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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山院记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二、《演山集》卷一三
山水,外物之可乐者尔,非真乐也,真乐之所寓而已。仁者乐山,知者乐水,亦以真乐之所寓欤!治平戊申之仲夏,赴诏西上,踰绝岭,涉巨江,度炎暑,履素秋,凡四十日矣。而后次于霅川之逆旅,弛担宴坐,自感其尘劳,未有慰焉。及其环顾山水间,有髣髴南国者,默然坐中,意思南向,已历旧隐,无复尘劳之叹,而亦不知其身之所逆旅也。于是援笔而书之。延平居民枕寒泉,倚青嶂,真山水之国。有浮图氏之宇,尤寓山水之胜处,清景爽气逼人眉睫间,与才思争无穷。遇目之所得,即当走笔赋之。且恐胜概相夺,出人不意,而又忘去也。当予清閒无事,偶然独往,则簪冠曳履,策枯筇,道幽径,与书偕焉。风摇松阴,人践寒影,异花灵草,幽香相迎,日含喷泉,红玉散乱,此人所由之径也。两山相临,怪石欲活,仰则翠岑,俯则幽涧,神刓仙划,为之幽构,此人所憩之亭也。山角转来,风物相际,猿鹤上下,烟云聚散,飞甍华榱,矗然寘彼,此浮屠氏之宇也。宇之中又为游者之观美,凡有七焉。长涧自山之西,趋寺而东流,有释为堂跨之。及其入夜,泉清而月明,适然相得于堂下,号水月堂。予之游是堂也,秋势泻云边之泉,金波泛天涯之月,妙相有无,搏之不得,故为之歌云:「水浑而月丧,水动而月漾。澄寂虚一中,涵有微妙相。水有风兮披人襟,月有波兮浴人神。兀然坐者非尔玩,其中有物争光明」。是兹三者,不期约会,诸广莫都忘情。涧自水月堂趋西庑,有释为阁跨其上,激涧之水,其声潺潺然,环绕乎坐中,号潺湲阁。予之游是阁也,遗世俗之喧哗,即山泉之清泠,是非去来,不落双听,故为之歌云:「与其听繁喧,不如听潺湲。潺湲聒吾耳,不聒吾心渊。世俗譊譊殊不闻,只闻潺湲如车奔。潺湲如车奔,我心都无缘」。阁之左,临涧为小轩,俯视涧之水,澄寂如鉴,分辨人颜色,号鉴轩。予之游是轩也,纤埃不能驻流光,微瑕不能玷浩明,于外照古貌,于中照古心,貌与水清,心与水平,故为之歌云:「至虚不可磨,至柔不可折。至精岂须练,至一莫能别。情忘非与物相绝,万象于中自生灭」。鉴乎鉴乎,非徒明鉴之有道,犹诸心。梯阁而下实地十数尺,为小室,而沼其前,引涧之水实之,号养真室。予之游是室也(阙),一声,素琴数曲,恬然忘机,自在绝境,故为之歌云:「尘劳妄想谁知非,落着埋没皆人为。养心养到不化处,亦令此室生光辉」。去潺湲阁,升法堂,堂之左有释为阁,揖院之客山,瞰流涧于坐间,环佛书而观之,号精进阁。予之游是阁也,目闲而山色见,心虚而古意明,出妄想境中,入清静觉海,故为之歌云:「道固不违物,物常与道违。道非近能得,亦非远能离。精尔思兮捐尔思,其中有物不可围」。由堂而西,有室倚山为小轩,轩之前为方沼,沼之滨植脩竹三四茎,凭轩而视,翠峰寒泉,茂林碧草,皆在其左右,号凝碧轩。予之游是轩也,春晖秋光,漫然融成,日颓竹阴,落在方沼,琉璃瓶中,青玉倒植,故为之歌云:「凝碧以自然,尤赖成之天。碧色非渍黛,籁声非鸣弦。此心寓此声色中,虽有大巧无由传」。去凝碧,下斋堂。堂之左有释西向旷野为亭,据其要,物象清远,一览而尽之,号豁然亭。予之游是亭也,希夷之乡,旷閒之郊,逸思浩而往,尘绪斩而绝,故为之歌云:「吾登豁然轩,吾开豁然怀。水犹其心圆,曲直随因缘。云犹其心閒,聚散无悲欢」。尘怀俗虑,难追攀是山之胜也。胜者虽不能自暇,及其戾止,亦皆有閒意。以至于息机而后去。然而予之游与来者之乐异焉,来者为其景而用其乐,而予能用其景以寓其乐者也。世俗之喧,相与讥谈调娱,醉酣舞歌,吹弹叫呼,而后得其乐,亦已劳矣。其乐不在道,特乐其有山水而已。山水之可乐者尽,而寂寥之态生,则其乐荒矣。故虽吹弹调诙,醉酣舞歌,不足以继其乐,彼尚知吾乐中之旨哉?乃书其乐之情以示之。
老子注解序 北宋 · 王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九、《荆川稗编》卷六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三一
昔老子当道术之变,故书九九篇以明生生之理。而末世为学,蔽于前世之绪馀,乱于诸子之异论,智不足以明真伪,乃或以圣人之经与杨、墨之书比。虽有读者,而烛理不深,乃复高言矫世,去理弥远。今世传注释,王弼、张说两家,经文殊舛,互有得失,害于理意者不一。今辄参对,定于至当,而以所闻,句为之解。圣人之言既为难尽,而又知之所及,辞有不胜。览者以意逆志,则吾之所发已过半矣。书成于熙宁三年七月十二日。窃尝论曰:圣人虽多,其道一也。生之相后,越宇宙而同时;居之相去,异天壤而共处。故其有言,如首之有尾,外此道者皆邪说也。然而道一者言固不同,言同者道固不一。而世儒徒识其言,故以言同者为是;不知其道,故以道一者为非。《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曰:「既得其母,以知其子」。诚如是,则推五行之殊,观四时之变,视形度志,以参万物,则圣不言,吾其知之矣。故道,岁也;圣人,时也。自尧舜至于孔子,礼章乐明,寓之以形名度数,而精神之运炳然见于制作之间。定尊卑,别贤否,以临天下,事详物众,可谓盛矣。盖于时有之,则秋夏是也。夏反而为秋,秋则敛其散而一之,落其华而实之。以辨物为德,以复性为常,其志静,其事简。夫秋岂期于反夏乎?盖将以成岁而生物也。于是时动植之死者过半,然岂天命之至,果非小智之所及邪?秋盖非岁之终也,则又有至者焉。故四时之变,于吾有之,则幼壮老死是也。传曰「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其是之谓乎!呜呼!学道而不期于死之说,则亦何以学为哉?「朝闻道,夕死可矣」,则所谓道者,贵乎可以生死也。诚知道德之诚,而溯其所归,则死生之说尽矣,故余尽心焉。
韩献肃公挽词三首 其一 北宋 · 黄庭坚
五言律诗 押虞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郁郁高阳里,生才世不孤。
八龙归月旦,三凤继天衢。
梁坏吾安仰,人亡道固癯。
空令湖海士,愁绝奠生刍。
次韵答邢惇夫(文集题下注:居实。) 北宋 · 黄庭坚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为山不能山,过在一篑止。
渥洼骐驎儿,堕地志千里。
岷江(文集作山)初滥觞,入楚乃无底。
将升圣人堂,道固有廉陛。
邢子好少年,如世有源水。
方求无津涯,不作蛙井喜。
儿中兀老苍,趣造甚奇异(文集作伟)。
过阅王公门,袖中有漫刺。
别来阻河山,望远每障袂。
斯文向千载,有志常寡遂。
后生文楚楚,照影若孔翠。
不应太玄草,睎价咸阳市。
雨作枕箪秋,官閒省中睡。
梦不到汉东,茗碗乃为祟。
闻君肺渴减,颇复佳食寐。
读书得新功,来雁寄一字。
再上徽宗论赤气之异(建中靖国元年正月) 北宋 · 任伯雨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三○
臣伏见今月初一日夜赤气,未半月,果有皇太后上仙之祸,其为灾变,亦已明矣。今来亳州、兖州、河中府奏言,因建置道场,获此祥应。且赤气所起,天下皆见,如何敢移易方位,增添景象,公肆欺谀,以愚群听?窃以天人之际,道固幽远,灾祥之出,殆不虚示,岂佞夫纤人败坏大体,诡词异说,指灾为祥,以轻侮天命,幻惑人主!若纵而不治,则奸谀相师,此风不可滋长。伏愿陛下严赐黜责,以戒百官。
麻姑山诗(并引) 读李邕天师碣文 北宋 · 吕南公
押词韵第六部
腾腾六尺碣,标置羽客坟。
龟螭尚坚完,字画稍破分。
道士惜故物,编扶使长存。
前已三百年,后当几何春。
昔诵八哀咏,颇推李邕文。
披襟喜此逢,再读目愈昏。
道固难洞达,辞犹不雄浑。
岂殊沸鸣蛙,见谓鼓吹繁。
惜哉开元盛,乃乏史笔人。
复疑少陵翁,赏识或失真。
凡例竟何有,占招仅成言。
当时干谒儿,误听一走门。
富贵世所擅,文章我知论。
忼慨韩柳思,不返撰述魂。
宣州谢上表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六
信而后谏,愧无平仲之言;罪不容诛,误脱成汤之网。愚心感激,欲报何从?伏念臣蔽蒙之人,迂阔于事?以直道为敬天之实,以诡情为骇俗之非。杀其身有益于君,行之无悔;见其利不顾其义,死莫敢为。知万折而必东,故三已而无愠。汲黯之戆,宁免世嫌;子文之忠,盖出天性。窃服两宫之知遇,稍希八彦之激昂。故有横逆之来,曾无左右之助。口欲清而愈浊,外无正而不行。独伤忠敬之难明,亟比欺诬之重坐。既免投于荒裔,仍择处于近藩。风俗休戚,在所渐摩;朝夕旨甘,得其顺适。道固隆于善贷,恩尤著于曲成。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听德惟聪,使臣以礼,兼洪覆无私之运,均大明遍照之神。谓好言利病者,有区区忧国之心;谓不事权贵者,非汲汲谋身之辈。方免官而从众,竟薄责以劝忠。臣敢不敬体惠慈,退加脩省。凡正心而诚意,必明辨而笃行。金石可磨,底慎子臧之达节;死生不变,庶几徐邈之有常。殚夙夜治民之劳,全始终报上之意。
按:《曲阜集》卷三。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三三,《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六二○。
上陆侍郎书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三、《云溪居士集》卷二二
某闻笃志之士,期乎有闻,不以早暮自弃;宗匠之门,受所可教,不以先后为间。此两者,非势所然,道固尔耳。昔人名儒硕德,有恨不得与之并时而生者;幸而并时,以生有恨不得迩其邑里者;幸而迩其邑里,有恨不得瞻望威仪,亲聆音响者。故有诵遗编于千百年之下,而追想其风概于千百年之上者;有去丘墓,远父母,赢粮裹足,百舍重趼,从之于数千里之外者;有因其门人久次受业,弥年累月而不得一觇其眉宇者。昔之人可谓勤矣。若某之望先生之门则不然。生同其时,其岁月之先后,无十年之间;居同其邑,其道路之往来,无一里之远。当先生参贰春官,衡石多士,某复得奏薄技,当藻鉴,遂预门下诸生之选。然而二十年南北东西,竟未尝叩金玉之玲珑,被黼黻之藻饰。世言饮啄之微,必有阴骘;岂获宗工之绪馀,闻妙道之奥蕴,自有期会,断非偶然耶?抑天假岁月,俾有所养,冀其识虑开明,有以受至人之言耶?何获见之早,而受教之晚也!今某受牒湖外,偶未整装,幸会台旆,出抚江左,载迂麾节,归省亲庭,和易雍容,交际乡党,难得易失,殆谓此时。辄书所怀,俯伏舟次,杂文六篇,古诗一十首,以备贽见之礼。尘渎台严,伏深惶恐。
馆阁祭吕申公文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八、《鸡肋集》卷六○、《八代文钞》第三一册、《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维元祐四年月日,具官某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平章司空吕公之灵曰:呜呼!大人之德,如山如川,作镇九州,经营幅员。国有大人,君尊而荣,地有山川,气杰以灵。岂惟宝藏,百货所养,惟其高深,物则固往。善观国者,庶其在兹,无象太平,望而知之。季札观乐,兴衰以喻,见蘧伯玉,知卫无故。秦使入楚,楚宝为陈,昭奚恤在,知楚有人。楚卫区区,何足与谋?有是二臣,以雄诸侯。如虎在林,如龙在渊,何必风云,其威自然。小才近用,则不若此,方圆殊施,文武异事。一官得人,则一事行,比事得失,非国重轻。呜呼公乎,敦大中和,代天之工,道固逶陀。处厚持满,彊者莫先,清心守默,辩者莫前。是惟元宰,三公之德,岂如浅智,物我异职。魏公典筹,初不自务,既执弓矢,人服其能。徐公行义,亦既有常,世自奢俭,吾无低昂。巍巍两朝,盛德高名,内则国干,外则长城。沈几入告,成败先定,家人不知,矧复百姓。群言并进,不尸其德,使公议安,人享其泽。二圣统临,公秉政机,垂绅搢笏,百辟是仪。征繇不兴,盗贼先改,商贾阜通,九河输海。谓法未具,滋章已除,谓财未充,民气已舒。谓人未用,忠贤既立,谓远未宾,羌戎贡入。太平之功,可指日冀,人之无禄,天不憖遗。两宫震悼,庶民嗟咨,哀荣典册,礼盛一时。某等在廷,辱公品职,陶冶之功,无所归德。旂斿箫鼓,送公国门,摅词陨涕,侑此酒尊。尚飨!
答吕居仁书 其二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二、《杨龟山先生集》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辱问所疑,皆非浅陋所知也。然厚意不可虚辱,辄试言之,请自择焉。夫守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敬足以直内而已,发之于外,则未能时措之宜也,故必有义以方外。毋我者,不任我也,若舜舍己从人之类是也。四者各有所施,故兼言之也。道固与我为一也,非至于从心所欲不踰矩者,不足以与此,言志于道、依于仁,固无害。《中庸》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道固不可为也,然不示之以入德之方,则是以圣人望人,不容进学也。故卒曰:「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勿施于人,忠恕之道也。由是而求之,道不远矣。孔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然非圣人则不足以尽仁,而仁特未化而已。管仲之仁,盖称其功也。利贞者,言《乾》之性情也,《易传》可以究观之。夫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特发于言者,故于动天地,感鬼神,言近而已。来人立候书,匆匆作此。
忠毅向公墓志铭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某年月日,北寇袭陈,余时在行朝,得报,谓同列曰:「陈守向公必死矣」。为之废寝食者累日。未几讣至,人或问曰:「方今雄藩巨镇拥重兵弃城而遁者踵交于道,陈无高城深池以为阻固,以千百惰羸之卒,当天骄屡胜之兵,虽庸人知其不敌矣。避其锋而去,宜无不可者,何自而知其必死也」?余曰:「公之忠贯白日,非死生祸福能易其操者,其素行然也。余以是知之」。闻者莫不钦叹。其孤将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某原,以通判潼川府朱震之状来请铭。余告之曰:公之仗节死义有谏臣之章,议行易名有太常之诔,褒赠之典,布在天下,其勋烈不待余言而传也。然公自筮仕以来,所至皆有风绩可书,世人或未知之也,亦不可湮没而无传,乃叙而铭之。公讳子韶,字和卿,故相文简公之曾孙,钦圣宪肃皇太后之再从侄也。世为开封人。曾祖讳某,故任国子博士,赠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曾祖妣李氏,封太夫人。祖讳某,故任西京左藏库副使。祖妣王氏,封太原县君。考讳某,故任太中大夫致仕,赠通奉大夫。妣夏侯氏,封硕人。公生而有异禀,不妄嬉戏,庄重如成人。比志学,即游贤关,清约如寒士,人不知其为相门后族之子侄也。其强学自励,至焚膏继晷不少懈,同舍相与语曰:「君子之于学也,息焉而后能安其学,君何自苦如是」!公愀然对曰:「家门衰替,敢不彊勉,而自惰乎」?如永嘉刘安节辈,皆伊川先生之门人,有识致,讶其语,因问之曰:「公家富贵闻天下,二郡王日奉朝请,仕于中外,以材望显者甚众,何谓家门衰替也」?公曰:「先丞相事业寂寥久矣」。安节壮其言,引为忘年交。元符二年,与国学荐,钦圣闻之喜甚,补假承奉郎。三年擢进士第,唱名集英殿,钦圣登紫云楼,密令宦者引公至楼下视之,翌日赐赉有加。注保州司法参军,有旨改承事郎,皆特恩也。差监在京炭场,会有族人除太府卿,以亲嫌罢,改授签书荆南府节度判官厅公事。是时公方冠,初未更事,而练达政体如素官者。知荆南马瑊器其才,府事多赖之。瑊去,董必代。公尝具袍笏,而必以短帽束带见之。必为人简严,属吏无敢忤其意者,公移书责之,不少屈。秩满,知苏州吴江县。苏人私铸黄钱,流布一路,诸邑听民自便,郡守是之。公独以为不可,为书极言其害,下令禁切之,一县无敢犯者。中司论其事,诏置狱绳故纵之吏,诸邑皆曰:「太守之命也,吴江令尝力争以为不可,书具在」。公闻制使来,自谓理须被逮,即具舟束装以俟,吏及门即行。初,太守意公以抗论不从为功,比公至,卒无一言及太守者,守甚德之,而后信其为仁人君子也。狱成,自太守而下皆贬秩,公独赏一官。其后太守孙公杰召诸邑会议,欲一大保置一鼓楼,保丁五人,以备巡警,盗发则鸣鼓以相闻。公曰:「一大保二十五家而已。如吴江外镇有合境不过五里者,无虑数百家。若二十五家置一楼,则不可胜计矣。又以数十人持梃更巡,则其间不无彊悍不逞者递相侵陵,则斗争自兹始矣,不可为也」。郡守意欲必行之,不从,公持之益坚,逾月不能决。同列厌苦之,谓公曰:「不若禀令而归,到县则措置在我矣」。公曰:「不可。禀令归而不行,则有司得以慢令罪我矣」。久之,卒如公议。大观二年,除开封府右曹参军,明年,转朝散大夫。李彪欲言蔡京擅权误国,书草具未上,有告其事者。丞相何公取旨下彪开封狱,有司谓彪谤讪大臣,欲置之重典。公方初来,力争之。李孝寿尹开封,依违不断。丞相张公用公议,薄彪罪。已而京复相,御史论彪狱不当,乃流彪海岛,李孝寿已死,追所赠五官,更追三官。公时已去职监在京进奏院,追三官,停任。四年,叙朝散郎、监保州盐酒税。五年,以建储赦,复朝散大夫、提点信州太霞宫。未几除知虢州,不就。六年,差主管西京外宗室财用。外宗室之法,未出仕者计口给食,至是有养子以增数者。公与同官高大中论曰:「财用不足,患之细也。蓄养他人子,则本支乱矣」。公乃建议为之措画,以去其弊,宗室财用以黄河退滩地、淮浙围田及常平赡学所不取者充。案牍隔远,吏缘为奸,隐漏不可胜计。公手自翻阅,尽得其情,量入为出,无匮乏之患。判外宗正赵士暕常患不及,公笑而不答。他日出其大数,沛然有馀,士暕服其明焉。七年移管南京外宗室财用,俄复还旧任。宣和元年,除知虔州,又除知建昌军,未赴,除夔州路转运判官。朝廷议罢新开边郡,公条陈利害,请罢溱、播、思、珍四州,反其县。同官谓珍不可废,公争之不能得,乃罢三州,而珍州至今以为不便。久之,泸南帅刘亚夫复用夷冉万耍议,请开溪州路南通辰沅,西抵泸戎,置一州二县。诏发潼川府及夔州两路兵输钱粮,辟官属。泸南遣南骑兵至涪州,责钱绢甚急。公率同官王蕃论奏其事,蕃意难之。公曰:「若有疑,某自具奏」。蕃乃同上疏曰:「顷年庞寅孙守夔,创开边隙,是时欲建溪州,冉万耍曰险阻深僻,不可为郡县。今万耍与冉蛮老以仇怨相攻,乃更建议开路。且路之所经者十有一族,而七族被诱,四族不出。四族者,蛮老在其中。又有蛮由册一族,以人为粮。彼万耍意在报仇,假官军以杀蛮老耳。且自昔蛮人纳土请置州郡,必先通路创屋,以俟王人官司遣人相视,然后调兵储粮,经理其地。今请吏者未集,山溪未通,遽遣王师深入不测,是委肉于饿虎之蹊也,事大不便」。奏方上,而大役已兴矣。郡邑骚动,萧然烦费,人心震恐,识者危之。公又为书上二府、申御史台,极陈开边徼置州县以蛮夷弊中国之害,争论甚力。俄得可报,亚夫削官,其役遂罢。夔路廉访使者曹东请筑瞿唐关,乃唐夔州故基也。山岭越溪谷,楼橹城壁费甚广,请置兵三千屯守,公申尚书省曰:「世乱则守险,世治则去险而居平陆。守险者所以固强圉,居平陆者所以杜觊觎。故前代割据夔州,附瞿唐关,本朝削平僭乱,丁谓、薛颜乃移夔居鱼腹以就平土。今无故劳民费财,而起战争,又屯兵于外,太阿倒持,若一夫开关奋臂,则夔州无兵可抗,非久长之利」。东怒,欲以他事中公,竟不能,而瞿唐关止因其旧而增葺之,卒如公议。六年,使还,入对延和殿,首荐寒士,上皇颔之,曰:「进贤受上赏」。当路阻格之,不报,除知蔡州。下车,去贪暴,屏巨猾,宽逋负,举下吏可任以事者。然后兴学校,延见儒士。有县令狃旧例献遗利以入公帑,公判其状付州学养士。前守计份议开小河泄积水,功大不能就。公论其非于部使者,曰:「小河浅狭,不足容诸水之入,徒费财力,有害而无利」。乃罢其役。八年,主管亳州明道宫,除知徐州。靖康元年,近臣荐公材堪出使,除京东转运副使。户部尚书聂昌以国用不足,讽诸路进羡馀。知密州郭奉世与昌有旧,进万缗,昌荐诸朝,请赏之,以劝天下。公劾奉世曰:「一路财用,有馀不足相补。设使密有馀财,当具数闻,部使者通融计会,资兵吏之费。安可不恤大计,不顾他州,进通用之财,徼非道之宠?不罚奉世,无以惩奸,而主计近臣首开聚敛之端,浸不可长」。士论韪之。于是有旨下京东治其事,会昌入副西枢,故事不竟,奉世罚金而已。山东久苦李彦暴虐,朝廷初罢梁山泺税、燕山夫钱,黜兴利之臣。民凋瘵未复,盗贼相煽野聚,公条具民间利病十馀事上之。丁通奉忧,解官,与诸弟居淮宁府。会蔡州缺守,州人邀使者马首,愿得公三年,使者上其事,而蔡已除新守矣。乃起复就除知淮宁府,公三拜章乞终丧,不许。公视事六月,寇兵至陈,公率诸弟城守,励战士,开谕百姓,曰:「汝等坟墓之国,去此何之?吾与汝当以死守之」。城昼夜攻急,公亲擐甲胄,冒矢石,遣其弟子率赴东京留守司乞援。兵未至,寇益众,城陷,公犹率众巷战,力屈被执。渠帅坐城,欲降之,酌酒于前,左右按令屈膝,公植立不动,戟手骂之,遂见害。时年五十,实二年二月二十二日也。有陈掞默记其处。公弟中奉大夫、新知唐州事子褒,朝请郎子衮,迪功郎子某,皆见害,家已破散,掞入其府,取公诰敕藏之。季子鸿六岁,乳母抱去,遇寇兵,夺其母,弃儿井中,有出之者,兵又击之,一夕复活,他日过,复抱藏民家。后公子沈奔丧,乃得公遗骸并诰敕及鸿以归。后二年,子率守仪真,遣人至淮宁访寻得公季女于民家,时年十一。娶夏侯氏,封令人,先公八年卒。男十人,女五人。让,将仕郎。混、汋及三女早亡。护,将仕郎。溥,通仕郎。涖、溥、瀚及洛、汝为寇骑所掠,未知所在。沈,登仕郎。鸿以褒典补将仕郎。孙女一人。谏官上疏曰:「臣伏闻去冬夷人入寇,诸路守臣或望风逃遁。杰然以忠义自奋,誓以死守者,陈州之向子韶是也。至城陷,犹率众巷战,与介胄之士同毙于兵革之下,行道之人称颂咨嗟,忠义之士愤发激昂。愿下明诏褒子韶忠义之节,优加爵秩以旌显之,搜求其后而锡赉之。天下闻风,孰不踊跃奋厉,为陛下尽死节乎」?五月二十七日,有旨赠三官四资,本宗有服亲将仕郎。时秀州兵乱,害武功郎、江东西路经制司书写机宜文字辛安宗,有旨赠五官,与六资恩泽。谏官再上疏曰:「今戎事未息,一赏之行,万众观听。朝廷出于无心,而见闻者妄意轻重。又向迩来守土之臣,望风奔避者不可一二数,如子韶城陷犹能身率馀兵巷战致死,诚可载之信史,无愧古人,以励臣节。一时恩赠,所宜特厚,岂当更居安宗之下」?于是诏增二资恩泽,特赠通议大夫。久之,有言「用兵以来,仗节死义者甚少,朝廷所以风励之有未至也。望明诏礼官,凡临难不屈死节昭著者,特赐之谥,使得垂名不朽,亦风励节义之一端也」。太常以公名闻,有旨赐谥「忠毅」,闻者耸然以为效忠义之劝。公为人端悫夷易,不事表暴,一言之出,洞见心膂。通奉公笃于惇族,公承其志,率诸弟分俸以均给本房之未仕及待阙者。远方珍异,必以时至。通奉有疾,衣不解带。与人交,主于忠信,不为浮文末礼,以投众人耳目。书尺不过一幅,语严而意尽。所至必与君子长者游,暇则观书,门无杂宾。与人议论匪一,然必反复曲折归于至当。发为辞章,典雅温厚,有唐词人之风。自始仕,由幕职至县令,退为筦库,进而处刺史二千石,一以诚意为主,不以色辞假人,故居官可纪,去必见思。至其陷大难,临大节而不可夺,非苟然者,盖其胸中素定也。高才远识,未究其用,而遽至此,呜呼,命矣夫!铭曰:
狄人侵疆,横流稽天。取义舍生,维公则然。秉节不渝,几至覆宗。昊天不闻,罹此鞠凶。季子之幼,亡而复存。神实相之,将大其门。褒赠之荣,永光窀穸。忠毅之名,千古无斁。
谢京畿都运启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八、《跨鳌集》卷二五
右,某承尚书省劄子;奉御笔令閤门引见上殿讫,蒙恩除前件差遣者。幕府备员,需头剡荐。清閒奉对,获瞻咫尺之颜;涣汗疏恩,叨被光华之选。仰惭临遣,内省逾涯。窃以士虽志于有为,道固伸于知己。见信未笃,乞怜固难。明月夜光,反贻按剑;高山流水,或失知音。至半涂而止者有之,以一人而毁者多矣。自非高谊,孰振古风?待遇以始终不倦之诚,成就以今昔非常之遇。责不闻于求备,誉或几于过情,用以所长,勉其不至。岂特教诲饮食之事,曲尽卵翼生成之恩。旷世未闻,于今独见。恭惟盛德,施及鮿生。某也结约无奇,颛愚有素。盍各言志,曾微平日之高谈;无所取材,固绝青云之素望。徒以登龙之旧,每怀附骥之诚,知遇攸深,提撕加重。西州帅幕,已玷揄扬,外计宾筵,复从辟召。漫殚夙夜,何补涓埃。空羞鼠技之多穷,自是铅刀之终钝。顾惟瘝旷,方切惊惶。岂期一鹗之飞章,遽有九重之论荐?主知素厚,帝席为前,惟言听而计从,故朝奏而暮召。恭闻俞旨,入对清光。仰承圣问之周询,实出公言之推重。除书下逮,器使过优,分右蜀将漕之权,付一路按临之职。资忠移孝,固宜叱驭而行;激浊扬清,敢怠登车之志。重惟冗散,不称选抡。向匪提衡,孰与为地。此盖伏遇某官公朝重器,名世宗工,忠嘉上简于帝心,闻望久谐于舆论。至诚乐育,敦先生长者之风;登贤选能,见君子成人之美。圭璋特达,金石不渝。故于藻鉴之公,必尽维持之力。致叨忝冒,出自荐扬。某谨当只奉诏条,永肩趣操,尽用平时之教诲,庶几异日之功名。虽惭国士之知,敢事众人之报。
宣州谢上表 宋 · 贾易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八、《皇朝文鉴》卷七○
信而后谏,愧无平仲之言;罪不容诛,误脱成汤之网。屈严科而赋命,畀善地以宁亲。圣泽隆宽,自古未有;愚心感激,欲报何从?伏念臣蔽蒙之人,迂阔于事,以直道为敬天之实,以诡情为骇俗之非。杀其身有益于君,行之无悔;见其利不顾其义,死莫敢为。知万折而必东,故三已而无愠。汲黯之戆,宁免世嫌;子文之忠,盖出天性。窃服两宫之知遇,稍希八彦之激昂,故有横逆之来,曾无左右之助。口欲清而愈浊,外无正而不行。独伤忠敬之难明,亟比欺诬之重坐。既免投于荒裔,仍择处于近藩。风俗休戚,在所渐摩;朝夕旨甘,得其顺适。道固隆于善贷,恩尤著于曲成。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听德惟聪,使臣以礼,兼洪覆无私之运,均大明遍照之神。谓好言利病者,有区区忧国之心;谓不事权贵者,非汲汲谋身之辈。方免官而从众,竟薄责以劝忠。臣敢不敬体惠慈,退加修省,凡正心而诚意,必明辨而笃行。金石可磨,底慎子臧之达节;死生不变,庶几徐邈之有常。殚夙夜治民之劳,全始终报上之志。
达则兼善天下 北宋 · 刘安节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二、《刘左史集》卷三
君子之学未尝不以天下为心,以天下为心则天下亦犹我也,岂独私善其身而不与天下同之哉?穷而在下,则道固不可行也,善己而已矣;达而在上,则道可以有行也,岂得不推所以善己者善天下乎?孟子曰「达则兼善天下」,此之谓也。呜呼,君子之所以待天下者,可谓仁矣!人之所以亲且爱者,莫若吾之身。古之人亲爱其身,兢慎恐惧,不敢以不善加焉,以为天之所以与我者,莫不有仁义礼智信五者之善也。君子以仁善其身,非仁不居;以义善其身,非义不由;以礼善其身,非礼不动;以智为身之烛,以信为身之符。父子则有亲,君臣则有义,夫妇则有别,长幼则有序,朋友则有信,吾之所亲爱其身而善之,其自厚如此。至于达而治天下,岂他求哉?亦以吾所以善乎己者善之而已。推吾仁以善之,使天下莫不仁也;推吾义以善之,使天下莫不义也;推吾礼以善之,使天下莫不有礼也;推吾智以善之,使天下莫不有智也;推吾信以善之,使天下莫不有信也。以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长幼之序,朋友之信,凡吾昔之所以善其身者,今则无一不与之同。天下之不善也,吾亦若不善其身之为忧;天下之皆善也,吾亦若善其身之为乐。天下之与吾身,以分观之则不同,而君子之所以兼善之者,未尝有异,然则君子之用心,岂不亦仁且厚乎?伊尹处𤱶亩之中,汤三聘之而不就,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伊尹之心,方其聘而未就也,若将终身,至于幡然而改,则自任以天下之重而不辞。非其始怯而终勇也,穷达之分不得不然尔。若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可以独而不独,君子以为犯分;可以兼而不兼,君子以为茍禄。犯分不义,茍禄不仁,二者君子所以不为也。
予顷还自海外夏均父以襄阳别业见要使居之后六年均父谪祁阳酒官余自长沙往谢之夜语感而作 北宋 · 释德洪
押词韵第四部
一昨游京华,坏裓变尘土。
思归念云山,夜梦亦成趣。
故人骤登庸,时时宿西府。
如鸟得所栖,倦适忘飞去。
从中奇祸作,失声惊破釜。
三年王海南,放意吐佳句。
归来骇丛林,冠巾呵佛祖。
突兀刺世眼,所至遭背数。
夫子独凛然,高谊照寰宇。
哀怜欲收拾,奋髯排众怒。
岂惟子义世,独有孔文举。
此恩无陈鲜,岁月有今古。
朅来湘楚游,坐阅六寒暑。
今年中秋夕,水宿青蘋渚。
谁持一纸书,剥啄叩蓬户。
呼灯得款识,扶(原作失,据武林本改)床喜而舞。
开书有新诗,喜事遽如许。
丽如春湖晓,月映蔷薇露。
笔力回春工,彷佛失风度。
湘江三百里,款段沿江路。
岳色满征鞍,疾驱那敢顾。
朝来真见之,了非梦时遇。
堂堂千人英,要是干国具。
龙蛇吁莫测,涔蹄聊蹇寓。
道固有晦显,会看跨云雨。
天下张荆州,四海陈合浦。
当时寂寞滨,皆获陪杖屦。
今又从公游,楚山更佳处。
诗成倚峿台,天风吹笑语。
祭郭太尉文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一、《石门文字禅》卷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公起徒步,丝絇入侍。遂断国论,危言谠议。在妒忌中,刚而有礼。天子敬之,爱等昆弟。虽无知名,民阴受赐。如汉子房,如唐陆贽。人众胜天,觉中妒忌。公笑径去,道固如是。一斥不复,而又早世。奸邪色矜,天下陨涕。我初闻讣,中夜而喟。公之精神,与天终始。宜终功名,宜身富贵。乃殁瘴乡,又寓旅邸。人之奇祸,至此极矣。唯德是辅,殆虚语耳。天定胜人,果不容伪。妒忌伎穷,反自相噬。邪正日分,晓如泾渭。今馀十年,归骨万里。我昔观光,混迹都市。游公卿间,如梁宝志。公每延礼,忘其势位。我亦径造,必至卧内。兵卫如云,不敢呵止。爱憎相夺,有万赞毁。坐尝厚善,囚我棘寺。几失头颅,终禦魑魅。敢期白发,奠于湘水。世相新奇,习为巧士。教训谄谀,钩取禄利。貌虽光泽,行可愧耻。闻公之风,面热颡泚。吾闻阴德,荣亨必至。不身尝之,当在其子。格言不欺,果见伟器。沐浴道德,冠冕仁义。定世其家,行矣是似。则公之生,亦何尝死。
尹焞除崇政殿说书告词(绍兴五年十一月) 宋 · 朱震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尹和靖集》卷首
敕和靖处士尹焞:先王之道,具存方策,非得深纯笃厚之士,传其师学,敷绎于前,则道固隐而不彰矣。朕博求硕儒,发明治要,闻尔安贫乐道,澹然无求,执德不回,久而益固,是用縻以好爵,列之经帏。勉从弓招,副朕虚伫。可特授左宣教郎,充崇政殿说书。绍兴五年十一月初八日。
李彪换给父阵亡恩泽付身制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六五、《苕溪集》卷三三
敕具官某:向者尔父奋身抗敌,死于忠义,恩逮其子,既阅岁时,申锡命书,以光存殁。可。
谢郓帅王待制辟司录启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一、《浮沚集》卷五
当其失职,众所弃捐;乃于穷时,独被收采。义与寻常而加重,感沦方寸以弥深。伏念某受数多奇,居閒少仕。行不俟驾,盖人臣莫敢有其身;出以为时,故君子亦欲行其义。志虽大而无当,道固迂而难逢。匪九泉之是谋,亦三黜之奚怨。独志业之未就,邈岁月之忽徂。亦已焉哉,不作周公之梦;聊且尔耳,将求范蠡之舟。属东南之寇攘,蹇去留之道阻。迍邅多故,流落殊方。百病咸生,千金散尽,苟将免死,孰不为贫。方滞念之纷如,朅嘉招之俯及。捧檄而喜,载怀三釜之悲;承命即行,敢负百金之诺。此盖某人怀忠信而近厚,敦故旧而弗遗。欲四海之举安,况一夫之失所。激颓风于难进,拔寒流以事君。虽匪其人,盖亦有意。老而弥劭,勉吾信之未能;穷且益坚,期民安而为报。
宋故左朝奉大夫提点杭州洞霄宫章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六、《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三、《经义考》卷一二二
公讳縡,字伯成,姓章氏。世家豫章,后徙建安。南唐时,公之高祖赠太师讳谷者,以文辞举进士第一,而官不显。江南国除,太师之子孙又以儒学大其家,而雄俊魁垒、豪杰伟异之人出于是。宰相郇公、申公、枢密秦公,仍世为将相,高牙巨毂,尊显三朝百馀年间。章氏之有籍于朝廷者,或以文章擅天下,或以才能任事于时,比比有焉。公故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中太一宫使、赠太师秦国公讳楶之子,礼宾副使、赠太尉讳访之孙,尚书刑部郎中、侍御史知杂事、赠司徒讳频之曾孙。太尉公又徙苏州之吴县,今平江府也。公生而累世富贵,独简俭守家法,沈厚寡言笑,怡怡衎衎,若不自持。至于循道守官,则未尝屈意变节于一人,盖矫然壮者也。公仕为尚书郎,与二弟中大公综、修撰公綡同时奉朝请。一日,宰相蔡京召公兄弟过其家,京曰:「秦公捍边,威名震西州,凛如也。上方谋帅,有事于灵武,纂父之业,将在诸郎矣」。公笑答曰:「越人善泅,生子方晬,其母浮之水上而责以父之能,未有不溺死者也。战,危事也,当属能臣,非某兄弟所敢知也」。京始不说。其后提点淮南刑狱、权扬州事,时朝廷铸大钱当十,已而改当五,旋复为三,令下之日,市门昼闭,人持钱求束薪斗米,至日旰莫肯售者。公饬市易务出小钱,纳百贾之货,又檄庾官粜仓粟,以大钱售之,尽十日止。州民相视,以手加额,曰:「微公,吾属亡如矣」。榷货务更盐钞法,以笼天下之财,而钱聚于京师,至不可校,已而新钞出,则旧钞弃不用,一时豪商大贾索然为流丐,至有赴水火而死者。时公兼领盐事,行次仪真,王中立而下四十人遮道泣诉。公按所持钞为钱以千计,凡三十万,公哀之,奏言钞法误民,请如约以示大信。书上,降两官冲替,与远小监当差遣。会公弟綖中飞语,逮系诏狱,部使者承指劾公尝奉行钱币不如诏者,并以公属吏,又追三官勒停。公之言行遇事乃如此,而世方概以文法操切群下,以故坎𡒄不得意,遂至于老死,为可惜也。享年六十有六,以宣和元年三月甲子,以疾终于平江府之私第。明年十二月癸未,葬于临安府临安县国昌乡前固村之原。后二十二年,当绍兴十一年,公之子、从政郎、信州上饶令芑,状公官寿世次来请铭。某念方抵罪废锢,而铭卿大夫功德,宜属当世有名位能文章者,以传信于后,遂以辞,而五反不获命。某顷尝读公《饯校书郎龚况》诗,有「船尾淮山青未了,马头隋柳绿相迎」之句。钦诵三叹,以未识公为恨。后修撰公以女归某,而公下世久矣,内外属人犹能道公行事如状所云,遂序而铭之。公少颖异,不类儿童。年甫九岁,秦公得古碣数百言,口授一再,公已成诵。既冠,入大学,文艺烨然,最其列。时中书侍郎张公璪判国子监,得公《周官议》十六篇,读之叹曰:「非近世之时文也」。中熙宁九年进士第,调卫州汲县主簿。汲俗陋不喜儒,公佐其令立学,兴邑民之秀者,而汲人好学自公始。以最升雄州防禦推官、知恩州录事参军。郡掾綦君以事触部使者,将抵罪,属公傅致之。公白掾无罪,使者怒,欲并按公,公持之益坚,遂两已。元祐三年,用举者改左宣德郎、知邠州三水县。秦公为陕西转运使,以嫌自列,改知越州萧山。公治县以爱利为主,教条宽简,不为表襮以峙声名。殖善柔,戢奸暴,视遇皆有理。久之化服,争讼几息。公尝疾病,邑人奔走佛祠,炷芗于臂为公请福者不可胜数。太守钱协上其状。会秦公守越,遂不报。谢景温帅泾原,奏公干当公事。九年,范纯粹帅鄜延,又奏公干当公事。绍圣三年,除高密郡王大小学教授。宗室召燕饮,独不往。执经据一席,容貌矜严,诵说有法,宗子尊惮之。迁宗正丞。太上皇御极,提举江南东路常平。奏对称旨,留为开封府推官。以秦公薨去位。卒丧,除尚书祠部员外郎,俄迁户部郎中,出为提点淮南东路刑狱,公由是得罪。公学博而辨于文,自少年擢名第,益自负,不肯碌碌。初,主汲县簿文,潞公一见器之。范纯粹一世名臣,亦扳公自助。许将辅政,议欲荐公,公以申公当国,辞不就,其厉志如此。至崇宁中,始进位于朝,而蔡京擅事,稍树党、排恨异己者,公独嶷嶷特立,不少贬,中书侍郎刘逵尤喜之。会京免相,凡所兴除不便于民,一切疏罢,而公从旁赞其决。逵,秦公婿也。已而京复进,遂诬綖以中逵,公又羁置秀州。交亲唁,公曰:「道固如是」。无怨悔之色。政和元年,复故官,提点成都府路刑狱。公以母秦国太夫人和氏年八十五,丐近地,诏徙京东东路。而故相余深守青社,深,京所厚也,公益不乐。明年,丁秦国忧,忧除,请奉祠提点江州太平观。秩满,再请为杭州洞霄宫,自是不复言仕,闭户治书,绝口不谈世事。间从尝所往来赋诗饮酒自娱。晚年诗律益高,清淳雅健,有唐诗人之风。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积官至朝奉大夫。娶何氏,尚书屯田员外郎辟非之女,封同安县君,新制行,改宜人。生二男子:曰芹,朝奉郎、尚书驾部员外郎,后公八十三日卒;次即芑也。五女皆嫁为士妻。孙男三人:曰承道,右迪功郎、徽州绩溪县主簿;曰汉寿、曰渭寿。公事君亲,友诸弟,待宗族朋友,一出于至诚。对吏民必称名。子弟候安否,不正衣冠不见。未尝以细故笞责奴婢。故当世推为钜人长者。外氏十二丧在殡,贫不能举,公纳何氏数月,尽斥奁具以葬。司谏陈瓘以言事切直触权贵人怒,贬通川,再贬台,宾客不敢过其门,公驰轻舟逆于道,为具装,追饯出境。呜呼!色厉内荏,譬诸小人,孔子以为盗。公大度恢然,尤无适莫,若可欺以其方,而见义勇往,所谓天下健者,莫能过也。铭曰:
大儒小儒,禹行舜趋。陵麦青青,其口诗书。黔驴孔硕,慭慭莫测。一怒而踶,虎搏而食。孰如公贤,人貌而天。抑首吐气,似不能言。襮顺里方,不耀其光。仁人之勇,君子之刚。其刚烈烈,以节自发。屹若丘山,万夫莫挽。尚有典刑,厥闻惟馨。刻铭著之,以诏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