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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薪对112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嵩山文集》卷三、《曹南文献录》卷六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负薪有廊庙之忧,固善矣,其如廊庙之耻何!
曰:廊庙顾岂无忧哉?
特与负薪异耳。
且天下之患莫大于同乐而异忧,作《负薪对》。
今上即位元年正月初,金贼以我疆埸之臣无状,斥候不明,遂豕突河北,蛇结河东,直抵京师城下。
金贼非汉老上单于之比也,其兵亦无老上单于十四万之众也,彼时烽火照甘泉宫,望长安犹踰百里而远,今何为使我直有城下之师,犯孔子《春秋》之大禁?
天其或者警惧汉文帝者犹浅与?
负薪忧其九失而有三策。
皇帝陛下初下亲征之诏,远近闻之,靡不思奋,咸曰是我太祖皇帝之旧章也,今皇上真似之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即位之四月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叛,习五代之馀衅,自恃其兵为之勇,可称其山河之壮。
太祖亲征,倍道兼行,其劳至于圣躬负石马上,使太行不得以为险。
即日城破,投火以死。
盖是举也,枢臣廷祚为太祖献策曰:「宜出师击之」。
西京向拱曰:「陛下宜速济大河,历太行,稍缓之则使贼炽矣」。
控鹤左厢都校马全义,亦于泽州城下进言曰:「缓之适足以资其奸便」。
全义中矢,拔去,被血以先士卒,不得不与火俱灭之,速也。
是岁九月扬州李重进自谓周室之勋旧,继以叛闻。
太祖亲征,复如李筠与火灰烬。
则北结刘旻重进南通李景,其祸心不浅。
而不及掩耳于迅雷,则奈何。
嗟夫,金贼之势逼于前日,而銮舆之出异于他日者,陛下无谋臣如廷祚、如,而将无如全义者乎!
如其有能成陛下之初志者,天地为之威怒,风雷为之震击,跛者起而喑者呼,宁论女子童稚奋袂之勇哉?
或曰:如陛下即位之初何!
曰:陛下即位之初,孰如太祖当宋之为宋,方四月之初哉!
或曰:论兵则我寡彼众。
曰:战之胜负不在兵之众寡,而在将之能否。
有古以来,不可胜言也,莫若以今事著明之。
太祖周时,以百骑却虏枭将高模翰之兵数万于瓦桥关之北,开宝初太祖田钦祚以兵三千于定州,背城以破虏六万。
于时军中有三千打六万之谣,至今塞上儿童犹以此语为戏不忘也。
借曰兵寡,岂无三千?
京师城而阵,当见人人如田将军也。
关北百骑,则待陛下之临戎,复如真宗皇帝改元之二年,乘六龙幸大名,北虏不及望天戈而大败遁去。
越五年,御龙辔幸澶渊,北虏才及望天戈,不及战,自败而请和。
是我不速于和,而既利则能久者也。
于时上相毕士安开其谋,次相寇准坚其行,殿前高琼效控马渡河之力,皆赖上意先定于前年之征也。
太祖再出征,真宗亦再出征,若其问罪河东,则太祖太宗皆一出征,陛下不一出征乎?
其失之一也。
图功以威克爱者,政典也。
政典者,军政之典也。
治国之常道,则威与爱均也。
方有事时,汉不能诛晁错,则天子之威令不申,而晋室亡,六胡之乱已肇也。
唐肃宗之威令不申,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不能平幽蓟。
武宗之威令申,以石雄张仲武为将,而足以讨泽潞。
近者周世宗即位之三月,亲征刘旻契丹上党,其爱将樊爱能、何徽败绩,世宗立取而斩之,将校股慄,思用命,而刘旻太原亦为之破胆失据。
世宗之师由是出无不胜,而四方僭叛相顾失色,中国之威一日而振,实为我有宋之驱除也。
国家不幸有败国徼乱之臣,为万世之羞,非战将一日失律之比者,曰京、曰贯、曰黼、曰攸、曰(缺。)方金贼在城下时,宜枭以视之,又醢以赐之,因有诏敕曰:「此醢非他物也,为人臣而不忠者。
不度事之利害,不虑国之安危,天命予一人戮之,凡食者诫焉无怠」。
彼金贼虽非人类,而犬豕亦有掉瓦怖恐之号,顾弗之惧哉?
舍此而不为,其失之二也。
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适乃可服,古兵法之言也。
唐高宗时薛仁贵苏定方讨贺鲁而言之,遂克成功。
今国家于金贼曾不遣一介之使,问其所以来者何名也。
素臣契丹,乃一日灭契丹之国。
自建隆以来,臣事我有宋,复一日举乌合之众顿于坚城之下,果何名哉?
设如我与国也,玉帛初陈,车传未息,相与之新,当如是乎?
无乃疆埸相侵乎?
请责之疆埸之臣。
否则将帅失信乎?
请责之将帅之臣。
今日果何名也邪?
执事者既不责金贼之无名,又不名其所以为贼者,重可惜也。
何则?
自古兵之大禁,乘车深入则败,猖狂不制则亡,贪人金币则灭,有所恃而骄则众相残,淹时而兵老则下必图其主帅,金贼俱犯此五者,我取而歼焉可也,执事者似未之明也。
苟不明乎此,则败亡反在中国矣,可不念乎?
金贼之君不知何人,恐非冒顿之暴勇、颉利之狡谋可与为比也。
其谋臣郭药师者,唯能与我阉贯为谋,而贪墨无耻如中行、说辈,借以资其身取富贵耳,恐亦不可比禄东赞之辞婚,可以动唐太宗尚结赞之狂谋,几能擒浑瑊
郭药师者,使得一粗晓边情部队将说之,不过一二言而唾叱之矣,刑馀而又责之贯,实在部队将之下者也。
大抵不知其君则视其将,不知其众则视其国,不知贫富则视其器械,不知其所为则视其所好。
金贼之将如郭药师,则其君可知也。
其国之东西几何,南北又几何,朝臣高丽,暮臣契丹,介于奚霫、室韦、靼达之间,实彼群族帐之所贱者。
今亟兴师乘马而南,则其众可知也。
器械必资铜铁竹箭胶漆之上品,举非彼之所产,宜其窳不刚,惟中国之器是求,则其贫富可知也。
金贼之嗜好,大在金币子女,细及耳目玩物,则其所为可知也。
凡百亡国灭身之具,何其备邪!
侯景所与同恶,无非驽才,其党自叹曰:「乖僻至是,安得不败」?
金贼似,皆暴起而灭必速也。
苟明乎此,则何惮而不取以歼焉?
既此之不明,其失之三也。
金贼不避利,求割地以河为界,执事者不尽河以赐之,姑赐高阳府、中山府太原府暨其郡县,无虑名城将百数,自以为有谋也。
不知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孰敢以寸土不在王会图哉?
高阳、中山者,我太祖太宗周世宗躬冒矢石,艰难而得之者,乃一日谈笑而弃之邪?
太原太祖太宗相继亲征,冒矢石甚于河北,其艰难则久于河北真宗自谓先帝竭四海之力以得太原,顾弗重邪?
又忍如堕甑而弃之邪?
执事不可,重谕之曰:彼初称女真时,在我太祖朝尝盗我白沙塞三马,适尔贡马之使在阙下,太祖命执之不遣佥年,渤海之使为女真以表谢过则释之。
其在太宗时,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栅,控告乞援亦卑恭甚矣,不谓敢睥睨中国之地于今日也!
此其失之四也。
金贼其何厌,敢肆求黄金重币,不知其几何,但闻国家府库空竭,下捃于公卿大夫士家,细不遗乎闾里民庶,其上逮宫帏供奉之器,则苟有人心者,不忍言也。
吐蕃纵横凌轹时,入京城劫掠黄金,则必有之,亦不闻明言求金于王城也。
其在盐州夏州者,则尝求金矣,是吐蕃施于盐州夏州者,金贼傲侮于京城也,不已甚乎!
执事者何不谕之曰:府库者,祖宗之府库也,国家于经费之外,未尝敢以一毫赏无功也。
且国家初未尝相聚歛之臣,亦无事于府库之富也,安得有金以满溪壑之欲哉!
在我国家之初,女真岁以市马于中国而资富,其后女真服事契丹,则中国但知有契丹之马,而不知有女真之马也。
女真之名马遂亦绝种,得非天以其马畀中国而不畀契丹乎?
女真又安得而私邪?
以故不逞而南,唯以无马为恨,涂路剽掠而未知已也。
彼穷饿不得吾市之金,乃无名之求邪?
夷狄皆贪而多诈,唯女真之贪而多诈,高丽犹贱之,雍熙间尝为吾使者诉之也。
以黄金弃之溪壑,此其失之五也。
《春秋》重信,盟生于不信,《春秋》是以诛盟,中国诸侯之盟固在所诛,况以中国盟夷狄乎?
又况以王人与盟乎?
隐二年,唐之盟鲁,与戎盟也,此《春秋》始隐之一端也。
僖八年,洮之盟。
二十九年,翟泉之盟。
王人与盟也,此《春秋》责齐晋之重者也。
兵而不已至于盟,盟而不已至于质子,则又《春秋》之所不诛也。
汉唐时,但闻夷狄有质子于中国,不闻中国有质子于夷狄,礼则然也。
金贼一日于王城下盟誓而质子,苟有明《春秋》之大臣,则其责当如何,无乃失中国之所以尊者乎!
彼如有求质子而及亲王也,何不谕之曰:亲王者,上皇之子也,陛下方如尧亲九族,忍弃上皇之子于胡虏乎?
如质陛下之子,则方就外傅,未任武部之事邪。
彼虽犬羊,亦未必忘父子兄弟之亲也,闻此言,恐亦耸然自失矣。
又如求质宰相,则当谕之曰:宰相者,陛下之股肱也,何可一日不相与以成一体乎?
昌者,虽不知为何等人,既命之为宰相,则当待之以宰相也。
亦号有君臣,则宜知宰相之重矣,亦闻此言而得安乎?
虽然,质固何有哉?
曹公因韩浩吕布,不顾夏侯敦之被质,著令有持质者皆并击弗顾,由是劫质者绝,此曹公所以能振威于中国也。
中国不得其所以为尊者,其失之六也。
然金贼一日得吾瀛、定、并门重镇,未必能为其强;
其得吾金币无虑数十万,未必能为其富。
何则?
夷狄喜相吞并斗争,是其犬羊狺吠咋啮之性也。
唯其富者最先亡,古今夷狄族帐大小见于史册者百十,今其存者一二,皆以其财富而自底灭亡者也。
今此小丑,不指日而灭亡,是无天道也。
唯有一事大可惧者,又特遗之以谋臣也,将使此小丑得以其强者为强,富者为富,可不惧乎?
国家以契丹归朝官悉遣归于此小丑,无乃执事者未之思乎?
盖此色人满州郡,无虑万数,远者十数年,近者三四年,且尝预官联,临局务,亦有喜读书,通吏事者。
其便弓马多膂力,喜战斗,则又其性习然也。
且其中国之事体人物,靡有不知其孰强孰弱,孰能孰否,与夫道里孰远孰近,孰险孰易,皆得以为此贼之谋,其害一也。
此色人在中州,初颇喜自陈其高曾之家世,曰此大家者吾之同祖也,曰此郡县者吾坟墓犹存也。
幸今复为王民,亦颇买田种艺,与人家婚姻,其意不浅矣。
亦颇有惜中国不用贤,多遗才,为司马公而叹息者。
今一旦阻其慕王风之心,投之于犬羊猪彘之群,则以其苦心为彼蘖谋,其害二也。
且彼与金贼亦有平日怨嫌不相能者,或当南北战斗时,兵刃相残之酷者。
今又一旦快彼贼心,其害三也。
彼携老幼恸哭,驾胡车弯弓露刃而行,籍籍道路间,言曰:「投彼死尔,孰若死在此」?
以故所过之处,闭户避之,既宿而去,则居者相贺。
如其为彼用也,亦可虑哉,其害四也。
金贼陆梁于城下时,此辈亦有请质妻孥,愿与之格斗者。
庙堂之谋曾不知出此,而州县固不敢上闻矣。
此一大便而资以为彼小丑之用,其害五也。
彼归自契丹,而乃复归之于金贼,不知为何名也。
无乃示怯于金贼者过甚乎?
其害六也。
使彼顾盼之间,禠中国之衣冠,复夷狄之态度,弱者羞恧,强者怨恨,道路为之咨嗟,非王者无外之度,非天无不覆之美,其害七也。
明有此七害,而议者不过曰:庙堂有徙戎之论,为日久矣,适此时而徙之,不贻中国他日之害也。
复请之曰:如可徙也,岂无异日?
执事者幸少待之,徙之金贼,孰若待我国家庙堂之议成,复疆理幽蓟之旧土,使彼复有仕于彼乎?
诸葛亮于南蛮四郡,皆因其土人而任之矣。
借此万馀人皆无所知解,直以增彼驰突之数,固亦不可。
彼小族实难得生齿,所以汲汲是求也。
朱克融辈方饥寒于京师时,从宰相乞一饱之日而不可得,安知复有幽燕故巢,不忝其祖滔之风,终为唐室之害哉?
如不用宣和七年以前诏书,复存之于中国,其失之七也。
此贼蚁聚于城下时,大臣不知画谋,不知一日纵敌,百世为害,战士不肯尽力,留贼以累君父。
圉人养虎自贻害,不胜责也。
传曰:「无伏节死难之臣,孔子伤焉」。
可不信乎!
设不能有钟鼓举而歼之,尚可震而逼之,合而围之,使鸟不得渡,马不得嘶,此贼不忿而相搏以死,则无食而饿死矣。
奈何既不得攻,又不得围,纵其游骑散卒,或百或十,朝出而残一邑,又明日出而残一邑。
王畿根本之地,富室最多,适足以资其流血成沟也。
王畿荡灭将尽,及辅郡诸县镇,走官吏如鸡犬,取故相家孙女姊妹缚马上而去,执侍帐中,远近胆落,不暇寒心。
然非金贼残之也,实官军残之也。
方贼入一邑时,未闻官军一人袭而来救,咸谓彼出不意,而我适不为之备也。
以故知阉贯前日臧底河之败,士卒死者十万,不减永洛之酷,朝廷莫得而闻也。
贯蹙,熙河经略使刘法出师,为西贼掩而杀之,如携童稚,朝廷受百官班,贺西师之捷也。
近而刘延庆雄州北僵尸百馀里,而弃金帛军实于乱尸之中,不可称数。
并取雄州弓手,天下称为枭勇,而契丹素所畏者,贯悉杀之,朝廷既不正典刑于延庆,而贯寻封王矣。
法制之兵当如是乎?
其失之八也。
或曰国家征兵于方镇而未至也,前与之和矣,曰城下之盟,有以国败,不能从也,是《春秋》之也,敢不守而行之?
韩信之伐齐,先有郦食其齐和矣;
李靖之灭颉利,唐俭深入虏庭而和矣;
薛仁贵之取九姓,先受其降,而知降者伪,则不若悉坑之之威也。
是皆《春秋》之也,何独古人以制胜,今则失之,无乃天下之士恶言孔子《春秋》之弊乎?
虽然,征兵于方镇而不急奔命者,其故何也?
汉陈豨反于代,高祖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高祖乃躬选壮士于邯郸,盖之罪未白于天下也。
唐代宗吐蕃、党项京师之危,诏诸道兵,四十日无一人入关者,吐蕃、党项虽为天下所嫉,而程元振李辅国凶阉之不君,复为天下之所忌也。
天下岂不曰元振辅国者,吾家之吐蕃党项也?
塞上之吐蕃、党项,吾力可及,而吾家之吐蕃、党项,吾力之不可及也。
今阉贯之凶燄出元振辅国上,既未枭而醢之,尤为天下之所忌也,然实因兵制驱之而然者,何则?
兵在州郡,则兵驯而州郡重;
兵专命将则兵骄而州郡轻,盖将重则州郡不得不轻,将骄则兵不得不骄。
惟州郡轻则帅府轻,帅府轻则京师轻,此天下之势也。
祖宗之兵寓于州郡,命其守臣知州军,以某军重某州也,其将则州都监是也。
州郡都监平日事其守臣卑且谨,则其兵无自肆也,此祖宗之兵制也。
开宝之兵三十七万,是谓必胜之兵。
至道之兵六十六万,是谓威武之兵。
天禧之兵九十一万,是谓太平之世保大之兵。
庆历之兵一百二十五万,是谓昊贼之后应变之兵。
皆以根抵京师,而枝干四方,宜其百世莫得而加损于一日也。
乃有大臣喜变更祖宗之法度,兵制亦不得而存,合数州之兵以为一将,将重而州郡轻矣。
州虽有兵之营幕而窘于月食时衣,其号令之所加,进退之所系,则在将而不在守臣,以都监而领剩员,厢军之外,不知将司一事也。
将兵视州民如胡越,将官守臣如寇雠,又有大可惧者。
幸宗庙社稷之灵,无回戈吞噬之变,则昧者未之谕也。
唯司马温公,熙宁中洛下,见留守宰相韩绛,以数十老弱之卒,奉旨祷雨中岳,而将兵有出城之禁,奏疏论之。
曾布太原,躬自不胜将司之无,而终不以将为非也。
此者不幸有金贼之役,如徵旧制之兵,则诏至一州之日,则一州之兵奔命而东,上不必待于他州,切恐他州之我先也,州兵之急于用也。
今征新法之将兵,而将兵分隶数州,必合而起之,又各仰其州之钱粮以资之,是州兵一日之事,为将兵累日之事也。
将兵之不可急用也如此。
国家承平日久,人材不甚相远,都监之材武不知视将官果何如,唯阉孺之役,商旅之族,乃得超授将官,而都监孤寒,以考第平进者,不敢与之比也。
此州郡兵制之失,使其赴援不时之弊也。
若其京师兵制之失,使其寡弱不足以为京师之重,而威乎天下者,亦其自变更祖宗之旧制也。
祖宗知汉唐都雍与洛,以山河为险,人可兼而有也。
今都汴阳,无山河为险,而唯以人为固,乃屯重兵于京城之下,或分粮于京畿之邑,他人莫得而轻重之,唯我以之为用,是本朝以兵设险,险于雍之河山也。
奈何喜变更之大臣,销去祖宗傅城之兵营,曰坐縻太仓无用也,曰阙额之金因得以为利也,闲地可以利室庐也。
大臣而浅且陋一至于此,安知百世之安危哉?
宋守约自以并营为功,闻于一时矣,使我翊卫京城之兵营,十无一存者矣。
今之贵臣强宗,则为别馆园囿,与夫道宫释宇者,皆昔之营地也。
后生但誇今日游地之,孰知昔日宿兵之哉?
倘如祖宗之旧制,城外之兵营棋布相望,而謦欬之音日夜彻乎数百里之间,使四夷来朝贡者远而望之,于郁葱佳气之外,有森然不敢仰首之威光,则被金贼虽欲喘息于城下,而无以留旦暮也。
祖宗以兵为险,而城不必高,池不必也,吾之京师是谓天邑,是谓神皋,其守唯在四夷也。
由是观之,祖宗京师之兵制,优于唐之时府卫多矣。
唐之府卫远,而不若我之近也;
唐之府卫勤于命将,而我初不命将以私之也。
内外兵制系国家安危,其失之九也。
幸而有三策焉,曰:命威望之大臣以守,而高阳可保也;
命威望之近臣以守镇,而中山可保也。
唐则魏博重于镇冀,镇冀重于幽燕,魏博、镇冀合而制幽燕者也。
祖宗于河北建四郡,而河东太原一镇,其旨微矣。
今不得已,于晋于潞,或择建一镇,或各建一镇,则太原可保也。
此重镇之策也。
河北、河东慎择守臣,文武并用,待之则厚,委之则专,于转运使提点刑狱之外,无繁破旁午之使者,以蹂践之,抟啮之,则金贼虽得吾州县,而无得乎人者,安能一日而居哉?
大要如太祖时郭进邢州李汉超于关南,何继筠于镇定,贺惟忠易州李谦溥隰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通远王升原州,不减唐李抱真于泽潞,马燧太原
虽曰崎岖于剧贼之中,而威震于华戎之上,吾民既安矣,何恤乎小丑?
夫然后于民给复者五年,末之犹三年,明诏曰:「山泽之利,与尔共之,吾不禁也。
盐食之货,尔专有之,吾不与也。
尔无种粮,则吾给之;
尔无牛耕,则吾畀之;
尔无农器,则吾铸之」。
于是乎十数年流转四方之民,不约而无远迩来归矣。
唐宣宗何德以复累世所亡河湟之地哉?
而能以恩惠顾于既归之后,犹不失《春秋》重民之道也。
此内治之策也。
远交而近攻者,范睢之谋,唐太宗为能用之也。
王者之师不必出,而以夷狄攻夷狄,则王者之师不战也。
国家之制迁贼命于藩罗支,其制元昊亦命乎唂厮罗,是世效忠顺以报朝廷者。
一旦灭之为郡县,今熙河是也,自是夷狄怨中国多矣,德之不以为恩也,疆埸之上无日无烽火之警。
今因金贼陆梁之后,丕然大变其政,得重使如唐贾林、本朝曹利用之类,以告室韦奚霫靼达诸蕃,鸣金贼之罪而四攻之,金贼何地以苟活哉?
高丽则金贼素所臣事者,我之厚高丽者如何,其为我缓急之役当如何,将见金贼虽苟活,不可得也。
《春秋》之功莫大乎存亡国,孔子犹书卫人立晋,不与齐侯之专封,而大天子之命也。
今天子为能命韩昉辈访耶律之后,而立之,则九夷八蛮罔不仰中国之至仁,服陛下之丕德,非特为耶律氏再生骨肉之恩也。
仁之所施者深,则诚之所归者广,于是乎耶律氏为我藩篱,蚤虱金贼而汤栉之,凡厥涿蓟诸郡,恐却之而必以归也。
汉光武不肯从藏宫、马武之谋,因匈奴衰乱而取之,乃立南单于以制北单于
唐太宗虽曰灭颉利而立突利可汗,使率其故部,示不灭人之国也。
故曰兵所以存亡继绝,救乱除害也,今何惮而不为!
此外交之策也。
唐太宗郭子仪为将,吐蕃内侵,相继五年。
德宗有李晟为将,而吐蕃内侵,相继三年。
则今日之忧,未易以一冬一春必也,庙堂之上可遽缓带乎?
借如三镇之地已无及,而三镇之馀犹可及也。
今日之师已无补,而明年之师或尚可补也。
皮肤之疾而却医可也,心腹之疾犹存而医未易却也。
北京策问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四、《嵩山文集》卷一四
问:河北重于天下,魏重于河北,古今议皆然。
唐杜牧言,魏于河南亦最重。
是三晋皆出魏下,今魏南不及邺,北不及邯郸,桑麻沃野为浸泽者十七八,商贾农氓之资十减八九,何所取重也哉?
议者见汉资渔阳上谷而中兴,唐弃范阳节度而底亡,今羯虏盗有幽蓟,为朝夕之忧,不知燕在六国最弱,无所能。
唐平淮西后,承宗贡于镇,田正朝于,而卢龙亦非刘总有也。
故曰瀛、莫、易、定,实贼咽喉,羯虏据燕,足以自橐巢穴,不足以厉我,明矣。
我所恃者诸镇也,今魏既弱,而瀛、镇、定上无期年之帅,下无土人之将,兵惰且寡,仓廪不富,何以禦匈奴而奉京师哉?
夫自北而制南,则中山为重,故后燕都中山而不都镇。
自南而制北则镇为重,故王氏百年有镇而不徙中山
今并建安抚使,不知有事之时,相统制不相统制乎?
必合必分乎?
唐卒不能有三镇,而重横海军以挠三镇,建景州以辟横海,岂特一乌大夫之力哉?
实朝廷计之得也。
今沧不命帅,而景州废矣,果何以援镇、定耶?
昭义饷道,所以资而通泽、潞、魏、齐,唐与李克用之迹俱存。
今废昭德为镇,其绝晋,不与河北通有无欤?
古所谓白马津者,王霸必争之地也。
唐虽以、滑为一道,而白马津黎阳,为河北之重。
今以隶东郡,其外柄而不自操乎?
汉高祖不恃天下之势,而恃陈豨不阻漳水为必可伐。
今之水官漫不省漳之利害,以输河水之溢,而增河之势,何耶?
国家之初,溏泺之制未备,而边塞之民彀弓而耕,植戈而穑,勤劳甚矣。
是溏泺实足以当飞狐之险。
今岁久而浅深失旧制,且复有河水以荡之,当如何以复其故乎?
凡此八者,悉愿闻之。
而欲还北道风俗之浑厚质俭者何道?
使民力足以给凶年,而无流离饥莩之虞者何术?
常使不乏昔时之名将名相、硕学巨儒者又何道?
盐之利可榷不可榷?
监之马可复不可复?
其皆著也。
荣伯楼记1100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五、《嵩山文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
武安鼓山藩其前,太医山殿其后,紫山岌其左,百尖山峘其右。
厜㕒崷崒,骆驲连属,若断而续,薄于太行
其中大川四五,小川七八,达于漳,入于河。
赵国之建郡县,皆在平野,未有武安比,宜夫人物擅山川之秀,多闻人,乃自古寂寞无传至于今,何邪?
或曰:武安之水多伏流,非若淮济之类中伏而卒大发,其伏遂绝不出矣,得非其故欤?
或曰非也,有人焉,象其山隐水伏,不自表襮,世人未之知尔。
予求之于古,得高行一人曰台佟孝威,得大儒一人曰马光荣伯
荣伯隋开皇中六儒之冠也,其五人者或死或逐,独荣伯显。
文帝国子学荣伯博士升坐讲《礼》,甚洪赡,论者莫测浅深。
当时以次论难者十馀辈,皆一时硕学之士也。
山东三《礼》学,自熊安生后,唯宗荣伯一人。
荣伯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后多负笈从荣伯长安
荣伯国子学数年,丁母忧,归武安故里,以疾卒,此非其人也邪?
予既以孝威名轩,自致予之志,又以荣伯名其楼,劝邑子知务学也。
邑子顾将曰:马荣伯死且数百岁矣,县令贤其人,想其风彩如在,以其人名楼而式之。
我辈苟自进,与荣伯比,岂不美哉!
往时虽有一二人华吾邑,而来者烝然秀出矣。
若夫客至登楼四望,如与荣伯游,而觉山川意象,徘徊相高者,其乐又未易可道也。
元符三年五月日,嵩阳晁说之记。
宋故赠承议郎陈公墓志铭宣和四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九、《嵩山文集》卷二○
丞相文忠陈公长子师古,尚书都官郎中,知七郡,有政绩。
生子知章大理评事,幼有大才,日诵万馀言,落笔数千字,在须臾间。
尝行役,下马道傍,读古碑二千馀言,归覆之,一字不谬
谢希深手书启事上尊府,廷评随众目在傍,胡恢乃携启本去,廷评取纸平空细字写一通如初。
夏英公雅重其诗文,数来问典故及奇字
卒年二十有四。
殿中丞贾守文之女,参知政事之孙。
生子造,字公甫,其生四月而孤。
曾祖母邠国太夫人宋尚无恙,深怜抚之。
仁宗邠国以异礼,出入广内,称呼如家人。
既薨,上震悼之,乃特录孤曾孙以太庙斋郎
既冠,调黔州司户参军,寻罢去,复司户戎州,兼录司法参军
不以门地自慢,遇事如老于为吏者。
国朝自丞相贾公、枢密副使吴公庆历八年上《编敕》二十卷后,逮公之出仕,几二十年,不复设官编敕。
其下郡国者,虽稀简而必具起请申明若奏可本末,写成大轴,非若其后一事一印纸,日沓至,虽数纸不厌也。
以故敕令压架弥栋,尘垢莫可触,壤鼠糜烂,不能文字。
吏幸以轻重出入为利,况在戎州远徼?
公视而笑曰:「乃今可为矣」。
白郡守武侯曰:「无斧斤则失凿枘,愿以《编敕》后所降依门次第之。
上奉朝廷之命,下绝吏为民奸,幸甚」。
于是未半年书成。
居数年,是谓嘉祐七年丞相韩公上《编敕》三十卷颁之。
以勘公之私书,其异同者两条,馀如同绳墨尺寸出也。
戎人杨三尊者,黠骜自异,喜生事渔猎,其酋长亦惮畏之。
一见嫉之,曰:「豺虺也,留之异日必贻患于人」。
无几何,三尊被轻系,公乃发其前后杀人死罪数十,立以法诛之,戎塞悦伏,以公为神明,而戎汉赖公以宁居者数十年。
州将一旦率官属登城楼,语非所宜言者,为人告之,一郡官悉就逮。
公初未尝从之楼上,乃领州事。
久之,益得尽其才。
贾夫人感疾,公帆江下三峡,谒殿中丞单骧,其劳万里。
夫人疾愈,去为扬州节度推官
王君玉侍郎扬州,以声誉老成自高,待公忘年,每与论《新唐书》牴牾,而不吏之也。
韩丞相玉汝员外郎,年甫三十馀,来知州事,风棱,人不敢喘息。
晨坐得盐贼付狱,日未午,督案具甚急,公乃故迟之,心知其非真盗也。
韩公怒,取囚由大书杖脊二十下。
未几,真盗得,而韩公为公惭焉。
自是韩公之威少霁,而多与公议事。
江都宰者,地寒而贤,后太守朱大监以私意欲罪去之,公率郡官廷辩曰:「江都宰无罪且才之」。
扬州四年,晚权江都,时散青苗钱之初也,公视可与者与之,不以殿最为己事,卒无一人妄请者,而刑戮赖之以省,非他县比。
三司使举监广利门,初罢使臣门官,而新城门设水扉,创格令,条禁甚密。
所谓三司使者,一时风力人也。
多从公之建明,至今人赖之以不苛。
宿州观察推官,未行,王丞相荆公用以便籴河北
丁贾夫人忧,免丧,臞然叹曰:「吾少举进士,而卒不得一第,每更一官归,当改秩,而举将之格必亏。
其尚黾俛于斯世者,吾母待养也。
今既不得终养,则吾何用禄为」?
乃屏居阳翟涧上,菜饭不肉者十年,日诵佛经宴坐,间则往来嵩少,穷山水之娱。
且尝得法于天衣之门人法清
既感疾,弥年不问医,卒年四十有六,元丰五年二月一日也。
娶阮氏,自有志铭。
子五人:长恬,海内知名士也,起处士,今为奉议郎,遇郊恩赠公承议郎
次绎思、近思、惟、恺,四人皆早卒。
女三人,婿曰文林郎吴偕张文定公诸孙彦之、鞠待制之曾孙正彦。
孙男三人:昌邦、昌谔、昌裔
女二人,长适邯郸,一幼。
公骨相甚伟,能与人交,而不忘规过。
葬两叔父及其舅氏,嫁孤女数人,皆尽力。
其才识文艺,不减其父,而不自多也。
恬以建中靖国元年五月二十四日葬公于新郑世墓之次,不及铭。
后二十有一年,因祔阮夫人,乃得铭于恬之友嵩山晁说之
铭曰:
昭陵之时无穷士,何夫子之杰才骏识早声闻,而辱下僚兮。
敕令刺于私室,而虺戎诛以独见,乃未老而涧滨藜藿与嵩高兮。
相门之初必复,其难去斯世,而有觉者以超超兮。
有祖有父之风烈,而有子以景烁,则吾之幽篆昭昭兮。
昼寝石颐寺 北宋 · 毛滂
七言绝句 押删韵
何人支枕古邯郸,孤(《莫干山志》卷五作高)卧僧房(《武康县志》作孤窗)四面山
故遣白云遮谷口,不教幽梦落人间(原案:从《浙江通志》增。)
按:以上《东堂集》卷四
又上时相书 北宋 · 毛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七、《东堂集》卷七
秦围邯郸,使平原君求救,合纵与楚约。
与门下食客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得十九人。
门下有毛遂者,自赞于平原君曰:「愿君即以备员而行」。
平原君以为不能,然竟与之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未发也。
平原君与楚合纵,言其利害,日出而言,日中不决。
毛遂按剑历阶而上,卒使楚王唯唯奉社稷,从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
封常清读书多所该究,然孤贫,年过三十,未有名。
高仙芝都知兵马使,常出军,奏傔从二十馀人,衣褠鲜明。
常清慨然投牒请预。
常清素瘠又跛,仙芝陋其貌,不纳。
明日复至,不得已,窜名傔中。
仙芝击达奚有功,常清幕中作露布,仙芝取读,皆非意所出,知名。
嗟乎,平原君高仙芝可谓不知人矣,亦几失二子。
然此二人抗颜为自媒,语虽苦摈不怍,至不容自已者,顾岂高士所能堪忍?
然其中固有所恃,势必发之,如茹物不下,必吐之乃已尔。
呜呼,人不易知如许,向使平原君高仙芝终谢二子,不以纳门下,亦可痛惜哉!
虽然,为平原君等计,则几有失士之讥。
以二子自媒,岂韫椟之道乎?
诸葛孔明躬耕垄亩,徐庶谓先主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
先主曰:「与俱来」。
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
将军枉驾顾之」。
由是先主,凡三往,乃见。
谢安石寓居会稽,无处世意,除尚书郎琅琊王友,并不起。
吏部尚书范汪举为吏部郎中,以书拒绝之。
孔明安石皆人杰也,世岂易得哉?
借令今日复有孔明,虽先主在上,其往不三,正不可一见,顾可屈致哉?
至于君命屡至安石门,曾不能必起,况一范汪欲以郎招之耶?
此二君下视毛遂辈,何翅奴隶矣。
恭以圣主梦想贤士,欲损勋名以属之,相公坐执人柄,天下士升沈寄相公牙颊。
某盖尝伏相公之门矣,当时门外之马骎骎不绝如行蚁,谒入少后即坐客馆之外,更少后即坐屏外屋霤下,最末至则露立于东西之衢俟命。
虽践扬已高,至号一时望人者,未尝不俛理色于阍人
然此皆相公之客也,某度之,虽累千万人,无诸葛孔明谢安石无疑也。
千万人中藉令有毛遂封常清,则左右未有所称颂,相公未有所闻,又见其瘠且跛,得脱呵骂幸矣。
相公不以某为狂且妄发,请得毕其说。
相公鼎食庙堂之上,四年于兹矣。
文武之士,拔之刍牧之中,表之公卿之上者几人?
隐居之士,搜之石穴之中,降言词,厚书币,以身下之者几人?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天下万里,皆在相公图维中乎?
苟必俟亲见如崔祐所云者,则天下士有不幸不出于亲旧之间,奈何圣主道隐旒纩,虚心无作,以聪明属之相公,而相公端居庙堂之上,乃以闻听寄在天下,今虽目离娄,耳师旷,数百步之外,则不能得其形声,矧闭其目,掩其耳耶?
某顷托于都城逆旅主人甚久,主人之居适当府门孔道,见车马之客至相公门外者,月尝十五日,相公许通者,三数月之间,盖无一二焉。
相公以为天下士不足计有无,无益于治乱,无庸复来则已,或曰治天下不可乏士,如病必操药,饥必得食,则虽有毛遂封常清辈,且犹失之,况欲致孔明安石之流,相公岂谓不下堂尽得天下贤否,如须眉落鉴中,吾固了然见之,然其才固已尽用,其不用者皆无分可采,抑朝廷之士固自有馀,不应外求耶?
相公平居所约与共功名者,今未尽致青云耶?
不然,则何为杜来辕千里之外,欲独以一身任天下之责乎?
应侯以箦中馀息,载而之秦,一见昭王,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门外,如驱鸡尔。
应侯自以为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
众口之辨,吾皆摧之,而蔡泽以羁旅入秦,长揖应侯而夺其位,此何故哉?
蔡泽固贱且疏,应侯虽尊宠,然应侯谈,则理有必然者也。
相公道德纯备,功施甚美,日夜发于心,冲于口,诏于行事者,皆致君之术,岂敢期于辨士争雄哉?
虽然,进为天下利,亦当念退有百世名,徒以为应侯卒不见蔡泽,意天下之口皆可摧。
以此言之,士口亦可畏,未可轻也,天下便可谓无人哉?
相公平时盈耳者,皆乞怜软媚语,此如优人妾妇,顾何所短长?
相公德业过人者,彼何足以窥较?
徒生长相公轻士之心。
如此,天下治安之日久,虽有奇才国士,正自碌碌无所表见,况相公有草芥天下士心耶?
虽乡里自好者,岂肯为相公出哉?
凡士相慕于遗编断简之中,犹慨想其人千里之外,至有同时相倾,至老死声光不相接者,何则?
力不能相致也。
相公能得天下士,反弃之不取。
秦使者往观楚之宝器,召昭奚恤而问焉,对曰:「国之宝器在贤臣」。
今譬有南金大贝,横于道侧,相公过而不取,后人必取之。
此当国者所争,不可弃也。
韩愈云:「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
相公何惜捐阶下寸尺之地,使四方宾客得望清光,竭志虑,度亦不出立谈间,无所逃轻重于悬衡之下,能者提撕而进之,不能者亦当不待挥而却矣。
异时腰金拖紫,服冕乘轩,皆有美名奇节,以照映天下来世,后之人指目曰:「此某时宰相某人客也」。
顾不伟欤?
某日暮流落人,粗涉文墨浅事,沾沾持此求售于人,以故每谈谢安石诸葛孔明,辄赧然汗发,姑引毛遂封常清以自助,不已鄙而可怜哉?
伏惟相公不深拒之,幸甚。
詹司业运使 北宋 · 毛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七、《东堂集》卷七
某氏之廷有列钟鼓甚盛者,众客纷纷造之,聆歌起乐作,辄相与抚手叹曰:「佳乎声也」!
退而据案以食,羹胾杂进,又曰:「佳乎味也」!
某氏之主人喜曰:「是客果知声与味」。
某闻之,窃从先生长者问曰:「声与味,果尽于是乎?
客将无溺于音而害于饥渴者乎」?
先生长者曰:「听激楚之节,渔阳之掺,声非声矣。
异时闻下俚延露,亦能荡其思者甚众,闻朱弦疏越,则惟恐欲卧,此溺于音云尔,乌睹其知声?
食熊蹯之臑,豢豹之胎,味非味矣。
异时对小虫水草,尚有嗜之不已者。
试与之太羹玄酒,则必覆器而不食,此害于饥渴云尔,乌睹其识味?
故方其憛悇痒心、流涎被颐之时,处于中者无所守,交于外者有以夺之,于是时求至音正味,得无大谬乎?
世或曰如是为佳声,如是为佳味,将未可知也。
岂唯声与味如此,士有结发从学,屈首授经,而他日茫然求济乎道者鲜矣。
亦何以至此哉?
往日所用心者非为道故也。
彼有人焉,颉颃儒林,方以为学休显,则后进生望其采色,想其铿振,抠衣负笈,翕然从之矣。
顾岂知圣人之道果在是而不谬否耶?
一旦龃龉,跌不复振,则门生弟子相与讳所学,而更求其师。
盖方其从之非所喜,讳而谢去非所憎,彼区区之心,直求市而已。
扬子云无恙时,观其书者欲取以覆酱瓿
嗟乎,使子云于其时有卿相位,学者必翕然从之,弟子岂独萧然一侯芭哉?
班生云,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
审如是,则世皆曰某公也,某侯也,学不诡圣人,其道可师,其书可传后世,某谓此言特未定尔。
楚人有烹猴而召邻人,以为狗羹也而甘之,后闻其猴也,据地而吐之,尽泻其食。
邯郸有出新曲者,托之李奇,诸人皆传之,后知其非,皆弃其曲。
今日甘者,他日未必不吐;
今日学者,他日未必不吐。
此贵名而不求其实,彼以谓声与味者,亦强名尔。
犹贵学而不求其道,今日为师者,未必明日不骂而去之。
虽然,子云著书,将载而传之后世君子,于时人皆忽之,独桓谭以为必传,而卒传如意。
要之,必有知者,顾不应以此望于众人尔。
伏惟某公搢绅标的,词章司命,富贵不入于心,古今不易于意。
妍媸众作,定有玄鉴
至于登车揽辔之行,观风问俗之事,此特转丸覆手尔。
某忍穷不自勇决,投老于簿书间,苟为升斗计,旧学荒落,无分可采。
今成编而献左右,亦礼俗故事尔,是乌足比数哉?
独胸中有所约结,不可为俗人道者,慨然临纸,不能自休。
阁下驾言德音,滋味道腴,盖有日矣,亦将何以诏之?
干渎尊威,不任皇恐。
策问 其二十五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九、《道乡集》卷三○
问:汉末士大夫非复前日之盛矣,其以文学著称,如建安七子,犹足以灼古今,而工翰墨者自以为弗及也。
方其盛时,虽邯郸、繁、路、二丁、杨、荀之流以警敏倾多士者,且不获与之方驾一涂,则曹氏父子委身从其游,是岂苟然而已哉。
夫文者,德之华藻也。
有物于此,根本固存,春阳动之,以赴发生之会,然后华藻形焉。
其物不齐,未有无根本而然者。
七子之所养,斯可以坐判矣。
今其书传布学宫,诸君所该览也。
果孰贤而孰否?
其文之高下,果如文帝之论乎?
抑有论之而失其实者乎?
使其克享长年,且委寄不止翰墨之选,其为事业又将如何?
其与隆汉儒之功,果能比肩而无愧乎?
吴季重与七子均宾礼久矣,而文帝之论初不及之,亦有说乎?
愿析疑以告。
邯郸少年 北宋 · 张舜民
 押词韵第十部
邯郸全盛时,人物自都雅。
更得幽并儿,豪气阴相假。
生求赵王剑,千金不论价。
力购燕国姝,临高起亭榭。
使酒丛台上,夜猎西陵下。
闻说五陵儿,臂鹰驰犬马。
邯郸道中夜行阻风 宋 · 邓忠臣
五言律诗 押东韵
欲泻悬河雨,先号拔木风。
问津尨吠处,觅路霓光中。
徒御忧群盗,儿童笑拙翁
当知步兵,初不为途穷(元陈世隆《宋诗拾遗》卷九)
郑州原武监碑阴后序 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学易集》卷六
元祐六年八月天水赵公君锡监牧使,问其属曰:「原武监吾先大父文定公所请建,历年滋多,中废而复,其事迹本末固宜有存者」。
吏阅故牍,不能概见。
或得故邯郸李公淑所为监记良悉,而其石毁亡,公览之慨然,将复纪刻,会易守宛丘
八年四月中,公自陈复来守郑州,砻石前具,乃使节度判官朱浚明、推官孙协书篆,李公旧记凡庆历丁亥之官氏咸叙刻之,又使管城刘某别为后序,刻诸其阴。
按,原武监由庆历而后官守事治,如邯郸语中无所改,逮熙宁七年四月河南使者有言,始析而入旁监。
八年罢南北两使,其监悉废。
于是赋马给军,恳地为租,庐舍器用听他有司射取,或拆卖之。
旬月之间,其地为墟。
又十有三年,有诏复为监如故,以京辅近郡保马八百匹、六县故地千四百五十五顷有奇隶焉。
是岁郑始复为州,诸役并兴,而监尤急,缗钱所发,不问名籍,吏毋得舞文番休,以百计而奔走。
执事之人自称诏以六十日为期,期足而毕。
凡为屋八百二十有四,官居园舍、吏卒之区,前记所有略具,而井棚沟封植艺之事,其职在县吏者,岁岁增治之以为常。
以今会之,一废一复,费累巨万,而岁之经用不预。
此亦杰役,而七年于兹,未有书。
夫国马大事也,利害之数,上之人实图之,则何为而废,何为而复,固无得而记云。
至于事物名数及其岁月,乌可以无识?
抑闻之,异时孳育之法常在沙苑及河北,而原武、沙苑诸监专牧养而已。
今并河竭泽,马皆他产,不能暑湿,故登驹之赏设而未应。
牧地散接田垄,华离相错,其形如犬牙,如蠹文,如靥之著面,非截彼属此,公私易置,疆理不可得而治也。
沟封之法,广深三尺,其崇再倍,又植之林以为阻固。
岁时湮圮,工以千计,而丁壮数辈独任其责。
一捐闲粟数百千斛以募贫民,则倍为崇深,可支十岁。
尝得是三说于邑人,其言虽未必尽是,要必有可择者,故因叙前记纂辑后监之事,并录其说,以备有司考焉。
八年五月一日序。
代谢兼侍读 其一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五
改司天府,未知举职之方;
入侍金华,弥积尸官之愧。
宠荣稠叠,惭惧并交中谢。)
伏念臣佔毕鲰生,挈瓶小智。
夤缘章句之业,冒尘俊造之科。
浸烦使以频仍,稍清涂之眇邈。
丁宽传《易》,时但目以将军
辕固为《诗》,书乃同于城旦。
久失邯郸之步,屡兴墨翟之悲。
慈怜,洞明底蕴。
人或轻于季路,许以升堂;
言有谤于乐羊,为之按剑。
曲示隆儒之宠,俾兼劝讲之华。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大以善同,裕而好问。
明虽齐于日月,学每至于刍荛。
冀于口耳之传,或有涓尘之益。
故虽謏闻,亦许备员。
臣敢不䌷绎放纷,激昂衰懦。
比赵、张而居后,实愧王尊;
以造前,愿师孟子
按:《竹隐集》卷八
曲效王建 北宋 · 唐庚
鲁人酒薄邯郸围,西河渡桥南越悲。
岁调红藤百万计,此古(任本、汪本作贡)一作无穷时。
去年采藤已乏,今年采藤转竭。
入山十日脱身归,新藤出土拳如
淇园取竹况有年,越山采藤输不前。
今年输藤指黄犊,明年输藤波及屋。
吾皇养民如养儿,凿空为此谋者谁。
结客少年场 北宋 · 唐庚
 押阳韵
结客少年场,男儿尚(任本作意)气须激昂。
朝从鲁朱家,暮过秦武阳
饮酒邯郸市,膝上横秋霜。
明年从军燉煌,金印紫绶辉路傍,贫中知已慎勿忘。
辨蜀论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唐先生文集》卷四、光绪《丹棱县志》卷八下
自顷诸公论议,多以蜀人为疑,苟可以防闲沮遏,无不为矣,吾不知其说也。
公孙述尝有蜀乎?
是时王郎据邯郸卢芳据九原,刘永据梁宋,隗嚣秦陇,而秦丰、李宪之属不可胜数,何独蜀也?
以刘氏尝有蜀乎?
是时曹氏据河南袁绍河朔,袁九江刘表荆州,孙氏据江表,而公孙度、宋建之属不可胜数,何独蜀也?
以王、孟尝有蜀乎?
是时刘隐南汉李景南唐钱镠吴越刘崇东汉,而马商、王审知高季兴之属不可胜数,何独蜀也?
议者以谓剑阁之险、白帝之隘,是大不然。
吴有长江,魏有成皋井陉,燕有飞狐,秦有崤函,天下之险,有甚于蜀者矣。
而议者又谓蜀有沃野之饶、盐铁之富,是又不然。
史称秦地膏腴,谓之陆海;
齐有鱼盐丝麻,战国最为强雄;
楚通百越,擅三江五湖之利;
吴人鼓铁熬盐,通天下。
天下之富,有甚于蜀者矣。
江左寇盗不止于谯,纵山东藩镇十倍于刘辟
甘陵之围,难拔于均、顺;
江津之谋,易败于逢、育。
今天下无事,大臣长虑却顾,推自昔祸患之所从,起而逆闲之。
此其意则是矣,而独施于蜀,则吾不知也。
议赏论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唐先生文集》卷四、《崇古文诀》卷三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四
刑赏为用尚矣,自时已有是说。
今《夏书》有之,《商书》亦有之,至《周礼》为最详,而孔子孟子无取焉,以为上意所向,天下靡然而从,唯患其过,不患其不及,故为人主者,示以好恶荣辱足矣,何至用刑赏哉?
天下无事,民各安其性命之情。
非有夏启伐国之举,盘庚涉河之役,而重赏以募善,痛劾以惧恶,此骇民乱俗之本,王者之所深恶也。
扬子曰:「民可使觌德,不可使觌刑。
觌德则纯,觌刑则乱」。
以吾观之,宁独刑哉?
刑赏皆不可觌,而赏为甚。
秦法:斩一首赐爵一级。
而秦人赐爵者十室而九。
方是之时,宗室非此者不得附属籍,而民非此者不得有芬华。
故闾阎以公乘侮其乡人,郎中以上爵傲其父兄。
世知觌刑之弊至于亡秦,而不知秦俗之败正坐觌赏尔。
高祖以金钱爵邑收天下豪俊,此可与创业矣,而不可与守成;
可与立事矣,而不可与善俗。
何则?
利者,君子之所讳也。
宋牼一言及之,孟子恐惧变色,以为不可训。
而况以利诱天下,得乎?
汉道之杂,盖始于此。
是术也,施之众庶,犹若有理焉;
施之士大夫,则过矣。
古之誓师,必以赏戮为言。
至告群臣,则曰用罪罚厥死,用德彰厥善。
谓之德者,盖有恩礼存焉,不指谓赏而已。
不言戮者,以士可杀不可辱故也。
德近义,所以待君子;
赏近利,所以待小人。
古之所以待君子、小人故有间矣。
世称伯夷、叔齐适周,使叔旦往见之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盟之」。
二子相视而笑,此固虚语也。
武王、周公岂至是哉?
使诚有此,则其见笑也固宜。
何则?
贪夫徇利,烈士徇名,不察其所徇为如何,而一切以利啖之,岂其志哉?
是术也,施之士大夫犹有理焉,施之大臣则又过矣。
平原君魏无忌兵解邯郸之围,虞卿为之请封,公孙龙曰:「不可。
举君相赵,封君东城,非以有功也,以亲戚故也。
受相印,不辞割地,不言无功,亦自以亲戚故也。
今有功而求益封,是以亲戚受城,而以国人计功也。
而可乎」?
世以为知言。
吾闻留侯晚节决策都关中、出奇策、取马邑,皆不复益封。
其所以自持者重矣,而朝廷所以处之者,亦复有体。
汉世君臣,唯此为近古哉。
登第后道中灯下读书1094年三月二十六日 宋 · 吕颐浩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十载灯前笔下耕,如今雁塔题名
他年若遂平生志,肯为长檠弃短檠。
重和改元冬至1118年 宋 · 吕颐浩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至后光阴争一线,竹轩小阁兽炉新。
捲帘剩放冬曦入,暖律浑如洞府
上边事备禦十策 其九 控浮桥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
臣契勘泗州寿春府各有浮桥,除寿春府浮桥因大水漂坏,未曾修治外,朝廷已差兵防泗州浮桥矣。
窃恐斥堠不明,探报不的,万一贼兵或驰至,缓急无以措手,不可不防也。
靖康元年正月间,金人到磁州邯郸县
先遣郭药师提骑兵三千,夜驰三百里,比明至浚州,夺浮桥。
是时内侍梁方平虽领精锐人兵在黄河北岸,以失于探报,不意贼骑遽至,人兵仓卒奔溃。
幸南岸守桥人望见敌中旗帜,急以猛火焚断缆索,遂不得济。
金人既不得济,乃沿河上下寻觅舟船,编排巨筏,又四五日乃得济。
欲望圣慈详酌,委官密窥,前去措置。
若可解拆,即权暂解拆,其浮桥、脚船并大缆物料并摆泊于南岸,却以舟船济渡过往之人。
如未可解拆,即南岸措置猛火油,准备缓急焚爇缆索,比之仓卒荒扰,事不侔矣。
臣所谓控浮桥者此也。
谢特转朝奉郎1118年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五、《忠穆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缮修城垒,惭无补助之劳;
升进官资,猥预褒嘉之典。
省循忝冒,俯伏怔忪中谢。)
伏念臣识谢通方,器非适用。
泮宫十暑,佔毕何功。
宗学三霜,传经甚陋。
间蒙推择,稍与选抡。
煮海摘山,初除官于浙右;
飞刍挽粟,俄易任于畿西。
荐被宸纶,就更使节。
惟魏都之襟带,控朔部之吭喉。
圣虑防微,念城隍之圮塞;
守臣祗命,庀徒旅以兴修。
楼橹一新,金汤四合。
虎貔奋力,成于旬月之间;
雉堞凌空,隐若云霄之上。
载惟驽钝,绵力何施!
忽拜龙光,误恩俯及。
此盖皇帝陛下尧仁广大,汤政中和。
好生以洽民心,常德以立武事。
功惟从重,用敦劝于群材;
赏不失劳,示无私于庶类。
肆令庸贱,亦玷宠荣。
臣敢不跂咏前修,激昂素节?
实墉实壑,叨恩已愧于无功;
乃积乃仓,率职尚期于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