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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韩次玉家君谟隶真行草书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三、《姑溪居士文集》卷四一、《姑溪题跋》卷一
君谟善书多学,绝备众体。
前辈善作字者类如此,惟不为笔所制,故无不适宜也。
建中靖国元年某月日,次玉具饭,仲孺述之,端叔作客,并试常和旧墨,饮小凤团
时久雨乍霁,霜天阴彻,极为胜遇也。
大理评事刘君石幢 北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四
宋故大理评事□君以治平三年丙午岁正月六日葬于新郑县先茔之东北,以安氏祔焉。
既葬之十月,其妻薛氏率其子男立幢,刻陁罗呢梵咒于其上,所以□冥福而慰茔魄也。
君讳廓,字希圣,其先蒲中人皇祐六年十一月十四日启手足于陕州之□□□□□□□□□,此不复纪。
□月壬午,子婿朝奉郎尚书都官员外郎、新差通判冀州军州事、上骑都尉、赐绯鱼袋王庠记。
河东郡薛氏、长男进士楫、次男进士延、长孙君谟、次孙君辅
彭文遘刊。
按:乾隆《新郑县志》卷二九《金石志》,乾隆四十一年刊本。
颍滨遗老传上崇宁五年九月1099年闰9月8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栾城后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二三九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
颍滨遗老姓苏氏名辙字子由
父曰眉山先生,隐居不出,老而以文名天下,天下所谓老苏者也。
欧阳文忠公以文章独步当世,见先生而叹曰:「予阅文士多矣,独喜尹师鲁石守道,然意常有所未足。
今见君之文,予意足矣」!
先生既不用于世,有子,以所学授之曰:「是庶几能明吾学者」。
母成国太夫人程氏,亦好读书,明识过人,志节凛然。
每语其家人:「二子必不负吾志」。
年十九举进士,释褐。
二十三举直言,仁宗亲策之于廷。
时上春秋高,始倦于勤。
因所问,极言得失,曰:「陛下即位三十馀年矣,平居静虑,亦尝有忧于此乎?
无忧于此乎?
臣伏读制策,陛下既有忧惧之言矣,然臣愚不敏,窃意陛下有其言矣,未有其实也。
往者宝元庆历之间,西羌作难,陛下昼不安坐,夜不安席。
天下皆谓陛下忧惧小心如周文王
然自西方解兵,陛下弃置忧惧之心二十年矣。
古之圣人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
夫无事而深忧者,所以为有事之不惧也。
今陛下无事则不忧,有事则大惧。
臣以为忧乐之节易矣!
臣疏远小臣,闻之道路,不知信否。
近岁以来,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优笑无度。
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
三代之衰,汉、唐之季,女宠之害,陛下亦知之矣。
久而不止,百蠹将由之而出。
内则蛊惑之所污,以伤和伐性;
外则私谒之所乱,以败政害事。
陛下无谓好色于内不害外事也。
今海内穷困,生民愁苦,而宫中好赐不为限极;
所欲则给,不问有无。
司会不敢争,大臣不敢谏,执契持敕,迅若兵火。
国家内有养士、养兵之费,外有北狄、西戎之奉,陛下又自为一阱,以耗其遗馀。
臣恐陛下以此得谤,而民心不归也」。
策入,自谓必见黜,然考官司马君实第以三等。
范景仁难之,蔡君谟曰:「吾三司使也,司会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
胡武平以为不逊,力请黜之。
上不许,曰:「以直言召入,而以直弃之,天下谓我何」?
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军事推官
知制诰王介甫意其右宰相专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词。
宰相韩魏公哂曰:「此人策语,谓宰相不足用,欲得娄师德郝处俊而用之,尚以谷永疑之乎」?
知制诰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当制,有爱君之言。
谏官杨乐道见上曰:「苏辙,臣所荐也。
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也,乞宣付史馆」。
上悦从之。
是时先君被命修礼书,而兄子瞻签书凤翔判官,傍无侍子,乃奏乞养亲三年。
子瞻解还,始求为大名推官
逾年,先君捐馆舍。
及除丧,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
以书言事,即日召对延和殿。
王介甫新得幸,以执政三司条例,上以为之属,不敢辞。
介甫急于财利而不知本,吕惠卿为之谋主,议事多牾。
一日,介甫出一卷书,曰:「此青苗法也,诸君熟议之,有不便以告,勿疑」。
他日,告之曰:「以钱贷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之困,非为利也。
然出纳之际,吏缘为奸,虽有法不能禁。
钱入民手,虽良民不免非理费用,及其纳钱,富民不免违限。
如此则鞭箠必用,州县事不胜烦矣!
唐刘晏掌国计,未尝有所假贷。
有尤之者,曰:『使民侥倖得钱,非国之福;
使吏倚法督责,非民之便。
吾虽未尝假贷,而四方丰凶贵贱,知之未尝逾时。
有贱必籴,有贵必粜。
以此四方无甚贵甚贱之病,安用贷为』?
之所言,则汉常平法耳。
今此法见在而患不修,公诚有意于民,举而行之,刘晏之功可立俟也」。
介甫曰:「君言有理,当徐议行之。
后有异论,幸勿相外也」。
自此逾月不言青苗。
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廉召议事,广廉尝奏乞度僧牒数千道为本钱,行陕西漕司,私行青苗法,春散秋敛,与介甫意合,即请而施之河北
自此青苗法遂行于四方。
初,陈阳叔以枢密副使介甫共事,二人操术不同,介甫所唱,阳叔不深和也。
既召谢卿材侯叔献陈知俭王广廉王子韶程颢、庐秉、王汝翼等八人,欲遣之四方,搜访遗利。
中外传笑,知所遣必生事迎合,然莫敢言者。
求见阳叔,阳叔逆问:「君独来见,何也」?
对曰:「有疑,欲问公耳。
近日召八人者欲遣往诸路,不审公既知利害所在,事有名件,而使往案实之耶;
其亦未知其实,漫遣出外,网捕诸事也」?
阳叔曰:「君意谓如何」?
对曰:「昔嘉祐末,遣使宽恤诸路,事无所指,行者各务生事。
既还奏,例多难行,为天下笑。
今何以异此」?
阳叔曰:「吾昔奉敕看详宽恤等事,如范尧夫辈所请多中理」。
对曰:「今所遣如尧夫者有几」?
阳叔曰:「所遣果贤,将不肯行,君无过忧」。
对曰:「公诚知遣使之不便,而恃遣者之不行,何如」?
阳叔曰:「君姑退,得徐思之」。
后数日,阳叔召属官于密院,言曰:「上即位之初,命天下监司具本路利害以闻,至今未上。
今当遣使,宜得此以议。
可草一劄子,乞催之」。
惠卿觉非其党中意,不乐,漫具草,无益也。
知力不能救,以书抵介甫、阳叔,指陈其决不可者,且请补外,介甫大怒,将见加以罪。
阳叔止之,奏除河南推官
张文定淮阳,以学官见辟,从之三年,授齐州掌书记
复三年,改著作佐郎,复从文定签书南京判官
居二年,子瞻以诗得罪,从坐,谪监筠州盐酒税,五年不得调。
平生好读《诗》、《春秋》,病先儒多失其旨,欲更为之传。
老子》书与佛法大类,而世不知,亦欲为之注。
司马迁作《史记》,记五帝三代,不务推本《诗》、《书》、《春秋》,而以世俗杂说乱之,记战国事多断缺不完,欲更为古史。
功未及究,移知歙绩溪,始至而奉神宗遗制。
居半年,除秘书省校书郎
明年,至京师,除右司谏。
宣仁后临朝,用司马君实吕晦叔等,欲革弊事。
旧相蔡确韩缜枢密使章惇皆在位,窥伺得失,中外忧之。
言曰:「先帝临御仅二十年,厉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
是以擢任臣庶,多自小臣致位公相
用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
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
岂欲使左右大臣媮合茍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养妻子而已哉?
然自法行以来,民力凋弊,海内愁怨。
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
天下闻之,知前日弊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
是以皇帝践祚,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导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
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
臣愚不知朝廷以为凡此谁之罪也?
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之恶;
下则小臣贪冒荣利,奔竞无耻。
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小臣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
今朝廷既已罢黜小臣,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阴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
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
自山陵以后,犹偃然在职,不肯引咎辞位以谢天下。
谨案等受恩最深,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腼面目,曾不知愧。
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
以昔之所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
穷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盖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过也。
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此?
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当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
陛下何不正其罪名,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臣子之意。
今独以法绳治小臣,而置等,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
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从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
伏乞出臣此章,宣示等,使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恨也」。
三人竟皆逐去,然卒不以其前后反覆归咎先帝罪之,世以为恨。
吕惠卿始谄事介甫,倡行虐政,以害天下。
其后势钧力抗,则倾陷介甫,甚于仇雠,世尤恶之。
惠卿自知罪大,乞宫观自便,不预贬窜。
具疏其奸,请加深谴。
乃以散官安置建州,天下韪之。
司马君实既以清德雅望专任朝政,然其为人不达吏事。
知雇役之害,欲复行差役,不知差雇之弊其实相半
讲之未详,而欲一旦复之,民始闻而喜,徐而疑惧,君实不信也。
王介甫以其私说为《诗》、《书》、《新义》,以考试天下士,学者病之。
君实改为新格,而势亦难行。
方议未定,言:「自罢差役,至今仅二十年,吏民皆未习惯。
况役法关涉众事,根牙磐错,行之徐缓,乃得审详。
若不穷究首尾,匆遽便行,恐既行之后,别生诸弊。
今州县役钱,例有积年宽剩,大约足支数年。
若且依旧雇役,尽今年而止,催督有司审议差役,趁今成法,来年役使乡户。
但使既行之后,无复人言,则进退皆便」。
又言:「进士来年秋试,日月无几,而议不时决,传闻四方,不免惶惑。
诗赋虽号小技,而比次声律,用功不浅。
至于治经,诵读讲解,尤不可轻易,要之来年皆未可施行。
欲乞先降指挥来年科场一切如旧;
惟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或出己见,不专用王氏学,仍罢律义。
令天下举人知有定论,一意为学,以待选试。
然后徐议元祐五年以后科举格式,未为晚也」。
众皆以为便,而君实始不悦矣。
是岁上将亲飨明堂,言曰:「三代常祀:一岁九祭天,再祭地,皆天子亲之。
故于其祭也,或祭昊天,或祭五天,或独祭一天,或祭皇地祇,或祭神州地祇,要于一岁而亲祀必遍。
降及近世,岁之常祀,皆有司摄事,三岁而后一亲祀。
亲祀之疏数,古今之变相远如此。
然则其礼之不同,盖亦其势然也。
谨按国朝旧典:冬至圜丘,必兼飨天地,从祀百神。
若其有故,不祀圜丘,别行他礼,或大雩于南郊,或大飨于明堂,或恭谢于大庆,皆用圜丘礼乐神位,其意以为皇帝不可以三年而不亲祀天地百神故也。
臣窃见皇祐明堂遵用此法,最为得礼。
自皇祐以后,凡祀明堂,或用郑氏说,独祀五天帝,或用王氏说,独祀昊天上帝。
虽于古学各有援据,而考之国朝之旧,则为失当。
盖儒者泥古而不知今,以天子每岁遍祀之仪,而议皇帝三年亲祀之礼,是以若此其疏也。
今者皇帝陛下对越天命,逾年即位,将以九月有事于明堂,义当并见天地,遍礼百神,躬荐诚心,以格灵贶。
臣恐有司不达礼意,以古非今,执王、郑偏说以乱本朝大典。
夫礼沿人情,人情所安,天意必顺。
今皇帝陛下始亲祠事,而天地百神无不咸秩,岂不俯合人情、仰符天意?
臣愚欲乞明诏礼官今秋明堂用皇祐明堂典礼,庶几精诚陟降,溥及上下」。
时大臣多牵于旧学,不达时变。
奏入,不报。
以为周礼一岁遍祭天地,皆人主亲行,故郊丘有南北,礼乐有同异。
汉、唐以来,礼文日盛,费用日广,事与古异,故一岁遍祀不可复行。
唐明皇天宝初,始定三岁一亲郊,于致斋之日,先享太清宫,次享太庙,然后合祭天地,从祀百神。
所以然者,盖谓三年一次大礼,若又不遍,则于人情有所不安。
至于遍祭之礼,已自差官摄事,未尝少废。
此近世变礼,非复三代之旧,而议者欲以三代遗文参乱其间,失之远矣!
至七年,上将亲郊,备位政府,乃与诸公共伸前议,合祭天地,识者以为当。
初,神宗以夏国内乱,用兵攻讨。
熙河路增置兰州,于延安路增置安疆、米脂等五寨。
至此,夏国虽屡遣使,而未职贡。
二年,夏始来贺登极,使还未出境,又遣使入界。
朝廷知其有请地之意,然大臣议弃守未决。
言曰:「顷者,西人虽至,而疆埸之事初不自言。
度其狡心,盖知朝廷厌兵,然不请,欲使此议发自朝廷,得以为重。
朝廷深觉其意,忍而不予,情得势穷,始来请命。
今若又不许,使其来使徒手而归,一失此机,必为后悔。
彼若点集兵马,屯聚境上。
许之则畏兵而予,不复为恩;
不予则边衅一开,祸难无已。
间不容发,正在此时,不可失也。
今议者不深究利害,妄立坚守之议,苟避弃地之名,不度民力,不为国计,其意止欲私己自便,非社稷之计也。
臣又闻议者或谓弃守皆不免用兵,弃则用兵必迟,守则用兵必速,迟速之间,利害不远,若遂以地予之,恐非得计。
臣闻圣人应变之机,正在迟速之际,但使事变稍缓,则吾得算已多。
昔汉文、景之世,吴王濞内怀不轨,称病不朝,积财养兵,谋乱天下。
文帝专务含养,置而不问,加赐几杖,恩礼日隆。
虽包藏祸心,而仁泽浸渍,终不能发。
景帝晁错之谋,欲因其有罪,削其郡县。
以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
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
削书一下,七国尽反。
至使景帝发天下兵,遣三十六将,仅而破之。
议者若不计利害之浅深,较祸福之轻重,则文帝隐忍不决,近于柔仁;
景帝刚断必行,近于强毅。
然而如文帝之计,祸发既迟,可以徐为备禦
稍经岁月,变故自生;
以渐制之,势无不可。
景帝之计,祸发既速,未及旋踵,已至交兵;
锋刃既接,胜负难保;
社稷之命,决于一日。
虽食晁错之肉,何益于事?
今者欲弃之策与文帝同,而欲守之计与景帝类,臣乞宣喻执政,欲弃者理直而祸缓,欲守者理曲而祸速。
曲直迟速,孰为利害?
况今日之事,主上妙年,母后听断,将帅吏士,恩情未接,兵交之日,谁使效命?
若其羽书沓至,胜负纷然,临机决断,谁任其责?
惟乞圣心以此反覆思虑,早赐裁断,无使西戎别致猖狂,弃守之议皆不得其便」。
于是朝廷许还五寨,夏人遂服。
起居郎,为中书舍人
时朝廷起文潞公于既老,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初,元丰中河决大吴,先帝知故道不可复还,因导之北流,水性已顺,惟河道未深,堤防未立,岁有决隘之患,本非深害也。
至此,诸公皆未究悉河事,而潞公欲以河为重事中书侍郎吕微仲枢密副使安厚卿从而和之。
始谓河西北流入泊淀,久必淤浅,异日或从北界入海,则河朔无以禦狄。
故三人力主回河之计,诸公莫能夺。
吕晦叔时为中书相间见问曰:「公自视智勇孰与先帝?
势力隆重能鼓舞天下孰与先帝」?
晦叔惊曰:「君何言欤」?
对曰:「河决而北,自先帝不能回,而诸公欲回之,是自谓智勇势力过先帝也。
且河决自元丰,导之北流亦自元丰,是非得失今日无所预。
诸公不因其旧而修其未完,乃欲取而回之,其为力也难,而其为责也重矣」!
晦叔唯唯,曰:「当与诸公筹之」。
既而回河之议纷纷而起,晦叔亦以病没。
户部侍郎,尝因转对,言曰:「财赋之原,出于四方,而委于中都
故善为国者,藏之于民,其次藏之州郡。
州郡有馀,则转运司常足;
转运司既足,则户部不困。
唐制:天下赋税,其一上供,其一送使,其一留州。
比之于今,上供之数可谓少矣。
然每有缓急,王命一出,舟车相衔,大事以济。
祖宗以来,法制虽殊,而诸道畜藏之计,犹极丰厚。
是以敛散及时,纵舍由己,利柄所在,所为必成。
自熙宁以来,言利之臣不知本末之术,欲求富国,而先困转运司
转运司既困,则上供不继;
上供不继,而户部亦惫矣。
两司既困,故内帑别藏虽积如丘山,而委为朽壤,无益于算。
故臣愿举近岁朝廷无名封桩之物,归之转运司
盖禁军阙额与差出衣粮,清汴水脚与外江纲船之类,一经擘画,例皆封桩。
夫阙额禁军,寻当以例物招置,而出军衣粮,罢此给彼,初无封桩之理。
至于清汴水脚虽减于旧,而洛口费用,实倍于前。
外江纲船虽不打造,而雇船运粮,其费特甚。
重复刻剥,何以能堪?
故臣谓诸如此比,当一切罢去。
况祖宗故事,未尝有此。
但有司固执近事,不肯除去。
惟陛下断而与之,则转运司利柄稍复,而户部亦有赖矣」。
朝廷重违近制,卒不能改。
寻又言:「臣谨以祖宗故事考今日本部所行,体例不同,利害相远,恐合随事措置,以塞弊原。
谨昧死具三弊以闻:其一曰分河渠案以为都水监,其二曰分胄案以为军器监,其三曰分修造案以为将作监
三监皆隶工部,则本部所专,其馀无几,出纳损益,制在他司。
顷者,司马光秉政,知其为害,尝使本部收揽诸司利权。
当时所收,不得其要,至今三案犹为他司所擅,深可惜也。
祖宗参酌古今之宜,建立三司,所领天下事几至大半,权任之重,非他司比。
推原其意,非以私三司也。
事权分则财利散,虽欲求富,其道无由。
盖国之有财,犹人之有饮食。
饮食之道,当使口司出纳,而腹制多寡,然后分布气血,以养百骸。
耳目得之以为明,手足赖之以为力。
若不专任口腹,而使手足耳目得分治之,则虽欲求一饱不可得矣,而况于安且寿乎!
户部之在朝廷,犹口腹也,而使他司分治其事,何以异此?
自数十年以来,群臣不明祖宗之意,每因一事不举,辄以三司旧职分建他司。
利权一分,用财无艺。
他司以办事为效,则不恤财之有无;
户部以给财为功,则不问事之当否。
彼此各营一职,其势不复相知。
虽使户部得才智之臣,终亦无益。
能否同病,府库卒空。
今不早救,后患必甚。
嘉祐中京师频岁大水,大臣始取河渠案置都水监
置监以来,比之旧案,所补何事?
而大不便者,河北外监丞侵夺转运司职事。
转运司之领河事也,郡之诸埽,埽之吏兵、储蓄,无事则分,有事则合。
水之所向,诸埽趋之,吏兵得以并功,储蓄得以并用。
故事作之日,无暴敛伤财之患;
事定之后,徐补其阙,两无所妨。
自有监丞,据法责成,缓急之际,诸埽不相为用,而转运司不胜其弊矣。
工部都水监户部之害一也。
先帝一新官制,并建六曹,随曹付事。
三司故事,多隶工曹,名虽近正,而实非利。
昔胄案所掌,今内为军器监而上隶工部,外为都作院而上隶提刑司
欲有兴作,户部不得与议。
访闻河北道近岁为羊浑脱动以千计。
浑脱之用,必军行乏水,过渡无船,然后须之。
而其为物,稍经岁月,必至蠹败。
朝廷无出兵之计,而有司营职,不顾利害,至使公私应副,亏财害物。
若专在转运司,必不至此。
工部都作院户部之害二也。
修造案掌百工之事,事有缓急,物有利害,皆得专之。
工部以办职为事,则缓急利害谁当议之?
朝廷近以箔场竹箔积久损烂,创令出卖,上下皆以为当。
指挥未几,复以诸处营造岁有料制,遂令般运堆积,以破出卖之计。
臣不知将作见工几何,一岁所用几何,取此积彼,未用之间,有无损败,而遂为此计。
本部虽知不便,而以工部之事,不敢复言。
工部将作监户部之害三也。
凡事之类此者多矣,臣不能遍举也。
故愿明诏有司,罢外水监丞,举河北河事及诸路都作院皆归转运司
至于都水军器、将作三监皆兼隶户部,使定其事之可否,裁其费之多少。
工部任其功之良苦,程其作之迟速。
茍可否多少在户部,则伤财害民,户部无所逃其责矣;
茍良苦迟速在工部,则败事乏用,工部无所辞其谴矣。
利出于一,而后天下贫富可责之户部矣」。
朝廷以为然,从之,惟都水监仍旧。
自为中书舍人,与范子功刘贡父同详定六曹条例。
子功吏部
元丰所定吏额,主者苟悦群吏,比旧额几数倍。
朝廷患之,命量事裁减,已再上再却矣。
子功奉使兼领其事。
吏有白中孚者,进曰:「吏额不难定也。
昔之流内铨,今侍郎左选也。
事之烦剧,莫过此矣。
昔铨吏止十数,而今左选吏至数十。
事不加旧而用吏至数倍,何也?
昔无重法重禄,吏通赇赂,则不欲人多以分所得。
今行重法给重禄,赇赂比旧为少,则不忌人多,而幸于少事,此吏额多少之大情也。
旧法:日生事以难易分七等,重者至一分,轻者至一釐以下,积若干分而为一人。
今若取逐司两月事,定其分数,则吏额多少之限无所逃矣」。
以其言遍问属官,皆莫应。
李之仪对曰:「是诚可为也」。
即与之仪议之曰:「此群吏身计所系也。
若以分数为人数,必大有所损,将大致纷诉,虽朝廷亦将不能守」。
乃具以白宰执,请据实立额,俟吏之年满转出,或事故死亡者勿补,及额而止,不过十年,羡额当尽。
功虽稍缓,而见吏知非身患,不复怨矣。
诸公以为然,遂申尚书省,取诸司两月生事。
诸司吏皆疑惧,莫肯供。
再申,乞榜诸司,使知所立额,俟它日见阙不补,非法行之日即有减损也。
榜出,文字即具。
至是成书,以申三省。
左仆射吕微仲大喜,欲攘以为己功。
以问三省吏,皆莫晓。
诸司吏任永寿者,颇知其意。
微仲悦之,于尚书省创吏额房,使永寿与三省吏数人典之。
小人无远虑而急于功利,即背前约,以立额日裁损吏员,复以好恶改易诸吏局次(凡近下吏人,恶为上名所压者,即为拨出上名于他司;闲慢司分欲入要地者,即自寺监拨入省曹之类是也。)
凡奏上行下,皆微仲专之,不复经三省。
法出,中外汹汹,微仲既为御史所攻,永寿亦以恣横赃污,以徒罪刺配。
久之,微仲知众不伏,乃使左右司再加详定,略依本议行下。
子瞻翰林学士出知馀杭,朝廷即命代为学士
寻又兼权吏部尚书
未几奉使契丹
虏以其侍读学士师儒馆伴。
师儒稍读书,能道先君及子瞻所为文,曰:「恨未见公全集」。
然亦能诵《服伏苓赋》等,虏中类相爱者。
乞留无逸孝经图劄子元祐二年十月二十九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九、《范太史集》卷一四、《国朝诸臣奏议》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七、《经义考》卷九七
臣窃以《无逸》者,周公之至戒;
《孝经》者,孔子之大训。
陛下嗣守祖宗鸿业,方以孝治天下,二书所宜朝夕观省,以益圣德。
仁宗皇帝初建迩英阁,即书《无逸》于屏间;
其后岁久而敝,又命知制诰蔡襄书之。
仁宗曰:「朕不欲背圣人之言,乃置之左右」。
又谕侍读学士丁度取《孝经》之《天子》、《孝治》、《圣治》、《广要道》四章对为右图,命侍读学士王沐书之;
又命学士承旨王拱辰为二图序,亦令书之。
仁宗尊崇经训如此,陛下宜以为法。
迩英阁止书图序于屏间,而《无逸》、《孝经》二图不复张列。
臣欲乞指挥所司检寻,如旧图尚在,乞置之左右;
如已不存,即乞特命侍臣善书者书之。
蔡襄所书图序,从来置在御坐之后,昨因修展迩英阁方彻去,却书于屏间。
此图乃祖宗旧物,臣窃惜之。
伏乞依旧张挂,三图并列,如仁宗朝故事,以彰陛下钦明稽古、仰遵先烈之意。
取进止。
〔贴黄〕迩英阁两壁见有前代帝王事迹画图,如置到《无逸》、《孝经》二图,只乞重上张挂,别不换动,即无所妨。
进纪草劄子(二十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九、《范太史集》卷二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二、《宋会要辑稿》礼四五之一六(第二册第一四五五页)
臣伏见仁宗时蔡襄真宗所制《奉神述》摹本,仁宗拱立,命进读。
神宗御资政殿,史臣进仁宗英宗《纪》草,神宗立听顾问,至读毕彻案,史臣将降阶,始坐。
此皆祖宗孝德,严敬奉先之大礼也。
臣本院近奉圣旨,二十三日进呈《神宗纪》草。
伏缘其日系大宴前一日,御集英殿独看。
恭惟陛下方览先帝史册,而阅史既毕,即观百戏,理似未安。
伏望圣慈特降指挥,罢二十二日独看,以示陛下圣孝,钦崇神考大典专一之意。
取进止。
黄师是家所藏书跋尾 其三 蔡君谟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一
君谟书,人多有之。
而简尺尤佳,盖初不用意,神完力馀,故可喜也。
徽宗论豫戒六事 其三 修身 北宋 · 陈次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一、《谠论集》卷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三
臣闻之《诗》曰:「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易》曰:「行发乎迩,见乎远」。
盖修身之应也如此。
历观古之创业之君,与夫中兴之主,承乎离乱之绪,其俗其民,久已安于无治,急之则怨,缓之则偷,赏之不劝,刑之不变。
于斯时也,而能肇造天命,平涤九区,恢廓宇宙,致治之效,可计日而待者,岂有他哉?
盖明乎人可以诚感,难以户说,乃正其心以及身,正其身以及国,故道德由是而明,风俗由是而美也。
何则?
人君之所恃有天下者,曰天命之,民归之,贤者附之耳。
而天亲有德,民怀宽仁,邦无道,则贤者卷而怀之。
是三者皆非修身,则莫能致。
不然,则昭昭之鉴,可以矫饰伪行而欺之乎?
亿兆之心,可以舆金辇宝而召之乎?
有道之士,可以高爵厚禄而诱之乎?
非所闻也。
又况君者,民之师表,动静举措,发于中必形于外,民影从矣,将欲兴崇礼义、厚人伦而美教化者,其可以言率之哉?
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也。
是故尧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诛,岂民异习哉,格之者异也。
魏武好法律,而天下贵刑名;
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岂士异尚哉,格之者异也。
此皆前事之验也,其可忽乎!
仁宗尝书《无逸》于迩英阁之屏,岁久而敝,命王洙复书之,且曰:「朕不欲背圣言」。
乃置之左。
取《孝经·天子》、《孝治》、《圣治》、《广要道》四章,命蔡襄书,以对于右,欲使圣言时存乎顾盼。
虽以声为律,而身为度者,何以尚兹?
其兴事造业,制度遗文,独超于百王之表宜矣。
臣愿陛下遹追仁祖,谨厥身修,日新其德,使百官有司相儆曰:「圣德如斯,其可自怠」?
岩谷之士相勉曰:「圣德如斯,其可自弃」?
黎民戒其子弟曰:「圣德如斯,其忍犯上」?
盗贼率其党与曰:「圣德如斯,其敢猖獗」?
如是则之治,可立而待也。
范仲淹等结党奏庆历四年 北宋 · 蓝元震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八、《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八、《宋宰辅编年录》卷五、《续资治通鉴》卷四六
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还京师
「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茍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
今一人私党止作十数,合五六人,门下党与已无虑五六十人。
使此五六十人递相提挈,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挟恨报仇,何施不可?
九重至深,万几至重,何由察知?
跋湘帖群公书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
李西台出群拔萃,肥而不剩肉,如世间美女,丰肌而神气清秀者也,但摹手或失其笔意,可恨耳。
宋宣献富有古人法度,清瘦而不弱,此亦古人所难。
苏子美蔡君谟皆翰墨之豪杰也。
欧阳文忠公颇于笔中用力,乃是古人法,但未雍容耳。
徐鼎臣笔实而字画劲,亦似其文章,至于篆则气质高古,与阳冰并驱争先也。
蔡君谟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
蔡君谟行书简札,甚秀丽可爱。
至于作草,自云得苏才翁屋漏法,令人不解。
近见陈懒散草书数纸,乃真得才翁笔意。
寒溪寝堂,待饭不至,饥时书板,殊无笔力。
跋舅氏李公达所宝二帖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
苏子美似古人笔劲,蔡君谟似古人笔圆,虽得一体,皆自到也。
跋三伯祖宝之书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
敦礼携此书来,云是蔡君谟书。
观其笔意,非君谟也;
考其官,论其世,非君谟也。
君谟作小字,真行殊佳,至作大字甚病。
东坡云:「君谟小字,愈小愈妙;
曼卿大字,愈大愈奇」。
此大字豪劲,疑是三伯祖宝之书,所谓「江南茂先江北段少连」者也。
君谟未常仕王府,而宝之常作宫邸教官,语意近之。
王才叔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
王才叔兄弟皆喜作大字,魁梧壅肿,乃以笔力豪壮为主。
范中济、中潜书,盖其季孟也。
人各自有时,当治平之元,才叔笔墨,字价千金
蔡君谟书,不直一钱
东方生云:「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岂不信矣哉!
李康年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
予尝论:二王以来,书艺超轶绝尘,惟颜鲁公杨少师,相望数百年,若亲见逸少
又知得于手而应于心,乃轮扁不传之妙。
赏会于此,虽欧、虞、褚、薛,政须北面尔。
自为此论,虽平生翰墨之友闻之,亦怃然瞠若而已。
晚识子瞻,评子瞻行书,当在颜、杨鸿雁行,子瞻极辞谢不敢。
虽然,子瞻知我不以势利交之而为此论。
李乐道白首心醉六经古学,所著书,章程句断,绝不类今时诸生
身屈于万夫之下,而心亨于江湖之上。
晚寤籀篆,下笔自可意,直木曲铁,得之自然。
秦丞相斯、唐少监阳冰,不知去乐道远近也,当是传其家学。
观乐道字中有笔,故为乐道发前论。
蔡君谟行书,世多毁之者,子瞻尝推宗之,此亦不传之妙也。
蔡致君家庙堂碑致君名宝臣。)1094年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三、《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顷年观《庙堂碑》摹本,窃怪虞永兴名浮于实。
及见旧刻,乃知永兴智永笔法为多,又知蔡君谟真行简札,能入永兴之室也。
元祐四年中都,初见荣辑子雍家一本;
绍圣元年在湖阴,又见张威福夷家一本;
其十二月陈留,又见蔡宝臣致君家一本。
以石本未刓缺,不以摹本补缀,则荣本第一,张本第二,蔡本第三。
亦尝于它处见数本,新旧杂揉,所谓「海图折波涛,旧绣移曲折。
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者也。
然尚有典刑,亦不可废也。
陈留净土院书。
韩退之符读书城南诗后1098年5月11日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四、《山谷全书·外集》卷二三、《永乐大典》卷九○六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绍圣五年五月戊午上荔支滩,极热,入舟中,敖兀无以为娱,聊以笔砚忘暑。
因书此诗,赠陈德之。
此字极似蔡君谟简札,所恨未能与颜、杨比肩耳。
蔡君谟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五、《山谷全书·别集》卷六、《豫章先生遗文》卷一○、《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一二
君谟书如蔡琰《胡笳十八拍》,虽清壮顿挫,时有闺房态处。
怀素千字文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五、《山谷全书·别集》卷六、《豫章先生遗文》卷一一
予尝见怀素师《自叙》草书数千字,用笔皆如以劲铁画刚木。
此《千字》用笔不实,决非所作,书尾题字亦非君谟书。
然此书亦不可弃,亚栖所不及也。
蔡君谟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五、《山谷全书·别集》卷六、《豫章先生遗文》卷一一
君谟《渴墨帖》,髣髴似晋、宋间人书,乃因仓卒,忘其善书名天下,故能工耳。
李成之待制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四、《西台集》卷八
河东之鄙人也,而坟墓亲戚兄弟在京师之左右。
某宦学出入于京师者十年。
京师士大夫之说,谓当世道者数人,而阁下所以为有道。
某固深知而熟讲,第恨不早见尔。
其后某得为吏于淮南,阁下守舒,意谓可以见。
某至淮南,而阁下去舒,则某之恨又五年矣。
前日自宋入郓,有晁端礼者,言阁下之馆舍在焉。
夫以十五年愿见之心,而近居咫尺之地,固当废饮食、忘寝处,以伏于门下。
乃返二十日不获进者,非敢缓也,又非以用舍去就而改前日之心也,未得愿见之说,惧无以实之尔。
今既得其说,故特以进,伏惟阁下不倦而观之。
某闻富贵者,利所利之地;
贫贱者,利所利之物。
故猎食之蚁,惟膻是求;
易生之虫,见湿而处。
今贫贱之利富贵,亦犹虫蚁之愿膻湿,彼岂有择于中心哉?
特气类使之来尔。
故古之贤士,不以我数见者为主,而主其我见之善者;
古之贵人,不以数见己者为贤,而贤其见己之当者。
以当为贤,则王公不容易而知人;
以善为主,则士不可不自重也。
河南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而贾谊见知于公。
及公归,荐博士,汉诸老先生无能出之右者,则材为易进矣。
不肯求知于之属,主吴公而后进,此主其我见之善者也。
子游为武城宰孔子曰:「尔得人焉尔乎」?
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武城之人不为少矣,而子羽非公事又未尝见之,然子游用以为贤,此贤其见己之当者也。
后世则异于是,在下者既无自重之心,为上者又好容易而知人。
今有一贵人,其贵不必大也,似贵矣,则必往见之。
其辞不曰「以贵而见也,我见其贤也」。
夫贤者岂以贵贱而不同哉?
彼未贵者则不见,今有贵者然后见,则是非见其贤也。
今有一知名之人,其名不必大也,似知名矣,则必往见之。
其辞不曰「以名而见也,我见其才德也」。
夫人之才德岂以人称则为有,人不称则为无?
彼未知名则不见,今既知名矣然后见,则是非见其才德也,见其名也。
志于贵不志于贤,志于名不志于德,故外自方藩镇州刺史节度将帅之要职,内自台阁禁近、两省三铨枢密中书贵人,下至深山远野、名城剧部、穷阎陋巷之学士,凡号为贵与名者,则不惮于见之。
摄衣冠,怀诗书,合杂并进,十百为群,日游于门下而未尝羞。
贵与名者,乐为己之先后,则不复辨其白黑,而抚接顾待,饮食教诲,有同己之子孙而不知耻。
故在下者非贾谊之才,而为上者无子游之德。
其相誓之心信若生死,猝然弃去则无所顾藉。
如以胶合舟,外貌非不坚固也;
及纳之于水,则解脱四散而不能收。
彼其浮沈之不保,奚暇言济渡之功哉?
若某者不然,志虽固陋而思虑者深,身虽贫贱而顾惜者大。
景德中,曾大父在朝,真宗以为有德行之臣,故一言寇准之贤,而真宗同用为相。
先人承先相之后,非义不为,仕宦三十年而家无儋石之储,天下称为廉吏。
某不肖,尝惧羞其先。
故上不敢虚言异行,藏于山林城市,以为富贵名誉之招;
近不敢卑辞厚礼,齐口同舌,游于搢绅先生之间,以为富贵名誉之地;
下不敢阿谀谄顺,出死图,将罪买功,以为富贵名誉之盗。
三者俱不敢,此所以举天下之大,愿见者数人,而十五年愿见阁下者也。
伏惟阁下方直而有守,忠惠而能断。
利不急就,以义为先;
害不急避,以命为主。
此非传闻,某之亲见也。
日者阁下任边要,领都会,握兵治烦,将泽施天下,有识之人欣欣然曰:「富贵者,君子行道之府也,而君子得处之,天下得庶几乎」!
及阁下去边要,就閒僻,辞兵避烦,谪居于家,有识之士复曰:「富贵者,常人之祷祠而求也,而君子不苟处之,吾道其庶几乎」!
故阁下进为天下之幸,退为吾道之助;
居今人之世,而有古人之风,此某所以愿见之实也。
昔者鬷蔑恶,欲观叔向,立于堂下一言,叔向执其手而上曰:「子如不言,吾几失子矣」。
越石父在缧绁之中而遭晏子晏子解其缚而客之。
今某之恶几于鬷蔑,其贱无异于缧绁。
久而后见阁下,故愿阁下上观子游、吴公之所以知人,下察澹台、贾谊之所以受知,旁省富贵名誉之轻重,慎顾叔向晏子之德,无使某为鬷蔑石父所笑,则足矣。
惟深念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