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范仲淹等奏康定初 宋 · 刘元瑜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宋史》卷三○四《刘元瑜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四
李用和曹琮李昭亮不可典军
梁适不当除翰林学士
范仲淹以非罪贬,既复天章阁待制,宜在左右。
尹洙余靖欧阳修皆以朋党斥逐,此小人恶直丑正者也。
巡抚谢公画像记熙宁四年五月1071年5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净德集》卷一四、《成都文类》卷四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崇州市
真宗景德三年夏四月,西南方有大星,占者谓应在蜀分。
上恻然动心,以为蜀去朝廷远,民之疾苦尤难知,天有异象,可畏不可忽,其择廷臣之贤而通世务者,往绥元元。
于是公以屯田员外郎巡抚利、益,又诏同九河张公咏议鼓铸利害。
乃考铁价,制钱币,重轻适均,物估用平,众甚便之。
时方寇乱之馀,百弊滋起,土俗凋困,惟九河公洎公相与谋议,作为宪令,安全舒息,极尽统要,俾其世世子孙,恃之以生。
故张公之治蜀,为天下最,实公有以助之也。
既而举部吏数十,执政以多为疑,公请连坐,冀其必用。
自尔奉使,举吏皆连坐,而公之举者,大半有立于时矣。
蜀土旧风,凡奉使来者,绘像天庆之仙游阁,公之后六十有四年,其孙司封郎中景初师厚按刑之命至,故亦绘公之像于壁,所以推崇先烈,而永蜀人之瞻也。
恭惟真宗皇帝承天下熙盛之极,恩隆泽厚,及民骨髓;
跂行喙息,罔不欣戴。
然而星变一出,则恐惧警戒,以蜀为忧,分命良臣,审究时病,岂非奉天爱民之心乎!
惟公纯诚大略,深体上意,施设有原,期底静安,岂非推己济物之义乎!
奉天爱民,圣君之令德;
推己济物,贤臣之能事。
王道之起,莫先于此。
而君臣两得,惠加远方,固可以著示后世,率为大范也。
公讳涛,字济之,为太子宾客陈留伯,薨,以子绛知制诰,赠礼部尚书
若乃出处之本末,勋烈之始终,则范文正公之碑、欧阳公之志、尹师鲁之行状,悉得而载,此特治蜀之一端尔。
师厚儒者,知治体风槩,落落有援世之意。
时方改作,以福斯民,而或忘义利之辨,师厚累疏列其不可,无愧于祖构云。
熙宁四年五月二十日
太中大夫集英殿修撰张公行状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五、《范忠宣公集》卷一六
曾祖谊,皇任中书舍人、累赠左仆射
曾祖母太君李氏。
祖去华,皇任尚书工部侍郎、累赠司徒
祖母郡君王氏、郡君王氏、郡君高氏。
父师德,皇任左谏议大夫、累赠太尉
郡君潘氏、陇西郡太君李氏。
本贯开封府襄邑县锦绣乡濯锦里。
公讳景宪,字正国太尉公第二子。
其先河朔人,七代祖达,唐末为亳州刺史,遂家于襄邑
司徒公,始为洛阳人
天圣四年,以太尉公薨,授守将作监主簿
明道元年,迁太常寺太祝西京商税院,局事修举,吏不敢欺。
大理评事卫尉寺丞
康定初河东始籍民兵,慎择宰。
公以安抚使天章阁待制吴遵路秘阁校理石延年荐,擢知并州榆次县
榆次素号剧邑,前令多以不职免,公至则大治。
大理寺丞
庆历四年丞相杜正献公参政丁文简公连章荐公,超迁通判棣州,改太子中舍
以本路职司避亲,就移通判齐州
齐多盗贼,而狱讼繁夥。
公谓「民迫于饥寒,不能远罪。
若一置于法,则何所措其手足」?
由是原其情之轻者,皆释不问,自此盗贼衰而狱讼简少。
公以辞学,尝预贡士之选,而见遗于礼部,遂不复再举。
丞相程文简公两荐公,乞召试出身,公曰:「君子进以道,仕以义,何必假此而后奋乎」?
卒辞不就。
八年,改殿中丞、知梁山军
梁山介于川陜,民俗乖戾,至有父子异居、而杀人以祭鬼者。
公以谓虽远方,亦当齐其风教,即峻加惩革。
未期月,而民不敢犯。
以祀明堂恩,迁国子博士,赐五品服。
皇祐五年,以尚书虞部员外郎海州
州有富民,丐子以养,而为凶人教其怨家讼之,累岁不决。
公亲讯其事,尽得诬枉之状,即流所教人于远州,其连系几百人,尽释之,莫不欢呼而去。
比部
嘉祐初仁宗患茶税不均,遣使诸路较定。
公被命湖北,凡一年,悉按园户虚实,以定其税,所入不减旧,而民无不均之患。
四年,使还,权三司开拆司提点催驱公事。
未几,改开封府判官
天府浩穰,自非通才敏识,则不足以胜其任。
公发奸摘伏,洞见情伪,老胥猾吏,傍视惕息,畏之犹神明。
时豪宗大姓犯法者,尝请托于府僚,有与故尝往还者,亦阴为之地。
公持之益坚,而于法终不少挠。
自是都下翕然称之,以为一府之望。
开封捕盗赏法,获贼于旧城者比新城为厚。
时有杀人于新城外,而捕者乃云获于旧城,以觊厚赏。
辞已具,公密讯其囚,乃捕者日以饮食恩意诱使杀人,且邀于旧城而执之,遂置捕者于法。
有忌公者乃讽言路,谓公侵擅尹权。
仁宗察公之直而不听。
驾部、充淮南转运副使
山阳郑昉贪赃累十万,监司以其亲族多在显要,莫敢按。
公曰:「法当先于贵权,而于凭藉声势者有所不行,则法尚可存哉」?
乃穷治其状。
英宗登极赦,得以不死,犹除籍,流窜岭南
自是贪吏震畏引去者数人。
淮南发运司常预借滨、淮廪米,以充诸路上供之数,虽有文具,而不即偿。
公以谓诸路漕挽,各有所职,不容相侵,即戒郡县,不复得借。
因此衔怨,搆飞语于三司,务为中伤。
公曰:「我职当尔,岂可诡随以苟自安?
三司不我察,我何恤哉」!
八年,英宗即位,迁主客郎中,又迁金部
九年,移京西转运使丁母忧
公至性过人,一夕号恸,髭发尽白。
终丧,哀毁若不胜服。
治平三年,服除,授京东转运使
今上即位,恩迁司勋
某官王逵尝累任监司,以苛酷闻。
及致仕还乡里,而贪恣不法,为乡邑之害。
妄称受朝廷密旨,察郡县过失,以胁持上下,因取贿货。
一路畏之,莫敢与校。
公悉条其罪上之,遂羁徙宿州乡邑莫不称快。
所部郡守有以贪污闻者,未至官,先谒公,公曰:「君昔在齐州,已为民患,今又欲为兖州患邪」?
其人惧,即请老而归。
未踰年,移江南东路,因奏议漕挽之弊,盖由主者皆三司冗吏,本无廉隅,与舟人侵攘为奸,甚者沈其舟以灭迹。
宜代以命官,且明其赏罚之格,则可以绝其弊。
朝廷行其议,迄今为便。
熙宁二年,移成都府转运使,过阙,上嘉公才,留为三司户部副使
未几,奉使北鄙。
还,复使西陲,按视啰兀、府宁二城。
公受命,即奏曰:「二城不可守,臣固不待到而后知」。
既而行,未半道而府宁果已失守。
及还朝,更陈啰兀不可守之状,且曰:「边防本无事,皆王人生事邀功,罔惑朝听,以至于罪。
非严行惩戒,则疆埸无由安静」。
一日,上谓公曰:「河东凋瘵,卿当出总漕事」。
集英殿修撰河东都转运使,仍赐金紫。
时朝廷方行民输钱免役之法,议法者有希司农旨,欲以佣直之外,广增其数,以宽剩为名者,公折之曰:「免役之法,正欲惜民力,可因以重敛乎?
河东地多山瘠,民情俭啬,多取之则虐矣」。
迨所议定,总一路岁费,佣直之外,才取数万缗,以备凶岁,朝廷从之。
常平新法之行,州县多不晓法意,而失于宣布。
司农奏请下诸路监司覆按所部,行之差谬者悉俾正之。
他路或即加按劾,群吏讻讻。
唯公所部,但改正而已,未尝有所劾也。
议者欲以河东分为两路,朝廷以问公,公曰:「河东之田,肥硗不同,郡县财赋两属,不能相通而用矣,分路为不便」。
朝廷从之。
时民力疲困,仓廪虚匮,公均其税赋,乘岁丰为储积。
未逾年,民力遂宽,而兵食有羡。
逮公之去,虽穷边小垒,皆有数年之蓄。
六年,改太常少卿
七年,擢授右谏议大夫,再任。
明年,移高阳关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知瀛州
先是,雄、霸之间,岁出金帛购谍者,以揣知虏情。
公下车未久,谍者自雄踰莫而至,公谓幕府曰:「谍者远来,徒觊厚赏,若不抑之,殆且生事」。
即醉以酒,夜遣亲信吏载还雄州,俾雄守以状闻。
他日王人锡冬服,部将有被酒后至,公召立庭下责之,由是军中肃然。
有掌庾吏曹谏恃戚里不法,累赃至死,监司庇之,犹欲荐举。
公悉按其罪,无所顾避。
元丰二年,召赴阙、因登对,具奏:「熙宁以来,岁多凶歉,百姓积逋甚众。
今岁一小登,州县督促,使偿累岁之负,道路流言,以谓其害甚于凶岁,愿少假以纾元元之急」。
天子可其奏,以付有司。
因自乞便郡,就差知河东
陛辞日,从容奏曰:「臣愚误蒙陛下拔擢,猥备法从,常愧绵力,不能补报。
今犬马齿衰,恐一旦捐沟壑,不复再望清光。
区区之诚,终欲竭尽。
臣闻圣人以天下为,其于四夷,何所不容!
以陛下英武,宜无不服。
比来西南远羌,乃敢跳梁犯边,殆边臣扰之耳。
若进兵远讨,则恐粮饷不继,坐困我师,亦恐交相杀伤,干犯和气,将致饥疫之灾,则迩人先受其弊矣」。
上曰:「卿言是也,盖朝廷有不得已耳」。
三城为京辅要郡,每郡岁秋夏常以大河为忧,水官务省近费,而不计远功,故连年决溢,以为民害。
公至,请增岁费,又展北埽,以当水冲,其害遂息。
俄以本路转运使亲嫌,乞移他郡。
元丰三年,徙知同州,坐失举,左迁朝议大夫、知房州
踰岁,上惜其才,复太中大夫、知兖州
未赴,感疾,以是年十月十五日考终于房陵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七。
公天资英特,少有大志。
方为儿时,从母夫人过外氏李文靖公家,与群儿游,独不好戏弄,外家异之。
太尉公捐馆,公方十二岁,处丧已如成人。
母夫人尝有疾,公忧形于色,寝食兼废,躬治药剂。
为杵伤指,亟以衣覆之,惧贻母夫人之忧。
母夫人李氏父太傅公,有人伦之鉴,尝抚公背曰:「此儿风骨秀异,发言不妄,必能大张氏之门」。
相国王沂公亦以太傅公言为然。
及长,侍奉母夫人,竭力养志,凡四十馀年,未尝少有颜色之忤。
龙图尹公师鲁,负天下重名,爱公之才,两以女配之。
公既游师鲁门,益好《春秋》学,与朋友论辨古今,至忠义名节之际,必慨然叹息,常欲身行之。
故历官所至,无不称治。
虽有积弊素不振者,于谈笑间决之,莫不当理。
退食宴坐,披玩图史,淡然视轩冕,若无足以动其心者。
又其自奉甚薄,所得俸禄皆均施内外亲族,故历仕虽久,而家无馀赀。
视兄弟之子,情均己子,有少孤者,必先己子而保任之。
家居有法度,尝戒诸子曰:「汝曹立身行己,当以孝悌忠信为先。
茍不由礼义而进,虽富且贵,亦吾所耻矣」。
方其副三司也,士论已为即当进用,而公守道自信,非公事未尝及执政之门,故居三司最久而不迁。
凡出仕五十年,扬历三期,其所设施,皆可为法。
然公性谦厚,既不自矜异,复不妄许可,故独为当世贤者所知,杜祁公、富韩公尤所信重。
及坐失举,谪守房陵,虽僻陋无医药,怡然顺适,家人不见有忧愠之色。
疾革,召诸子属以后事,神色不乱。
先夫人追封天水郡君,今夫人封长乐郡君
子五人:长塾,通直郎河东转运司勾当公事
次量,前定州唐县主簿
次益,承务郎、权知郓州寿张县
次重,承务郎
次直夏,进士
女六人:长适宣德郎签书集庆军节度判官厅公事石熙,次适前颍州团练推官李坚,次适通直郎审官西院主簿李士京,次适承务郎韩宗质,二女在室。
孙男三人,孙女七人。
将以元丰六年某月某日,卜葬公于北邙之原,以先夫人天水郡祔焉。
公之大节,始终可纪,以直道事君,方正率下,传家清白,而信于朋友。
位虽居两禁,犹未足以究其才,今不幸已矣。
某勉从诸孤之请,直叙所闻,为公行状,托当世名公大人以为之志,而垂不朽焉。
谨状。
尹判官墓志铭元丰七年正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九
君姓尹氏,讳构字嗣复师鲁第三子也。
师鲁讳洙师鲁其字也,以道德文章,名重天下,天下之人识与不识,皆称曰师鲁
自大父以上官讳族系,韩魏公师鲁之墓,书之详矣。
庆历七年,先君文正公南阳,时予侍行,师鲁郧乡舆疾而来,托先公以后事,予得省疾于卧内。
见婴儿扶床,方二三岁,眉宇秀爽,师鲁指谓予曰:「此吾儿也」。
予始识君,而爱其神俊异常。
又念师鲁之积善,必谓其远大不可量也。
后十二年,方见于许昌,方十五岁,举止谈论,已如成人,予自谓所期,果不妄矣。
又十六年,忽闻君之讣,惊叹自失,乃知天理人事之难必,而心深痛大贤之失其后也。
君初以翰林诸公荐名臣之后,特恩太庙斋郎
年未应调,魏公奏为相州安阳县主簿,黠吏易君少而为奸,君得其情,皆按以法,一邑惊服。
公镇大名,复辟监仓草场,秩满,调泗州观察判官
未行,以熙宁八年六月十四日卒于许昌之长葛县,享年三十有一。
君天资英爽,读书一览辄不忘,未冠,已与老成长者游。
为文章,下笔即成,不加点窜。
善谈论,有时扬搉古今,一坐皆倾听。
英宗初即位,魏公以顾命元勋,求解机务,上不之许,魏公未敢坚去。
君上书于魏曰:「功成身退,乃天之道。
公今眷眷君臣之契,不忍诀去,而久持大权,谗嫉者众。
将有媒孽之巧,伺隙而进,一旦祸机潜发,令名不终,则公将噬脐,悔何及也」。
魏公嗟赏之,曰:「真有父风」!
后魏公得请外镇,盖用其言。
性至孝,十岁持母丧,哀棘如礼,见者嗟叹。
为人真率,不事矫饰。
于财利爵禄,未尝屑意。
待人无城府,受朋友规切,竦然听从,朋友之过亦必忠吉。
人有厄穷,务竭力拯救,以是人乐与之游。
当官论事,直伸其理,未尝少屈。
相守尚威严,事有不便,他吏不敢白,君曰:「茍容畏事,以遂上官之失,岂士人之行耶」?
独往辩正其事,守亦纳之,更为荐举。
公卿大夫荐其才者,凡十馀人。
娶李氏,予舅氏司农少卿禹卿之女,生一子照,尚幼。
其犹子焕奉君之丧,以元丰七年正月二十一日,葬于河南府寿安县甘泉乡龛涧里先营之次,而求铭于予。
为之铭曰:
骐骥为驹,骨相不群。
豫章发地,势凌青云。
嗣复在幼,星眸贝齿
爽如秋隼,一翥千里。
未冠能文,摆落尘腐。
大节可观,不屑细故。
才长命短,器远位跼。
欲奋而萎,壮年就木。
秀而不实,圣人有言。
积善馀庆,经岂徒云。
君躬弗蒙,宜在后昆。
勒辞于石,终古其存(《范忠宣公集》卷一五。又见《河南先生文集》附录。)
:原注「高庙讳」,据四库本改。
范仲淹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范仲淹字希文苏州人武宁军掌书记、赠太师墉之子。
幼孤,母适朱氏,祥符八年登进士第,曰朱说者是也。
累迁大理寺丞上相府书,极陈天下之利害,当时皆以王佐许之。
宰相晏殊荐其文,召试秘阁校理
上欲以冬至率百僚上太后寿,抗疏言不可,遂罢出通判河中府
陈州
屡上疏言内降之弊,引韦后为戒。
章献厌世,擢为右司谏,言杨妃不当称太后郭后不当废,降知睦州
苏州,召为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
论事益切,执政忌之,命知开封府,欲处以烦剧,而不暇他议。
仲淹明敏通照,决事如神,京师谣曰:「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
每上殿奏事,多陈治乱,以开悟人主。
历诋人臣不法,言者以仲淹离间君臣,落职知饶州事。
司谏高若讷言贬黜太轻,欧阳脩上书责之,亦得罪;
余靖尹洙皆坐朋党被黜。
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以详其事,不肖指若讷也。
宝元初,元昊叛,上知其才兼文武,复职,知永兴军,道授陕西都转运,迁龙图阁直学士
延安新被围,朝廷择帅,皆畏不行,仲淹奏请兼领延安军,以待寇至,上嘉而从之。
阅兵得万八千,选六将俾领之,日夕训练,号为精兵焉
贼闻之,第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
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范雍也。
城青涧,开营田,招属羌,及请戒诸路养兵蓄锐,不宜轻动。
贼诈以书请和,仲淹以元昊国之叛贼,不可俾朝廷报贼,乃自作书,与陈逆顺。
贼寻陷好水,仲淹益信报贼书为是,而执政以其擅报,当诛。
上以为阃外之事,专之不足罪,止移知耀州
寻起知庆州,兼经略招讨
未几,贼兵三万叩城,仲淹鏖兵血战,贼兵奔北,遂戒诸将无追奔,既而果有伏兵。
又夺贼马砦为大顺城,及筑细腰,复胡芦等砦。
招明珠、灭臧二彊族万馀人,及命环州种世衡招千馀人,自是属羌皆为用。
久之,王师再丧于定川仲淹昼夜领兵赴援。
初,关辅人心动摇,及见仲淹耀兵,号令严明,威震戎落,人心遂安,第相贺曰:「边上自有龙图公为长城,我属何忧」!
初,上闻定川之败,颇以关中为忧,曰:「若得仲淹出援,可无虑」。
及闻仲淹出师,甚喜。
时议黥乡军,仲淹惟令刺其手,及兵罢,环庆路皆复得为农。
上寻以四路都招讨委之,开府于泾。
仲淹韩琦协谋,必欲收复灵、横山之地,元昊大惧,称臣。
明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以郑戬代之。
秋,拜参知政事,乃上取士、课吏、减任子、更卫兵、择守宰、谨赦令、厚农桑之策,塞侥倖之涂,开公正之路,天下侧耳,以听太平。
凡所措置,十未行一,而权势者大恶之。
明年,契丹与元昊争银瓮,旋而麟府奏警,仲淹自请出为河东陕西宣抚,二虏闻之,皆不敢动。
恳以边事为请,以资政殿学士复总四路之师,开府邠州
以疾请邓州,移杭州青州,迁户部侍郎
又请汝阴,至徐州而薨,年六十四。
奏至,上嗟悼泣下,曰:「朕方将大用,不谓其早死」!
兵部尚书谥文正
子纯佑,有才识,以疾废于家;
纯仁,登进士第,有父风,今为都官员外郎
钱明逸治平四年三月 北宋 · 蒋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六
臣累奏弹明逸奸邪,及吴申刘庠亦尝论列,先帝属疾,未及施行。
臣与明逸素无嫌隙,但以倾险憸薄,在仁宗朝附贾昌朝夏竦王拱辰张方平之党,陷杜衍范仲淹尹洙石介之徒,朝廷一空,天下同疾。
况文辞纰缪,政术乖疏,贪赃有闻,沈湎污滥,岂可冒居禁苑?
韩忠献公琦行状熙宁八年八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八
韩姓出晋卿献子后,国于韩,秦灭韩,子孙分散,以国为氏。
案公所为家谱,推其先世功行爵里,至于八世有次序,曰:远祖居深州,为博陆人
八代祖朏为沂州司户参军,生洹,为登州录事参军
洹生全,为处士,老博陆
全生三子,曰乂宾,曰文操,曰存。
乂宾生定辞、昌辞,文操生隐辞、晦辞、审辞,存生正辞。
乂宾仕为成德军节度判官检校太子左庶子,兼御史中丞,以唐光启二年镇府立义坊之私第,以龙纪元年博野县蠡吾乡之北平原。
其子昌辞为坡城县令,以天复二年三月终于真定,以天复三年七月蠡吾
晋天福二年祔夫人张氏,改葬赵州赞皇城之北马村,是为高祖
昌辞生一子璆,终广晋府永济县,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齐国公
夫人史氏,追封齐国夫人
始葬相州安阳县丰安村,则公曾祖也。
生公之皇祖构,仕本朝为太子中允、知康州,终于治所,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燕国公。
夫人李氏,深人嶬之女,晋相崧之犹子,追封燕国夫人
皇考国华,谏议大夫,卒建州,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为时劳臣,国史有传。
庆历五年安阳县新安村尹洙师鲁志其墓,今富郑公为神道碑,载公事业甚详。
夫人罗氏,谏议大夫延吉之女,邺王绍威之孙,追封魏国太夫人
公之所生母胡氏,蜀士人觉之女,追封秦国太夫人
五代祖以上皆葬蠡吾,惟高祖赞皇,由曾祖以下皆葬安阳,故公为相人。
公之八代祖以下遭乱,虽仕不显,而皆以儒学行义世其家。
皇祖有功有德,用不极其器,一时有识咸谓庆必在后。
公生泉州,将生,秦国有异梦,晨有释子,状异服怪,不知其所从来,忽诣门曰:「是间有奇儿,毋失护视」!
忽不见。
公既长,朴厚不浮,少嬉弄,视瞻步履端正而中甚敏,所学不用力而过人,性淳一无邪曲,孝于其母,悌事诸兄,皆不教而能。
天圣五年仁宗初临轩试进士,公二十岁,名在第二,授将作监丞同判淄州,侍秦国之官。
踰年,秦国亡,哀毁过礼。
服除,迁太子中允,又改太常丞集贤院,知左藏库,徙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时高科多径去为显职,鲜肯勤吏事,公独视狱讼、决曲直,终日坐府舍不倦。
府君王博文固已奇之,曰:「志异常人,此大器也」。
度支判官,授太常博士
景祐三年,求外补,得知舒州
留不行,以右司谏供职。
劝上明得失,正朝廷纲纪,亲近忠直,放远邪佞。
时灾异数见,宰相非其才,参政事者喜言谑,望轻无所补。
或私名器,用之中书,事拥不决。
公屡上疏,数中书不法事,疏寝不报,则乞出疏示中书
御史台集百官会议,决正是非。
论既坚,卒罢执政四人者。
又言赏罚当从中书出,今数闻有内降,此章献明肃馀弊也,不可不止。
王曾蔡齐宋绶,当世名臣,宜大用。
上纳其说。
王沂公见公论事切直有本末,喜谓公曰:「比年台谏官多畏避为自安计,不则激发近名。
如君固不负所职,谏官宜若此」。
沂公天下正人,公得此益自信。
未几,同议雅乐,知胡瑗阮逸邓保信黍尺钟律之法出私见,乖戾古制,奏罢之,仍用王朴旧乐。
谏官三年,排斥权倖,数称进名臣杜衍范仲淹等,补时政之阙七十馀疏,凡数百事,施用者十常七八。
朝廷宠其尽言,累欲用公知制诰,人以谓公,曰:「吾乃以言责取利耶」?
议亦中寝。
右司郎中昭文馆直学士充接伴使。
解开封府举人,与三司同定茶法。
契丹正旦国信使,还朝,同三司省国用,转起居舍人知谏院宝元二年,擢知制诰知审刑院
益、利路岁饥,为体量安抚使,加三品服。
蜀地号富饶,产金帛纨锦,中州岁仰给,有司乘便刻取,赋徭烦重,诸郡设而买院收市上供物,不以其直。
为轻减蠲除之,逐贪残不职吏,罢冗役七百六十人,为饘粥济饥人一百九十馀万。
人曰:「使者之来,更生我也」。
赵元昊初叛,兵锋锐甚,中国久不知战,人心颇恐,士大夫多避西行。
公使蜀,道潼、陕归,奏事便殿。
上问西兵形势,公具以所闻对。
上谓曰:「朕比忧乏人按边,卿其为朕往」。
陕西安抚使,趣上道,勇欲自效,驰至延安,则羌已解围去。
士气沮伤,将吏往往移病求罢职,辄选练材武,治战守器,慰安居人,收召豪杰,与之计议,檄诸郡守城郭,如河北,始设烽燧以候虏。
先是,大将刘平战北,或诬其叛去,遂锢守平妻子,具狱河中府
公力辩白释之,录战死者赙恤赏赠。
边臣皆劝范雍延州,朝廷以为不能,欲以赵振代。
公奏曰:「粗勇,可使搏战,非谋议守边材。
愿留以观后效,无已则起范仲淹为可。
臣为国家忧,非私仲淹也。
若涉朋比,误陛下事,当族」。
庆人陈叔度等陈边防策,既而补官东南。
公奏曰:「忠义愤懑,为国献计,虽稍收用,乃置于僻左,实羁縻之,非所以开示诚意、来人才也」。
又奏罢率马令以宽民力,及裁处他利害甚悉,上益知可办大事。
康定元年五月,天子命公竦都护西师,开府永兴军,而以公为枢密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同管勾都总管司事。
未几,遣学士晁宗悫入内都知守忠督出兵攻贼。
曰:「如诏意为便,不则元昊聚兵出不意攻我,我仓卒赴敌,必败」。
合府争曰:「承平久不习战,羌寇暴起,今兵与将未训讲,其可深入客斗乎?
愿谨关塞以岁月平之」。
公所论不得用,使持奏还。
元昊镇戎军偏将刘继宗逆战,果不利,诏下切责,俾以进兵月日来上。
众复守旧议,曰:「军事虽可择便宜行之,然大计亦不当固拒」。
乃划攻守二策,求中决。
公驰驿奏阙下,上许用攻策。
已而执政以为难,公不得已,独上章曰:「元昊窃数州之地,精兵不出五六万,馀皆妇女老弱,举族而行。
我四路之兵不为少,分戍数十城寨,彼聚而来故常众,我散故常寡,每遇每不敌,是以元昊能数胜。
今不究此失,乃待贼太过,以二十万重兵惴然坐守界濠,不敢与虏确,臣实痛之。
愿更命近臣观贼之隙,如不可不击,则愿不疑臣言」。
奏虽不下,知兵者以公说为然。
公往来塞下,勤苦忘寝食,期有以报上。
出按屯,至泾原,闻元昊乞和,公谕诸将曰:「无约而降者谋也,宜益备,不可懈弛」。
遽调兵瓦亭,兵未集,贼果钞山外。
公指图授诸将曰:「山间狭隘可守,过此必有伏。
或致师以怒我,为饵以诱我,皆无得辄出,待其归且惰也邀击之」。
裨将福、王仲保狃小胜,数违制度。
公遣府吏耿传就诘责,不从,则又檄福曰:「违节度,有功亦斩」。
任福犹进兵,遇伏,遂战死。
嫉公者乞置公大罪,后大帅使收馀兵,得檄衣带间,封上之。
安抚使王公尧臣亦以实奏,朝廷知罪在诸将,止左迁右司谏,以职知秦州
数月还旧官,仍进礼部郎中,兼秦陇凤翔阶成州路驻泊步军都总管、兼经略安抚、沿边招讨等使。
在秦,增广州城,以保固东西京,招辑属户,益市诸羌马,讨杀生羌之钞边者,厉兵以待贼。
讫公去,秦贼不敢窥秦塞为盗。
庆历二年陕西四帅皆改观察使秦州观察使,曰:「吾君忧边,臣子何可以择官」?
独不辞。
十月,迁谏议大夫,复为枢密直学士
十一月,充陕西四路沿边都总管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屯泾州
初,京师所遣戍兵,脆懦不习苦,贼常轻之,目曰东军,而士兵劲悍善战。
公奏增土兵以抗贼,而稍减屯戍,内实京师
又以笼竿城据冲要,乞建为德顺军,以蔽萧关鸣沙之道。
既任事久,岁补月完,甲械精坚,诸城皆有备,赏罚信于军中,将亦习斗,识形势,每出辄有功,勇气倍于初。
时公方建请于鄜、庆、渭三州各以土兵三万为一军,军虽别屯,而耳目相通为一,视虏所不备,互出捣之,破其和市,屠其种落,困挠其国。
因以招横山之人,度横山隳则,夏兵素弱,必不能我支矣。
下视兴、灵,穴中兔耳。
章既上,又与范公定谋益坚,而元昊黠贼,知不可敌,亦敛兵不敢辄近塞。
公与范公在兵间最久,两公名重一时,人心归之,乐为之用。
朝廷倚以为重,故天下称为「」。
仁宗知公久劳于外,遣使密谕旨曰:「卿孤立无人援荐,独朕知之,行召卿矣」。
明年春,与范公同召拜枢密副使
公自请捍边至五表,不听。
既至,与范公伸前议,同决策上前,期以兵覆元昊
夏国送欸,谋不果用,范公每恨龃龉功不就,故作《阅古堂诗》叙其事,传于世。
边事虽欲讲解,元昊犹上书邀朝廷,其轻者欲自建元,为父子,呼兀卒,及我使与陪臣为列。
二府遽欲从之,公独谓不可许,数廷议,众尚不从。
公持之愈坚,故晏丞相至变色而起。
公守所见不易,卒杀其礼如公言。
仁宗以天下多事,急于求治,手诏宰相杜衍曰:「朕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皆中外人望,有可施行,宜以时上之」。
又开天章阁赐坐,咨访急务。
公条九事,大略备西北、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抑侥倖、进有能、退不才、去冗食、慎入官;
继又献七事,议稍用而小人已侧目不安。
二府或合班奏事,公必尽言,事虽属中书,公亦对上指陈其实,同列尤不悦。
仁宗识之曰:「韩琦性直」。
苏舜钦坐会饮奏邸,言者欲因缘舜钦事以累一二执政,弹劾甚急,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狱,士人为之纷骇。
从容奏曰:「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付有司治之,何至若是?
陛下圣德素仁厚,何尝为此耶」?
上悔见于色。
又近臣奏王益柔为傲歌,乞诛。
公因奏曰:「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
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为傲歌可见也」。
上悟,稍宽之。
富郑公安抚河北,还至都门,命守郓。
公奏曰:「朝廷闻北虏点兵,以忠义请行,事毕归奏,去京师咫尺,胸中筹策,不得一陈于陛下之前,乃责补闲郡,四方不闻其罪,曾无一人为言者,臣窃为陛下惜之」。
累上不报。
前此,陕西帅郑公戬以刘沪董士廉水洛泾原守将尹洙狄青谓非便,诏辍其役。
会戬罢兼泾原路,二人犹城之,欲斩以徇,不克。
戬论救于朝,朝廷薄士廉罪。
曰:「二人者实违诏尔,可无罪」?
列十事辨析。
士廉与二人者诣阙讼,而柄臣为之左右,又属公与当时有名大臣改更天下敝事,侥倖者惮之。
故富公、杜公相继罢去,公亦恳求补外,除资政殿学士、知扬州,徙郓州,又知真定府,兼都总管
四年间连易三州,所至设条教、葺帑廪、治武库、劝农兴学,人人乐其恺悌,爱慕之如父母。
移知定州事,兼都总管、本路安抚使
定州久用武将,治兵不知法度,至于骄不可使。
明公镐引诸州兵甘陵,独定兵邀赏赉、出怨语,几欲噪城下。
公素闻其事,以为定兵不治将为乱。
既至,即用兵律裁之,察其横军中尤不可教者,捽首斩军门外。
士死国,赙赏其家,养其孤儿,使继衣廪。
恩威既信,则仿古兵法作方、圆、锐三阵,指授偏将,日月教习之。
由是定兵精劲齐一,号为可用,冠河朔
京师发龙猛卒戍保州,在道窃取人衣屦,或饮讫不与人直。
至定即留不遣,曰:「保州极塞,尝有叛者,岂可杂以骄兵戍之」?
易素教者数百人以往,而所留卒未踰月,亦皆就律,不敢复犯法。
一府裨佐如狄青辈,熟闻公平日语,见其施为,后亦皆为名将。
岁大歉,为法赈之,活饥人数百万。
诏书褒美,邻城旁路刺取其政以为法,视中山隐然为雄镇,声动虏中。
资政殿大学士礼部侍郎,又加观文殿大学士,俾公再任。
皇祐年,受武康军节度使、知并州,兼河东经略安抚使
入境,罢前帅所兴不急之役,奏逐怙势不法宦者廖诰然。
契丹吞蚀边地,公遣将苏安静抵境上,召酋豪与语曰:「尔移文尝借天池庙,则皆我地,何可得坏国信义,侵淫诋谰。
我,边臣也,为天子守此土,势必与尔辩」!
契丹理屈,遂归我冷泉村。
代州阳武寨,旧用黄嵬山麓为界,戎人侵不已。
公又遣安静堑地立石限之,自此不敢耕山上。
后公为枢密使,使人萧、吴湛来,以辞受馆伴使张昪曰:「南北地界多相冒,如黄嵬山则可,今已置不辩,愿后谨封略」。
欲勿受,曰:「彼辞服矣,受之勿失。
异时或有地界为争端,此得以为据」。
受之。
祖宗朝潘美为帅,避寇钞为己累,民内徙,空塞下不耕,号禁地,而忻、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
欧阳公修尝奏乞耕之,为并帅沮挠,久不行。
至,遣人行视曰:「此皆我腴田民居,若旧迹犹存。
今不耕,适留以资虏,后且皆为虏人有之矣」。
遂奏募弓箭手居之。
得户四千,垦地九千六百顷。
属城岁发防秋兵至河外,人病远饷。
曰:「寇来可前知,奚防秋为」?
罢不复遣。
河东俗杂,羌夷用火葬。
为买田封表,刻石著,使得葬于其中,人遂以焚尸为耻。
属疾,上旄节,乞守便郡,命以节度使相州
民遮留不得去,至发桥堑道,行六七驿,知不可留,乃还。
守相踰年,疾既愈,召为工部尚书三司使
上道,除枢密使
公以皇朝百馀年,祖宗以征伐平定中国,外临制四夷,机事归枢密府,文书藏于吏舍,朽蠹散亡为可惜,奏择吏整比纪次之。
多得三圣亲笔,见其神断及四方兵要根本,为六百八十卷,则制禄令、驿令,使有成法,三司吏不得复弄文移为稽,故赇赂自绝,迄今以为便。
请稍出内帑钱籴数百万实边备,建遣郝质王庆民
度藏才三族故地,命郭霭复城为丰州,与麟府相为羽翼,瞰契丹、夏国相通之道。
嘉祐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中书习旧弊,每事必用例。
五房史操例在手,顾金钱惟意所出,去取所欲与一日举用之所不决,欲行或匿例不见。
公令删取五房例及刑房断例,除其冗谬不可用者,为纲目类次之,封縢谨掌,每用例必自阅。
自是人始知赏罚可否在宰相,五房史不得高下于其间。
又编中书机密知枢密院,举督天下吏职,严京师司察,不职者及贵臣挟持放纵,有罪无所贷,以惩废弛之风。
阴消宦者权,又议试补宗室外官、兴学校、变科举,别考五路贡士,虽不行,其后颇如其说。
公自为宰相,即与当时诸公同力一德,谋议制作,完备天下。
士所汲引,多正直有名,或忠厚可镇风俗,列侍从、备台谏,以公议用之,士莫自知出何人门下。
嘉祐四年,下吁享赦,事多便民者。
诸路举学行尤异,敦遣诣京师,馆于太学,试舍人院差使受官。
立柴氏后为崇义公,法《春秋》存亡国继绝之义。
择才臣诣四方,宽恤民力,籍户绝田租,为广惠仓以广赈恤,募耕、邓废田,劝课农作。
摹方书、赋药物以救疾病。
治最者久其任,以率吏课。
载定令敕,以省疑谳。
弛茶禁,以便东南之人,愚民得无陷大罪。
议者以谓近于三代之仁义,多公所论议施行。
六年八月,进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时朝廷闲暇,内外丰乐,百官有司各得其职,四民不失业,幼弱遂,老疾养,外夷宾服,天下称太平矣。
仁宗春秋高,继嗣未立,天下以为忧。
虽或有言者,而大臣莫敢为议首。
公数乘间奏乞选立皇子
他日复进曰:「国继嗣,天下社稷根本,天下元元之命系于此。
今不早定,日复一日,愚臣窃为寒心。
陛下置天下之民于仁寿安乐四十一年矣,惟万世之业,何可不虑!
臣备位冢宰,思所以报陛下,为无穷计,宜莫先此」。
上顾曰:「后宫一二欲就馆,卿其无亟」。
后诞育皆皇女。
一日,挟《孔光传》进对曰:「汉成帝立二十五年无继嗣,已议立帝弟之子定陶王皇太子
成帝中材常主,犹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难于此哉!
太祖为天下长虑,福流至今,况宗子入继,则陛下真有子矣。
盛德大庆,传之万古,孰有踰陛下者?
惟陛下以太祖心,则无不可矣」。
仁宗感悟,始以英宗宗正寺
英宗力辞,宦官宫妾势未便,中外皆为危之。
复启曰:「陛下属之以大任,而不肯当,盖其沉远详重,识虑有以过人,非有他也。
事犹豫不决,招谗慝、生变故。
且名未正则尚得以辞,名体一定,父子之分明,则浮议亦不得复摇矣」。
仁宗纳曰:「如此,则宜乘明堂大礼前亟立为皇子」。
乃召枢密大臣谕其事。
大臣或愕曰:「此大事,无遽」!
上顾曰:「朕意决矣」。
「诚如此,臣敢为天下贺」。
又召学士为诏书,学士亦请对,然后进稿。
英宗既为皇太子,尚坚卧。
公又奏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
宫人就谕旨及本宫族属敦劝」。
上如其请,先帝始就庆宁宫。
仁宗弃天下,旦入预主大计,英宗皇帝位,宫门徐开,追百官班宣遗制,卫士坐甲,诸司幕庑下治丧,人情肃然,日至已午,市肆犹有未知者。
公性厚重,未尝名其功,其门人亲客或燕坐,从容语及立皇子定策事,必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断,为天下计,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朝廷有定议久矣,臣子何预焉」?
故一二大事,天下莫知其详。
仁宗皇帝山陵使,述仁宗遗意,省浮费,人不劳而办。
使还,累辞位,不许。
英宗初即位,感疾,公日至寝门,执丹剂跪进。
君臣相知,凡公所进,纳而不拒。
既退,则立帘下,以至诚大义上慰慈寿宫,镇压憸谗,委安内外。
英宗疾已,遂请日视朝前后殿素仗行,幸祈雨,幸宗室丧,以释众疑。
民望见车驾出,咸感涕相贺曰:「吾君貌类祖宗,真圣主也」。
慈寿宫闻之喜,即下手诏,辞预政。
提举修《仁宗实录》,仍进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恳免凡六七上章,不得请,乃已。
又差兼枢密院事复上还相事。
英宗手诏曰:「卿有大德于朕,有大功于时,一旦无名谢事而去,岂不骇天下之耳目,而重朕之过乎?
其辅朕,使无忝先帝之命,则卿之终惠也」。
公顿首奉诏。
为南郊大礼使,祠事毕,恩封魏国公
公辞兼枢密院,朝廷从之。
濮安懿王英宗践祚,例当改封,英宗尤详慎,不欲遽。
既踰大祥,始诏两制议其礼。
两制谓当封大国,称皇伯,中书疑所生称皇伯无经据,又封爵须下诰,名之则未得其中。
事下三省再议。
英宗复诏罢之,而台谏官中书不已,尤指切欧阳公,至相率纳告身。
游说者煽助之,凡论议是中书者,目为邪佞,其势可畏,诸公莫不避匿自解。
公独谓人曰:「此中书事,皆共议,何可独罪欧阳公」?
士大夫叹其平直忠谅,不肯推谤以与人。
英宗所生,讫今为濮王,为仙游县,识者皆疑其非礼意。
公素陕西苦屯戍,馈饷颇艰,当得民兵以为助,因乞籍民为义勇。
二府难其事,谏官亦争之。
曰:「关辅民将惊骇亡去,愿以一身救二十万人死」。
二府以白上。
上曰:「河北有义勇乎」?
曰:「有」。
河东有义勇乎」?
曰:「有」。
「然则陕西奚为不可耶」?
论遂决。
至今关辅为便,人皆服上之言简而尽,而亦多公之守也。
贼寇大顺城,公言宜留岁赐,遣使诘其罪,大臣自文丞相悉以为不然,左右或举宝元康定之丧帅以动上意。
曰:「军事须料彼此,今日禦戎之备大过昔时,且谅祚狂童,国人不附其势,何敢望元昊
诘之必服」。
大臣或私相语曰:「渠谓料敌,且观渠所料」。
公卒建议遣何次公往诘谅祚,逾月而次公还,以谅祚表闻。
英宗已卧疾,二府起居毕,公扣御榻曰:「谅祚表云何」?
英宗力疾,顾曰:「一如所料」。
及渐革,公亲奉手札授内侍高居简,命学士草制书,立今上为皇太子,别置东宫官属。
上即位柩前,以为英宗山陵使,加守司空侍中
王陶东宫官御史府中丞,意有所觖望,奏弹宰相不押常朝班。
公以宰相日奏事垂拱,退诣文德殿押常朝班,或已过辰正,则御史台放班,行之已数十年为故事。
愤不胜,乃诬诋,语涉不逊,谏官阴为协比。
上察其奸,罢言职,公亦遽乞补郡。
乃遣内侍张茂则赐手诏慰谕起之。
永厚复土,还朝,又以疾辞位,除镇安武胜节度使司徒侍中、判相州,赐第京师,擢其子忠彦为秘阁校理,迁其三子官。
公谓领两镇,近世所无有,力辞不拜,改淮南节度使,虚上相之位以待。
种谔以兵取绥州,纳降人嵬名山族帐数万人,谅祚将以兵报,西边皆警。
公往经略,授陕西安抚使,判永兴军
方行,夏人诱保安军守将杨定杀之以复怨。
既趋关中,知羌苦饥,又负罪,势可以困,奏绝其岁赐,选将厉兵,具餴糗器用,移师西指,为出讨计。
而谅祚死,秉常告哀谢罪,械送杀杨定者李宗贵、韩道喜以自赎。
时议多欲弃绥州,朝廷已屡促废。
曰:「绥州要害,出贼胁下,已得之,何可废也?
宜增筑,畀属户大酋折继世、降羌嵬名山守之。
后虽不取,足以易地」。
未见听,则使府刘航驿奏。
后果用易塞门、安远故寨,不合,卒留为绥德城,险固可守,虏人常恨失之。
狂人尉仓等谋为乱,以术禽取戮之,不脱一人,宽其诖误。
又城喷保、据筚篥川、赴甘谷寨、拓秦川之塞,招引弓箭手居之,便宜泾原
叶燮会为《熙宁棚画图》付将吏,教以方略,张声援,屯兵扼贼路。
毕役,虏不敢犯,皆夺其地利,包属羌于其中,以固藩卫。
武事有序,则欲先收横山,渐取河南地,遂为大字檄,陈向背祸福,榜塞下,誊入虏,招横山之众。
而或者恐其有功,力沮坏之,乞退守乡郡,复判相州
其年河决,地大震,比震未止,民多饥馑流亡。
上遣贵近喻意,仍赐手诏,以为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
又以手札敕中书,叶济所画,无或格留。
公布宣朝廷恩意,给券赈米,本业之徙者半道而复。
时方推行常平法,公言:「朝廷下令,以百姓不足而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故贷予以赈其阙,有合于先王散惠兴利之法。
今郡县欲收子钱,异意」。
遂与条例司章交上。
乞守徐州,不许。
初,法下,曰:「某老臣也,义不敢默」。
及不听,晓官属亟奉行曰:「某一郡守也,其敢不如令」。
上留意河北事,诏问八条,公悉所见以对。
熙宁四年二月,改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再任,辞,乃仍旧官。
六年,复请相。
既至之二年,告老至三四,甚恳。
每奏至,上必遣使宣谕。
契丹遣使言沿边地界,诏问策画。
公慨然曰:「君父遇我甚厚,有韫不言,是不忠也。
生平于常人犹不敢不尽,况吾君乎?
姑尽此心以报吾君。
事吾君之尽,则所以报先帝也。
吾宁以言得罪,犹愈于老疾濒死之年以不言负天下责」。
遂条上数千言。
既又力谢事,上加恩慰抚。
八年,复改永兴军节度使、行京兆尹,不从其所请,而公已疾革矣。
六月二十三日,大星堕于州昼锦堂侧,枥马皆躣,郡惊相语,家人不敢以告。
公素明性理,虽笃,安卧不乱,以其月二十四日终于州治之正寝。
公器量过人,性浑厚,不为田畛峭壁巉堑,功盖天下,位冠人臣,不见其喜;
任莫大之责,蹈不测之祸,身危于累卵,不见其忧,怡然未尝为事物迁动。
平生无伪饰,其语言、其行事,进立于朝,与士大夫语,退息于室,与家人言,一出于诚。
人或从公数十年,记公言行,相与反复考究,表里皆合,无一不相应。
其所措置规模,宏大高远,外视如甚略,已而详观之,中则细故微物,莫不各有区处,故有志必成。
当其为学士帅边,年未三十,天下已称为韩公而不名。
及典枢密名益重山东大儒石介尝为《庆历圣德诗》,谓可属大事,重厚如勃,世不以其言为过。
后屡当大事,系安危,而有言于上,无不信者,由公素望信于人主、著于天下也。
平居与人接,礼下之,问劳慰存,气语和易。
容人过失,不以为己忤,小大无所较计。
及朝廷事,则守其所当争,极于义理而后止,毅然不夺。
喜用有名之士,或不识其面,既用之,其人亦不自知所进荐也。
不私所亲以官,而怨家仇人其才果可用,必用之。
扬州日,转运使李参沮州事;
陕西尝救有罪将李纬宽之,而子师中不知,犹讼于朝;
孙沔御史,以西事诋公甚力,及为宰相,悉置不报,显进之。
三人者皆愧悔深自恨。
重恩义,好乐士大夫,奖与后进。
赒人之急,视用财物如瓦砾糠粺,不以慁其意。
既立则捐己服用玩好,或脱取家人簪珥与之,士归趋之无远近。
公不厌疏戚,及交旧之孙子寒寠无所托以为生者,常十数家。
少善尹师鲁师鲁亡,割俸俾其家,为直其冤于朝,仍奏录其子。
合宗族百口,衣食均等无所异。
嫁孤女十馀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
所得恩例先及旁族,逮其终,子有褐衣未命者。
追孝祖考,恨不及养奉,茔域甚厚。
自五世祖冢皆访得之,买田其旁,植梧槚,召人守视之。
贵显五十年,身为将相,累更大赐予,及其殁也,卒无羡钱,室无奇玩,赖天子赐金帛、官出葬资,丧事得以无乏。
姿貌英特,须髯,骨骼清耸,眉目森秀,图绘传天下,人以谓如高山大岳,之气象雄杰,而包蓄细微,普施雷雨,藏匿宝怪,盖自然也。
每朝服冠盖而出,民老幼倚舂弛担,辄夹路观,伫立咨嗟。
时家居,虽祁寒、盛暑、倦剧、对僮使,亦摄衣危坐无怠容。
遇事遽卒而意不乱,冗剧而才有馀。
万兵侍帐,百吏绕前,处之安静裕如也,已而剖决,皆就条理。
勤于吏职,簿书文檄,检察研核,莫不躬亲。
左右或曰:「公位重,年耆艾,功名如此,朝廷赐守乡郡以养安,幸无亲小事」。
曰:「己惮劳烦,吏民当有受弊者。
且俸禄日万钱,不事事,吾何安哉」?
公尤知命,每诫其子曰:「穷达祸福固有定分,枉道以求之,徒丧所志,慎守勿为也。
余以孤忠自信,未尝有因缘凭藉,而每遭人主为知己。
今忝三公,所恃者公道与神明而已矣,焉可诬哉」!
其自守如此。
所亲重范文正公、今富郑公最笃,及论事于上前,系国家利害,各正色辨折,不相借假,退不失其欢。
公既解相印,今仆射王丞相素负天下重名,少许可,尝遗公书,谓过周勃霍光姚崇宋璟
又曰:「为古人所未尝任,大臣所不敢」。
天下以为名言。
欧阳文忠公亦曰:「进退之际,从容有馀,德业两全,谤谗自止,过周公远矣」。
当时所降制书,亦多以裴度拟公焉。
所历诸大镇,皆有遗爱,人皆画像事之,独魏人于生祠为塑像,岁时瞻奠,比狄梁公
戎狄尤畏公名,凡使契丹及来使者,必问:「韩侍中安否?
今何在」?
子忠彦使幕北,虏主问左右:「孰尝屡使南朝,识韩侍中
忠彦貌类父否」?
或对曰:「颇类」。
乃即燕坐,命画工图之而去。
馆伴杨兴宗遽以此告忠彦
北门为聘使道,旧与京尹书皆押字不名。
及公留守,则名于书。
副使禹锡仍喻来曰:「以侍中在此,故特名」。
及公去魏,后留守引前比欲得其名,数彊之,卒不可。
每南来涉临界,即诫其下曰:「此韩侍中境,无多须索也」。
天姿简俭,于图画博奕,凡声伎之娱无所嗜,独喜观书史,昼夜不倦,记览博洽
所为文章,明白简重有气,如仁宗英宗哀册文,诸应制及辩论碑志,天下传爱之。
馀暇学翰墨,得颜鲁公楷法。
家聚书万馀卷,悉经签题点勘,列屋贮之,目曰:「万籍堂」。
所著《安阳籍类》五十卷、《二府忠议》五卷、《谏垣存稿》三卷、《陕西奏议》二十卷,手编《家传集》六十卷,藏于家,馀未及纪次,残稿尚多。
夫人崔氏,工部侍郎立之女,先公而亡,累封魏国夫人
六男:长忠彦秘书丞秘阁校理
端彦大理寺丞
次良彦,秘书省校书郎,早卒;
次纯彦、粹彦,并大理评事
次喜彦,幼未仕。
女子五人:长适大理寺丞王景修,三人不育,次在室。
孙六人,曰治,大理评事
曰戢,太常寺太祝
曰澡、曰洽、曰浩、曰诚,并幼。
礼官李清臣曰:清臣少亲魏国韩公,颇闻其终始大略行事如前。
公之讣至也,天子即日下诏,以公配享英宗庭。
又命清臣中牟器币驰驿祭,及使者赙金帛,贵臣往还护葬事,相错道中,道路皆叹息感恸。
祭事毕,清臣又以私礼哭其堂,入吊其孤,则北方父老,亦有远千里来哭庭下者。
及还朝,士大夫相问讯,亦莫不嗟惨见于色。
暨趋太常太常僚吏皆曰:七月癸酉,上为公素服哭菀,举音过常数,左右皆助恻惨,恩章追悼如此。
清臣又尝窃读其家所被诰,乃真赠尚书令,不为兼官以赠,于人臣贵莫比此,独自韩公始,虽太宗褒赠赵韩王普,亦不能过也。
退而思曰,上仁圣,顾念耆老恩礼至矣,然非公其孰宜之!
公尝为宰相十年,仁宗待遇冠群臣,委之以政,而天下不见其有所专也。
天下莫不遂其生,鼓舞歌颂一德,而不知其功出宰相也。
及履艰危、定策奉诏之臣,立皇子皇太子者各一,受遗诏、立天子者再,尊宗庙、强社稷,功及生人,而进退从容,不见有颜色之异也。
当其可忧,人莫不忧,朝廷以公为安危,人情视公为去就,公于是时一却足,大事倾动矣。
公屹然山立,决大疑,解大忧,天下卒无事。
今天子纂绍皇统,以文武仁孝惠养天下,日问安进膳,两宫康乐
虽祖宗贶施,天地降福,圣德集于上躬,然考其功绪基源,则定策之臣功为大。
故曰:恩礼于公为宜。
清臣所摭皆实,敢以告史氏,以上尚书省,移于太常
谨状。
熙宁八年八月日,宣德郎、守太常寺、充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状。
通鉴外纪后序 北宋 · 刘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通鉴外纪》卷末、《三刘家集》卷一、《皇朝文鉴》卷三○、《群书考索》前集卷一四、《通鉴外纪节要》卷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七三、《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九○、《宋元学案补遗》卷八
孔子作《春秋》,笔削美刺,子游、子夏门人之高弟不能措一辞。
太史左丘明仲尼之言高远难继而为之作传,后之君子不敢绍续焉,惟陆长源《唐春秋》、尹洙五代春秋》。
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僭号称王,诛绝之罪也。
《左氏传》据鲁史,因诸侯国书,系年叙事。
《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其事实皆形于传,故隐其书而不宣,以免时难。
汉献帝班固《汉书》文繁难省,命荀悦依《左传》体为《汉纪》,言约事详,大行于世。
晋太康初汲郡人发魏襄王冢得《纪年》,文意大似《春秋》,其所记事多与左氏符同,诸儒乃知古史记之正法。
自是袁宏张璠孙盛干宝习凿齿以下为编年之书,至唐、五代其流不废,汉、起居注,梁、唐实录皆其遗制也。
《国语》亦左丘明所著,载内传遗事,或言论差殊而文词富美,为书别行。
周穆王晋知伯赵襄子,当贞定王时,凡五百馀年,虽事不连属,于史官盖有补焉。
七国有《战国策》,晋孔衍作《春秋后语》,并时分国,其后绝不录焉。
唐柳宗元采摭片言之失,以为诬淫,不槩于圣,作《非国语》六十七篇,其说虽存,然不能为《国语》轻重也。
司马迁始撰本纪、年表、八书、世家、列传之目,史臣相续,谓之正史
本朝去古益远,书益烦杂,学者牵于属文,专尚《西汉书》,博览者乃及《史记》、《东汉书》。
而近代士颇知《唐书》,自三国至隋,下逮五代,懵然莫识。
承平日久,人愈怠惰。
庄子文简义明,玄言虚诞而似理,功省易习,陋儒莫不尚之,史学寖微矣。
案历代国史,其流出于《春秋》,刘歆叙《七略》,王俭撰《七志》,《史记》以下皆附《春秋》。
荀勖分四部,史记旧事入丙部,阮孝绪《七录·记传录》纪史传,由是经与史分。
夫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以知今,因善恶以褒贬,察政治以见兴衰,《春秋》之法也。
使孔子赞《易》而不作《春秋》,则后世以史书为记事琐杂之语,《春秋》列于六艺,愚者莫敢异说,而终不能晓也。
皇祐初进士,试于礼部,为司马公门生,侍于大儒,得闻馀论。
嘉祐中,公尝谓曰:「春秋之后,迄今千馀年,《史记》至《五代史》一千五百卷,诸生历年莫能竟其篇第,毕世不暇举其大略,厌烦趋易,行将泯绝。
予欲托始于周威烈王命韩、魏、赵为诸侯,下讫五代,因丘编年之体,仿荀悦简要之文,网罗众说,成一家书」。
曰:「司马迁以良史之才,叙皇帝至汉兴亡治乱。
班固已下,世各名家。
李延寿总八朝为南北史,而言词卑弱,义例烦杂。
书无表、志,沿革不完。
梁武帝通史、唐姚康复统史,世近亡轶,不足称也。
公欲以文章论议成历世大典,高勋美德,褒赞流于万世;
元凶宿奸,贬绌甚于诛殛,上可继仲尼之经、明之传,司马迁安可比拟,荀悦何足道哉」?
治平三年,公以学士英宗皇帝侍讲,受诏修《历代君臣事迹》,蒙辟置史局
尝请于公曰:「公之书不始于上古或,何也」?
公曰:「周平王以来事包《春秋》,孔子之经不可损益」。
曰:「曷不始于获麟之岁」?
曰:「经不可续也」。
乃知贤人著书,尊避圣人也,如是儒者可以法矣。
熙宁三年冬,公出守京兆年春移帅颍川,固辞不行,退居洛阳
褊狷好议论,不敢居京师,请归江东养亲。
公以新书未成,不废刊削。
亦遥隶局中,尝思司马迁《史记》始于黄帝,而包牺、神农阙漏不录;
公为历代书而不及周威烈王之前,学者考古,当阅小说,取舍乖异,莫知适从。
若鲁隐之后,止据《左氏》、《国语》、《史记》、诸子而增损,不及《春秋》,则无与于圣人之经。
包牺至未命三晋为诸侯,比于后事,百无一二,可为前纪。
本朝一祖四宗一百八年,可请实录、国史于朝廷,为后纪。
何承天乐资作《春秋》前后传,亦其比也。
将俟书成,请于公而为之。
熙宁九年罹家祸,悲哀愤郁,遂中瘫痹,右肢既废,凡欲执笔,口授稚子羲仲书之。
常自念平生事业无一成就,史局十年,俛仰窃禄。
因取诸书,以《国语》为本,编《通鉴前纪》。
家贫,书籍不具,南徼僻陋,士人家不藏书,卧病六百日,无一人语及文史,昏乱遗忘,烦简不当。
远方不可得国书,绝意于后纪,乃更《前纪》曰《外纪》,如《国语》称《春秋外传》之义也。
周共和元年庚申威烈王二十二年丁丑,四百三十八年见于《外纪》,自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周显德六年己未,一千三百六十二年载于《通鉴》,然后一千八百年之兴废大事,坦然可
李弘基用心过苦,积年疾而药石不继。
卢升之手足挛废,著《五悲》而自沈颍水。
予病眼病创,不寐不食,才名不逮二子,而疾疹艰苦过之。
陶潜豫为祭文,杜牧自撰墓志,夜台甫迩,归心若飞,聊叙不能作前后纪而为《外纪》焉。
他日书成,公为前后纪,则可删削《外纪》之烦冗,而为《前纪》,以备古今一家之言。
虽不及见,亦平生之志也。
何庆之墓志铭(并序 治平三年七月 北宋 · 姚奭
 出处:全宋文卷九三八
吾友何庆之治平三年五月十九日卒于永泰里第。
葬有日,其嗣中行与门人张冕太常博士田熙叔状君之行授河南姚奭曰:「乞为铭以志其墓」。
既哭,乃序而铭之。
讳令孙
曾祖讳朗,赠左司率府率
讳曮著作佐郎集贤校理
讳操太常博士致仕。
自率府葬河南新安,遂家河南
君娶柴氏。
男一人,即中行也,举进士
女六人,一未嫁。
孙男二人,曰彦龙,曰伯虎
君色夷气和,仪貌端伟。
处乡党,温温如也。
与朋友言,未尝返背面里。
人闻其死,皆相吊且伤之。
君少敏,能文辞。
天圣明道间,故舍人谢公、今参政欧阳公尝称之,及翰林范公,深爱其为人。
尹师鲁,吾乡有道先生,尝表博士君之墓曰「君实有子」,「孝谨有才称」。
其为当世贤哲称重如此。
庆历六年进士出身,历陕之陕县河中临晋主簿
临晋耀州美原县,考满,用荐者例当迁秩,不幸丁太夫人忧。
服除,向所荐者沦亡且老,卒不应格。
山南东道节度推官,知怀州武陟县
岁满,扶病还家。
临晋日,尝摄尉龙门县
时艰食,有群猾搆党伺间窃发,将为盗。
君阴得之,单骑即驰至所处,呼其党,喻以祸福,自是境内不扰。
大抵为政任仁术,既教之不悛,而后即之刑,故所至感于人深,皆此类也。
效官二十年,为名德诸公荐其能者,自吴正肃公凡二十人,然踬塞不伸,君终怡然自得,古所谓知命者耶?
好读《春秋》,有所得则自为注释,以明经意。
平生著撰多藏于家。
君之子能嗣君之美,传之不泯,则吾又何恤庆之无大于后耶!
君卒之年五十六,以是年七月九日葬于贤相乡,次先大夫之墓。
铭曰:
学有潜蕴,既艰厥初。
发施宜远,否抑不舒。
君乎何得?
自信豁如。
呜呼不寿,天丧贤欤!
里人尹材书,张冕篆盖。
按:《千唐志斋藏志》第一二七四页。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一二二七、墓志三七四六。
钟子翼哀词(并引)1101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八、《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三、《皇朝文鉴》卷一三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四一、《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五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赣州市
轼年始十二,先君宫师归自江南,曰:「吾南游至虔,有隐君子钟君,与其弟槩从吾游,同登马祖岩,入天竺寺,观乐天墨迹。
吾不饮酒,君尝置醴焉」。
方是时,先君未为时所知,旅游万里,舍者常争席,而君独知敬异之。
其后五十有五年,轼自海南还,过赣上,访先君遗迹,而故老皆无在者,君之没盖三十有一年矣。
见其子志仁、志行、志远,相持而泣,念无以致其哀者,乃追作此词。
君讳棐,字子翼,博学笃行,为江南之秀。
欧阳永叔尹师鲁余安道曾子固皆知之,然卒不遇以没。
侬智高岭南,声摇江西
虔守曹观,欲籍民财为战守备,谋之于君。
君曰:「智高必不能过岭。
无事而籍民,民惧且走」。
曰:「如缓急何」?
君曰:「同舟遇风,胡越可使为左右手,况吾民乎?
不幸而至于急,则官与民为一家,夫孰非吾财者,何以籍为」?
悟而止,虔人以安。
其词曰:
崆峒摩天,章贡激石致两确。
高深相临,悍坚相排汹岳岳。
是故其民,勇而尚气巧砻斲。
而其君子,抗志砺节敏于学。
矫矫钟君,泳于德渊自澡濯。
贫不怨天,困不求人老愈悫。
嘉言一发,排难解纷已残剥。
吾先君子,南游万里道阻邈。
如金未镕,木未绳墨玉未琢。
君于众中,一见定交陈礼乐。
曰子不饮,我醪甚甘酾此浊。
览观江山,扣历泉石步荦确。
先君北归,君老于虔望南朔
我来易世,池台既平墓木幄。
三子有立,移书问道过我数。
我亦白首,感伤薰心陨涕渥。
是身虚空,俯仰变灭过电雹
何以寓哀,追颂德人诏后觉。
颍滨遗老传上崇宁五年九月1099年闰9月8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栾城后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二三九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
颍滨遗老姓苏氏名辙字子由
父曰眉山先生,隐居不出,老而以文名天下,天下所谓老苏者也。
欧阳文忠公以文章独步当世,见先生而叹曰:「予阅文士多矣,独喜尹师鲁石守道,然意常有所未足。
今见君之文,予意足矣」!
先生既不用于世,有子,以所学授之曰:「是庶几能明吾学者」。
母成国太夫人程氏,亦好读书,明识过人,志节凛然。
每语其家人:「二子必不负吾志」。
年十九举进士,释褐。
二十三举直言,仁宗亲策之于廷。
时上春秋高,始倦于勤。
因所问,极言得失,曰:「陛下即位三十馀年矣,平居静虑,亦尝有忧于此乎?
无忧于此乎?
臣伏读制策,陛下既有忧惧之言矣,然臣愚不敏,窃意陛下有其言矣,未有其实也。
往者宝元庆历之间,西羌作难,陛下昼不安坐,夜不安席。
天下皆谓陛下忧惧小心如周文王
然自西方解兵,陛下弃置忧惧之心二十年矣。
古之圣人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
夫无事而深忧者,所以为有事之不惧也。
今陛下无事则不忧,有事则大惧。
臣以为忧乐之节易矣!
臣疏远小臣,闻之道路,不知信否。
近岁以来,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优笑无度。
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
三代之衰,汉、唐之季,女宠之害,陛下亦知之矣。
久而不止,百蠹将由之而出。
内则蛊惑之所污,以伤和伐性;
外则私谒之所乱,以败政害事。
陛下无谓好色于内不害外事也。
今海内穷困,生民愁苦,而宫中好赐不为限极;
所欲则给,不问有无。
司会不敢争,大臣不敢谏,执契持敕,迅若兵火。
国家内有养士、养兵之费,外有北狄、西戎之奉,陛下又自为一阱,以耗其遗馀。
臣恐陛下以此得谤,而民心不归也」。
策入,自谓必见黜,然考官司马君实第以三等。
范景仁难之,蔡君谟曰:「吾三司使也,司会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
胡武平以为不逊,力请黜之。
上不许,曰:「以直言召入,而以直弃之,天下谓我何」?
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军事推官
知制诰王介甫意其右宰相专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词。
宰相韩魏公哂曰:「此人策语,谓宰相不足用,欲得娄师德郝处俊而用之,尚以谷永疑之乎」?
知制诰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当制,有爱君之言。
谏官杨乐道见上曰:「苏辙,臣所荐也。
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也,乞宣付史馆」。
上悦从之。
是时先君被命修礼书,而兄子瞻签书凤翔判官,傍无侍子,乃奏乞养亲三年。
子瞻解还,始求为大名推官
逾年,先君捐馆舍。
及除丧,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
以书言事,即日召对延和殿。
王介甫新得幸,以执政三司条例,上以为之属,不敢辞。
介甫急于财利而不知本,吕惠卿为之谋主,议事多牾。
一日,介甫出一卷书,曰:「此青苗法也,诸君熟议之,有不便以告,勿疑」。
他日,告之曰:「以钱贷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之困,非为利也。
然出纳之际,吏缘为奸,虽有法不能禁。
钱入民手,虽良民不免非理费用,及其纳钱,富民不免违限。
如此则鞭箠必用,州县事不胜烦矣!
唐刘晏掌国计,未尝有所假贷。
有尤之者,曰:『使民侥倖得钱,非国之福;
使吏倚法督责,非民之便。
吾虽未尝假贷,而四方丰凶贵贱,知之未尝逾时。
有贱必籴,有贵必粜。
以此四方无甚贵甚贱之病,安用贷为』?
之所言,则汉常平法耳。
今此法见在而患不修,公诚有意于民,举而行之,刘晏之功可立俟也」。
介甫曰:「君言有理,当徐议行之。
后有异论,幸勿相外也」。
自此逾月不言青苗。
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廉召议事,广廉尝奏乞度僧牒数千道为本钱,行陕西漕司,私行青苗法,春散秋敛,与介甫意合,即请而施之河北
自此青苗法遂行于四方。
初,陈阳叔以枢密副使介甫共事,二人操术不同,介甫所唱,阳叔不深和也。
既召谢卿材侯叔献陈知俭王广廉王子韶程颢、庐秉、王汝翼等八人,欲遣之四方,搜访遗利。
中外传笑,知所遣必生事迎合,然莫敢言者。
求见阳叔,阳叔逆问:「君独来见,何也」?
对曰:「有疑,欲问公耳。
近日召八人者欲遣往诸路,不审公既知利害所在,事有名件,而使往案实之耶;
其亦未知其实,漫遣出外,网捕诸事也」?
阳叔曰:「君意谓如何」?
对曰:「昔嘉祐末,遣使宽恤诸路,事无所指,行者各务生事。
既还奏,例多难行,为天下笑。
今何以异此」?
阳叔曰:「吾昔奉敕看详宽恤等事,如范尧夫辈所请多中理」。
对曰:「今所遣如尧夫者有几」?
阳叔曰:「所遣果贤,将不肯行,君无过忧」。
对曰:「公诚知遣使之不便,而恃遣者之不行,何如」?
阳叔曰:「君姑退,得徐思之」。
后数日,阳叔召属官于密院,言曰:「上即位之初,命天下监司具本路利害以闻,至今未上。
今当遣使,宜得此以议。
可草一劄子,乞催之」。
惠卿觉非其党中意,不乐,漫具草,无益也。
知力不能救,以书抵介甫、阳叔,指陈其决不可者,且请补外,介甫大怒,将见加以罪。
阳叔止之,奏除河南推官
张文定淮阳,以学官见辟,从之三年,授齐州掌书记
复三年,改著作佐郎,复从文定签书南京判官
居二年,子瞻以诗得罪,从坐,谪监筠州盐酒税,五年不得调。
平生好读《诗》、《春秋》,病先儒多失其旨,欲更为之传。
老子》书与佛法大类,而世不知,亦欲为之注。
司马迁作《史记》,记五帝三代,不务推本《诗》、《书》、《春秋》,而以世俗杂说乱之,记战国事多断缺不完,欲更为古史。
功未及究,移知歙绩溪,始至而奉神宗遗制。
居半年,除秘书省校书郎
明年,至京师,除右司谏。
宣仁后临朝,用司马君实吕晦叔等,欲革弊事。
旧相蔡确韩缜枢密使章惇皆在位,窥伺得失,中外忧之。
言曰:「先帝临御仅二十年,厉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
是以擢任臣庶,多自小臣致位公相
用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
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
岂欲使左右大臣媮合茍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养妻子而已哉?
然自法行以来,民力凋弊,海内愁怨。
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
天下闻之,知前日弊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
是以皇帝践祚,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导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
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
臣愚不知朝廷以为凡此谁之罪也?
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之恶;
下则小臣贪冒荣利,奔竞无耻。
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小臣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
今朝廷既已罢黜小臣,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阴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
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
自山陵以后,犹偃然在职,不肯引咎辞位以谢天下。
谨案等受恩最深,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腼面目,曾不知愧。
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
以昔之所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
穷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盖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过也。
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此?
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当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
陛下何不正其罪名,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臣子之意。
今独以法绳治小臣,而置等,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
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从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
伏乞出臣此章,宣示等,使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恨也」。
三人竟皆逐去,然卒不以其前后反覆归咎先帝罪之,世以为恨。
吕惠卿始谄事介甫,倡行虐政,以害天下。
其后势钧力抗,则倾陷介甫,甚于仇雠,世尤恶之。
惠卿自知罪大,乞宫观自便,不预贬窜。
具疏其奸,请加深谴。
乃以散官安置建州,天下韪之。
司马君实既以清德雅望专任朝政,然其为人不达吏事。
知雇役之害,欲复行差役,不知差雇之弊其实相半
讲之未详,而欲一旦复之,民始闻而喜,徐而疑惧,君实不信也。
王介甫以其私说为《诗》、《书》、《新义》,以考试天下士,学者病之。
君实改为新格,而势亦难行。
方议未定,言:「自罢差役,至今仅二十年,吏民皆未习惯。
况役法关涉众事,根牙磐错,行之徐缓,乃得审详。
若不穷究首尾,匆遽便行,恐既行之后,别生诸弊。
今州县役钱,例有积年宽剩,大约足支数年。
若且依旧雇役,尽今年而止,催督有司审议差役,趁今成法,来年役使乡户。
但使既行之后,无复人言,则进退皆便」。
又言:「进士来年秋试,日月无几,而议不时决,传闻四方,不免惶惑。
诗赋虽号小技,而比次声律,用功不浅。
至于治经,诵读讲解,尤不可轻易,要之来年皆未可施行。
欲乞先降指挥来年科场一切如旧;
惟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或出己见,不专用王氏学,仍罢律义。
令天下举人知有定论,一意为学,以待选试。
然后徐议元祐五年以后科举格式,未为晚也」。
众皆以为便,而君实始不悦矣。
是岁上将亲飨明堂,言曰:「三代常祀:一岁九祭天,再祭地,皆天子亲之。
故于其祭也,或祭昊天,或祭五天,或独祭一天,或祭皇地祇,或祭神州地祇,要于一岁而亲祀必遍。
降及近世,岁之常祀,皆有司摄事,三岁而后一亲祀。
亲祀之疏数,古今之变相远如此。
然则其礼之不同,盖亦其势然也。
谨按国朝旧典:冬至圜丘,必兼飨天地,从祀百神。
若其有故,不祀圜丘,别行他礼,或大雩于南郊,或大飨于明堂,或恭谢于大庆,皆用圜丘礼乐神位,其意以为皇帝不可以三年而不亲祀天地百神故也。
臣窃见皇祐明堂遵用此法,最为得礼。
自皇祐以后,凡祀明堂,或用郑氏说,独祀五天帝,或用王氏说,独祀昊天上帝。
虽于古学各有援据,而考之国朝之旧,则为失当。
盖儒者泥古而不知今,以天子每岁遍祀之仪,而议皇帝三年亲祀之礼,是以若此其疏也。
今者皇帝陛下对越天命,逾年即位,将以九月有事于明堂,义当并见天地,遍礼百神,躬荐诚心,以格灵贶。
臣恐有司不达礼意,以古非今,执王、郑偏说以乱本朝大典。
夫礼沿人情,人情所安,天意必顺。
今皇帝陛下始亲祠事,而天地百神无不咸秩,岂不俯合人情、仰符天意?
臣愚欲乞明诏礼官今秋明堂用皇祐明堂典礼,庶几精诚陟降,溥及上下」。
时大臣多牵于旧学,不达时变。
奏入,不报。
以为周礼一岁遍祭天地,皆人主亲行,故郊丘有南北,礼乐有同异。
汉、唐以来,礼文日盛,费用日广,事与古异,故一岁遍祀不可复行。
唐明皇天宝初,始定三岁一亲郊,于致斋之日,先享太清宫,次享太庙,然后合祭天地,从祀百神。
所以然者,盖谓三年一次大礼,若又不遍,则于人情有所不安。
至于遍祭之礼,已自差官摄事,未尝少废。
此近世变礼,非复三代之旧,而议者欲以三代遗文参乱其间,失之远矣!
至七年,上将亲郊,备位政府,乃与诸公共伸前议,合祭天地,识者以为当。
初,神宗以夏国内乱,用兵攻讨。
熙河路增置兰州,于延安路增置安疆、米脂等五寨。
至此,夏国虽屡遣使,而未职贡。
二年,夏始来贺登极,使还未出境,又遣使入界。
朝廷知其有请地之意,然大臣议弃守未决。
言曰:「顷者,西人虽至,而疆埸之事初不自言。
度其狡心,盖知朝廷厌兵,然不请,欲使此议发自朝廷,得以为重。
朝廷深觉其意,忍而不予,情得势穷,始来请命。
今若又不许,使其来使徒手而归,一失此机,必为后悔。
彼若点集兵马,屯聚境上。
许之则畏兵而予,不复为恩;
不予则边衅一开,祸难无已。
间不容发,正在此时,不可失也。
今议者不深究利害,妄立坚守之议,苟避弃地之名,不度民力,不为国计,其意止欲私己自便,非社稷之计也。
臣又闻议者或谓弃守皆不免用兵,弃则用兵必迟,守则用兵必速,迟速之间,利害不远,若遂以地予之,恐非得计。
臣闻圣人应变之机,正在迟速之际,但使事变稍缓,则吾得算已多。
昔汉文、景之世,吴王濞内怀不轨,称病不朝,积财养兵,谋乱天下。
文帝专务含养,置而不问,加赐几杖,恩礼日隆。
虽包藏祸心,而仁泽浸渍,终不能发。
景帝晁错之谋,欲因其有罪,削其郡县。
以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
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
削书一下,七国尽反。
至使景帝发天下兵,遣三十六将,仅而破之。
议者若不计利害之浅深,较祸福之轻重,则文帝隐忍不决,近于柔仁;
景帝刚断必行,近于强毅。
然而如文帝之计,祸发既迟,可以徐为备禦
稍经岁月,变故自生;
以渐制之,势无不可。
景帝之计,祸发既速,未及旋踵,已至交兵;
锋刃既接,胜负难保;
社稷之命,决于一日。
虽食晁错之肉,何益于事?
今者欲弃之策与文帝同,而欲守之计与景帝类,臣乞宣喻执政,欲弃者理直而祸缓,欲守者理曲而祸速。
曲直迟速,孰为利害?
况今日之事,主上妙年,母后听断,将帅吏士,恩情未接,兵交之日,谁使效命?
若其羽书沓至,胜负纷然,临机决断,谁任其责?
惟乞圣心以此反覆思虑,早赐裁断,无使西戎别致猖狂,弃守之议皆不得其便」。
于是朝廷许还五寨,夏人遂服。
起居郎,为中书舍人
时朝廷起文潞公于既老,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初,元丰中河决大吴,先帝知故道不可复还,因导之北流,水性已顺,惟河道未深,堤防未立,岁有决隘之患,本非深害也。
至此,诸公皆未究悉河事,而潞公欲以河为重事中书侍郎吕微仲枢密副使安厚卿从而和之。
始谓河西北流入泊淀,久必淤浅,异日或从北界入海,则河朔无以禦狄。
故三人力主回河之计,诸公莫能夺。
吕晦叔时为中书相间见问曰:「公自视智勇孰与先帝?
势力隆重能鼓舞天下孰与先帝」?
晦叔惊曰:「君何言欤」?
对曰:「河决而北,自先帝不能回,而诸公欲回之,是自谓智勇势力过先帝也。
且河决自元丰,导之北流亦自元丰,是非得失今日无所预。
诸公不因其旧而修其未完,乃欲取而回之,其为力也难,而其为责也重矣」!
晦叔唯唯,曰:「当与诸公筹之」。
既而回河之议纷纷而起,晦叔亦以病没。
户部侍郎,尝因转对,言曰:「财赋之原,出于四方,而委于中都
故善为国者,藏之于民,其次藏之州郡。
州郡有馀,则转运司常足;
转运司既足,则户部不困。
唐制:天下赋税,其一上供,其一送使,其一留州。
比之于今,上供之数可谓少矣。
然每有缓急,王命一出,舟车相衔,大事以济。
祖宗以来,法制虽殊,而诸道畜藏之计,犹极丰厚。
是以敛散及时,纵舍由己,利柄所在,所为必成。
自熙宁以来,言利之臣不知本末之术,欲求富国,而先困转运司
转运司既困,则上供不继;
上供不继,而户部亦惫矣。
两司既困,故内帑别藏虽积如丘山,而委为朽壤,无益于算。
故臣愿举近岁朝廷无名封桩之物,归之转运司
盖禁军阙额与差出衣粮,清汴水脚与外江纲船之类,一经擘画,例皆封桩。
夫阙额禁军,寻当以例物招置,而出军衣粮,罢此给彼,初无封桩之理。
至于清汴水脚虽减于旧,而洛口费用,实倍于前。
外江纲船虽不打造,而雇船运粮,其费特甚。
重复刻剥,何以能堪?
故臣谓诸如此比,当一切罢去。
况祖宗故事,未尝有此。
但有司固执近事,不肯除去。
惟陛下断而与之,则转运司利柄稍复,而户部亦有赖矣」。
朝廷重违近制,卒不能改。
寻又言:「臣谨以祖宗故事考今日本部所行,体例不同,利害相远,恐合随事措置,以塞弊原。
谨昧死具三弊以闻:其一曰分河渠案以为都水监,其二曰分胄案以为军器监,其三曰分修造案以为将作监
三监皆隶工部,则本部所专,其馀无几,出纳损益,制在他司。
顷者,司马光秉政,知其为害,尝使本部收揽诸司利权。
当时所收,不得其要,至今三案犹为他司所擅,深可惜也。
祖宗参酌古今之宜,建立三司,所领天下事几至大半,权任之重,非他司比。
推原其意,非以私三司也。
事权分则财利散,虽欲求富,其道无由。
盖国之有财,犹人之有饮食。
饮食之道,当使口司出纳,而腹制多寡,然后分布气血,以养百骸。
耳目得之以为明,手足赖之以为力。
若不专任口腹,而使手足耳目得分治之,则虽欲求一饱不可得矣,而况于安且寿乎!
户部之在朝廷,犹口腹也,而使他司分治其事,何以异此?
自数十年以来,群臣不明祖宗之意,每因一事不举,辄以三司旧职分建他司。
利权一分,用财无艺。
他司以办事为效,则不恤财之有无;
户部以给财为功,则不问事之当否。
彼此各营一职,其势不复相知。
虽使户部得才智之臣,终亦无益。
能否同病,府库卒空。
今不早救,后患必甚。
嘉祐中京师频岁大水,大臣始取河渠案置都水监
置监以来,比之旧案,所补何事?
而大不便者,河北外监丞侵夺转运司职事。
转运司之领河事也,郡之诸埽,埽之吏兵、储蓄,无事则分,有事则合。
水之所向,诸埽趋之,吏兵得以并功,储蓄得以并用。
故事作之日,无暴敛伤财之患;
事定之后,徐补其阙,两无所妨。
自有监丞,据法责成,缓急之际,诸埽不相为用,而转运司不胜其弊矣。
工部都水监户部之害一也。
先帝一新官制,并建六曹,随曹付事。
三司故事,多隶工曹,名虽近正,而实非利。
昔胄案所掌,今内为军器监而上隶工部,外为都作院而上隶提刑司
欲有兴作,户部不得与议。
访闻河北道近岁为羊浑脱动以千计。
浑脱之用,必军行乏水,过渡无船,然后须之。
而其为物,稍经岁月,必至蠹败。
朝廷无出兵之计,而有司营职,不顾利害,至使公私应副,亏财害物。
若专在转运司,必不至此。
工部都作院户部之害二也。
修造案掌百工之事,事有缓急,物有利害,皆得专之。
工部以办职为事,则缓急利害谁当议之?
朝廷近以箔场竹箔积久损烂,创令出卖,上下皆以为当。
指挥未几,复以诸处营造岁有料制,遂令般运堆积,以破出卖之计。
臣不知将作见工几何,一岁所用几何,取此积彼,未用之间,有无损败,而遂为此计。
本部虽知不便,而以工部之事,不敢复言。
工部将作监户部之害三也。
凡事之类此者多矣,臣不能遍举也。
故愿明诏有司,罢外水监丞,举河北河事及诸路都作院皆归转运司
至于都水军器、将作三监皆兼隶户部,使定其事之可否,裁其费之多少。
工部任其功之良苦,程其作之迟速。
茍可否多少在户部,则伤财害民,户部无所逃其责矣;
茍良苦迟速在工部,则败事乏用,工部无所辞其谴矣。
利出于一,而后天下贫富可责之户部矣」。
朝廷以为然,从之,惟都水监仍旧。
自为中书舍人,与范子功刘贡父同详定六曹条例。
子功吏部
元丰所定吏额,主者苟悦群吏,比旧额几数倍。
朝廷患之,命量事裁减,已再上再却矣。
子功奉使兼领其事。
吏有白中孚者,进曰:「吏额不难定也。
昔之流内铨,今侍郎左选也。
事之烦剧,莫过此矣。
昔铨吏止十数,而今左选吏至数十。
事不加旧而用吏至数倍,何也?
昔无重法重禄,吏通赇赂,则不欲人多以分所得。
今行重法给重禄,赇赂比旧为少,则不忌人多,而幸于少事,此吏额多少之大情也。
旧法:日生事以难易分七等,重者至一分,轻者至一釐以下,积若干分而为一人。
今若取逐司两月事,定其分数,则吏额多少之限无所逃矣」。
以其言遍问属官,皆莫应。
李之仪对曰:「是诚可为也」。
即与之仪议之曰:「此群吏身计所系也。
若以分数为人数,必大有所损,将大致纷诉,虽朝廷亦将不能守」。
乃具以白宰执,请据实立额,俟吏之年满转出,或事故死亡者勿补,及额而止,不过十年,羡额当尽。
功虽稍缓,而见吏知非身患,不复怨矣。
诸公以为然,遂申尚书省,取诸司两月生事。
诸司吏皆疑惧,莫肯供。
再申,乞榜诸司,使知所立额,俟它日见阙不补,非法行之日即有减损也。
榜出,文字即具。
至是成书,以申三省。
左仆射吕微仲大喜,欲攘以为己功。
以问三省吏,皆莫晓。
诸司吏任永寿者,颇知其意。
微仲悦之,于尚书省创吏额房,使永寿与三省吏数人典之。
小人无远虑而急于功利,即背前约,以立额日裁损吏员,复以好恶改易诸吏局次(凡近下吏人,恶为上名所压者,即为拨出上名于他司;闲慢司分欲入要地者,即自寺监拨入省曹之类是也。)
凡奏上行下,皆微仲专之,不复经三省。
法出,中外汹汹,微仲既为御史所攻,永寿亦以恣横赃污,以徒罪刺配。
久之,微仲知众不伏,乃使左右司再加详定,略依本议行下。
子瞻翰林学士出知馀杭,朝廷即命代为学士
寻又兼权吏部尚书
未几奉使契丹
虏以其侍读学士师儒馆伴。
师儒稍读书,能道先君及子瞻所为文,曰:「恨未见公全集」。
然亦能诵《服伏苓赋》等,虏中类相爱者。
欧阳文忠公神道碑1106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栾城后集》卷二三、《欧阳文忠公集》附录、《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四、《文章正宗》卷六、乾隆《新郑县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熙宁五年秋七月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文忠公薨于汝阴八年秋九月,诸子奉公之丧葬于新郑旌贤乡。
自葬至崇宁五年,凡三十有二年矣。
公子棐以墓隧之碑来请,辙方以罪废于家,且病不能执笔,辞不获命,乃曰:「病茍不死,当如君志」。
既而病已。
谨案,欧阳氏自唐率更令之四世孙琮为吉州刺史,后世因家于吉。
曾祖讳郴,南唐武昌,赠太师中书令
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
祖讳偃,南唐南京卫院判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
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
考讳观,秦州军事推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郑国公
妣郑氏,追封韩国太夫人
公讳字永叔
生四岁而孤,韩国守节自誓,亲教公读书。
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
公敏悟过人,所览辄能诵。
比成人,将举进士,为一时偶俪之文,已绝出伦辈。
翰林学士胥公时在汉阳,见而奇之,曰:「子必有名于世」。
馆之门下。
公从之京师,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
始从尹师鲁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
梅圣俞游,为歌诗相倡和。
遂以文章名冠天下。
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贤,还朝荐之。
景祐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范文正公知开封府,每进见,辄论时政得失,宰相恶之,斥守饶州
公见谏官高若讷若讷诋诮范公,以为当黜。
公为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
明年,移乾德,复为武成军节度判官
康定初,范公起为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辟公掌书记,公笑曰:「吾论范公,岂以为利哉?
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
辞不就。
召还,复校勘,迁太子中允,与《崇文总目》。
庆历初,迁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
求补外,通判滑州事。
时西师未解,契丹初复旧约,京东、西盗贼蜂起,国用不给。
仁宗知朝臣不任事,始登进范公及杜正献公富文忠公韩忠献公,分列二府,增谏员,取敢言士。
公首被选,以太常丞知谏院,赐五品服。
未几,修起居注
公每劝上延见诸公,访以政事。
上再出手诏,使诸公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对赐坐,给纸笔,使具疏于前,诸公惶恐。
退而上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于是有诏劝农桑,兴学校,革磨勘、任子等弊,中外悚然。
而小人不便,相与腾口谤之。
公知其必为害,常为上分别邪正,劝力行诸公之言。
初范公之贬饶州,公与尹师鲁余安道皆以直范公见逐,目之党人。
自是朋党之论起,久而益炽。
公乃为《朋党论》以进,言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
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
其言恳恻详尽。
其后,诸公卒以党议不得久留于朝。
公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避,小人视之如仇雠,而公愈奋厉不顾。
上独深知其忠,改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仍知谏院
故事,知制诰必试。
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试,与近世杨文公陈文惠公比,逮公三人而已。
尝因奏事,论及人物,上目曰:「如欧阳修,何处得来」?
盖欲大用而未果也。
四年,大臣有言,河东刍粮不足,请废麟州,徙治合河津,或请废其寨,命公往视利害。
曰:「麟州,天崄,不可废也。
麟州废,则五寨不可守。
五寨不守,则府州遂为孤垒。
五寨存,故虏在二三百里外;
若五寨废,则夹河皆虏巢穴,河内州县皆不安居矣。
不若分其兵驻并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副,而平时可省转输」。
由是麟州得不废。
又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废不得耕,号为禁地
吾虽不耕,而虏常盗耕之。
若募民计口出丁为兵,量入租以耕,岁可得数百万斛,不然,他日且尽为虏有」。
议下,太原帅臣以为不便,持之久之乃从。
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奏罢者十数事。
河东还,会保州兵乱,又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
陛辞,上面谕:「无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
曰:「谏官得风闻言事,外官越职而言,罪也」。
上曰:「第以闻,勿以中外为意」。
河北诸军怙乱骄恣,小不如意,辄胁持州郡。
公奏乞优假将帅,以镇压士心,军中乃定。
初,保州乱兵皆招以不死,既而悉诛之,胁从二千人亦分隶诸州。
富公为宣抚使,恐后生变,与公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谋,欲使诸州同日诛之。
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
既非朝命,州郡有一不从,为变不细」。
富公悟,乃止。
公奏置御河催纲司,以督粮饷,边州赖之。
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缮一路戎器。
河北方小治,而二府诸公相继以党议罢去,公慨然上书论之,用事者益怒。
会公之外甥女张嫁公族人晟,以失行系狱。
言事者乘此欲并中公,遂起诏狱,穷治张赀产。
上使中官监劾之,卒辨其诬,犹降官知滁州事。
居二年,徙扬州,又徙颍州
礼部郎中,复龙图阁直学士留守南京,迁吏部郎中
韩国太夫人忧。
至和初,服除,入见,须发尽白。
上怪之,问劳恻然,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
小人畏公且大用,伪为公奏,乞澄汰宦官
宦官闻之,果怒。
会选人胡宗尧当改官,坐尝以官舟假人,经赦去官,法当循资。
公引对取旨,上特令改官。
宦官有密奏者曰:「宗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右之,私也」。
遂出公知同州
言者多谓公无罪,上悟,留刊修《唐书》,俄入翰林学士
滁州之贬,至是十二年矣。
上临御既久,遍阅天下士,群臣未有以大称上意。
上思富公、韩公之贤,复召寘二府
时庆历旧人惟二公与公三人皆在朝廷,士大夫知上有致治之意,翕然相庆。
公以学士三班院
二年,奉使契丹
契丹使其贵臣宗愿、宗熙、萧知足、萧孝友四人押燕,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故尔」。
嘉祐初判太常寺
二年,权知贡举
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文体大坏。
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凡以崄怪知名者,黜去殆尽。
榜出,怨谤纷然,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变而复古。
三年,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
所代包孝肃公以威严御下,名震都邑
简易循理,不求赫赫之誉。
有以包公之政励公者,曰:「凡人材性不一,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
吾亦任吾所长耳」。
闻者称善。
四年,求罢,迁给事中、充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
俄兼翰林侍读学士
翰林凡八年,知无不言,所言多听。
河决商胡,贾魏公留守北京,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
李仲昌者,欲道商胡入六塔河
两省、台谏集议,公故奉使河北,知河决根本,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淤从下起,下流既淤,上流必决。
水性避高,决必趋下。
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必决于上流耳。
横垄功大难成,虽成,必有复决之患。
六塔狭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
不若因水所趋,增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之入海,则河无决溢散漫之忧,数十年之利也。
陈恭公当国,主横垄之议。
恭公罢去,而宰相复以仲昌之言为然,行之而败,河北被害者凡数千里。
狄武襄公枢密使,奋自军伍,多战功,军中服其威名。
上不豫,诸军讹言籍籍。
公言:「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不惟于国不便,鲜不以为身害。
请出之外藩,以保其终始」。
遂罢知陈州
公尝因水灾上言:「陛下临御三十馀年,而储宫未建。
此久阙之典也。
汉文帝即位,群臣请立太子,群臣不自疑而敢请,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
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
汉文帝太子之后,享国长久,为汉太宗
明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以窥觊陷于大祸,后唐遂乱。
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
公言事不择剧易,类如此。
五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
明年,为参知政事
兵府,与曾鲁公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阙屯戍者,必加蒐补;
其在政府,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
时富公久以母忧去位,公与韩公同心辅政。
每议事,心所未可必力争,韩公亦开怀不疑。
故嘉祐之政,世多以为得。
东宫犹未定,臣僚间有言者,然皆不克行。
最后,谏官司马光、知江州吕诲言之,中书将因二疏以请,幸上有可意,相与力赞之。
一日奏事垂拱,读二疏,未及有言,上曰:「朕有意久矣,顾未得其人耳。
宗室中谁可者」?
韩公对曰:「宗室不接外人,臣等无由知之。
抑此事非臣下所敢议,当出自圣断」。
上乃称英宗旧名曰:「宫中尝养此人,今三十许岁矣,惟此人可耳」。
是日,君臣定议于殿上,将退,公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即行,陛下今夕更思之,来日取旨」。
明日,请之崇政,上曰:「决无疑矣」!
诸公皆曰:「事当有渐,容臣等议所除官」。
英宗方居濮王忧,遂议起复,除泰州防禦使,判宗正寺
来日复对,上大喜。
诸公奏曰:「此事既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断之于心,内批付臣等行之可也」。
上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
中书行之足矣」!
时六年十月也。
及命下,英宗力辞,上听候服除。
七年二月,英宗既免丧,称疾不出。
至七月,韩公议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
今不若遂正其名,使知愈退而愈进,示朝廷不可回之意」。
众称善。
乃以其累表上之。
上曰:「今当如何」?
韩公未对,进曰:「宗室旧不领职事,今有此命,天下皆知陛下意矣。
然诰敕付閤门,得以不受。
今若以为皇子,诏书一出而事定矣」。
上以为然,遂下诏。
及宫车晏驾,皇子嗣位,海内泰然,有磐石之固,然后天下皆咏歌仁宗之圣以及诸公之贤,而向之党议消释无馀,至于小人,亦磨灭不见矣。
英宗即位之初,以疾未亲政,慈圣光献太后临朝。
公与诸公往来二宫,弥缝其间,卒复明辟。
枢密使尝阙人,公当次补。
韩公、曾公议将进拟,不以告公。
觉其意,谓二公曰:「今天子谅阴母后垂帘,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
二公大服而止。
其后张康节公去位,英宗复将用公,公又力辞不拜。
公再辞重位,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难。
八年,迁户部侍郎
治平初,特迁吏部
神宗即位,迁尚书左丞
公性刚直,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
及在二府,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喻可否。
虽台谏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此得怨,而公不恤也。
朝廷议加濮王典礼,诏下礼官与从官定议,众欲改封大国,称伯父。
议未下,台官公主此议,遂专以诋公。
言者既以不胜补外,而来者持公愈急。
御史蒋之奇并以飞语污公,公杜门求辨其事。
神宗察其诬,连诏诘问,词穷逐去。
公亦坚求退,上知不可夺,除观文殿学士、知亳州事。
熙宁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兼充京东东路安抚使
诸县散青苗钱,公乞令民止纳本钱,以示不为利,罢提举管局官,听民以愿请。
不报。
三年,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公辞,求知蔡州,从之。
在亳,已六请致仕。
比至蔡,逾年,复请。
四年,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
年未及谢事,天下益以高公。
公昔守颍上,乐其风土,因卜居焉。
及归,而居室未完,处之怡然,不以为意。
公之在滁也,自号醉翁,作亭琅邪山,以醉翁名之。
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
自为传,刻石。
亦名其文曰《居士集》。
居颍一年而薨,享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师谥文忠
天下学士闻之,皆出涕相吊。
后以诸子赠太师追封兖国公
公之于文,天材有馀,丰约中度,雍容俯仰,不大声色,而义理自胜。
短章大论,施无不可。
有欲效之,不诡则俗,不淫则陋,终不可及。
是以独步当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
公于六经,长《易》、《诗》、《春秋》,其所发明,多古人所未见。
尝奉诏撰《唐》本纪、表、志,撰《五代史》二书。
本纪法严而词约,多取《春秋》遗意,其表、传、志、考与相上下。
凡为《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唐》本纪、表、志七十五卷、《五代史》七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外集》若干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
公笃于朋友,不以贵贱生死易意。
尹师鲁石守道孙明复梅圣俞既没,皆经理其家,或言之朝廷,官其子弟。
尤奖进文士,一有所长,必极口称道,惟恐人不知也。
公前后历七郡守,其政察而不苛,宽而不弛,吏民安之,滁、扬之人至为立生祠。
公尝有遗训,戒慎用死刑,韩国以语公,公终身行之。
以谓汉法惟杀人者死,今法多杂犯死罪,故死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盖郑公意也。
孔子生于衰周而识文武之道,其称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虽一时诸侯不能用,功业不见于天下,而其文卒不可掩。
孔子既没,诸弟子如子贡、子夏皆以文名于世。
数传之后,子思孟子孙卿并为诸侯师。
秦人虽以涂炭遇之,不能废也。
汉祖以干戈定乱,纷纭未已,而叔孙通陆贾之徒,以《诗》、《书》、《礼》、《乐》弥缝其阙矣。
其后贾谊董仲舒相继而起,则西汉之文,后世莫能髣髴,盖孔氏之遗烈,其所及者如此。
自汉以来,更魏晋,历南北,文弊极矣。
唐贞观、开元之盛,而文气衰弱,燕、许之流,倔强其间,卒不能振。
韩退之一变复古,阏其颓波,东注之海,遂复西汉之旧。
退之以来,五代相承,天下不知所以为文。
祖宗之治,礼文法度,追迹汉唐,而文章之士杨、刘而已。
及公之文行于天下,乃复无愧于古。
于乎,自孔子至今,千数百年,文章废而复兴,惟得二人焉,夫岂偶然也哉?
公初娶胥氏,即翰林学士偃之女。
再娶杨氏,集贤院学士大雅之女。
后娶薛氏,资政殿学士简肃公奎之女,追封岐国太夫人
男八人:发,故承议郎
弈,故光禄寺丞
棐,朝奉大夫
辩,故承议郎
馀早亡。
孙男六人:逊,故临邑县
宪,通仕郎
恕,奉议郎
愬,故宣义郎
愿、懋,皆将仕郎
孙女七人,皆适士族。
公之在翰林也,先君文安先生以布衣隐居乡闾。
闻天子复用正人,喜以书遗公。
一见其文,曰:「此孙卿子之书也」。
及公考试礼部,亡兄子瞻进士试稠人中,公与梅圣俞得其程文,以为异人。
是岁辙亦中下第,公亦以谓不忝其家。
先君不幸捐馆舍,亡兄与辙皆流落不偶。
元祐初,会于京师,公家以公碑诿子瞻子瞻许焉,既又至于大故。
辙之不敏,以父兄故,不敢复辞。
铭曰:
于穆仁宗,有臣文忠
自崄而夷,保其初终。
惟古人臣,终之实难。
匪不用贤,有孽其间。
公奋自南,声被四方。
允文且忠,有炜其
上实开之,下实泥之。
三起三偾,谁实使之?
偾而复全,惟天子明
克明克终,乃卒有成。
逮岁嘉祐,君臣一德
左右天造,民用饮食。
舜禹相授,不改旧臣。
白发苍颜,翼然在廷
功成而归,维公本心。
彼其何知,言恐不深。
颍水之滨,甲第朱门。
新郑之墟,茂木高坟。
野人指之,文忠之遗。
忠臣不危,仁祖之思。
长乐郡尹氏墓志铭元祐二年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范太史集》卷三九
夫人尹氏,河南人起居舍人直龙图阁讳洙之女,太中大夫集贤殿修撰张公讳景宪之妻。
起居以文学行义重于一世,天下之士称师鲁,则知其为尹公。
夫人事父母庄敬守礼。
归于太中,张氏西都名族,姑李夫人宰相文靖公之女,治家尤谨法度。
夫人奉事,常得其欢心。
太中初为小官,仰禄,夫人甘淡薄,一豪不辄费,唯李夫人所欲用,不计多寡有无,至以笄发继之。
太中寖显于朝,夫人犹菲食恶衣。
李夫人喜宴集,夫人身执爨,与群婢等寝食,一有不安节,则夫人徬徨不下堂
将没,执夫人手曰:「妇孝不可忘也」。
姑既没,感慕久而不衰。
太中相待如宾,虽子妇不冠不见。
尹公谪官而卒,夫人痛念终身,尝勉其弟曰:「汝忘而父以谗废而不伸乎」?
太中没,诸孤归洛。
夫人不出闺庭,而士大夫皆称其严整有法,入其门肃如也。
其戒诸女曰:「汝曹事夫如事父,敬而有别,乃可以久。
此吾得于汝外祖之言也」。
晚而好禅学,不以事物累其心,宴坐终日,无所思营。
及属纩,不戚不乱,顺受而待。
元祐二年正月甲戌,终于京师,年六十二。
初封宜芳县君进封长乐郡君
子五人:塾,承议郎通判莫州
量,河中府司录参军、监兖州酒税;
益,宣义郎、删定令敕官;
重,承奉郎、监察利军酒税;
直,承奉郎、监齐州税。
女六人:长适承议郎石熙,次适信安军判官李毅,次适承议郎李士京,次适承奉郎韩宗质,次许嫁承奉郎富直清,次尚幼。
孙男三人、女四人。
诸孤奉夫人之丧,将以某月某日祔河南府河清县上官太中之墓,以状谂于太史氏范祖禹
惟古之君子必有贤配儆戒,以成其德。
太中仕不茍合,风节著见于时,出入侍从,而清贫如素士,诸子皆克孝,事亲尽力,务养其志,然则夫人所以助其夫、训其子者,从可知矣。
铭曰:
《易》正家道,《诗》厚人伦。
教本于内,行反诸身。
夫人之贤,克配君子。
有德有言,前烈是似。
直内方外,士之所难。
于穆夫人,居之以
归从皇辟,赞有幽刻。
诒其子孙,视此为则。
检校司空左武卫上将军郭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一
公讳逵,字仲通
世家钜鹿,国初徙京师,后卜葬洛阳,因家焉。
曾祖隐,赠太保
祖荣,赠太傅
考斌,赠太师中书令
曾祖妣何氏、祖妣崔氏、妣贺氏,追封信安永嘉华原郡太夫人
公幼慷慨,喜兵学,初以父荫补北班殿侍
宝元康定间,元昊扰西陲,兄遵为延州西路都巡检使,遇贼死之,朝廷优恤其家,录公为三班奉职
范文正公仲淹陕西都部署,公往隶麾下。
范公器之,勉以学问,待之如子侄。
延安有募兵十八人,号青刚社,勇皆绝人。
一日捕虏,误杀属羌,有司皆论死,将刑之。
公请于范公,愿赦之以责后效。
范公亟令毋杀,得活者十有三人。
尹洙陕西经略判官,趣范公以延州兵取灵武,范公召公计议
曰:「地远而食不继,城大而兵不多,未见其利」。
曰:「君之言然」。
遂决意不复出师。
怒,而府中将吏皆诮公。
未几,泾原任福全军没,于是向之诮公者以不出师为幸,且服公先识。
陈恭公执中荐公试武艺,会罢武艺司,安抚王文忠公尧臣力荐公材武,且有战功,改右班殿直
公安京东,属岁多盗,奏请公为驻泊捉贼,屯青州
陈公尝谓宾佐曰:「当今名将无如葛怀敏」。
众唯唯。
曰:「怀敏易与耳,他日必败朝廷事」。
陈公甚怒。
后数日,谓公曰:「君何以知怀敏必败」?
曰:「喜功徼倖,徒勇无谋,可禽也」。
陈公叹曰:「君真知兵,怀敏今覆军矣」。
召试入等,进右侍禁,授真定府兵马监押
保州云翼军拥兵马都监韦贵据州叛,安抚使田公况、都部署李公昭召公往招之。
公与保州兵马监押侍其臻尝同事范公,臻为贼所留。
公驰至城下出紫囊示贼曰:「此旧物也,谁识之者」?
臻应曰:「臻识之」。
即再拜。
贵与巡检史克顺亦拜,皆曰「愿君登城相见」。
公乘城径入,开谕祸福,皆泣拜,请谕众归顺,贵等由此得全。
然乱兵或疑,未肯下,且曰:「或杀降,奈何」?
曰:「我留城中以为质,或杀一人,来碎吾身可也」。
众感激,皆请降。
公悉开所塞诸门,以出降兵。
保州平,诏先授閤门祗候,然后论功。
都师嫉之,不肯议赏,复坑降卒四百馀人。
公力救之,不可;
求还镇阳,不许。
俾公守城门,不畀以兵,不给以食,复欲因事中之以法。
民皆叹曰:「完此城者此公也」。
争往馈之。
久之方脱去。
富文忠公弼宣抚河北召公谓之曰:「保塞之冤,盍诉于我」?
曰:「赏以閤门职,夫复何冤」?
曰:「吾知已详,而君不言,真长者」。
改雄霸州路沿界河至海口同巡检,又以为定州驻泊兵马都监
东头供奉官,充环庆路驻泊兵马都监
丁太夫人忧,乞解官,三请乃许。
边郡武臣、小使臣亦许行服,自公始。
服除,复授环庆路驻泊兵马都监
大臣荐之,乃以为泾原路驻泊兵马都监、兼知镇戎军
先是,夏知汉法不敢过壕,每为寇。
公命边吏追奔突击,必得所掠而后已。
迄公去,不敢犯边。
皇祐五年秦凤路通古渭州受诏以本部兵赴援,三战皆,遂拔其城。
擢授礼宾副使,寻兼閤门通事舍人
河北路沿边安抚都监、兼同巡检诸州军寨搉场,未行,选为贺契丹国母生辰副使
会虏中群臣上其主尊号,请南使同上。
公与国信使吴公奎固不可,虏欲胁之。
夜闻帷外有兵刃声,公坚卧不起。
虏人促之急,曰:「使臣可杀不可屈」!
虏之君臣乃好谕曰:「北朝盛礼,愿南使一观」。
曰:「当观于何所」?
曰:「立本班」。
公使还报曰:「不可」。
复命曰:「立于别次」。
乃入,卒观不贺。
使还,虏人以为言,吴公出知寿州,公亦降授汾州兵马都监
故相庞公籍镇并门,俾公权忻州
契丹请天池庙以为故疆,久不决,庞公委公往议。
公于故牍得兴国契丹移文天池县,曰「遥祀天池庙」,有「应以属南朝地,未敢擅修」。
公以示庞公庞公喜,命公自为报命,辽遂伏。
庞公管勾河外三州军马,未受命,会下溪蛮彭仕羲反,加带御器械,充荆湖北路兵马钤辖、兼知澧州
捕得仕羲亲信,置左右,以为小史,善遇之。
久乃备言山川地形、虚实情伪、用兵长短。
嘉祐三年春,用小史为乡导,以步兵进讨,破罗城峒及贺府等二十馀隘,拔新州
衔枚夜进,踰旬,至仕羲所居桃花州,一战破之。
仕羲弃城走,蛮酋七百馀人仰血乞降,受降以闻。
赏功,拜本司使
邵州武冈杨昌透反,诏以公为荆湖南路兵马钤辖兼知邵州
至则潜师夜起,径至贼垒,黎明围数匝。
昌透登栅大呼,公命纵火焚栅,斩其将雷铁城等数辈,谕昌透令降。
昌透曰:「我平生勇冠诸峒,一旦窘此,智勇不及施,非战之罪。
愿射公,三发不中即降」。
曰:「天道助顺,尔何能为」!
昌透注矢,三发皆不中。
诸蛮惊畏,以公为神,相率愿降,并以所领十馀州永输租赋。
受降以闻。
荆湖南北悉平,就差知广信军,迁六宅使,充成都府利州路兵马钤辖
曰:「吾结发从军,大小战阵必在其间。
成都乃享厚禄、养资考之地,非报国本意」。
固辞不行,以六宅使端州刺史、权泾原路马步军副都部署
明年,就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果州团练使,升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加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惠州防禦使赐号「雄勇亮节功臣」。
英宗即位,加容州观察使,升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
马步军缺帅,诏公入朝兼总二司。
未几,兼领殿前司
上亲试田琼韩存宝武艺,不中格,皆诉云:尝从郭某泾原有功未赏。
上命公升殿问之,信然,乃录用之。
上顾问边事,公条具方略以对,上甚悦,泛论朝廷大事。
时富公以直谏被谗,上问公何如,曰:「富弼忠亮,臣以全家保之」。
上察公可备辅弼,治平元年,先以公复为泾原路马步副都总管
二年正月,制授检校太保同签书枢密院事封文水郡开国公,改赐「推忠佐理功臣」。
及国门,公感疾,上遣中贵人以国医来;
未瘳,令平原夫人往视。
曰:「下臣有疾,上为天子忧,未能造朝,而先见家人,非礼也」。
令勿下车而返。
韩忠献公琦欲宽塘泺之禁,同列以为不然,论于殿上。
上甚怒,韩公未敢对。
进曰:「臣详知塘泺利害,诚不足恃」。
同列大臣进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岂曰不足恃」?
曰:「设险者,审权术、修法令、议制度、正纲纪是也,未闻止谓塘泺。
澶渊之役岂无塘泺耶?
他日误朝廷守计者,必塘泺也」。
欧阳文忠公修进曰:「郭某之言是也」。
上意遂解。
三年,领签书枢密院事,为陕西路安抚使、权泾原路马步都总管经略使、兼判渭州
公恳辞枢职,上曰:「初欲授卿宣徽使,虑外人以为罢政,第领枢职,往重使权」。
公力荐今丞相范公纯仁等数人而后行。
党羌令征反,杀巡检陈敢,朝廷议招怀。
公以谓始服终叛,为梗不已,今又杀王官,当以威惩之。
一族既破,诸部必降,因绳之以法,则边患当弭。
遂决意用兵。
二月,师次捺吴川,令征挺身来降。
公不许,命执之,进师讨诸未下者,大破之,拔鸱鸮、训狐等城。
乃散谕诸羌,俾安心归业,毋若令征,自取剿绝。
诸羌畏感,争出犒师。
因驻兵塞外,观览山川,见彊弱利害所在,乃城捺吴川
又遣诸酋谕青鸡川诸部,示以威信,悉效顺。
又城青鸡川
二川形胜相恃,新附降羌万馀帐、地数百里,皆在腹中。
乃置酒召诸酋犒燕,酒酣,语之曰:「汝等今日遂为王臣,何以报国」?
诸酋顿首曰:「惟公命」。
曰:「诸羌利牧养而拙耕稼,故二川沃壤,鞠为荒莱。
汝等可近山畜牧,以閒田来献」。
诸羌曰:「谨闻命,有吝田者,我等为公灭之」。
得良田千馀顷。
乃下令召弓箭手人受田百亩、马五十匹,旬月得壮士千人、骑万匹,省屯戍馈运之劳。
诏奖之,赐捺吴川堡曰治平寨,青鸡川堡曰鸡川寨。
神宗即位,加静难军节度观察留后
复乞解枢职。
御史中丞言宰相不押常朝班,以为跋扈,指公为党。
公固请閒郡,召还朝,至京师,阖门待罪。
上遣中贵人促视事,公力辞,乃为宣徽南院使,充京东西路安抚使、判郓州
至州七日,拜鄜延路马步都总管经略安抚使、判延州
种谔诱嵬名山降,夏人诱知保安军杨定内殿承制侍其臻、右侍禁张时庸杀之,边事方起。
故命公往。
初,种谔绥州,朝廷以擅兴生事,命公当必弃之。
公以夏人杀王官,而所得绥州复弃,徒取轻耳,当必留之。
会夏人以众十馀万欲复取绥州,公遣刘甫屯绥平王雅怀宁燕达绥州
贼攻围不克而去,遣薛宗道同周宗义来告谅祚之丧,且请绥州
公言不可许。
又欲纳塞门、安远二寨易之。
朝廷遣今丞相韩公缜、故太仆卿刘航来就议,公执初议。
然朝廷曲徇其请,许之。
熙宁二年,都啰重进奉誓表,以二寨来易,朝廷下誓诏予之。
曰:「此正商于之地六百里也」。
韩公问重进曰:「二寨且献,封界何吝」?
嵬名󰬗寨党移赏浪来交寨,公遣机宜官往会之。
夏人欲二寨、绥州同日交易。
公使先交二寨地界,然后还绥州
夏使曰:「二寨寨基是也,何界之有」?
会有诏俾公焚弃绥州曰:「一州既失,二寨不可得,中国为夏人所卖,安用守臣为!
愿以死守之」。
藏其诏不出,潜访地界,得祥符西平王檄为验,夏使遂诎而去。
公以其事闻,上大惊,顾大臣曰:「不知绥州今存否?
亟遣问之」。
大臣皆恐。
即降诏云:月某日指挥更不行。
诏至,属僚皆惊曰:「前诏云何,未之见何也」?
公徐出之,乃促公焚弃绥州
曰:「曩遂奉行,今则何如」?
将吏皆叹伏。
公乃以前诏上,且言绥州见存,待稽朝命、违诏旨之罪。
诏褒之曰:「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西顾之忧矣」!
诏数夏国之罪以拒之,卒留绥州
嵬名山之众凡一万二千既降,未有以处之。
公以夏人叵测,散居内地或生后患,广务赈贷非可经久,乃户选壮士一人为捉生军,分隶蕃将,贷以耕具,辟延州顺安怀宁等旷土以居之。
夏人欲执景珣来献以易名山等,公上言:「夏人诈谋不可信,若纳珣而拒名山,则弃前恩、生后患,异时谁敢向化?
景珣庸人,何系轻重」?
朝廷乃拒之。
初,杨定等死,公密诇边吏,得杀定等姓名。
谍告曰:「夏人将斩杀定之人于境以谢罪」。
曰:「此将斩囚以绐我」。
宥州诘之,且曰:「必执李崇贵等来」。
告曰:「杀之矣」。
曰:「崇贵等见存,职任状貌如此,何可欺也」?
夏人惧,乃归杨定之子,执李崇贵、韩道喜以来,公遣侄忠绍献阙下。
朝廷大臣以秉常初立,欲以官爵授其左右任事之人,公上疏曰:「彼主幼国疑,当不受诏。
借或受之,必伪立姓名,以邀金缯。
今既恭顺,当开布大信,以示威灵所加,不宜诱之以利」。
果不奉诏,如公所料。
未几,夏以重兵寇边,上手诏赐曰:「秉常纳欸,词礼恭顺。
朕务来远,以息边民,方降誓诏,且备册命。
使犹在道,兵已犯塞,可具经久守边方略以闻」。
公上言:「边人之性不常,古无一定之策,然久远不能易者十事条上之」。
终曰:「陛下推心委任贤才,专意笃行仁义,删苛法而宁众心,省重征而安百姓,邪佞不闻于耳,正直常致于廷,天下何忧不和,四夷何患不服?
若攻守方略、应变权宜,贵无声无形,不可预言」。
上嘉纳之,然必欲闻措置大略,遣知河中府蔡公延庆来就议。
上降问目,咨访利害,公具条对,附延庆上之。
明年,夏以亲军夹河,壮骑侵顺安绥平、黑水等寨。
诸将请击之,曰:「敌远来利在速战,其锋未可当」。
令毋得轻出。
谍告曰:「贼粮欲尽矣」。
公稍出兵应之。
已而绥德城告急曰:「贼益兵大至,仙山烟火皆满」。
曰:「贼师其遁」。
诸将皆疑,曰:「鸷鸟之击,必匿其形。
兵果来,岂示人以众?
此张虚声,惟庸将乃疑耳」。
终不大出兵。
贼侵汉地,筑城鄣,暴掠尤甚,曰:「可矣」!
乃使李安李颙绥德,彭逵出顺安燕达绥平,贾翊出安塞。
宥州及使人谕贼曰:「夏国违誓诏,侵城汉地,其罪甚大。
若能悔过,悉听汝还;
或不从,诛无噍类」。
既而贼弃顺安走,纵之;
馀皆拒官军,诸将合攻之,斩首数百,馀皆弃城遁。
检校太尉,改雄武军节度观察留后,再任。
,夏人数十万,声言将自西路击延州,公遣李颙往东路视之。
未及塞,驰还请济师,复遣往。
已而贼果自东路,由金汤、白豹川袭庆州
公知秉常在宥州,遣燕达将锐士悉破夏近边诸寨,声言捣虚取宥州,遣田守度设伏要其归路,吴稹援大顺。
夏人闻之,亟还守,度要击,败诸金汤,敌众遁归。
韩献肃公绛宣抚陕西四路,种谔帅师将取横山
曰:「狂生耳,朝廷以家世用之,过矣,他日败国事必此人也」。
韩公与公议出兵,公力言不可。
使幕府与公论难,曰:「此举不惟无功,恐别生他变,为朝廷忧」。
以议不合,诏召还朝。
上问曰:「种谔取啰兀、抚宁二寨,或闻夏人复欲取之,当何如」?
曰:「愿速备抚宁,则啰兀无患」。
上曰:「何也」?
曰:「昔夏人取灵武,先击清远,然后灵州失守。
抚宁地平而城小,戍兵不多,万一用前策,则必先取抚宁抚宁破则啰兀随之」。
上深以为然,未及往备,抚宁已陷,遂弃啰兀。
明年庆州兵作乱,关中骚然,诸郡皆警。
朝廷忧之,拜公永兴军路安抚使兵马都总管、判永兴军
至镇,彻警去备,追巡逻兵皆还,惟以重赏募兵吏入山谷禽盗,人情乃
徙判秦州,充秦凤路马步都总管经略安抚使
甘谷城通渭寨皆捍西圉,甘谷形势孤绝,民不乐业。
公使增筑五城,以民心。
通渭旧乏水,公欲移新城以就水泉,默计城池广狭、功力众寡,召诸将分命之,曰:「趣往治新城,期以十日」。
将相目,莫敢出言。
公授以方略,亟遣行。
各至其地,则土功攻守之具毕集,不踰旬皆成。
敌骇其神速,不敢攻,于是边圉遂固。
王韶将开熙河,依宰相势,多为不法,公案其罪。
引边事以自解,且乞他官覆案。
朝廷遣大理丞杜纯来治,先移公判渭州
事皆实,宰相怒,并坐,更遣御史蔡确来。
公由是得罪,落宣徽南院使、知潞州
未几充河东路经略安抚使马步都总管、知太原府
明年,复宣徽南院使
时辽人遣萧禧来议地界,上遣吕大忠李舜举与禧议,手诏问公方略,公悉奏之。
北人有降者,众谓宜纳之,曰:「此得之何益?
彼或欲交质于我,何以拒之?
契丹驸马刘三贾来归,仍上平燕策,朝廷恐以小害大,尚且拒之,此一番奴,欲致我曲耳」。
亟遣之。
杨复河东陕西招怀投来蕃部,公奏駮之曰:「河东扼二虏之交,与陕西异,誓诏、誓书皆以招纳为戒。
今行杨复之议,是自求扰也」。
时朝廷有经略四夷之意,于是迎合献言者甚众,公独镇以静重,务敦守盟好,不求边功。
熙宁九年交趾寇广南,陷邕、钦、廉,诏以天章阁待制赵公卨为招讨使内侍押班李宪副之。
已而罢宪,更拜公为安南道行营马步都总管经略招讨使、兼荆湖南北路、广南东西路宣抚使,卨副之。
公入见,上问何以平南曰:「兵不可前料,愿至边图上方略」。
上问所须,曰:「愿得鄜延河东旧将吏」。
将行,宴于便殿,赐中军旗物剑甲以宠之。
师次潭州,遣知钦州任起攻永安州,拔之。
朝廷初降敕榜谕溪峒,公以蛮夷不知文告之词,乃直陈八事,请散榜郡县溪峒。
门州贼将黄金满、岑庆宾来降,公遣和斌、杨从先将材士数万、战舰数百艘,诸将将九军及降附诸蛮,水陆并进。
师次邕州,遣曲珍下雷诸峒,降之。
又遣知邕州陶弼左江诸峒,皆会于军次思明州
公以谓广源州咽吭之地,兵甲精锐,不先取之,则有腹背之患;
观察使刘应纪为贼谋主,不禽应纪,则军声不振。
燕达往,一战克之,拔其城,应纪出降。
师次决里隘,遣张世矩攻之。
交人以象拒战,公使强弩射之,以巨刀斩象鼻。
象却走,自践其军,大兵乘之,贼溃去,胜拔桄榔县。
曲珍攻门州,亦拔之,溪峒悉降。
交人伏兵于夹口隘以待王师,公知之,乃由间道兜顶岭以进,次富良江,去交州四十里。
贼以夹口之计不及施,亟以战舰数百艘先趋富良壁岸下。
绐告曰:「和斌、杨从先且至」。
军中皆喜。
既至,则交人数万鼓噪薄官军,前军不利。
公率亲兵当之,使骑扬言曰:「大师至矣」!
贼少止,麾下士勇百倍。
公叱骑将张世矩、王慜合战,诸伏皆发,贼大败,蹙入于江者不可胜数,江水为之三日不流。
斩首数千级,杀伪大将洪真,禽左郎将阮根。
乾德大惧,奉表诣军门请降,纳苏茂、门谅、广源五州之地,仍归所掠子女。
公与诸将议帅师济江,诸将曰:「九军粮尽矣。
凡征南兵十万、夫二十馀万,冒暑涉瘴,死亡过半,存者皆病瘁」。
曰:「吾不能覆贼巢,俘乾德以报朝廷,天也。
愿以一身活十馀万人命」。
乃班师,以乾德降表闻,约交人听旨。
公入塞,亦疾甚,卧护诸将,城顺州及桄榔县而还。
诏赦之,又罢宣抚司
公上章乞閒郡养疾,除判潭州
朝廷以公不能得交州,降授银青光禄大夫左卫将军西京安置。
杜门不出者十年,读书养气以自乐。
今上即位,授左屯卫大将军致仕。
明年,落致仕,检校司空、知潞州武功县
公不敢辞,亟就治,即告老,不许。
明年,复广州观察使、知河中府,径归洛阳,力请老,拜左武卫上将军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元祐三年十二月十四日,薨于西京嘉庆里第,享年六十有七。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雄武军节度使
公娶史氏,封平原郡夫人
六男子:忠良,左侍禁
忠谏,左班殿直
忠孝,承事郎
忠臣,西头供奉官
忠恕,东头供奉官
忠贤,左侍禁
忠良、忠谏皆先公卒,忠恕后公踰月而卒。
女八人,通直郎夏大定、大理评事承务郎胡士宣义郎吕昭问、内殿承制舜宾承务郎王秉文、广济主簿范埴皆其婿也,一早卒。
孙男六人,孙女三人。
公初遭母丧,庆帅杜杞以边州金革从事,例夺丧听乐,召公强致之。
公涕泣就坐,毁瘠不胜衣,遂罢去。
既诏许解官行服,以钱四十万赠之,公谢而不受。
奉养节俭,慕范文正之为人,性严重不妄言笑。
将领宿卫,持法不贷下,军政肃然。
及守边,拊循士卒,得其欢心。
用兵先计而后战,善料敌伐谋,戎狄畏其威名。
节制鄜延,夏人尝寇秦凤,边将范愿死之,杀掠甚众,公檄宥州索所掠,悉得之。
神宗尝问公八阵遗法,曰:「兵无常形,八阵特奇正相生之一法耳」。
因为上论之甚详,上大奇之。
延安,使将吏以八阵教兵,久不能成。
公召诸军晓金鼓营阵之法者,得六十四人,使人教一队,顷刻而成。
先是鄜延虽多属羌,而无法制,不足用。
公择其勇技出众者奏官之,皆激厉贾勇,数万皆为精锐,兵械犀利,为诸路最。
善用将校,每至所部,使人人自言所能,暇则阅试而记之,故所用无失。
庆州之役,主帅归罪偏裨,既斩李信、刘甫,又治鄜延西路都巡检使白玉之罪。
玉见公,托以后事,且言不得终养老母。
公恻然哀之,曰:「君第以我不遣为词」。
力救之得免。
明年,玉大胜于新寨,神宗谓公曰:「白玉能以功补过,今立战功,皆卿之力也」。
公每战,必戒诸将先招怀而后战斗,故降附多而诛戮少。
尤爱惜士卒。
南征既上道,有犯罪者,或请从便宜诛之,曰:「若从此杀戮至贼境,则我军将尽矣」。
命一如法令,须入贼境,乃行便宜。
杀贼妇女老弱者皆不赏,故不以多级为功。
尝语其子曰:「吾用兵,阴德多矣」。
公虽以武立名,然刻意学问,书无所不读,日有程,不中程不止。
自得于圣贤之意者甚多,手自录之,曰《竹庵精虑》。
又古人言行可师者,拟刘向《新序》编次之,以自鉴戒。
至于阴阳占侯、百工技艺,无不精晓。
国朝故事、四夷名邑,用兵地名、山川形势、成败事迹,莫不精究。
喜为诗,有《五原》、《兰江》二集,《节制集》五卷、奏议五十卷、《经制集》五十卷、《对境图释》五卷。
日葬于里,从太师之兆。
仁宗时,有功南海,为名将。
英宗神宗尤深知公,遂大用之。
出入中外,为重轻,所至隐然如长城,朝廷四方恃以为,论将帅必以公为首。
及南征,困于瘴毒,虽不得交州,然洪真授首,应纪面缚,得五州之地,全师而返,交人畏詟,遂不敢动。
公尝言曰:「兵,凶事也,必有大狱随之,理势自然,无足怪者」。
故公一谪不复振,处之怡然。
晚居洛阳,门庭寂如无人。
治家如官府,子弟非冠带不见。
及二圣嗣位,起公,将复用之,而公病寖,久无意于世矣。
年未六十,即自有椁棺,贮之居第,每与客观之。
幕府辟士极一时之选,赵卨初掌机宜,未几代公帅鄜延,其馀多为名臣,世以公为知人。
初,范文正最先知公,奖拔之;
韩忠献富文忠司马文正及今丞相范公皆称公不容口。
从祖忠文公尝曰:「吾游诸公间,每见郭公,言必及深远」。
观知公之人与公之所知,虽古之贤将,何以加此。
孤忠孝以铭为请,辞不获,乃铭曰:
惟郭之先,受氏自虢。
世有显庸,以践邦伯。
桓桓郭公,允武允文
出入四朝,克成厥勋。
仁宗惟仁,天德不杀。
疆理南海,公初奋伐。
英宗惟英,整肃四方。
登公枢廷,大震氐羌。
神宗惟神,耀我圣武
西守南征,为元虎。
蠢尔交蛮,自昔邦雠。
帝命公往,匪亟匪游。
披其五州,炎荒是宅。
功成身危,为众受责。
释师十万,耽玩简编。
乐以忘忧,卒岁穷年。
二圣起公,将收桑榆。
公以老告,身与疾俱。
惟其成烈,万夫之特。
云谁无勇,孰如公识。
不知其人,视其所知。
呜呼郭公,名则不夷。
按:《范太史集》卷四○。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七、一八八、二七九原注,《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一三。
范仲淹等结党奏庆历四年 北宋 · 蓝元震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八、《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八、《宋宰辅编年录》卷五、《续资治通鉴》卷四六
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还京师
「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茍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
今一人私党止作十数,合五六人,门下党与已无虑五六十人。
使此五六十人递相提挈,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挟恨报仇,何施不可?
九重至深,万几至重,何由察知?
元勋不伐 其八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九、《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九
每承惠问辄累幅,似不必尔。
顷收得尹师鲁范文正欧阳文忠谢希深数公,皆可寄千里者,细字一幅尔。
既为相与亲密,削去流俗苟相取下之意,又省材惜费之道也。
平时读《前汉》,不审生熟?
若未熟,可日观一卷,并注精读,有不解者,别以叶子记之,殊胜泛读失寸阴耳。
更慎冷物,及夜中护腹。
山间雾气喜侵人,守身如城,守气如瓶,乃安乐法。
跋欧阳公红梨花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
欧阳文忠公馆阁时与高司谏书,语气可以折冲万里,谪居夷陵,诗语豪壮不挫,理应如是。
文人或少拙而晚工,至文忠,少时下笔便有绝尘之句,此释氏所谓「朝生王子,一日出生一日贵」者邪!
余雅闻文忠夷陵,得通判西京留守事朱叔庠太守,遂无逐臣之色。
然窃怪文忠《与尹师鲁书》云:「到官作庭趋,始觉身是县令」。
心尝怏怏此处。
及来荆州,见朱公之孙,乃知朱公已解印去,至京师,复来守峡州
及见文忠与朱公别纸云:「近日还止县舍,方审复临旧治。
为乍到,凡事未定,不果远出界首迎候」。
乃涣然不疑,亦知朱公于旧僚之意甚笃也。
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二四、《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集卷一、《宋朝事实类苑》卷八、《安阳县金石录》卷六
熙宁八年六月甲寅,定策元勋之臣、永兴军节度使、守司徒侍中魏国公相州韩琦薨。
讣来京师,朕衋然追恸若不胜,诏辍视朝三日,赠尚书令,配享英宗庭。
七月癸酉,成服于苑中,哭之恸。
又敕入内都知利州观察使张茂则往护丧事。
于是其孤忠彦上公勋德之状于有司,已而集议,尚书省皆以谓谥公忠献,无以易。
朕念既葬而墓隧之碑未立,尝考《大雅·蒸民》之诗,虽美宣王之德,而实大山甫之功,肇其所生,兴其所施,及乎进止威仪、衣服车马之盛,莫不与民咏歌之,以慰山甫之心,可谓至矣!
盖臣之致功者大,则君之享福也隆,然则可无述?
今观公之大节所以始,所以终,宜有金石刻之,以著信于后世,而锡训于子孙,非朕,其谁为之?
惟韩氏远有世叙,始武子,事晋,得封于韩,遂以为氏。
韩亡,其子孙散之他国,望出博陆,推其族世名爵,而谱犹存。
其三世葬安阳
公,安阳人字稚圭,生而有异禀,少好学,夙智早成。
天圣五年,公甫冠,擢进士甲科,授将作监丞同判淄州
召试学士院,除直集贤院,再迁太常丞监左藏库,历开封府推官三司度支判官,改左司谏
时天异数见,宰相以疾,五日一奉朝请执政者德轻,不足与论天下事。
公连疏中书所行乖失,久不报,又请下御史台,集百官决是非。
于是同日诏罢执政者四人。
公为谏官,凡中外职有预责、苟有所知者,未尝不言。
其启迪上心,则又每以明得失、正纲纪、亲忠直、远邪佞为急。
初,王曾宰相,谓公曰:「今言者太激,无补上德,如公言可谓切而不迂矣」。
是时曾望方崇,当时士人罕见奖与,公得其言,益以自信。
俄诏同丁度定雅乐。
公以阮逸胡瑗尺律之法,出于私见,皆诏罢之,且请用王朴旧乐。
起居舍人知谏院知制诰知审刑院
益、利岁大荒,为剑南路安抚使,活饥民百馀,减冗役数百人,奏除诸郡收市上供绮绣不急之物以便民。
赵元昊反,以兵围延州,又为陕西安抚使,驰往抚边,至则贼引去矣。
方大将刘平遇贼于百口,以军败被执,监军黄德和惧罪,诬言上平实降。
朝廷乃敕收其子,命御史台置狱于河中府
公力为陈之,平子既蒙释,又得推恩及其家。
夏竦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公以枢密直学士副之。
公持攻、守二策,以决于上,仁宗欲取攻策,执政者难之。
公曰:「元昊以区区数州之地,其众可知也,顾非举国不能以内寇。
汉拘贼法,城邑之守,未尝出境谋,此贼所以猖獗而屡胜也。
今彼志气骄惰,我倘并兵从一道出,粮充械利,鼓行而前,宜无坚敌矣,曷不用攻策」?
公言虽恳激,然朝廷终以为不可。
俄还泾原,闻元昊遽求盟,公曰:「无约而请和者,谋也」。
下令诸将日夜戒严。
方召兵瓦亭,贼已寇山外。
公指图授任福曰:「此地有险可保,彼虽众,不足畏也。
宜坚壁待之,无得轻出。
军久则势自归,且随蹑其后,击之可有功」。
既而又以檄戒曰:「违节,虽有功亦斩」。
,庸将也,卒为致敌而死之。
夏竦使人收散兵,得公所与檄于衣带间,乃言失军之罪不在公。
朝廷犹夺一官,得知秦州,数月复其官如故。
会分陕西为四路,改秦凤经略安抚使
明年,诏易陕西四帅皆为观察使,如范仲淹庞籍二公亦辞,公独不辞,曰:「上方忧边甚,臣子忍择官乎」!
顷之,复为枢密直学士谏议大夫,又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
公在边久,积养士气日益振,又欲用策取横山,以复河南故地,会元昊求称臣而未遂。
公与范仲淹素善,天下称
仁宗亦知此二人者,遂同除枢密副使,而相与复陈其策上前。
元昊已臣矣,其谋卒不得用。
前此郑戬代公为四路帅,遣刘扈、童士廉即降羌所献地,筑永洛城
城役方作,会泾原帅,尹洙以为非便,止之。
扈等犹城不已,乃械送于狱。
且将斩,而力争于朝,公亦以为永洛可罢,而扈等犯令之罪不可贷。
朝廷命廷臣往视利害。
既成,而士廉等诣阙讼其事。
是时公同进用者已悉罢去,公因自请补外。
诏以资政殿学士扬州,又徙郓州,徙成德军。
河北为四路,就移定州安抚使、知定州,更本殿大学士尚书礼部侍郎,以观文殿大学士留再任。
武昌军节度河东经略安抚使、知并州
契丹侵我天池,公使裨将苏安静谕之曰:「尔尝求我脩池上神庙,今曷见侵也」?
敌不服。
安静指外横山鬼山之麓,与之为约,不敢踰衍。
塞下多閒田,先是,国初潘美为帅,时敌频出寇钞,并边之民甚苦之。
乃令内徙,空其田,以为禁地。
公曰:「以敌日加侵,苟失不耕,是将遗敌也」。
乃募弓箭手四千户垦田九千六百顷。
公数罹霜露之疾,愿上武康节,罢边东还,诏听以节知相州
且疾间,授三司使工部尚书,寻除枢密使
自国朝刬革僭暴,所积机要文书皆散乱湮郁,不可考究,诸房比例,前后检用未尝同,吏每探之,下以市赂。
乃命官条悉,册留而论次之,奸缘以止。
其得祖宗御笔所裁,则悉上秘府,以为世主宪,总千馀秩,后至中书亦行之。
以本官同平章事,进刑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封仪国公
仁宗方倚左右大臣以经略太平之务,公因得选敕群司百吏,使奉法循理,各安其职,而天下晏然无事,百姓遂安,刑罚衰止,衣食滋殖,守成之业茂矣。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皇嗣未立,而天下共以为忧,大臣顾避退缩,莫敢为上言。
公乘间进曰:「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自古祸乱之起,由策不早定也。
今陛下春秋高,未有建立,何不择宗室之贤者而定之,以为宗庙社稷之计乎」?
他日又进而言曰:「昔汉成帝在位二十五年,议立孝元帝定陶王为子。
成帝非高才主,且能之,以陛下之聪明睿智,奈何久不决也」?
始以英宗宗正寺
英宗称畏,辞未受命。
仁宗以问公,公曰:「名分之未定,去就之所难也,臣切忧之」。
帝悟,遂诏立皇子
公复稽首曰:「事定矣,臣复何忧」!
时诏虽下,英宗辞益坚。
仁宗欣然用其策。
英宗既为皇子,遂入居于庆宁宫。
嘉祐八年三月壬申,以仁宗顾命,奉皇子皇帝位
于时天气温晏,宫廷内外罔不肃然,自畿中市井犹有未知者。
门下侍郎兵部尚书平章事进封卫国公,为仁宗山陵使
初,英宗暴得疾,皇太后垂帘权听军国事。
及皇躬康复,公乃请乘舆具素仗出祈雨,都人犹未识新天子,至是瞻仰天日之表,乃相与言:「君貌类祖宗,真英主也」。
皇太后闻之喜,即下令还政。
左仆射、兼枢密院事提举修《仁宗实录》。
昭陵复土,上大丞相印绶。
英宗亲制手诏赐之,语甚眷,公乃起,不敢辞,辞兼枢密院事,许之。
其年南郊大礼,进封魏国公
陕西戍兵多,军常不足,欲下民为义勇。
方议上,谏官司马光言公曰:「往者常为民兵,遂涅之为官军,父母妻子,莫不环顾以泣也。
臣愿以一身救数万之命」。
英宗曰:「河北、河东亦有义勇,何陕西为不可」?
公于是督使者疾驰往之,得十四万人。
犹上前论其事。
英宗曰:「已之矣,何独未知也」。
贼寇大顺城,公即欲停岁赐绝和,以问罪于其主谅祚。
大臣或有以宝元康定之间四方用兵、王师伤败之事谏于上前,阴挠其谋者。
公曰:「此但胶往迹,何不较今日彼我乎!
且谅祚狂童,非有元昊智计,而朝廷边备乃大过昔日,诚诘之,心必服」。
时众虽屈公,然心不善之也。
英宗既用公策,遂遣使赍诏往问罪,而谅祚惧以表谢于朝廷。
英宗已寝疾,辅臣入起居于便殿。
公叩榻问谅祚所上表云何。
英宗曰:「亦如前日所料耳」。
于是向之异议者愧服公之谋,且善英宗之听也。
未几,即卧内承诏,以朕为皇太子
治平四年正月庚戌被顾命,奉朕即皇帝位,拜司空侍中,为英宗山陵使
既还,又引故事,愿罢相,不听;
固请,乃以镇安武胜军节度使侍中相州,仍虚上宰位待之,赐兴道坊第一区。
公因以国朝故事领两镇者未尝有辞,不拜,改淮南节度使
种谔绥州宥州,贡不至。
既敕备于陕西,又改陕西经略安抚使、判永兴军
或以绥州孤远,难于馈饷,请弃与贼者,朝廷信之,命公废焉。
公以谓其城扼贼冲,横据山界,井视不平,不可毁,留诏抗议,以便宜檄边固守之,乃得存,迄今为延州东北形势之障。
公既常有灭贼志,因是乃大揭榜塞上,具陈向背祸福,招来横山之羌,为进讨之计。
关中频岁不登,边廪无馀,朝廷虽多公策,而时不相之,故其功卒不就。
河北衍地数震,又改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北京留守
公名动外夷,每汉使至契丹,必问公安否。
熙宁初,公子忠彦使北,燕于戎帐,其主顾问其常使汉者曰:「忠彦之儿肖其父乎」?
曰:「然」。
遽命工图之而去。
故例,辽使过北都,与留守通书,皆不名。
明年,来贺同天节副使成尧锡谓接伴曰:「今以韩丞相故,特书名,后人虽欲其名而不得也」。
永兴军节度留再任。
公虽留,辞所加命,复判相州
居二年,乃言:「臣老矣,恐不足任事,愿乞骸骨以归」。
复以向所加命授之。
公虽在外,朕常玺书访以机事,使还具言公形,殆非复在执政日。
朕方念公深,遂不能起,可胜恸哉!
公天资忠孝,嶷然如山立。
至论大事,决大疑,而辞气雍容,不见其有忧喜之容也。
方天下以为忧,公独能蹈危机,进沈断,上以尊强宗庙社稷,下以慰安元元之心,功高而不矜,位大而不骄,禄富而不侈,自宋兴以来功臣未能远过也!
公为宰相十年,盖进人多矣,然未尝以官职私所亲。
例得恩泽,先推与其旁支,逮朝廷录遗其子,犹有未命者。
公薨前夕,有大星殒于厩中,枥马皆鸣。
其年十一月庚申,发两河卒,以一品卤簿葬公相州安阳县农安村之原,享年六十八岁。
曾祖璆,广晋府永济县
祖搆,太子中允
父国华,谏议大夫
皆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追封齐、燕、魏三国公
男六人:忠彦太常丞直龙图阁
端彦右赞善大夫
纯彦、粹彦、嘉彦皆大理评事
其一人早卒。
孙男六人。
维公奉诏立皇子皇太子,被顾命立英宗为皇帝,立朕以承祖宗之绪,可谓定策元勋之臣矣!
或以公安社稷方周勃,政事比姚崇,其言不几乎!
朕既述公以文,遂篆其首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
夫岂特慰公之知,亦将为天下臣子之劝。
铭曰:
岳祇嶪峨,默降灵气。
匪申匪甫,而相予治。
赤精传图,继生仁宗
谁适作相,有来魏公。
烈文魏公,匪卜于枚。
天实赉予,魏公有来。
公治万事,靡猷不经。
进退赏罚,惟时权衡。
晦明风雨,罔拂厥序。
男女洁诚,以田以缕。
万物瑳瑳,四夷舞歌。
虽本帝力,公陈亦多。
皇有大器,谁嗣谁尸。
公陈与予,天命不迷。
功成辞隆,视天盈亏。
旂常之载,勤劳终初。
马路车,衮衣赤舄。
其谁公如,将相出入。
公行不归,公死是悼。
尚想公仪,泪落苑草。
永怀英宗,公则配食。
我徂于宫,孝思罔极。
洁粢硕牲,钟鼓管弦。
从公享之,何千万年!
朋党(下)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九、《淮海集》卷一三、《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四
臣闻陛下即位以来,虚怀仄席,博采公论,悉引天下名士,与之经纶,至有去散地而执钧衡,起谪籍而参侍从者,虽古版筑饭牛之遇,不过如此而已。
君子得时,则其类自至,数年之间,众贤弹冠,相继而起,聚于本朝。
夫众贤聚于本朝,小人之所深不利也,是以日夜恟恟,作为无当不根、眩惑诬罔之计,而朋党之议起焉。
臣闻比日以来,此风尤甚,渐不可长。
执政从官、台阁省寺之臣,凡被进用者,辄为小人一切指以为党,又至于三君、八顾、八俊、八及、八厨之名,八关、十六子之号,巧为标榜,公肆诋欺。
一人名之于前,万人实之于后。
传曰:「下轻其上,爵贱;
人图柄臣,则国家摇动而人不静也」。
然则其可以不察欤?
臣闻庆历中仁祖锐于求治,始用韩琦富弼范仲淹以为执政从官,又擢尹洙欧阳修余靖蔡襄之徒列于台阁,小人不胜其愤,遂以朋党之议陷之,仲淹等果皆罢去。
是时天下义士扼腕切齿,发上冲冠,而小人至于举酒相属,以为一网尽矣。
赖天子明圣,察见其事,仲淹等旋被召擢,复蒙器使,遂得成其功名。
今所谓元老大儒、社稷之臣,想望风采而不可见者,皆当时所谓党人者也。
向使仁祖但恶朋党之名,不求邪正之实,赫然震怒,斥而不反,则彼数人者,皆为党人而死耳,尚使后世想望风采而不可见耶?
今日之势,盖亦无异于此。
臣愿陛下观《易》道消长之理,稽帝虞废举之事,鉴汉唐审听之失,法仁祖察见之明,杜媒檗之端,窒中伤之隙,求贤益急,用贤益坚,而信贤益笃,使奸邪情得而无所售其谋,谗佞气索而无所启其口,则今之所谓党人者,后世必为元老大儒、社稷之臣者矣。
尹焞靖康元年九月 北宋 · 种师道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六
臣窃惟陛下自临御以来,德政更新,中外人才凡为公论所与者,无不收用。
况于尚德之选,苟有其人,理不可遗。
伏见河南府布衣尹焞,故尹源之孙,尹洙之侄孙。
学专师古,行足励俗,潜心允蹈,踰三十年,西都学者,皆称仰之。
未尝应书,不求仕进。
若蒙召致,俾预讲说,必有补益。
臣非职事,素所深知,冒昧荐闻,不胜惶惧之至。
取进止。
按:《和靖集》卷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