。
夏出虑囚,往来台治下,家以小丧闻,不一入视,闻者叹曰:「真监司矣」!
、严水灾,朝廷独阁桐庐税,而建德、淳安富阳未被恩恤,公力言之,且乞量蠲赋。
又论平江和籴之扰,常州诸县科买马草之弊,丐蠲除之。
召为国子司业
始见诸生,首诲以立身行己为先,毋颛意程试,汲汲利禄。
进对言:「治道原于士风,士风本于学术。
古者司徒之职、典乐之官,今学官之任也。
周衰,孔子取先王之大经大法,与其徒诵而传之,杂见于六经。
自汉以来,虽曰崇儒,然汉儒之陋,训诂益详而义理益晦。
韩愈原道》曰『轲之死,不得其传』,谓其精微之旨不传也。
艺祖皇帝于干戈甫定之馀,召处士王昭素讲《易》禁中,累圣相承,以为先务,治教休明,儒宗间出,然后六经遗旨、孔孟微言,复明于千载之后。
天下学者诵而习之,以《论语》、《孟子》为门,《大学》、《中庸》为准,故其事父则孝,事君则忠,世之所谓道学者也。
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
十馀年间,学者无所依向,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
乞降明诏,庆元以来名以伪学而禁其书指挥更不施行,息邪说,正人心,使学知本原,士风归厚,实宗社之福」。
又言:「舍法兼取行艺,今但考其艺而略其行,致学者自放于规绳之外。
侍讲朱熹南康日,于白鹿洞书院揭示学规,皆圣贤教人大旨,学者立身之要。
谨录以进,请颁下两学,为诸生斋规,与旧学规并行。
斋规示以进修之方,学规正其不修之罪」。
从之。
时有司检会庆元章奏,将议施行,而执政有任言责时亦尝论列者,事虽寝而太学诸生稍务以道义相勉,而知穷理居敬之说。
初,公在广东,尝寓书今丞相史公,言:「昔先正魏王再相日,语吕郎中石编修曰:『某老矣,勉强再来,盖事有未竟者,第一欲起朱元晦,次荐引诸贤』。
令二公先以书抵朱文公道此意,未几除文公南康,后又尽荐诸贤。
文公往矣,然其所著书天下诵之。
丞相更承先志,言于上,取其所著《大学》、《中庸》、《论》、《孟》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
盖公在山阴时,闻其说于沈公焕如此,后在成均,遂以数书锓于胄监,俾学者诵习焉。
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充接伴金国贺正使
归对,言:「淮东地博而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者多;
其民习于战斗,而安集者少。
诚委州县招诱散亡,立顷亩之限而授之田,浚沟洫以储水,因可防戎马驱突之患。
给田器,贷种粮,为室庐,使相保聚,什伍而教之。
管仲内政、宇文泰府兵遗法也」。
又条李泌复府兵、张全义河南事上之。
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
数月,兼权兵部侍郎,改刑部
进对,言:「陛下临朝,渊默无言,必谓大臣进呈不待咨度,群臣献言当经中书
然讲读之际,则又不同,当款接以求多闻,问辩以求当理。
经筵所见,无异临朝,讲读进退,姑备故事。
虽圣性自得,默而识之,然臣愿益广圣心,少加咨访。
孝宗每对群臣,多所访问,讲读之臣,多得圣语。
间因内宿,赐以面对,此陛下家法也」。
权刑部侍郎,兼祭酒
时朝廷用人,多以才选,公言:「皋陶九德,乃知人之法,而不及才,盖才即德也。
鲁史克所谓八才,即皋陶所谓德者。
后世离德而言才,以才取人,故名奉法者或至于残民,善理财者不免于聚敛,能治狱者不免于深文。
古今治少乱多,皆用才之弊也」。
太子左谕德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上疏曰:「舜九官济济,和之至也。
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晏婴曰和与同异,盖和者可否相济,同者随声是非。
近岁士大夫随声是非之患多,可否相济之义少。
其平居苟且,依违患失,则其言事必无犯颜逆耳之忠,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操。
愿诏大臣,奖忠谠以作士气,戒谀佞以肃具僚,宗社幸甚」。
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故公言及之。
十月,雷,公请遴选监司,以察贪吏,求民瘼。
又言:「虏运已衰,我之边鄙宜过虑者三,盗贼乘间,奸雄崛起,外夷猖獗是也。
备之之策,惟在得人。
既选沿边守臣,佐之者亦不可不择。
臣谓文臣如职曹官,武臣如兵马都监之属,宜使守臣察其不足仗者易之。
帅臣制司,寄任尤重,参佐谋议,或非其材,亦许辟改,庶谋虑有人,足支缓急」。
又乞申儆诸帅,各举将才,帅守监司,亦得论荐,其说甚备。
既又取欧阳修军中求将之法上之,又言:「中原云扰,使命不通,或败兵奔突,或流民来附,皆不容亡备。
若民兵措置有法,则边境守禦自安。
盖沿边之民习不畏虏,少少结约,皆足自固。
臣昨接伴虏使,至盱眙,见龟山二三百家独不经兵火,问其父老,自言长于劫寨,虏兵畏之。
因思彼才二三百家,协力已足自固,况众于龟山,又有官兵为之援乎?
愿下边郡条其事宜以闻」。
又取欧阳修论西北虏事以献,曰:「契丹为元昊所败,人皆以二虏拿兵为喜,独忧其为将来之患。
盖为国者习安则人材难见,有事则将帅自出,变骄心为愤志,化惰卒为精兵,则二虏交兵,乃虏之利,非我之福也。
今夷虏相攻,战争方始,拿兵不解,强者为雄,邻有强国,非我忧乎?
华乱未定,盗贼将起,奸雄乘之,我能独安乎?
战败之兵,冲突而南,两淮单弱,何以待之?
中原遗民,流徙而南,拒之不忍,容之又难,可无虑乎?
然则固藩篱,选诸将,择元帅,今日尤不可缓」。
同知七年贡举。
始公以文弊为请,朝廷既施行之,至是多得老成重厚之士,物议称允。
集英策士,公援淳熙故事,「请令后省或馆学,取进士所陈切于利害者,类聚以闻,俾人知陛下不以空言取士」。
时虏酋以弑殒,鞑师乘之,燕城被围久,我之使人留境上,不得报,中原遗民日相帅南向。
公言:「高宗当夷虏方盛之时,勉从和议,后虏败盟,欲增筑边城,竟牵和议而止。
今虏运既衰,信使不通,七八十年来仅得此机会。
臣谓凡今极边州郡之未城者当城之,至于边邑之可控扼应援者,亦宜以时修筑」。
又言:「臣所谓未城之郡,盱眙是也。
或曰盱眙不必城,有急以天长、六合为固,审尔是弃淮也。
濠梁安丰虽颇有城,然可以禦盗而不可禦敌,谓宜增筑,且创置楼橹,大略如楚州,然后守备可固」。
既又取姚襄归晋、侯景附梁事以进,其略谓:「金虏危亡争立,或以款塞为名,或遣使索币,皆当有以应之。
或其势既分,各来索币,亦当思所以答。
或边尘有警,将孰可用,财孰可取,城孰可守,守孰可固,凡此皆当豫图,毋谓虏方多事,我得以自安也」。
未几虏果移文对境,邀我正旦、生辰使者
公言:「东晋至陈三百年间,虽经略区区,仅全吴楚,然未尝求和于北,皆足自立。
今地兼吴蜀,当虏灭亡之时,正我立国之日,竭民膏血以奉垂亡之虏固不可,彼方据吾故都,尚遣使以贺,可乎?
愿移屯以壮边势,且责帅守为之防,使疆埸有备,彼欲以虚言恐喝,不可得也」。
时中原旱饥,遗民归附日众,边臣处置失宜。
公言:「绍兴间,伪豫遣兵犯涟水韩世忠迎击殪之,得脱者什一二。
高宗谕之曰:『淮北之民,皆吾赤子,可令埋瘗』。
御史周秘请还虏俘,复谕曰:『朕痛念西北人民,进为主帅所戮,退为刘麟所残,不幸至此。
所获馀虏,当给钱米遣之』。
高宗兼爱南北之民如此,乌乎仁哉!
则彼之饥荒流离而无告者,固宜一视而同仁也。
愿诏边臣,以祖逖羊祜陆逊为法,使仁声仁闻播于华夷。
民心既归,恢复在其中矣」。
刑部侍郎,进言:「河北方张之虏,山东崛起之盗,乘女真衰微,各谋吞并,我若复通女真,输之岁币,既失大国之体,弥启取侮之端。
彼二寇将曰,女真将亡,我犹事以币帛,设若先以嫚书,因而求衅,邀我金币,何以待之?
河朔创残,河南饥馑,彼知淮甸丰稔,江浙殷富,垂涎妄动,其将若何?
为今之计,必得声实兼全,使莫敢侮予而后可。
所谓实者,建制司于淮上,移兵屯于要地是也。
所谓声者,罢通贺女真之使是也。
或谓遣使予币,可使为吾捍禦,此乃迎合之论。
彼方奔窜不暇,何捍禦之足言?
或谓使华不遣,恐启兵端,此亦未之思耳。
彼其肘腋之盗尚不敢图,尚敢为我敌乎?
使吾固守之计不足以捍残虏,异时方张之敌、崛起之盗,何以禦之?
今纵不能如晋人焚币斩使,亦可诿以道路未通,幽都未返,迁延其词以答之。
况我已尝遣使而彼不受,又尝遣迓而彼不来,足以有辞矣。
迁延年岁,我于其间亟固守之实,则非惟示威于女真,又可以伐二寇之谋」。
寻又上疏,其略以为:「今虏酋奔窜,河北山东,盗贼纵横,鞑人、夏人,攻击未已。
使遂灭亡,则中原云扰,奸雄乘之,必若苻坚之时
万一稍能自立,则狼子野心,必未可保,将若逆亮之时,皆可深虑。
愿深味孔子远虑之言,力行仲舒勉强之说,与大臣图之」。
又言:「臣前建议置制司两淮之中,移屯兵于要害之地,近闻使虏而归者亦献此策,臣敢复详言之。
盖今择守缮城,募兵选将,虽皆备边良画,然穷边之守,责其持久,全赖应援,置制司两淮之中,所以为边城之援也。
议者必曰:两淮重镇,各有帅臣,复建一司,责任不专。
臣谓合肥淮西重镇,然地在极边,可以自守而不能援他郡;
维扬淮东重镇,然地在江北,可蔽南徐而不能援边陲。
无援而责以死守,此巡、远之所以败也。
议者谓金陵已建制司,江北不可复建。
臣谓金陵所以制沿江,两淮所以制沿淮,责各有归,则缓急可恃。
两淮之地,历阳居中,内蔽采石,外接淮堧。
若颛建一司,惟此地为宜;
使兼转挽,则两漕可省;
并领和州,则兵民可一。
置营寨,立仓储,徙沿江诸军三万人以隶之,无事则按阅如都统之法,有事则调发以援边城之急。
两淮利害,一切使之商榷废置,朝廷委任而责成之,可无北顾忧矣」。
时江上诸将多以微文细故坐黜,虽尝有功边鄙者,或不免吏议。
公取曾巩《政论》,言艺祖置将皆富之以财,其说曰:「待武吏与待文吏不同,文吏取以廉耻,责以廉耻;
武吏取以材能,责以材能。
文吏任州县,以节用爱人为先;
武吏任将帅,以醲赏得士为先。
艺祖任将之道,可以为法。
将帅在边,欲其间谍精明,士卒用命,非财不可,顾可使之啬于财乎?
臣愿一以太祖为法」。
四月旱,有诏求言,公上疏曰:「臣闻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陛下更化之初,尝下求言之诏,而深虑远谋,忠言鲠论,未尝施行,所行者目前之细故。
近岁以来,星变日蚀冬雷,皆可畏之变也。
今农事方殷,旱既太甚,天变见于上,人情动于下,虽因迩臣之请降诏求言,臣不知陛下诚意在于闻阙失而正厥事,抑用人言以应故事乎?
若徇人言、应故事,则天固不可欺也。
不正厥事,人可欺乎?
天下之事,当与天下共之,不可以一人私之,事之是非,至于义理而止。
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至公无我,躬揽中外书疏,付之给舍,俾条上所当行者,讲究而施行之,则人心悦而天意解矣」。
已而不雨,至于八月,公言:「《礼记》:『年不顺成,天子素服素车,食无乐』。
又曰:『至于八月不雨,君不举』。
谓宜下诏,罢今年瑞庆节赐宴,示惧灾忧民之意,且以为谢绝虏使之名」。
事虽不行,时论韪之。
权工部尚书,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
初,公既与宫僚,即丐免祭酒,请专意辅导
尝取文公所释《论》、《孟》等书以献,曰:「此讲学之要也,茍明乎此,则他可迎刃而解矣」。
公于讲说不为文采,至其切于修身、正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必反复开陈之。
尝进哲宗避蚁故事,曰:「避蚁宫中事也,而外庭无不知。
《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圣人修德,不以隐显二其心。
后世人君,谓宫庭燕私之间,举动不谨,人不得见,言语不择,人不得闻,而不知无隐不彰,载之信史者,虽床饰之言无不书也。
故《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谨其独』」。
讲《易》天行健章,则曰:「天之所以健者,其体阳,其德刚也。
君子观其象,则当自强不息。
然一屈于物欲则不能刚,故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盖刚能进德,欲能丧德,二者相为消长,而况富有四海,声色货利易动其心,便辟侧媚求中其欲,一屈于欲,则私意横生,理为欲夺,又焉得刚?
所贵于自强不息者,盖有一息閒断,则物欲乘隙而投之,虽有志气不能自为主宰,安能法天之健乎」?
讲《孟子》养心章,则曰:「心者神明之舍,所以酬酢庶事,经纬万方者也。
常操而存之,然后定而能应,《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
操而存之,何所用其力哉?
去其为心害者而已。
虽物欲为害之时,亦岂无仁义之心,特牵于欲而不自觉。
故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多欲则欲为主,寡欲则心为主。
然人有形色即有欲,非可绝也,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无非欲也。
惟君子之欲有则而不过,则心常为之主,此舜禹所以有天下而不与焉也」。
仁宗讲《损》卦「惩忿窒欲」,则曰:「人之接物,易以忿害物;
人之处身,易以欲害身。
七情之中,其难制者,忿、欲为甚。
人能于忿怒之时,稍息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则不至于害物矣;
人能于嗜欲动时,静而止之,思害身之可畏,则不至于害身矣。
仁宗曰『人之情欲皆出于阴阳,而损之在人』,是正得损之道也」。
至讲《诗》终篇,则又进说曰:「《诗》三百篇,《周南》后妃之德,先王修身正家之效也,《召南》夫人之德,诸侯修身正家之效也。
先王之身,故后妃化之而无险诐私谒之心;
诸侯之身,故夫人化之而能循法度。
推之国而国治,推之天下而天下平。
下逮《国风》之变,在卫则《绿衣》、《燕燕》之诗作,《凯风》、《谷风》之刺兴,至于《墙茨》、《桑中》之丑,则其乱也,未尝不起于闺门衽席间。
《诗》所以首二《南》者,岂非求诸己而后求诸人,治其内而后治其外哉?
故周之兴也以太姒,其衰也以艳妻,读《诗》者可以鉴矣。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此又读《诗》之要也。
先正其心而无邪思,则以之读《诗》,古人是非得失了然目前,知所以为法戒矣」。
公每讲读,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及是敷陈尤切。
呜呼,倘天假之年,使终任辅翊之责,其所以成就储德者,顾可量也哉!
公既迁宫庶,不复与讲,东宫特请于上,俾公仍兼讲。
公以年过七十,屡请谢不获,自是章凡二十上,而拜不允之诏七,至引赵抃欧阳修等事以谕。
公比疾,又恳祈,卒不获命。
公虽疾,犹黾勉辅导不怠,故疾间复作,遂不起。
享年七十有三,积阶太中大夫,爵建阳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以通奉大夫致仕。
遗表闻,赠赙如式。
公为人简质端重,而天性孝友尤笃。
少习家训,长得明师,又见四方前修钜儒,如南轩张宣公东莱吕成公,皆与往复讲论。
其学以不欺为主,其接物夷易,温然可亲,然欲干以私者,皆莫敢出口。
与人言心平气和,语简而当,听者心服。
称人之善无溢美,其恶恶亦无深疾。
每病学者空谈无实,尝为《天台四先生记》,曰:「学者当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若趋其名以为高,入耳而出乎口,皆四先生之罪人也」。
盖其平生所素戒在此。
故时方歆慕道学,公欿然无所喜;
及以伪学而禁,公亦泰然无所惧。
居家俭约,虽已贵如初仕。
每曰:「先人家法,不敢过也」。
仲氏炳,擢戊戌第,与公接武登朝。
叔季子侄,相继收儒科,或联贡于乡。
建人语家学之盛,必曰刘氏云
公赒内外属人之贫,终始不少倦。
幼而孤者,男则教之学,女则择所归。
岁饥,辄发平价以济乡里。
其接引后进,所以劝谕开譬者备至。
当官取予,一介不妄,安于义命,未尝轻求人知。
为政以风化为重,尤恶异教害俗。
在番阳日,泉使悯遗骸不掩,议欲葬之水火,公言人死魂升魄降,形气各返其初,西方法非是,使死者有知,祸亦酷矣。
每夜敛衽默坐,虚心省察,常曰不于定静时体察,则应事接物或至有差。
尝取节孝徐先生帖教子弟,其言曰:「日入之后,至于夜中,事物俱静,志气俱定,是君子思虑经纶之时,昼之所行,夜之所思也」。
其事君以不欺为忠,至为侍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荐贤举善,不进不止,然其人皆莫之知。
平生论著,有《奏议》、《史藁》、《经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若干卷,《云庄外藁》若干卷,藏于家。
夫人李氏,武节郎晋明之女,奉议郎宗思之妹,先公八年卒,赠硕人
子垕,今为奉议郎,知建康府江宁县事。
女三人,陈择、詹枢、袁宜中其婿也。
孙男一人,钦,宣义郎、监福州岭口监仓
孙女一人,适太学生江渊,先六年卒。
曾孙男一人,尚幼。
其孤以十年十月庚戌,葬公于邵武军邵武县仁泽乡桂林之原。
铭曰:
圣学失传,天启濂洛。
有开斯人,如寐之觉。
吾道之南,世有宗工。
集厥大成,则惟文公
公生同时,而又同里
少登师门,以迄莫齿。
孰疑弗剖,孰蔽弗祛!
昼讲夜思,岁充月馀。
发而施之,或言或事。
惟正是繇,毋或有二。
曰此文公,实以教予。
厥临孔威,其忍畔诸!
遂登禁途,遂傅储极。
惟一其心,以以翼。
直辞婉赋,杜渐防微。
思公之忠,可为涕洟。
蠢兹孽酋,逃奔如鼠。
狃于虚憍,犹索我赂。
众谓可与,公曰不然。
愿辍金缯,移以实边。
新狄鸱张,群雄蜂起。
扰扰中原,如鼎斯沸。
众谓无虞,公独深忧。
愿饬边臣,固圉是谋。
必重制垣,必徙兵戍。
必绝虏交,声实乃副。
公没几时,羽檄四驰。
畴昔之言,亶犹蓍龟。
天子念公,嘉名是锡。
其义维何,曰正曰直。
文公之门,今存者谁?
不负所学,如公其几?
瞻彼桂林,有菀其麓。
我铭匪诬,千载可复。
自题画 元末明初 · 宋禧
七言绝句 押齐韵 出处:庸庵集卷十
石壁万仞不可跻,老树独立与云齐。
纷纷藤萝叶零乱,日暮忽随风雨西(原注今年辛亥九月三日予在姻戚倪氏孝思庵与时敏吴温夫复初原道及其从弟安道从子用彰钞书午饮既酣原道令人拭壁请予作墨戏予素不解此技连日见时敏为人作梅画纸价涌贵老夫未免技痒亟呼帚随意挥洒此效党太尉掉书袋也时敏乃狂跃称赏不知何故是日别予而去不及见予一时之狂者原道世父谷真翁性全也为研墨执砚侍立不倦者原道从子玄福其姊胥在旁从众而观者吾季儿邦哲庵居供茗与倪氏有姻戚之旧者马本道也)
送秀化士还金陵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二、《竹溪先生文集》卷二二
天宁端禅老遣化士法秀金陵来谒余,余方讳穷,无以供其求。
将还,请言为赆,因语之云:昔维摩诘遣化菩萨诣众香国,香积如来持众香钵,盛满香饭,而以与之,悉饱。
会中菩萨诸大弟子八万四千人,与彼国来九百万菩萨、虚空地神、释梵四众,各各厌足。
我今施子以孔雀瓶,满中擎空,归饷会众。
彼饭有量而空无尽,彼饭能饱一毗耶城,而空性周遍,无所不在。
假使举恒沙界末以为尘,一一尘中一毗耶城,一一城中有如是众,随取随与,至百千劫,无有穷尽,况一天宁耶!
则我与子所作佛事,是最上施,是不可思议施于十方如来,同一法施,比前功德,百千万亿分所不及一,未易以算数譬喻计也。
子归,持我所施与语子者谢端,并求北山老人为作證明。
唐文为一王法论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一
任斯道之托以统天下之异,则不可无以尊其权。
天下惟一王之法最足以一天下之趋向,彼其庆赏刑威之用于天下,而天下莫与之抗者,以其法之所存故也。
君子任斯道于一身,以正天下之不正,裁节矫揉,而不使之差跌于吾规矩准绳之所不能制,则一王之法岂独有天下者司之,而斯文独无之哉?
圣人不作,学者无归往之地,重之以八代之衰,而道丧文敝,后生曲学之于文仅如偏方小伯,各主一隅,而不睹王者之大全。
或主于王、杨,或主于燕、许,非无其主也,然特宗于伯尔。
韩子者作,大开其门以受天下之归,反刓刬伪,堂堂然特立一王之法,则虽天下之小不正者,不于王将谁归?
史臣以唐文为一王法而归之韩愈之倡,是法也,惟韩愈足以当之。
天下莫不有所主,江海能为百谷主也,而后百川归之;
太山能为群岳主也,而后群目仰之。
天下之分,自敌己以上毫发不可妄踰,而况于道之所统,其去取予夺可无王法以裁正之乎?
孔、孟一窭人尔,鲁史记一书,孔子何为傲然立一王之法,以刑赏天下之诸侯,而当时谓之素王;
七篇之书,孟子胡为司距放之权,而天下亦谓为亚圣。
孔子岂不知华衮鈇钺施之列国则为僭,而禹、周公执天下之势,孟子亦岂不知与己大相辽绝乎?
书以载道,文以经世,以言语代赏罚,笔舌代鞭朴,其所立之法虽俨然南面之尊有不能与之争衡者,然后知一王之法,吾孔、孟立之以垂世久矣,用空言而徒为记载也。
不幸圣人没而王法绝,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宋、齐、梁之间。
间有文人才士以主持斯文,攘臂鼓吻以自立其说,然目《离骚》为奴婢,指屈、宋为衙官,骂宋玉为罪人,呼阮籍为俗吏,其标立气势则有之矣,而王法则吾不知也。
有唐之兴,絺章绘句,尚存江左之失。
未宗燕、许,如翠微宫之颂、启母碣之铭、洛宝书之颂、周受命之颂,皆迎合揣摩之文也;
未得王、杨,则韩休之薄滋味,张九龄之窘边幅,王勃之多玷缺,许景先之乏风骨,皆未能粹然一出于正也。
是何也?
主王、杨之伯,主燕、许之宗,则蕞尔之国不足以一天下之异也。
昌黎韩愈者出,刊落陈言,执六经之文以绳削天下之不吾合者。
原道》一书,汪洋大肆,《佛骨》一表,生意凛凛,正声劲气巍然,三代令王之法且逊之
其始也,王、杨为之伯,天下安其伯而不敢辞,以为文章之法出于王、杨也;
及其久也,燕、许为之宗,则天下宗其文而不敢异,以为文章之法出于燕、许也。
最后之为文,法度劲正,迫近盘诰,宛然有王者之法,下视燕、许诸人,直犹浅陋之曹,皆大国之一方尔。
则凡天下之为文者,谁敢不北面厥角以听王法之予夺哉!
虽然,天下之习沉涵浸渍之久,则其弊一朝之可革,变齐仅可以至鲁,变鲁仅可以至道,以圣人之才量,岂不能直变一齐,而且革之以渐焉!
况唐之文敝,渐靡晋宋之馀习,自贞观后,王师旦黜张昌龄、裴、卢、骆宾王等辈,虽太宗、高宗主之,而斯文之弊且不能尽革,使文章之变燕、许诸人为之先,则一韩岂能以一发挽千钧哉?
虽然,立一王之法以裁大下之异习,此上之人为之,何与焉!
大历贞元徒事姑息,而元和长庆戾吾道尤甚焉,立唐文章之王法,不出于时君而出于亦甚不得已也。
虽然,史臣之说虽论也,亦规唐也。
新吉刘伯协1198年8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五、《诚斋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伏以即辰天气澄穆,风物闲美,恭惟判府太中十乘启行,五马南来,千里载歌,三神送喜,台候动止万福。
敬斋宿奏记,以逆执事颜行,仰惟财幸。
某盖尝历选近世人物之盛,莫江西若者。
江西人物之盛,又莫刘氏若者。
公是、公非二先生偕以道鸣,如《古文篇》何必减《原道》,如弟子所记何必减《法言》,如《西垣训词》何必减西京
家传正学之派,心授斯文之脉,不在执事而谁在乎?
宜其根诸心,形诸事,赋诸政者,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
所居民富,所去见思,郴江之氓至今手之舞之。
吾州适有天幸,上赐仁侯,然州民则有其来何暮之歌,台家必有无疾其驱之诏,朝野争贤,若为应之。
盍亦一临吾州,五月报政,然后寄径乎郎宿卿月之躔,横骛乎簪笔持橐之地,政未迟耳。
某也亦歌暮一人之数者,辄采民言,哦为短启,以代乘韦之先,或辱一览而抵诸地。
某惶恐再拜,进越敬问金堂玉室之宅,安期羡门之婘,即辰恭惟尊尊幼幼茂介春祺
某老病无用,抑尚堪取履结袜也。
韩子(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八、《诚斋集》卷八六、《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二
论曰:韩子原道》之书,孟子以还一韩子而已。
大哉,韩子乎!
虽然,其犹有不合于圣人者欤?
若曰道与德为虚位之类是也。
曰:此乃韩子之所以合于圣人者也。
圣人之道,以虚为道德,虚而曰虚位者,道德之实虚也,而道德之位则虚也。
天下之物,惟其位之实,是以莫得而入也;
其位不实,则虚与实皆得入而居之。
夫惟有以实其位之虚,则其位不可入矣。
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也。
且夫道德也者,果何物也?
谓之无也,何以不无其名?
谓之有也,何以不有其形?
惟其有名,圣人之所以实之以用世也;
惟其无形,异端之所以入之以欺世也。
昔者生民之初,盖有所甚不安也。
生不养,死不葬,居焉而无别,群焉而无听,争焉而无决也。
圣人者,伦以经之,具以维之,仁以亲之,义以愧之。
经之故立,维之故不散,亲之故不相弃,愧之故相惮。
由乎此者谓之道,体乎此者谓之德,根乎心而形乎事,进则贤,至则圣,熟则神,皆不外焉者也。
圣人者以为是足以安天下、泽万世而无忧矣,孰知夫圣人之力有所不及,而遂遗圣人之忧。
盖天下之未安则惟安之求而不暇乎其他;
天下既安而侈心生焉,于是道德之名果能亡道德之实也,天下玩其实而疑其名也。
自天下之玩也,而道德之位始虚;
自天下之疑也,而异端之道德始入。
盖圣人之道德既行,而天下大安,天下既安,而不知其所以安者,乃圣人之道德也。
不知故玩。
举君臣父子日用饮食之事,彼皆玩以为常,而不足异也,而闻圣人有所谓道德云者,乐其名而求之,不知其所以常者,即其所求也,不知故疑。
彼以为道德云者,必有所甚异,而世皆未之见也。
于是舍日用而求新奇,而异端斯入之矣。
何则?
有虚之可乘也。
人有居钜室享膏粱者,久而厌之,以为是不足居,不足享也,而闻山林之奸人有异说者,以为天之可以飞而升,风露之可以食而寿也,则舍其室而从焉。
其室既虚,则奸人者何惮而不乘以入之哉!
道德者,天下之钜室也,如旷野之空虚也,而其位则虚久矣。
而天下之人去其室以求其室,其位得而不虚耶?
异端乘之,韩子塞之;
异端入之,韩子出之。
韩子曰:「仁与义为定名」。
又曰:「吾之所谓道德者,合仁与义言之也。
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
而后道德之虚位可得而实矣。
匹夫细民见其邻之徒而去也,则私其土田而耕之,他日其邻者归焉,则为匹夫细民者将逊而去乎,犹将私之也?
老子以空虚为道德,此私吾圣人之田者也。
韩子出而仁义还,则圣人之田宜谁归?
故曰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者也。
谨论。
韩子(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八、《诚斋集》卷八六、《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二
论曰:君子之去异端,非异端不去之可忧,而异端既去之足虑。
异端之不去,盖有能去之者矣。
去之矣,其患有大于未去之时,何则?
有以去之,无以处之也。
如去盗焉,方盗之作也,纷纭震扰,若无以支持之为者。
于是深计以图之,尽力以角之。
图之而中,角之而胜,其遂无盗矣乎?
曰未也。
盗之未败而降也,有不可以不受者矣。
及其败也,有不可以尽杀者矣。
不受其降而不宽其杀,不可也。
受其降而宽其杀,不可也。
盖聚奸宄之民而骤散之,散之而无以处之,则其复为盗也又有甚焉者矣。
天下之入于佛老,岂皆好其清净寂灭之道者哉?
有好焉者,有畏焉者,有利焉者。
士之为高者,则妄意以为此可以悟性命而超死生也,则之焉,此好之者也。
士民之倖于福田利益之诱,而慄于死生报应之诳者,则亦之焉,此畏之者也。
愚夫细民之惰者、无能者、废疾者,鳏寡孤独者进而窥二氏,则见其不业而食,不劬而居,反而顾其身则茫乎无依,于是亦之焉,此利焉者也。
韩子也,固忧夫好焉者之不可夺、畏焉者之不可祛也,而利焉者之无以处,尤韩子之所大忧。
何也?
好焉者可以理迁,举先王之道而力明之以实夫位之虚,闭其入而开其归,韩子则有《原道》之书。
畏焉者可以事晓,善而祥、不善而殃,此天下同见之事也,乌有福田利益之妄?
旦则生,夕则死,此天下不足怪之事也,乌有死生之怖?
韩子则有与孟简氏之书,吊武侍御氏之书。
使韩子之言行,则夺以祛何难?
若夫民之利焉者,一旦驱而散之,其徒之为万者不知其几也。
散而无以处也,归而无以生也,废疾者坐而死,鳏寡孤独者坐而死,惰者、无能者肯坐而死哉!
坐而死者奚罪焉,君子何忍置之于此也?
其不肯坐而死者,不去而为盗、决而为大乱者无之。
去异端所以仁也,而无罪者得死,所以为治也,而反得乱,则是不如不去之安也。
是故韩子既思所以去,又思所以处。
韩子曰:「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所以去也」。
又曰:「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所以处也」。
文王之治岐也,必先夫民之穷而无告者,此非惟既其仁也,亦防其民之利于为异也。
三代之时异端之不兴,岂特一道德而同风俗之力欤?
亦其所以处民者尽尔。
韩子之意,真先王之意也。
然则韩子曷为言之而不行?
韩子能行而不得行者也。
盖有得行而不行者矣,将能行而不得行者罪耶,得行而不行者罪耶?
谨论。
问本朝欧苏二公文章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二、《诚斋策问》卷上
抗裂肤之寒,则锦绣盈箧,不如一裘之温;
乘汩天之浪,则为舟,不如一瓠之固。
此言天下之事,虚华而不如实用也。
嗟乎,为文章而无益于实用,是特轻浮小儿贩名一技耳,何贵于文章哉!
甚矣,文章之弊也!
世之才人文匠,未有不溺于浮华者。
彼其泚笔点画,镌肝镂心,孰不齿嚼冰霜,眼染云烟,思所以平步作者之坛,潜达造化之柄哉?
是故誇其健则必欲如风樯阵马,斗其艳则必欲如赵舞燕歌,逞其奇则必欲如峻峰激流,竞其美则必欲如金舆玉辇。
甚至剖一字之奇,鍊一言之巧,必欲聱牙屈曲,铿鍧琮琤,使人戛戛难读,然后惬其意。
甚者目视飞鸿,气如虹蜺,自谓可以虎踞词林,凤翥文圃,价压机云,而香薰贾马,牙官屈宋,而奴隶《离骚》矣。
呜呼,美则美矣,施之于用,何所补耶!
是独未知圣贤君子之文章也。
昔者孔子未尝有意于为文也,以圣道之蠹蚀,于是而有六经;
孟子未尝有意于为文也,以仁义之榛芜,于是而有七篇;
使圣道明而仁义行,则孔孟岂有是哉。
下至汉之贾谊董仲舒刘向扬雄,唐之韩昌黎陆宣公,是数子虽不足以望孔孟,然亦非摛绘其文为浮华者也。
今取而读之,若《治安》之策,若三篇之文,若《新语》、《说苑》之作,若《太玄》、《法言》之书,若《原道》之论,若奏议之集,无非道德性命之理,君臣父子之教,礼乐政治之法。
其意纯而深,其文典而雅,充乎其如五谷之饱人也,温乎其如布帛之煖体也,是其文之有实而可用为何如!
呜呼,传斯文之正脉,得斯文之骨气,上以窥孔孟之堂奥,下以蹑诸公之轨辙,非吾宋欧阳六一眉山东坡,谁足以当其任哉?
六一先生之文,今天下人人读之,学者人人师之,愚不复具陈,姑举其一条,以见其他。
且如《本论》之文,序其所以麾异端之道,必推原其病之所自来,欲先以礼义堤障人心。
雍容闲雅,不迫不怒,使释氏之教可不劳寸兵尺铁,而囚声永遁。
譬如端庄君子,冠冕佩玉,垂绅正笏,坐于庙堂之上,呼小人于庭下,而徐责其罪,虽无横剑胶柱、急叱大骂之威,而彼将汗颜赧颐,羞死不暇。
呜呼,作文而有用如此,是真文章矣。
东坡先生之文,今天下人人读之,学者人人师之,愚不复具陈,姑撮其一端,以见其馀。
且如上神宗皇帝之书,献其三事之说,广譬而博喻,旁论而曲證,其言详缓明白,直欲纳其君于尧舜禹汤之域,初无矫诈激诡之态,以触逆鳞之怒而钓直名也。
譬如耆术参,性和而不暴,温而不烈,优游浸渍,已人之疾于不识不知之中,而不见骤之效。
呜呼,作文之有用如此,是真文章矣。
欧公以斯文倡于前,苏公以斯文踵于后,二公所以平生握手相欢,连袂以入于圣贤君子之域者,其亦以斯文宗派实为至亲故耶。
当时天下之人皆以欧公为今之韩愈,名公钜卿皆以苏公为贾谊陆贽复出,真确论欤。
执事先生以二公之学提训承学之士,使之言其所得,愚有以见执事之意欲追踪二公,以振斯文之统绪。
如愚不肖,愿抠衣以从先后尘,庶几古之文章之苗裔有所传付。
执事以二公之心为心也。
严子韶(二)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九、《鹤林集》卷三○
某伏自神泉道别,寂无音驿之问。
共月万里,于我良朋,岂不怀思?
即日秋炜正浓,喜聆里居侍亲,德履休畅。
河洛辍响,斯道荆榛。
武夷朱先生发孤咮于朝阳洞,析微义以告后之学者,不但数千百言而已。
圣门路长,良朋难得,钝者既难凑泊,敏者又不耐烦。
脱有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老儒崇尚之言。
未识圣人心,已谓不必求其迹;
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
冥然被驱,浑不知觉,此吾道所以孤行。
而有志于斯者,必欲群居相与讲明,而求为至当之归也。
子韶真能办得担簦万里,访寻文公诸书,且遍谒于其徒。
既归而求之,复以所闻见于东南者,会萃为一编,以验不令兄弟,子之志则勤矣。
教授叶文,自是宗门中的的正传。
笔之于书,化之于口,固已纯熟,不同如器之陈县丞,于知行一说亦然,分疏得明白。
其论司马温公有见于正心诚意,无见于致知格物,白没了《大学》发头两章。
此说话甚好。
虽然,不但温公白没了《大学》发头两章,唐自韩文公作《原道》,已脱漏了致知格物一段。
其言曰:「正心诚意将以有为也」。
是虽能救一时佛氏之害,而不知已躐《大学》之等。
若只从正心诚意处做起,而不向致知格物上发脚,譬犹人之行路,不识路头,而便欲从半路里截去,其得免夫颠冥幸矣。
向来与子韶说几多,而犹以此发问于人。
「脱使真知,验之躬行,率多悖戾」。
此何等语,不意子韶未之改也。
见得来子韶日前都是看「知」字轻了,才有所知,便不能涵泳乎所已知;
突有所见,即不能推极其所既得。
温燖䌷绎之味少,融会洒落之功不至,所以怡声下气,终见其难,疾辞遽色,未免间作。
原其病根,皆生乎此,盖不可专罪气禀也。
行道之人,苟知爱乎其亲,悌乎其兄,尚或能之。
岂有秀于民者,而反行道之人不若乎?
昔者某兄弟亦尝以怡名斋矣,养不逮乎其亲,而同气相属,同堂相好,一如父母俱存时相似,怡怡融融,虽友生不能喻其和,妻孥不能比其乐。
但见只是天分中事,易知易行,不知子韶如何问一「怡」字有许多说话,甚莫晓也。
夫所谓学问者,不徒学也,而问亦不可苟焉。
《易》才说「学以聚之」,便说个「问以辨之」;
《中庸》才说「博学之」,便说个「审问之」;
《论语》才说「博学而笃志」,便说个「切问而近思」。
问之不辨不审不切者,皆非学也。
子韶既获与朱氏门人相接从,《四书》中尽有大纲领、大节目三数条可问,而问其所不必问,等閒蹉过,是则可惜耳。
边声时摇,军务未休,横渠所谓「委之剧聚,以验其勤;
暴之边冲,以观其略」,正是时也。
而某咸无一于斯。
有所警教,不惜因北风时惠好音。
演教堂记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六、《鹤林集》卷三六、《咸淳临安志》卷七五、《洞霄图志》卷六、《大涤洞天记》卷下
盘古开辟宇宙,天先成而地后定,故都天之号柱于八极者三。
不周以北,存而勿论可也,惟灊山之东,杭山之南,积气温厚,有双柱峙焉。
以其上通太微之室,故曰洞天;
以其中伏三辰之根,故曰天柱。
道家者流好言天与帝,而不以地对。
盖维持主宰者在上,地不过承之而已。
洞霄旧号天柱观,而演教堂则又接天柱之乳而流出道德者也。
先是堂列大门外,传者曰,神营化造,不类目巧之室,殆未可知也。
后遭兵燬,更创于正殿后。
兴肇其迹,开禧奂其宇,端平又峻其基。
室虚而白,楹广而间,雌霓抱梁,阳乌承楄。
堂之背叠石作巘,曰聚仙亭,翼步󰔶而上,曰方丈室。
耽耽乎广厦,真可谈混元,论黄虞矣。
矧惟我高宗皇帝曾手书《度人经》以镇清真之场,孝宗皇帝御制《古涧松诗》以尊不老之道,玉字扁于宁考,金钱锡于慈皇,今主上又敕命冲妙师文明董集斯事。
列圣修道崇教,何其盛也!
堂甫成,文明羽化,而师孙处道与监宫大年及大钦述师之志,综其本末,求记于潼川吴泳
曰:「汝知所谓堂者,因教而有堂耶?
所谓教者,因堂而有教耶?
向者堂弊,教亦弊耶?
今者堂新,教亦新耶?
吾与子言:堂有成坏,而教无新故。
仙圣之所重,惟教耳。
然圣人以身教也,真人以神听也。
以身教故不悦道之华,以神听故不逐言之迹。
今营一亩之宫,筑环堵之室,既勤朴斲,又涂塈茨,轮焉奂焉,惟欲其美。
而身有玉庐,心有绛宫,脾有黄室,肺有皓庭,面有赤宅,耳有三门,喉有十二楼,两肩有紫户青房,七窍有金关玉钥,皆自己之堂也,而不能美也。
指三洞十二部为教母,综五笥七十笈为道枢,勃勃出于珠口,团团走于环中,便以口之所授为演妙,耳之所闻为證真。
而自有此山以来,阴阳之浸,昏晓之割,日月之相辉,云雷之相荡,飘风暴雨,卒敛于无,雕烟缕霞,复归于朴。
鸟啼而林幽,则动中有静;
龙蛰而雾滃,则寂中有感。
变通而为四序,流形而为品物,不宰之宰,不神之神,皆自然之教也,而莫之悟也」。
处道曰:「若尔,吾记则历劫以至于今,千圣之户庭荒矣」。
「虽然,吾复为子通之:老氏之学与佛者笼罩诞漫之说不同,根以清净虚明,行以慈俭忠孝。
其无为也,无不为也,近于《易》。
不争也,莫之争也,近于《谟》。
谷神之说近于虚受,婴儿之喻近于若保,修养而引年近于祈天永命。
《真诰》谓性与道合,由道之体,近于《中庸》。
王子谓一气孔神,于中夜存,近于《孟子》。
若夫《淮南原道之极,至于和与性便,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兽胎不殰,鸟卵不殈,则又吾孔门家法也。
作是堂已,玉眸诜诜,岂无望道而欲见者?
傥能味法如蜜,调心如弦,涤神识如镜,为善无近名,为学不躐等,虽有拱璧驷马,不能易吾进道之心,则圣真在己,不必问邻矣。
霞子研之哉,云孙莹之哉」。
淳祐三年七月既望宝章阁学士朝请大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中江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赐紫金鱼袋吴泳记。
读欧文 元末明初 · 王翰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先生笔底有风雷,训练强兵自握机。
埋狱龙泉须敛锷,蕴山荆璞不藏辉。
经丘觅壑滁山乐,问舍求田颍水归。
本论实宗原道说,眉山何事不传衣。
元城刘待制举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启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二、《襄陵文集》卷七
飞章论荐,过为蟠屈之容;
抚迹恩辉,遽改荣华之观。
名虚如画,宠至若惊。
维观载籍之传,皆原道德之意。
非亢其体,不足以起至理之高明;
非伟其辞,不足以章大化之渊懿。
商周之《书》灏噩,而《春秋》之辞谨严,《易》倚数而经奇,《诗》缘情而尽丽。
夫圣明之述作,后世无以加之;
盖道数之发扬,其所从来远矣。
国家表六经之化,海宇复三代之风。
环璧水于西雍,作成多士;
蓬山于东观,间世异人。
雍容乎弦诵之声,驰骋乎图书之府。
维教化格中者其材日懋,则辞章发外者与道俱隆。
家有政骏之长,人擅渊云之富。
尚咨近侍,往访厥遗。
进于斯时,诚难其选。
如某者清苦建志,孤蹇馀生,气力不能服田亩之勤劳,财利不能通阛阓之交易。
独知感厉,幸生圣世之难逢;
俱无能为,乃窃经术而自托。
义理之所回激,风雅之所感移。
据古讨论,日信书而好大;
登高赋咏,时体物以思纷。
采获英华,发挥经纬。
心益勤而睹秘,力屡屈而知难。
业已即功,未能绝意。
梦思已久,竟无池草之神奇;
编削空多,仅有江风之冷落。
徒费学文之岁月,政希事道之功名。
偶发策以试言,遂解巾而从政
素学荒坠,迷簿籍之相仍;
清思消亡,倦尘埃之竟日。
时飘忽其将晚,志纬繣而难成。
霭北斗之夜光,谁收沦迹;
西山之朝气,日有归心。
岂意特达之知,忽剡非常之荐。
将使断裳之俗吏,进希秉笔之英才。
勤苦诗书,久荷吴公之幸爱;
沈沦选调,遂因袁盎而知名。
夫何素履之独行,获附青云而自托。
斯盖判府待制道隆独运,德盛兼容。
察其沈静,有受道之资;
怜其劬悴,有好古之志。
汝南之定论,徇河北之过谭。
知遇于声尘寂寞之时,勉励以文章著述之事。
陇云书壁,愧无柳恽之才;
江月升舟,遽起袁宏之誉。
艺能之幸,今古相望。
重惟窃禄以来,再经寒暑;
行当解囊而去,一谢尘劳。
侵云石之宽閒,藉简书而啸傲。
抚壮年之未暮,冀力学而有成。
作为歌诗,扬厉德业,备青史之遗事,助白日之休声。
持报万分,庶几一得。
若乃逢辰行志,则非泛驾之敢期;
造物无私,一付化钧于他日。
道辨淳熙八年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七九、《鄮峰真隐漫录》卷一○、《玉海》卷三二、《佛法金汤编》卷一四、《云卧纪谈》卷上、《释氏资鉴》卷一一
韩愈原道》,因言佛老之相混,三教之相绌,未有能辨之者。
但文繁而理迂,揆圣人之用心,则未昭然矣。
何则?
释氏专穷性命,弃外形骸,不染万相,而于世事了不相关,又何与礼乐仁义哉?
然尚犹立五戒,曰:不杀、不淫、不盗、不饮酒、不妄语。
夫不杀,仁也;
不淫,礼也;
不盗,义也;
不饮酒,智也;
不妄语,信也。
如此,于仲尼又何远乎!
孔子从容中道,圣人也。
圣人之所为,孰非礼乐,孰非仁义,又乌得而名焉?
譬如天地运行,阴阳循环之无端,岂有意为春夏秋冬之别哉?
皆圣人强名之耳。
亦犹仁义礼乐之别,圣人所以设教治世,不得不然也。
因其强名,推而求之,则道也者,仁义礼乐之宗也;
仁义礼乐者,固道之用也。
扬雄以老氏弃仁义,灭礼乐,今迹老子之书,其所宝者三: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孔子则曰:「温良恭俭让」。
又曰:「惟仁为大」。
老子之所谓慈,岂非仁之大者耶?
曰不敢为天下先,岂非让之大者耶?
至其言治道则互见偏举,所贵者清静宁一,而与孔圣果相背驰乎?
盖三教末流,昧者执之,自为异耳。
夫佛老绝念无为,修一身而已矣,孔子立五教以治天下者也,特所施不同耳。
譬犹以耒耜而织,机杼而耕,后世徒纷纷而惑,固失其理。
或曰当如何哉?
曰,以佛修心,以道养生,以儒治世则可也,又何惑焉!
之论从其迹而已,不言其所以同者,故作《原道》。
潘邠老(三)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山谷全书·续集》卷一
承示谕祖夫人挽词,谨奉教,不审窀窆当在几时邪?
公所作文甫跋有馀,然每读之十数过,辄使人恨之。
自以作文从来少功,未得所谓。
公试读司马迁孟子》、《伯夷》、《荀卿传》,韩愈原道》,求其故,因来示教,所谓方鞭其后,甚善甚善。
流俗毁誉虽不足解免,要必有自来对病之药,莫勉于孟子之自反。
承相与致不疏,故及此耳。
墨坚剂、软剂各一丸,谩往。
仲良早世,使人气塞;
少康骨气充实,似可慰其亲意。
洪源郑居士子通,趣向清洁,又老于世故,凡与之游,有雾露之润也,颇尝从容否?
韩忠武世忠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一、《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七、《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五○、《江苏金石记》卷一二、《韩忠武王墓志》卷三
上缵祚之十五年,威行德孚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畏服,罔不愿为臣妾。
上益励精行健,冀大有为,闻鼓鼙而思勋臣于昕夕不忘,乃二月甲午,制曰:「韩世忠感会风云,功冠诸将,可特赐谥忠武」。
太师、韩蕲王之薨之葬,至是已二十有六年,而褒崇益光,遂与汉丞相亮唐汾阳王子仪同谥。
宸奎内出,不由有司,中外伟之。
时王子彦古方居蕲国夫人忧,闻诏感泣继血,即拜疏谢,又拜疏请曰:「草土臣彦古谨昧死言:臣之先臣世忠,发身戎行,逮事徽宗钦宗,皆著显效。
暨委质太上皇帝,自大元帅霸府洪济于中兴,始终实备大任。
仰凭宗社威灵与太上皇帝庙谟神算,摧勍敌如拉朽,芟剧盗如刈菅,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丰功盛烈,光照古今。
不幸早弃明时,亦既积年,陛下悯念勋劳,固尝爵以真王,锡之美谥,独墓道之石无名与文,惟陛下哀矜,究此光宠,岂独诸孤显耀,抑先臣有知,犹当效结草之忠」。
天子曰:「呜呼!
惟乃父世忠建炎中兴,实资佐命,式定王国,时惟元勋,予其可忘」!
乃亲御翰墨,大书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翌日,朝诸将于凌虚阁,特诏彦古戎服入见,面赐御书,俾冠于碑首。
顾谓诸将曰:「世忠有大功于帝室,今彦古亦克有志世其家,予惟宠嘉之,是用锡此丰碑。
诸卿勉哉」!
诸将感激奋跃,益知国家之不负臣下也,忠孝之不可以不尽也,功名之不可以不力也。
皆趋下再拜,彦古亦再拜泣而出。
既又诏礼部尚书臣雄曰:「汝其铭世忠之碑」。
臣雄以谓圣主褒崇元臣,兹事体大,顾末学弗称。
且祖讳与王名谥适同
寻上书恳辞,上遽批出,略曰:「君前臣名,临文不讳。
不许辞免」。
臣雄于是惶恐奉诏,谨拜手稽首,上故太师、蕲忠武王遗事曰:王讳世忠字良臣姓韩氏
韩氏本古列国后,为秦所并,子孙自韩原渡河散居延安,以国为姓。
故王世为延安人
曾祖讳则,居乡以义侠闻。
家故饶财,赈贫药病,多所全活。
既没,有异人指其所葬地曰:「代代当生公侯」。
后以王贵,赠太师楚国公
曾祖妣郝氏,吴国夫人
祖讳广,考讳庆,皆赠太师,秦、陈二国公
祖妣高氏、妣贺氏,冀、楚二国夫人
楚国大夫子,王其季也。
震之夕,有光芒出屋间,乡邻以为火,各具绠缶驰救,至则闻王生,皆异焉。
就襁褓辄流瞬,瞬则目光如电,楚国荐惊,而心奇之。
少长,风骨伟岸,尚气节,能骑生马驹。
诸豪里中恶少年皆俛首不敢出气,则争为之服役。
或负责不偿者,王辄为偿,负者后闻,亟持所偿愧谢,里俗为之一变。
有冤抑,不以谒郡县,而谒诸王,咸得其平。
由是名闻关陕。
尝过米脂寨姻家会饮,日已夕而关闭,王怒,以臂拉门,关键应手而断,旦视之,其木盖两拱馀,关吏骇服。
年未冠,以敢勇应募乡州
挽强弓一百斤。
尝乘悍马,手舞铁槊,奔驰二郎山峭壁间,观者胆裂,同列无一人敢继者。
军府校艺,独用铁胎弓,所向虽金石皆洞贯。
其骑射绝人类此。
时崇宁四年也。
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报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
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
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
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
银州之役,将从党万以行,父母素钟爱,不许,王固请于陈公曰:「大丈夫当建功业,取公侯,岂宜龊龊自守」!
陈公奇其志,乃听去。
军甫至而城闭,王直排扉入,斩主将,掷首陴外,三军乘之,大克。
继而夏人以重兵来寇,次蒿平岭,王与党万悉精锐鏖战,贼解去。
而突骑忽出间道捣我营,将士惊愕,王独部敢死士殊死斗,贼少却。
王为殿,见一骑士甚武,挥枪而前。
王问俘者为谁,曰十军监军、驸马郎君兀𠼪也。
王跃马从之,斩其首,贼遂大溃。
由是西边益服王威名。
经略司图上其事,且乞优赏。
童贯专制边事,疑敢勇皆势家子,有所增饰,止许补一资。
众哗不平,而王恬不芥蒂,当时识者知王器量宏远矣。
刘延庆筑天降山寨,敌遽有之,延庆令王守北门,王夜缒城而上,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
继逢敌于佛口寨,斩首数级,始补守阙进义副尉
至臧底河,又斩三级,转进武副尉
会妖人方腊桐庐自号「圣公」,杀掠吏民,自浙河东西至于江南,毒流盖千馀里。
南方素无兵备,诏调西师讨之。
王部敢勇五十人随王禀以往,遇别将王渊于杭之北关堰桥,会大潦。
道不通,贼掩至,惶怖不知所出。
王造,说曰:「今贼据险争利,我不以智胜,而以力拒,可乎」?
怒曰:「何人敢尔」!
王益辩论不少屈。
曰:「汝虽能言,愿闻必胜之说」。
王为调一二,且请以所部邀击,命取军令状以去。
明日会战,贼势张甚,王选敢勇二十馀人伏偃桥傍,须臾伏发,贼众大乱,王追至舟前,斩首数级,师遂大克。
乃叹服曰:「真万人敌」!
尽以所随白金器赏焉。
定交自此始,至今杭人呼堰桥为「得胜桥」云。
时天下忘战日久,盗起仓卒,天子宵旰南顾,诏能得渠魁者授两镇节钺
王单骑穷追至睦之清溪洞,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从入。
王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其洞口,即挺身仗戈而前。
榛棘嵚崎,越险数里,捣其巢穴,缚伪八大王,格杀数人,遂就擒,并俘以出。
辛兴宗后至,领兵截洞口,掠王俘以为己功,故王不受上赏。
别帅杨惟忠还阙,少伸其事,但超转承节郎
朝廷议复燕山,调诸军以行,至则皆溃。
王往见刘延庆,抵滹沱河,独与苏格等五骑俱,逢虏骑二千馀,从者失色。
王遣五骑列于高冈,戒勿动。
燕山溃卒来会,然皆重伤者,王即命舣舟河岸,约曰:「虏奔即鼓噪助声势」。
王乃独跃马薄贼,回折自如。
虏疑之,分为二队,据坡以视。
王出其不意,突刺二执旗者,因纵击,格等五骑应于后舟中,溃卒亦鼓噪如约。
虏疑我伏发,遂大溃,追斩甚众。
是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王从王渊讨捕,所在摧锋,于大名境中,杀水贼几尽。
又破汤村强盗。
累奇功转秉义郎
偏将梁方平经略东事,贼杨天王、透手滑聚众数千,寇尉氏,一战擒其渠帅,馀党悉平。
临沂贼武胡众数万,与战于韩王店,又平之。
沂州贼徐进众五万,而官军不满五千,王止以衙兵五十馀薄贼,诛馘悉尽。
青社张先水、鼓山贼刘大郎、望仙山贼高托山、集路山贼贾进、贼徐大郎,众皆不下万人,大者或跨州兼邑,王每身诸将,次第擒灭。
又杀获东海张夔等,由济南振旅而归。
于是山东诸盗悉平,转武节郎
钦宗即位之初,王方梁方平防河浚州
金人大军已压浚境,方平漫不顾,以为他盗。
王说曰:「今之来者,金虏耳!
愿公速整行阵,为护河计,河一失守,宗社阽危,公可忽乎」!
王忠愤由中,词气激烈。
方平怒,俾王以三十骑当敌,名曰硬探,实欲致王死地。
王遇敌辄战,以实归报。
方平犹以为红巾贼,不设备。
及虏进迫屯子桥,则方平脱身遁矣。
王师既失主帅,数万之众皆溃,虏骑大至,王陷数十重围中,意气弥壮,挺枪奋跃而前,所向披靡。
虏叹异,小却,即溃围出,殿诸军,焚桥而归。
京师钦宗王勇冠军,召对便殿,且询方平失律之状,王条奏甚悉。
武节大夫
俄召诸路勤王兵入卫,王隶京城四壁为统领
属虏人许割三镇而还,王渊河北总管,辟王为先锋统制
有胜捷军统制张师正者,战败,转徙大名留守宣抚使李纲斩之以徇。
师正所部本童贯牙兵,初创胜捷军,极诸军之选,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才得五千馀人,后隶师正
师正死,此军怀反侧,遂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影附胁从者四五万,号二十万,所过亡复噍类,山东复扰。
王以戍将寓大名,雅为所器重,遂檄王以所部五百人讨之。
至淄河,以军分为四队,布铁蒺藜,窒归路,令曰:「前则有功,退则死。
有怯走者,许后队杀以为功」。
于是士皆效死,莫敢回顾。
至夜半,纵兵袭贼砦。
贼既惊扰,旦而接战,大破之,斩其魁李复,馀悉奔溃。
王穷追不已,贼伏溃卒数千出我不意,王不及介胄,上马趋之,矢石雨下,臂指吻鼻中四镰。
王怒,折箭披弓,拔刀径前,杀为首者六人,贼众又奔。
追至宿迁,其众尚万馀,谓已远,王不能及,拥所掠子女、椎牛纵酒。
王单骑疾驰,夜造其营,呼曰:「大军来矣,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等,以共功名」。
贼自淄河破胆,皆跽请命曰:「愿吾父贷死」。
因进牛炙斗酒,王下马,饮啖辄尽,众莫敢动,悉束手降。
黎明,见王所部止此,始悔之,而业以解甲,莫不相顾失色。
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将所降朝京师,钦宗再锡对,慰奖甚渥,赐衣甲枪牌,除正任单州团练使,就命将所部屯滹沱河。
真定失守,王知滹沱形势已蹙,去之赵,赵守盖王渊云,得王恃以自固。
虏再入寇赵,知王在焉,攻急,殚援绝,孤城更数日殆破。
王一夕将三百人捣其营,虏大惊乱,翌日遁去。
后有自虏来者,始知大酋二都统是日被枪以毙,众遂不能支。
嘉州防禦使
将所部还大名总管赵野辟为前军统制
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时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济阳,王领所部劝进,复自济阳南京
虏纵兵逼城,人心凶惧,王据西王台力战,虏稍却。
翌日再至,而酋帅白马三郎以众数万薄城。
王时所将近千人,与贼,即单骑突之,斩酋帅以还,部兵乘胜鏖斗,虏众遂溃,南京围解。
郡守帅父老迎谒,居民炷香夹道,多感涕者,于是还诣济阳劝进,遂扈跸如南京
太上即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
王请移跸长安,下兵收两河,朝议不从。
始建御营,以王为左军统制
诏平济州山口贼解大刀、李昱等,所向剿除。
定国承宣使,依前带御器械
制曰:「解赵城之围,河朔
却胡马之牧,效著睢阳」。
皆纪实也。
车驾幸维扬,王以所部扈从。
甫至,贼有张遇者,号一窝蜂,既破仪真,自金山以众来降,抵城而不解甲,扈从者危惧。
王单骑造其垒,晓以逆顺祸福,叱使速降,众遂解甲听命。
李民拥众十万,亦既来降,比至维扬,复狼顾整励器械,诏王渊处置,以属王。
王往谕旨,诛梗议者刘彦,驱李民以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戮之。
以民隶王军,分其众属大将张俊等,事遂定。
授王京西等路捉杀内外贼盗。
时虏再犯河雒,王率敢死士战于孝义桥,所杀已数千人,而别将以后军退,虏众乘我,王身被镞如棘,卒力战以免。
后至汴,诘退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威令大振,自是军不复败矣。
召还行在,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将军,承节、带御营统制如故。
未几,诏王领所部如山东
王闻车驾幸钱塘,遂由海道趋行在,时建炎三年也。
未至,有裨校段恩者,亡至都下,诡言王兵溃陷虏,物情震骇。
殿前统制苗傅刘正彦素畜异心,王陷没,无复忌惮,遂勒兵反。
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内侍数十人,奉太上居别宫,凶焰炽甚,神武中军统制官湛又阴与同恶。
王在海上闻变,望阙恸哭,举酒酹神曰:「誓与此贼不共戴天」!
舟中士卒亦皆恸哭思奋。
礼部侍郎张浚平江议讨乱,与诸将环坐,计未有所出,王且至,更相庆曰:「韩公之来,此事必办」。
王至见,相与号泣曰:「何犹豫为」!
即日与定复辟之议,乃诸将启行。
时道路哗言正彦谋挟乘舆以出,中外汹惧。
王曰:「贼素知畏我,我至,彼敢尔耶」!
寻命偏将张世庆搜绝诸路邮置,使伪命不行。
嘉禾,造攻具甚急。
正彦制止王,且除节钺,王不受命。
江淮两浙制置使吕颐浩亦来,王迎谒于郊。
颐浩问曰:「贼计无它虞乎」?
王曰:「彼怙势凭众,胁助铁券,自谓不死,安有他虞」!
又问:「可必乎」?
王曰:「以顺讨逆,何为不胜」!
颐浩曰:「知彼知己,可以战矣」!
杨国夫人及二子质军,防守甚严,王略无顾念。
会隆祐太后宣见杨国杨国,绐曰:「太尉作如许事,公来矣,于太尉何如」?
乃屈膝拜曰:「愿奉兄嫂礼,谨其鞍马,烦夫人好为言」。
是日入见,隆祐宣问周悉,执杨国手垂泣曰:「国家艰危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清岩陛」。
杨国奉诏,驰出都城弟翊于途,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捽耳。
杨国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王于嘉禾
王见之惊曰:「汝辈在耶」!
俄而明受诏至,王曰:「吾知有建炎官家,安知明受耶」!
斩其使,焚其诏,进兵急。
等大惧,遣将领张永载谢罪,且出御札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
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终始可嘉。
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王知胁求诏旨,非太上本意,谕永载曰:「天子即复位,事乃可缓。
不然,吾今以死决之」。
贼得语,知不可解,即日复太上明辟。
王晨夜兼行。
承宣使张俊遣兵三千助王,王顾所部或非素所拊循,乃悉收家属诣军。
及合战临平,舣家属舟岸下,由是师徒登岸击贼,无一不用命者。
贼将苗翊、马柔吉以重兵负山阻河为阵,且于中流植木为鹿角,以梗行舟。
岸间涂淖不可驰,王乃下马挥戈,令军中曰:「今日当以死报国,若面不带数箭者皆斩」。
士殊死斗。
转至剪刀山下,贼以乘神臂弓数千持满而待。
王瞋目大呼,挺刃径前,贼辟易,矢不及发。
连战皆大克,造北关门。
正彦自授江东制置使副,提禁旅数万以遁。
朝廷虑其遂逸去,诏能生擒正彦者,有官人转承宣使,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其馀获逆党,赏各有差。
王入朝行宫,拜且泣曰:「逆贼不道,主辱臣死,臣愿受命,缚此二逆」。
因奏曰:「逆贼拥精兵数万,去瓯闽甚迩,万一寖成巢穴,愈难扑灭,臣请速除之。
未审圣意欲生致之耶?
抑函首以献也」?
太上曰:「能杀之足矣」。
王曰:「臣誓生致之,显戮都市,为宗社刷耻。
不然,则臣为欺天」。
殿前虎贲宋金刚、张小眼者,号膂力,王乞以,欲俾获俘来上。
时所部才数千人,请止以所部行。
太上壮之,酌巨觥以饯,因握手语王曰:「统制吴湛佐二叛为逆,卿知之乎」?
王曰:「此易与耳」!
时湛已不自安,严兵为卫。
王诣湛与语,手折其中指,遂擒以出。
门下兵卫惊扰,王按剑叱之,无敢动。
又亲擒湛党王世修,同日伏诛。
王遂行,诏除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江浙制置使
王兼程追袭。
贼方围三衢王师来,即解去,将趋上饶
王恐其或滋蔓闽、广也,径自浦城捷出迎之。
至渔梁驿,与贼,夜半勒兵,距浦城十里。
贼跨溪据险设伏,正彦屯溪北,屯溪南,相约为应。
俄而接战,部将李忠信、赵竭节恃陷阵,马彦溥驰救,死之。
王挺枪径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
乃溃,擒正彦弟翊,遣所乞二虎贲护俘献行宫,斩于建康市。
师还至蒋山,太上遣中贵人赐金合茶药,并御书「」二字表王旗帜。
诏曰:「馀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
朕之复辟,惟卿之功」。
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
杨国硕人超封国夫人,制曰:「智略之优,无愧前史。
给内中俸,以示报焉」。
功臣妻给俸自杨国始。
改除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依前检校少保御前诸军都统制
兀术入寇,车驾复幸临安,命杜充尚书右仆射建康,王守镇江,兼制海道
王方治舟秀之青龙,无何,建康叛降于兀术,兀术遂自建康宣城,直至广德,径趋临安,车驾又幸四明
王闻之,亟以舟师赴难。
未发,兀术王在京口,遽勒三十万骑北还,王即奏愿留江上剿除,使绝南牧之患。
遂提兵截大江以邀之,先降其将铁爪鹰李选。
太上赐札曰:「比在会稽吕颐浩献议,欲会兵京口,邀截归路。
遽览来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
惟卿忠愤之诚,谋虑之审,千里之外,不谋而同。
载观规图,深所嘉叹。
今以获贼资财物帛尽与将士,并降空名诰劄二百道,用资激赏」。
兀术遣使通问,王亦遣使臣石皋报之,约日会战,战数十百合,虏终不得渡。
复使致词,愿还所掠假道,不听;
请益以名马,又不听。
虏乃益兵仪真,势接建康,兀术军于南,挞辣军于北。
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
兀术窘甚,求打话,王酬答如响,时于佩金凤瓶传酒纵饮示之。
虏见王整暇,色沮,乃祈假道甚哀,王曰:「是不难,但还两宫,复旧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
兀术语塞。
又数日,求登岸会话,王以二人见之。
复伸前恳,而言不顺,王怒且骂,引弓将射之,亟驰去。
虏自知力惫粮竭,久或生变,而王舟师中流鼓枻,飘忽若神。
凡古渡津口,又皆以八面控扼,生路垂绝。
乃一夕凿小河三十里,自建康城外属之江,以通漕渠
刑白马,剔妇人心,兀术自割其额祭天。
幸风涛少休,窃载而逃。
王谍知其谋,悉舟师督战,会风弱帆缓,虏得以轻舸渡去。
人称为番人河,其后秦桧主和,更名新开河云。
先是,王治兵镇江,尝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观我虚实」。
乃遣偏将苏德以二百人伏庙中,又遣二百人伏岸下,约曰:「鼓声,岸兵出,庙兵继出。
数日虏至,果有五骑趋入庙,庙中之伏喜,鼓而出,五骑振策以驰,仅得其二。
有一人红袍白马,既坠,复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即兀术也。
是举也,兀术仅以身免,俘获杀伤者不可胜计,所遗辎重山积,所掠男女获免者不知数,又获龙虎大王舟千馀艘。
,太上赐札曰:「卿比统帅舟师,邀击虏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
相拒大江,殆弥两月,杀伤莫计,俘获良多。
所有已立功人,早以功状来上,当优与推恩」。
又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感激思奋,慷慨自期。
独提全军,往邀归路。
将士用命,水陆齐攻。
捷音遽,杀获甚众。
言念忠劳,不忘嘉叹」。
未几,除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
时剧盗数起,闽中荆湖震扰,朝廷为出禁旅,遣辛企宗讨之,师老不能平。
福帅程迈监司侯悫等力请改命将帅,章四十三上,太上乃除王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副参孟庾以行。
贼范汝为建安,众踰十万,至僭造黄红伞等。
王曰:「建居闽岭上流,使贼沿流而下,则七郡皆血肉矣。
于是选轻锐航海,径趣福唐,拥众而上。
福帅迎谒,且言贼锐,宜少休以俟元夕
王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
因酌酒以别。
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我师。
王策马浮以济,师遂济,士气倍。
建宁百里许,贼尽塞途路,埋巨木为鹿角,散布竹签、铁蒺藜,掘陷马坑,凡可以旅拒王师者,无不用其至。
王即命诸军偃旗仆鼓,舍正路,俾各择便利,沿山堑溪,披践榛棘,遂达郡之凤凰山,绕出贼背,下瞰城邑,如在井底。
火楼、巨石、天梯、云梯,百道齐攻,汝为震怖,以谓从天而下。
五日城陷,汝为窜身自焚回源洞中。
又有陆必强、叶铁骨、陆必先、张弓手、熊致远等,皆号贼骁将,分兵四劫。
而叶谅者别以一军再寇邵武,王悉擒斩之。
凡杀贼众三万馀人,生擒魁首张熊等五百馀人,士人之附贼如施逵、谢向、陆棠等,皆械送行在所
乃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隅,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者使民得甘心,胁从者贷遣。
建安之民自以为蒙更生,家立生祠,共刻其事于石,至今奉香火惟谨。
太上赐札曰:「省奏,范汝为已就灭亡,遂释朕南顾之忧。
其馀畸○贼党并叶谅等,想已招捉,惟务随宜处置,勿留后患」。
又札曰:「卿比执讯获丑,安靖一方,非特秋毫无犯,给耕夫之牛,使不失时。
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朕始此,喜而不寐,是惟威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
卿之劳苦,实永朕怀」。
王遂条奏江西、湖南群寇,要须以时平定,乘胜扑灭,势若破竹。
诏从之。
王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已而道括苍上饶,径至豫章,江滨连营数十里。
贼不虞王之猝至,以为神,大惊,于是曹成、马友、李宏等次第来降。
王悉分配诸军,即日移师长沙
山东贼白毡笠、刘有众数万,尝与兀术转战颉颃,而南据祁阳之白绵山,自黔其额,号「花面兽」。
山险重复,营栅相望,凡一年莫敢撄其锋者。
王始至,即欲急击之,曰:「少延岁月,湖南生灵无种矣」。
不可,曰:「功幸已成而师劳,若更趋白绵,有如不捷,前功尽废」。
王曰:「兵家利害,世忠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
请期半月,当驰捷以献」。
不能夺。
王即将所部与贼对垒,乃奕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日,众莫窥其际。
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穿贼营。
夜者呵问,王曰「我也」,盖王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
遂周览营而出,喜曰:「此天赐也」。
即下令明日破贼。
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
先遣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白绵山上,戒曰:「贼必空垒来战,若疾驰入夺中军望楼,驻麾张盖」。
既而贼以三万人拒战,兵交自寅至巳,贼精兵迭出,胜负未分。
俄而所遣锐卒二千植旗盖于贼之望楼,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愕,进退无所,遂溃乱。
王乃传麾令上下夹击,将士争奋,大破之,追斩于小舟,传首阙下。
下令敢掠子女者斩。
湖南遂平
战克之日,与所期如合符契。
诏除太尉,馀如故。
又赐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繄我忧冲。
比岁李宏坏植,刘败绩,张吾武,挠凶徒,朕甚嘉之。
且以防秋戒期,狄怨是念,卿其振旅来归,竭尽智力,以图大功,而后喜可知也」。
王授钺以出,扫清三方。
太上伟其功,诏枢密院以功状颁示内外,诸将各务奋励,共举中兴,以光史册。
师还建康,乃置背嵬亲随军,皆勇鸷绝伦者。
开府仪同三司,节制依旧,淮南东路宣抚使泗州置司
明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镇江
是岁,兀术与酋帅挞孛耶合三路兵入寇,骑兵自泗取淮阳步兵自楚取高邮,尘覆飞鸟。
太上赐札曰:「览卿承楚之奏,良用骇叹。
今虏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
想卿谋画已定,可保无虞。
更宜率励将士,戮力剿除。
此亦卿前日之所论奏也。
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
卿忠愤忧图,朕所素知,协济艰难,正在今日。
切更多算,以决万全」。
又札曰:「朕以逆臣刘豫外挟强虏,驱率吾民,遣兵东向,观其措意,必欲图危社稷,人神所共嫉,覆载所不容。
卿为国大臣,乃心王室,忠愤之气,想实同之。
今贼犯真滁,已逼江上,而建康诸渡,旧为贼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
卿宜戮力一心,以赴国家之急。
饬守备,徐图进取,无失事机,以堕贼计。
朕虽不德,无以君国子民,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义之烈。
兴言及此,当体至怀」。
王受诏感泣,曰:「至尊忧勤如此,臣子何以生为」!
遂自镇江济师,以前军统制解元守高邮,候虏步兵,而王亲提骑队往大仪,以当淮泗之寇。
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大会将佐曰:「金人马步分道并进,车驾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君奋忠义以报国,此其时矣。
吾平昔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无生还之望」。
遂大飨战士,战士皆感奋,气自百倍。
会朝廷遣魏良臣使虏,至淮阳,王置酒送别,杯一再行,流星庚牌沓至。
良臣问故,王曰:「有诏移屯守江」。
乃撤炊爨班师。
良臣切自喜,疾驰去。
王度良臣已出境,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
于是六军大集、北行至大仪,勒精兵为五阵,设伏二十馀处,戒严鼓之节,则次第起击。
良臣至虏,虏果问我师动息,悉如所见以对。
兀术号知兵,闻大军仓卒南还,喜甚,与群酋厉兵秣马,直趋江口,至大仪五里所。
王纵虏骑过吾军之东直北,旗小麾,鼓一鸣,伏者四发。
吾军旗与虏杂出,虏军乱,我师伍伍迭进。
步队各持长斧斫马足,虏全装陷涂淖,弓刀无所施。
王东西麾劲骑四面蹂之,虏大半乞降,馀皆奔溃。
追杀数十里,兀术乘千里马以遁。
积尸如丘垤,擒其骁将挞孛耶、女真千户长五百馀人,获战马五百馀匹,器械辎重与平山堂齐,军势大振。
兀术还泗上,召良臣,诘责其卖己,将斩之,良臣好词以免。
解元至高邮,亦贼虏,设水军夹河而阵,我师皆愿效死。
虏整队迭出,一日之间,合战十三,士力稍罢,相拒未决。
王遣成闵将劲骑往援之。
与元军合,复大战,败生女真及千户长等,虏败去。
俄而王至,穷追于淮。
虏复大战,败溃奔走,相蹈藉没溺死者不可胜计。
捷书沓至,群臣入贺,太上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
赐札曰:「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还,甚慰朕望。
兀术举国来寇,凭陵边圉,非卿智勇冠世,忠义徇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众,伟如此?
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恻,痛切在躬。
得卿来报,顿释朕怀」。
初虏既倾国内侮,朝廷过计,有劝太上他幸者,于是降旨,议散百司,物论哗然。
宰相赵鼎与王议合,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至是虏既溃败,王自淮上振旅凯旋,江左遂安,故论者以此举为中兴第一。
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宣抚使,镇江置司
王在镇江,一日方会诸将置酒,虏帅挞辣耻前败覆,以书币来约战,王即席遣伶人张轸王愈之持茗为报。
报书略曰:「元帅军事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旨挥也」。
挞辣谋屈,卒不来,未几全军遁去。
然诸将徘徊顾望,无敢渡江者。
王独请移军穷边,经理中原,太上赐札曰:「昨因虏近,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
卿独慨然请以身任其责,朕用嘉之」。
又曰:「今全师渡江,威声遐畅。
卿妻子同行否?
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来也」。
改除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依前少保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兼营田大使楚州置司,兼节制镇江
楚累经残掠,邑屋皆丘墟榛棘,王至,则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厉。
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
刘豫间遣兵入寇,每为王所败却,生擒伪知镇淮军王拱及食粮军数百献于朝。
是年虏又犯涟水王迎击,杀其将孙统领,追至金城
时豫之锐卒尽屯宿迁圣女墩,王以轻兵破之,转战至徐之驾口。
军既单弱,而虏援兵讹里耶索、贾舍人踵至,遂以背嵬轻骑五百冲之,为虏所围。
王突围拔众以出,复乘锐掩击,过落马湖五十馀里,杀伤不可计。
淮阳,旦暮且下,会诏班师,王亟还。
伪齐帅刘猊率金国三路都统太一孛堇、凿山水晶相公青州路都统东平府总管,及兀术举兵自河间与诸道会。
王结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造其军,大呼曰:「锦袍毡笠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
众咎王,王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
及虏骑至,王以数骑挑之,杀其引战者二人,诸将乘之,大破虏众,暴尸三十里。
,太上赐札曰:「卿诚存报国,义独奋身,长驱济淮,力战破贼,俘获群丑,抚辑遗黎。
眷言忠劳,实所嘉叹。
然王师之出,本以吊民,上将,尤宜持重,军旅之外,毋爽节宣。
深体至怀,副朕倚注」。
特授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赐扬武翊运功臣,依前少保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兼营田大使
王以承楚单弱,正当寇冲,寇至无以守,乃增大其城,身自督役,役不劳而城固,民恃以无恐,家立生祠以报。
先是移屯淮阳,与敌接境,王乃多遣间结山东豪俊,俾缓急为应,山东人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
金人废刘豫,中原军溃盗起,王以为机不可失,奏乞全师北讨,招纳叛亡,为恢复计。
恳请诚切。
太上赐札曰:「览卿来奏,备见忠义许国之意,深用叹嘉。
今疆埸之事,以安静为,变故在彼,不必干预,当敦信约。
卿其明远斥堠,谨封疆,以备不虞,称朕意焉」。
既而秦桧议和,诸帅已屯建康武昌,诏王徙屯京口
王上奏,极论虏情叵侧,其将以计缓我师,乞独留此军,蔽遮江淮,太上赐札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
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
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剉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
既至,彼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
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
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其所奏,见忠诚,虽古名将,亦何以过!
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也。
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
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当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三省施行」。
初,国朝军政日修,虏师屡衄,于是阴谋沮挠吾事。
秦桧还自沙漠,力劝太上屈己和戎,销兵罢将。
朝廷遣使交割河南境土,虏亦遣使来议,而使名不逊
主议甚力,自大臣宿将,万口和附,王独慷慨涕泣,章上以十数,为太上开陈和议不可之状,大略以谓:「虏情诡诈,且陕西诸路出兵产马用武之地,岂肯真实交割」!
又曰:「但恐以还地为名,山东河北等路军民及北人之归明者,出此声势,摇动人情。
我若太加卑屈,深虑人心离散,士卒凋沮」。
又曰:「今当主辱臣死之际,臣愿效死节,激昂士卒,率先迎敌,期于必战,以决成败。
若其不克,陛下委曲听从,事亦未晚」。
又曰:「如王伦、蓝公佐交割河南地界,别无附合诳赚朝廷,虽以王爵处之,未为过当。
欲乞供具委无反复文状于朝,以为后證。
如臣言虚妄,日后事虚文,亦乞重寘典宪」。
其言深切恳到,出于忠诚,且请单骑赴阙面奏。
太上率优诏褒答,其略曰:「卿冠世,独当一面。
国威既,和议渐谐,南北兵民,可冀休息。
究其所自,卿力居多。
卿其保护来使,无致疏虞。
所乞入朝奏事,俟有机会,当即召卿
怀疑,疆埸事大,正倚卿为重,未可暂离军中也」。
其后虏果负约如王所言。
甚恐,即上疏曰:「臣德无常师,主善为师;
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伊尹相汤咸有一德之言也。
臣昨见金国挞辣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
既而兀术戕其叔挞辣,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劝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
又曰:「如臣言不可行,即乞行罢免,以明孔圣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之义」。
其词反覆无据,由是天下服王精识,而尤益深云。
兀术既再陷三京,又犯涟水,太上赐札曰:「金人复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
凡对境事宜,可以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便宜措置。
事体稍重,即具奏来」。
王遂率背嵬军由泇口破走兀术,伪守赵荣以宿州降,李世辅亳州降。
诏除少师,馀官悉如故。
明年,虏都统周太师者以大军入寇,水陆并进,未及渡淮,王督士马拒战于淮阳,又走之,因取刘泠庄,设伏掩击,遂至沂水,虏溺水不知其数。
又遣偏将王胜攻下海州,取怀仁诸县,破千秋胡陵大寨,擒虏帅郭太师、伪守王忠,尽得其军粮、牛马、器甲,即日献俘阙下,诏除太保,依前功臣三镇节钺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营田大使封英国公
是年虏犯淮西殿帅杨存中宣抚使张浚之师,与战于钟离,弗克,诏王赴援。
虏别军数万屯定远,王遣成闵以轻骑击破之,转战数日,兀术中克敌弓以走,其众大溃,遂夺钟离
,太上赐札曰:「闻卿亲率将士,与贼接战,追逼直至城下,贼马一发奔溃过淮,卿已复州。
卿忠义之气,身先士卒,亲遇大敌,嘉叹何已!
况卿前后所料贼情,一一必中,今日善后之策,更为深加思虑,措置以也」。
王因上章,极言爵赏之滥,乞自今非破虏、复境土,不畀崇资,以塞倖门。
时和议复秦桧权力盛,异己者祸如发矢,王复危言苦谏,以谓:「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腥膻,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
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
太上复赐札嘉奖,又乞与北使面议,优诏不许。
寻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由是深怨于王。
已而尽撤边备,召诸大将还阙,王及张俊岳飞枢密使副。
王上表乞解枢务,避窜丐闲,时论高之,时绍兴十一年也。
又上表乞骸骨,不许,除太傅,依前三镇节钺醴泉观使进封福国公,赐第都城奉朝请
其秋显仁皇后騩驾来归,王朝谒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
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
明年进封潭国公,十三年,进封咸安郡王,十七年,以郊恩改镇南武安宁国之节。
太上数召王同家人燕于苑中,眷礼深笃,数赐名马、宝剑其他赐予,劳问相踵,然王老矣。
二十一年秋,王病不能朝,乃上表谢事,策拜太师,问疾之使肩摩毂击于道。
于是悉召故人列校,勉以忠义大节,焚逋券百万,亲视含禭,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公王,可以无憾矣」。
是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三。
革,累诏宣医诊视,讣闻,太上衋然为辍视朝。
通义郡,赙以内帑、金帛各三千疋两,锡尚方名汞、龙脑香以歛,禭服用一品,所以慰恤其家甚至,遣敕使徐伸护葬事。
是年十月庚子大葬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
有诏命中贵策祭于家,又诏奉常贰卿軷祭于都门外。
子孙次第进秩。
娶白氏,秦国夫人
梁氏,杨国夫人
氏,秦国夫人
周氏,蕲国夫人
子男四人:长曰彦直,尝任户部尚书,今为太中大夫延水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次曰朴,奉识郎、直显谟阁,蚤世;
次曰彦质,朝奉大夫直徽猷阁、知黄州
次曰彦古,起复朝奉大夫敷文阁待制、知平江府兼节制水军,今家居终蕲国之制。
女八人:长适故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次适宣教郎冯用休,次适宣教郎、知宣州宁国王万脩,次适从政郎刘莒,次适宣教郎宗正寺主簿胡南逢,次适承议郎集英殿修撰主管佑神观张子仁,二人为黄冠。
孙男十七人:曰梴,奉议郎太社令
曰杕,奉议郎秘阁
曰格,宣教郎
曰枢,承务郎
通仕郎
曰相,承事郎
椿承务郎
曰楷,承奉郎
曰林,将仕郎
曰森,曰休,曰楫,曰杰,曰本,曰梓,曰樟。
孙女八人:一适将仕郎王大昌,馀未行。
今天子乾道纪元之四年,有诏特追封蕲王,又八年,乃赐谥。
始王鼎贵,尝戒戏下其家人曰:「者,臣子不可一日忘,不惟所当常行,抑亦所当常言。
吾虽名世,汝曹无得以字为讳,若讳而不言,是忘也。
吾生不取、死不飨也」。
至是得谥忠武
彦古述先教,不敢辞,君子以为通于孝云。
呜呼!
王起西陲布衣,杖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月争光,何其盛耶!
平寇将军,为都统制,为宣抚使,为常置使,为营田大使,为诏讨使,为枢密使,所践无非达官要职,而能益彰;
全闽,夷江西,剪湖湘,歼苗、刘,摧兀术,鏖大仪,拓东海,捍杨楚,淮阳,所当无非勍寇剧贼,而功俊伟不可及。
和议初定,虏使稍不恭顺,王则忿其无礼于吾君,诵言诛之,且下令所部州无得少屈,虏使为之沮戢。
性不喜便佞,事关庙社,必伛偻玉陛上,流涕极言之,虽不加文饰,而诚意真切,理致详尽。
人主知其出于忠实,不以为忤也。
秦桧用事,遣中原人亲属还虏中,有恋国恩不忍去,必械絷以送,至谋遣赵荣。
王力争曰:「荣不忘本朝以归,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
弗听。
岳飞之狱,王不平,以问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王艴然变色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于时举朝惮权力,皆附离为自全计,独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复与亲。
每建大议谠言,家人危惧,或乘间劝止,王曰:「今明知其误国,乃畏祸茍,异时瞑目,岂可于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耶」!
言虽质,留旨深,士君子至今传之。
受人恩,则生平不去心。
签枢王渊识王于微时,待遇绝等,苗、刘之乱,首遇害,王为请地厚葬,经纪其家,不遗馀
初,轻财嗜义,家无宿储,或劝以治生,曰:「国家官人,以爵使禄,足代其耕也。
若切切事锥刀,我何爱爵禄,不为大贾富商耶」?
王敬服其言。
故握兵三十年,未尝为乾没贸迁之私,上所锡赉,悉分将士,将士故乐为之用。
太上高其义,察其廉,特赐江东永丰圩田,以给其子孙,王复上书,租赋愿与编户,为势家倡。
太上欲成其美,从之,优诏奖谕。
虽厚抚将士,千金有所不爱,至一官一级,则靳惜如肌肉。
尝谓将佐曰:「为国立功,人臣常分,吾所以使汝辈功浮于赏者,乃所以遗尔子孙也。
天日昭昭,爵禄虚受,终必为祸,他日为国爪牙,尤当戒此」。
旧制:战胜第赏,必以首级,军人贪得,至杀平人以希赏。
王始建议,不许以首级计功。
然诸帅保奏将士武功,左武各有队伍,惟王所部须实有功乃奏,终不以毫发假人。
是以淮东一军,功最多而崇资者少。
楚州,与士力役。
黄天荡之战,杨国在行间,亲执桴鼓。
楚州,织薄为屋。
将士有临敌怯懦者,王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会,俾为妇人妆以耻之,其人往往感发自奋,后多得其死力。
其制兵器,凡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狻猊之鍪,连锁之甲,斧之有掠阵,弓之有克敌,皆王遗法。
太上以其制下兵部颁降诸将者是也。
尝中毒矢洞骨,则以强弩拔之。
十指仅全四,不能动,身被金疮如刻画
晚以公王奉朝请,尤能以道卷舒,绝口不言功名。
盖自罢政居都城,高卧十年,杖屦幅巾,放意林泉壶觞间,若未尝有权位者。
偏裨部曲往往致身通显,节钺相望,岁时造门,类皆谢遣。
群工列辟,想闻风采而不可见,则相约于朝班,望王眉宇而慰喜焉。
至于外夷远人、幽闺妇女,皆知有所谓韩郡王者。
岁时辄相从詷王年几安否,以为天下重轻云。
而王终日澹然,独好浮图法,自号清凉居士
故虽权臣孔炽,王最为所忌嫉,而能雍容始终,盖诗所谓「明哲保身」者。
属纩之际,神爽清,冠佩修然,合爪而逝。
有诏择日临奠,中书吏韩城以危语胁诸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恳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
其始终恩遇如此。
臣雄曰:「自起、剪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雷风,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
至于达之以智谋,本之以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亡几也。
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其庶几乎!
王本山西之豪,与起、剪相望,而其智谋忠义有过前修,无不焉。
滔天,王闻变恸哭,士卒皆哭,莫能仰视,遂自海道径还。
吕颐浩以贼为忧,王谓贼既取铁券,必无他虑,颐浩又虑贼难胜,王则深言逆顺之理,知其必胜,于是颐浩计乃决,卒成擒。
至如中兴之初,倡议西都长安,乘建瓴之势,东向以图中原,朝议不从,识者以为深恨。
维扬危急,六飞南渡,诸帅咸欲西趋岳鄂,径往长沙,王独以谓今已失河北山东,惟有淮、浙号称富实,若又弃之,更有何地!
太上嘉纳。
江左立国之谋,于是乎定。
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论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
是以太上荐赐诏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而皇上特以忠武易名,盖以王为子仪之流。
惟二圣日月之明,知臣莫若君,德音铿鍧,天下传诵。
世忠得此嘉奖,其亦可谓死而不朽也耶!
臣观宣王中兴,如《采芑》、《江汉》之诗,所述荆蛮来,王国庶定等事,虽以褒大方叔召虎之功,然其任贤使能,致此巍巍,则宣王盛德之形容,光明伟杰,不可掩也。
臣愿颇采《周雅》声为铭诗,以彰元勋,以歌尧父舜子知人之明,以称明指,显耀韩氏,以昭示于亿万世。
其词曰:
昔在宣靖,崇极而倾。
胡酋不恭,神州尽腥。
天地重开,真人龙翔。
德业巍巍,宣汉光。
凡此中兴,谁实佐命。
繄时元勋,王国以定。
元勋谓何,维师蕲王
王奋山西,起剪之乡。
铁胎之弓,悍马长槊
在童年,气震山岳。
逮事徽皇,至于钦宗
天下兵动,外阻内讧。
戎行,是磔是剪。
浙西山东,绩用丕显。
霸府肇新,来乘风云。
扫清南都,大驾时巡。
淮海之间,剧盗猬起。
解甲束戈,如父诏子。
帝幸馀杭,王征徐方
逆臣乘虚,反易天常。
贼虐枢臣,都城喋血。
凶燄孔炽,震惊宸阙。
王在海上,变号呼。
凡尔众士,今当糜驱。
吾与群凶,不共戴天。
山川鬼神,实临此言。
舟师鼓行,雷动电击。
挠彼凶徒,裂胆禠魄。
天位反正,乾清夷。
生擒渠魁,枭首大逵。
有狡汝为,盗据富沙。
流毒全闽,血人于牙。
大江之西,重湖之南。
蜂屯蚁结,狼贪。
三方百城,地数千里。
夺攘矫虔,声势相倚。
当宁谋帅,宜莫如王。
授以斧钺,往摏其吭。
覆其穴巢,锄其根萌。
阅岁未周,三方悉平。
奔旗奔师,捷书相望。
贷遣协从,旌别善良。
尔商尔财,我弛尔征。
尔农尔田,我资尔耕。
仁义之兵,吊伐是尚。
帝有恩言,卿古名将。
胡马饮江。
叛以降。
金陵不支,荐窥上邦
王整虎旅,邀截归路。
虏术虽强,望风震怖。
海舰如云,江之中流。
北剉援兵,南衄归舟。
水战陆攻,推枯拉脆。
杀伤莫数,俘获万计。
酋师小黠,仅脱其身。
敌势寖销,皇威信。
术犹不悛,才数年期。
倾国南侵,步骑分驰。
逆党成林,尘暗穹苍。
九重制诏,罪己如汤。
王曰呼嗟,君父旰食。
臣何生为,矢死报国。
部分将佐,直趋淮壖。
亲窒归途,示无生还。
妙算既定,奇策先施。
声言守江,己驻大仪。
众寡虽殊,我彼乱。
虏骑纷呶,马足俱断。
四面鏖击,若降若屠。
积骸为,洒血渠。
折馘献俘,千里相踵。
骁将数百,岂计辎重。
偏裨在楚,亦以捷
王来穷追,虏师大奔。
振旅凯歌,天子曰都。
世忠忠勇,虏不足诛。
江左人心,恃此宁谧。
中兴以来,武功第一。
淮阳钟离,莫非俊伟。
生平战多,竹帛莫纪。
王屯极边,志清中原。
和议既谐,弛强铄坚。
王之论和,忠愤激烈。
利害皎然,黑白区别。
圣主俞之,权臣雠之。
明哲令终,天实休之。
孰不为将,孰不建功。
动摇丘山,呼吸雷风。
惟王天资,与勇将异。
以智谋,本以忠义。
大疑大事,决于片词。
较彼起剪,王其过之。
王起寒素,饭糗衣纻。
出际盛时,蛟龙云雨
解衣推食,言听计行。
任用不疑,天子之明。
三镇节旄,三事典策。
报功惟优,天子之德。
惟圣天子,使臣以礼。
哀荣死生,福禄终始。
重华神武,志大有为。
眷言勋劳,恨不同时。
真王启封穷人爵。
忠武之谥,如如郭。
八言衮褒,更瞻云章。
谁克有勋,上不汝忘。
丰碑岩岩,亿载有耀。
凡百臣子,其思忠孝。
象耳山重修太平兴国禅寺 宋 · 杨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五
大雄出现,象教流行,无一尘不与之偕兴;
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无一尘不与之偕灭。
「一古一今,成坏相寻;
一成一坏,兴废更代」,是皆窘于口耳之学,迷于目睫之论。
独不知未有天地,已有此道,道自古以固存,而实未尝亡也,成坏云乎哉,兴废云乎哉!
大通之崇奉亦专勤矣,于道无纤毫之加;
会昌之除毁无遗力矣,于道无谶毫之损。
韩文公主盟吾儒,著述《原道》,至欲火其书,庐其居,人其人。
垂世立教,有为而言,犹未免拘于成败之迹,而不即常存之道,安得圆机之士,而与之共议此理,以究其本原者耶?
象耳山篯铿故宅,因为招提,其来远矣。
前为衲子之所律居,后为禅客之所宗唱。
因革之年代,封标之禁约,古迹之有无,前人识之亦备矣。
爰自更为十方,主者数易,丛林权舆,故未甚备。
不幸而有一法周者从而隳之,自是山门不振者三十年;
而有一缘觉与果叶力,左提右挈,顿还旧观。
又二十年,最后得今住持法念主之,轮奂结架,金碧绚烂,遂与中岩、九顶相甲乙。
乌呼,亦可尚矣!
客曰:「此一刹耳,得其人则勃兴,非其人则委地。
在河沙世界,不啻一尘,小小成坏,何足拈出?
公方区区然世俗之见而考废兴之由,以废兴之由而发之论,出言繁,去道远,其不见笑于大方之家者几希」。
予曰:「是固然矣,曷不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客曰:「唯唯」。
于是书以为记。
年月日。
泸州合江县安乐山行记1101年1月30日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五、《山谷全书·别集》卷二、《豫章先生遗文》卷一二、《名山胜概记》卷四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建中靖国元年正月晦合江尹白宗愈原道,率江西黄某鲁直,拿舟泛安乐溪,上刘真人山。
同来者:临颍索继万希一,黔安文煇德夫
主簿郭中子和以疾初起,不能来;
尉周世范表民以支军廪不至。
安乐山,真人飞升之宅也。
真人讳珍,字善庆,初卜居此山,曰:「僰道平山气歇而不清,江安方山气浊而不秀,求山而清秀,唯安乐山耳」。
既定居,泉源发甘,虎豹服役。
晦日之游,云雾晦冥,将出山,晚晴,诸峰皆出。
老子之言道德论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八、《铁庵集》卷二七
天下之理,不言其常而言其精,则其为说也难穷。
自圣人不作,而道术为诸子裂,要之各治其偏,而皆未免于有所穷。
或者知天下之未有所归也,起而承之,以虚无淡泊之言唱于天下,而天下亦靡然从之。
彼其意岂真以虚无淡泊果足以救世哉?
谓夫执一偏之说皆不足以合天下,吾惟无所执也,则亦无所穷。
道德者虽圣人不能舍之以治世,天下知其说之本于圣人,而吾复济之以迂诞之辞,人见其言之大而乐其说之诞也,虽欲卞而诘之,而其说卒归于无有,故虽卞之而不得其所穷。
吁,此其思之不可谓不详矣!
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尔」,子云犹有是言,聃其智矣。
昔者圣人之言道德,所以获传于后世者,惟其常而已。
自诸子以其常之不足言,而杂出其私说以驰骛于天下,而无复以道德言者。
老聃即诸子之所厌,以其常而不肯言者而以异言之,故其说汗漫而不可诘。
吁,诸子之智,其不及聃远矣!
彼其智不足以知圣人,而各以其意见自名于世。
杨氏之为我,墨氏之兼爱,而申、韩诸子又以刑名之说唱,而皆不思其穷。
聃之智足以知圣人矣,以夫子问礼之事观之,则其于仁义礼乐如素习。
然既知之而欲尽弃之,何哉?
彼其与夫子共斯世也,固欲以圣人者自任,然仁义礼乐之宗主既有夫子以身当之,于是尽求以反圣人之道。
虽然,反之而不得其说,则安知不为诸子之穷?
且兼爱、为我与夫刑名之说皆未免有所偏,况其名已不正,安能必天下之从?
是以超然众说之外,而以道德名于世,泛泛然浮游于其间,而曰我皆无所为,以是足以自免而遁天下之是非矣。
凡圣人之所以经世之具尽举而弃之,自执圣人之高者妙者以与天下共,天下虽莫得而有之,亦莫得而穷。
故夫诸子之偏说皆不足以收天下,而道德之广大则可以合天下而不见其涯涘。
吁,聃之智远矣!
今观其书,以恍惚者谓之道,以玄妙者谓之德。
既曰可道矣,又曰非常道;
既曰不德矣,又曰是以有德。
曰无曰有,世之求其说者茫然而不能得。
使聃之道德而以平易言之,则固有圣人者在,又何以聃为也?
必至于尽反其说而诞其辞,而后天下知有老聃
故弃仁义礼乐,聃之所以自异于圣人,而□道德之名,乃聃之所以自附于圣人。
其知圣人也最深,其欺天下也最甚。
夫道德者圣人治天下之微权,而不可以示乎人。
古之帝王惟其得其中而居之,晦其高与妙者而执其形迹以示人,故天下易晓,而其说遂传于后世。
聃也不得由大道而见其隙,窃入于其间而执其机,是以其路纵横坚固而不可破也。
诸子者无得于道德也,而皆守其偏,故穷兼爱者必至于无父,穷为我者必至于无君,穷刑名者必至于祸天下,人人得以执其迹而议其穷。
若道德者固未始有迹,况得而穷之?
而诸子未始有出此者。
聃亦周末有道之士也,不得志于当世,而肆其猖狂之论,举天下之大而纳之于无有之中,授之以虚无淡泊之说,使之不得其归,而亦不敢议。
自聃道德之说一出,而圣人之实道德乱矣。
世之愤之者讼言排之,然虚无荡漾,攻之而无涯,卞之而无间,而其说反漫衍于天下。
聃知后世必有推波而助其说者,亦知必有操戈而逐其说者,又私窃笑夫逐之者不得其要领,至于望洋而反也。
是思之精而虑之熟矣。
或曰:聃急于救世,不忍天下之文弊,欲并与仁义礼乐而弃之,而以道德与天下周旋。
吁!
此非知聃者。
聃岂不知君臣父子长幼之节皆天理之固然而不可去,道德之渺茫,入其中者求之而无所据,知其说之必不行,而放意于狂言,徒欲以玩世而自高,聃之意若此而已。
后之人求道德之说而不得,得其轻天下齐万物之术,眇然视天下若不足惜,而古先法度相次荡尽,而秦亦随之。
太史公谓申商刻核,皆原道德之意。
夫道德岂固所以祸天下哉?
以空言招实祸,虽聃亦不自知其至此。
呜呼!
聃之智高于诸子,聃之罪大于诸子。
子云吾党之士也,遂从而取之,何哉?
夫道德者圣人之妙而不敢以示人,故曰形而上者谓之道。
仁义礼乐者道德之寓,而圣人所执以治天下者,故曰形而下者谓之器。
搥提绝灭,是无仁义礼乐矣,尚安有道德哉?
夫苟无所取,则均之为非也;
而或取或不取,岂道德之无预于仁义礼乐耶?
抑徒取其言之高远难穷耶?
是则真为聃之所惑矣。
韩退之原道》一篇,力卞其道德与吾之所谓道德者异。
夫道德岂有二哉?
退之所以异之者,孔氏以实言道德,老子以虚言道德。
是故自其虚而穷之,则徒多言而无益,知虚实之异者,则不必攻而自破。
自有之言,而老子之说是或一道;
自有之卞,而老子之说遂为虚言。
吁,子云有取于其言,而退之指为一人之私,退之之排殆激子云之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