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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传之1187年5月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象山集》卷一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鹰潭市贵溪市应天山
春末在郡城阅邸报,窃知已遂改秩,自此进用,吾道之幸,敢不赞喜!
吾人仕进自有大义,所贵乎学者以明此义耳。
不学者固不足道,号为学者而又牵于俗论私说,则是义犹未明,私犹未彻耳。
来教谓不可为外面扰动,是矣。
若眄眄然顾流俗之议论,则安在其为知道明义也。
计利害,计毁誉,二者之为私均也。
大哉,圣人之道!
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
天之所以为天者,是道也。
故曰「唯天为大」。
天降衷于人,人受中以生,是道固在人矣。
孟子曰「从其大体」,从此者也。
又曰「养其大体」,养此者也。
又曰「养而无害」,无害乎此者也。
又曰「先立乎其大者」,立乎此者也。
居之谓之广居,立之谓之正位,行之谓之大道。
非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则何以为大丈夫?
传之气质恢乎似道,顾恐不志其大,而临深为高,加少为多耳。
愿益勉旃,无苟自画,则吾道幸甚!
杂说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六、《象山集》卷二二
皇极之建,彝伦之叙,反是则非,终古不易。
是极是彝,根乎人心,而塞乎天地。
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
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
是非之致,其可诬哉!
虽然,苗民之弗用灵,当尧之时则然矣。
逮舜受终,而未有格心,乃窜之于三危。
又数十载,而禹始受命,爰有徂征之师。
夫以之圣,相继而临天下,可谓盛矣。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而蠢兹有苗,侮慢自若。
不要诸舞干七旬之后,而论于其不恭自贤之日,则违应之理,殆无證于此矣。
周自后稷积仁修德,其来远矣,武王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以有天下,而商之顽民,乃至三世而弗化。
天之所以与人者,岂独缺于是乎?
苗顽之于唐、虞,商顽之于成周,可诿曰寡。
乡原,夫子所恶也,而人皆悦之。
杨、墨,孟子所辟也,而言者归之。
夫子受徒久矣,而颜渊独为好学。
其后无疑于夫子之道者,仅有曾子
夫子没,而子夏、子游、子张乃欲强之以事有若。
自夫子不能喻之于其徒,曾子不能喻之于其友,则道之所存亦孤矣。
呜乎!
是非之决,于其明,不于其暗,众寡非所决也。
苗民之未格,商民之未化,乡原之未知其非,杨、墨之未归于儒,子夏、子游、子张之徒,未能克己而复礼,彼其私说诐论可胜听哉?
揆之至理,则是所谓不善者也,是所谓不明者也,是其所以为非者也。
苗民之格,商民之化,乡原而知其非,杨、墨而归于儒,子夏、子游、子张之徒,一日克己而复礼,则是非之辨判然明矣。
是理之在天下无间然也,然非先知先觉为之开导,则人固未免于暗。
故惟至明而后可以言理,学未至于明而臆决天下之是非,多见其不知量也。
纯乎其善,纯乎其不善,夫人而能知之也。
人非至圣至愚,时非至泰至否,固有所不纯。
有所不纯,则其大小、本末、轻重、多寡、表里、隐显、始卒、久近、剧易、幸不幸之变,非至明谁能辨之?
有善于此,至大至重,宜在所师,宜在所尊,而以其有不善焉,而其善不遂,其事不济,举世莫辨,而反以为非,反以为惩,岂不甚可叹哉?
念虑之正不正,在顷刻之间。
念虑之不正者,顷刻而知之,即可以正。
念虑之正者,顷刻而失之,即是不正。
此事皆在其心。
《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
然心念之过,有可以形迹指者,有不可以形迹指者。
今人有慢侮人之心,则有慢侮之容,慢侮之色,慢侮之言,此可以形迹指者也。
又有慢侮人之心,而伪为恭敬,容色言语反若庄重,此则不可以形迹指者也。
深情厚貌,色厉而内荏者是也。
可以形迹指者,其浅者也。
不可以形迹指者,其深者也。
必以形迹观人,则不足以知人。
必以形迹绳人,则不足以救人。
非惟念虑之不正者,有著于形迹,有不著于形迹,虽念虑之正者,亦有著有不著;
亦有事理之变而不可以形迹观者;
亦有善不善杂出者。
比干之忠则可见,如箕子佯狂,微子适周,不可谓之不忠。
曾子孝则可见,如舜不告而娶,不可谓之不孝。
此是事理之变,而不可以形迹观者。
匡章之得罪于其父,乃在于责善,此是善不善杂出者。
通国皆称不孝,则便见匡章不得。
孟子乃见得他善不善处分明,故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
常人不能知此等处,又未足论。
世固有两贤相值而不相知者,亦是此处,如老泉之于王临川东坡之于伊川先生是也。
文王孔子四圣人,圣之盛者也。
二典之形容,《诗》、《书》之形容文王,《论语》、《中庸》之形容孔子,辞各不同。
诚使圣人者并时而生,同堂而学,同朝而用,其气禀德性,所造所养,亦岂能尽同?
至其同者,则禹、益、汤、武亦同也。
夫子之门,惟颜、曾得其传。
颜子之贤,夫子犹曰「未见其止」,孟子曰「具体而微」。
曾子则又不敢望颜子。
然颜、曾之道固与圣人同也。
非特颜、曾与圣人同,虽其他门弟子亦固有与圣人同者。
不独当时之门弟子,虽后世之贤,固有与圣人同者。
非独士大夫之明有与圣人同者,虽田亩之人,良心之不泯,发见于事亲从兄、应事接物之际,亦固有与圣人同者。
指其同者而言之,则不容强异。
然道之广大悉备,悠久不息,而人之得于道者,有多寡久暂之殊,而长短之代胜,得失之互居,此小大广狭、浅深、高卑、优劣之所从分,而流辈等级之所由辨也。
《书》疏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
天体圆如弹丸,北高南下。
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下三十六度,南极去北极直径一百八十二度强。
天体隆曲,正当天之中央,南北二极中等之处,谓之赤道,去南北极各九十一度。
春分日行赤道,从此渐北。
夏至行赤道之北二十四度,去北极六十七度,去南极一百一十五度。
夏至以后,日渐南至。
秋分还行赤道,与春分同。
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去南极六十七度,去北极一百一十五度。
其日之行处,谓之黄道。
又有月行之道,与日相近,交路而过,半在日道之里,半在日道之表。
其当交则两道相合,去极远处两道相去六度
此其日月行道之大略也。
黄道者,日所行也。
冬至在斗,出赤道南二十四度。
夏至在井,出赤道北二十四度。
秋分交于角,春分交于奎。
月有九道,其出入黄道不过六度,当交则合,故曰交蚀。
交蚀者,月道与黄道交也。
苟无所蔽,必无所穷。
苟有所蔽,必有所穷。
学必无所蔽而后可。
学不亲师友,则《太玄》可使胜《易》。
主于道则欲消,而艺亦可进。
主于艺则欲炽而道亡,艺亦不进。
以道制欲,则乐而不厌。
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
有有志,有无志,有同志,有有志。
观鸡与彘,可以辨志,絷猿槛虎,可以论志。
谨微不务小,志大坚强有力,沉重善思。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千万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千万世之后,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东南西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近世尚同之说甚非。
理之所在,安得不同?
古之圣贤,道同志合,咸有一德,乃可共事。
然所不同者,以理之所在,有不能尽见。
虽夫子之圣,而曰「回非助我」,「启予者商」,又曰「我学不厌」,舜曰「予违汝弼」,其称尧曰「舍己从人,惟帝时克」。
故不惟都俞,而有吁咈。
诚君子也,不能,不害为君子;
诚小人也,虽能,不失为小人。
宇宙内事,是己分内事;
己分内事,是宇宙内事。
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圣人固言仁矣,天下之言仁者,每不类圣人之言仁。
圣人固言义矣,天下之言义者,每不类圣人之言义。
圣人之言,知道之言也;
天下之言,不知道之言也。
知道之言,无所陷溺;
不知道之言,斯陷溺矣。
右贤而左能,德成而上,艺成而下。
道行道明,则耻尚得所;
不行不明,则耻尚失所。
耻得所者,本心也;
耻失所者,非本心也。
圣贤所贵乎耻者,得所耻者也。
耻存则心存,耻忘则心忘干宝《晋记》有耻尚失所之说。)
求处情,求处厚,求下贤,欲行浮于名,耻名浮于行先生因读表记书此语。)
正纯杂系念虑,清浊强弱系血气。
朱、均、,志不变也,非质不可变也。
苗格、崇降,圣人有以变其志也。
后世知有事而不知有政,知责详于法而不知责详于人。
学者规模多系其闻见。
孩提之童,未有传习,岂能有是规模?
是故所习不可不谨。
处乎其中而能自拔者,非豪杰不能。
劫于事势而为之趋向者,多不得其正,亦理之常也。
道譬则水,人之于道,譬则蹄涔、污沱、百川、江海也。
海至大矣,而四海之广狭深浅,不必齐也。
至其为水,则蹄涔亦水也。
常人所欲在富,君子所贵在德。
士庶人有德,能保其身;
卿大夫有德,能保其家;
诸侯有德,能保其国;
天子有德,能保其天下。
无德而富,徒增其过恶,重后日之祸患。
今日虽富,岂能长保?
又况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故君者所以为民也。
《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行仁政者所以养民。
君不行仁政,而反为之聚歛以富之,是助君虐民也,宜为君子之所弃绝。
战国之时,皆矜富国强兵以相侵伐,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
孟子推明孔子之言,以为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
推论既明,又断之曰:「人臣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
孟子在当时所陈者皆之道,勉其君修德行仁,劝之以閒暇之时明其政刑,自谓以齐王犹反手耳。
使孟子得用,必能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其朝,耕者皆欲耕于其野,商贾皆欲藏于其市,行旅皆欲出于其涂,天下之民尽归之,则无敌于天下矣。
此理甚明,效可必至。
当时之君,徇俗自安,不能听用其说,乃反谓之迂阔,可谓不明之甚也。
汉儒辩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东塘集》卷二○
或曰,汉儒五经之学,有功于圣人大矣。
余曰不然,作《汉儒辩》。
《儒林传赞》曰:「自武帝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讫于元始,百有馀年,传业者寖盛,支叶蕃滋,一经说至百馀万言,大师众至千馀人,盖禄利之路然也」。
圣人之经,以秦火而亡,以汉儒而杂。
亡之害在书,而杂之害在道,书亡而道固存,道杂而圣人之意泯矣,故亡之害小,而杂之害大。
呜呼!
理存而一说具,初不欲天下后世曰是经之有是言也。
某人以为如是,而某人以为如彼,今人以为此说,而后人以为彼说也,亦何尝一言而有二理,一理而有二说哉?
而汉儒以专门名家,以师说分授,人自为师,家自为学,矜私意以为书,逞臆决以立见。
且《易》一也,既有田何京房之学,又有施、孟、梁丘之学,复有张、彭之学。
《书》一也,既有欧阳氏之学,又有大小夏侯之学,复有孔、许之学。
至于《诗》、《礼》、《春秋》,其言某氏某氏之学不一。
圣人之作经,以一说具一理,一理之外了无歧论,岂某曰如是,而某曰复如彼哉?
今而曰某氏之学,是一说也,则又曰此某氏之学,是又有一说也。
故饰《易》文者,指箕子之「明夷」为万物荄滋之说,而或者又曰非古法。
能《书》传者,释「若稽古」至有三万馀言,而或者又讥其太过。
人各是非,互相诋訾,索新誇奇,以自表立,迄使天下后世智者慢其说而棼以臆见,凿者胜其说而附以奇论,蔽者守其说而胶于要旨。
甚至一经而有十家之训,一训而有异同之说,传注之学以千百计,纷纷籍籍,孰知统纪,皆汉儒有以基之。
盖如适乎荆榛之涂,旁斜曲直,纵其所向而不知悟,然其去通都大邑愈远矣。
然则汉儒专门立学之弊,其为滥觞如何哉?
班固赞之曰:「一经说至百馀万言,大师众至千馀人,盖禄利之路然也」。
呜呼!
汉儒之学,大略可见矣。
汎论学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四、《慈湖先生遗书续集》卷二
自古人之知道者寡,是以其言之害道者多。
就有知焉,有偏全,有浅深。
未全未深,其言犹有害道。
然则非圣人之书,诚难读。
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
今天下非圣人之书何限?
无非惑乱人心之具。
孔子之言,出于古者所记录,犹或失真,而况于非圣人之书?
其害道者多矣。
学者当先读孔子之书,俟心通德纯,而后可以观子史。
学者道心未明,而读非圣之书,溺心于似是而非之言,终其身汩汩,良可念也。
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
孔子之言出于学者之所记录,犹或失真,况于非圣人之书,其害道者多欤。
呜呼!
今天地之间,孔子之言无几,而非圣之书充栋宇。
非圣之言,知道寡。
道者而不尽其言,犹足以害道,然则害道之言满天下,不害道之言甚无几。
学者诚不宜汎观,必遭误惑。
唐虞有纳言之官,周有训方氏,《易》曰「正辞为是」故也。
百圣传授惟曰一「中」,初疑其肤近,疑其庸,又疑其若未免乎意,而百圣一辞,莫知其所为。
一日觉之,百圣之切谕明告,诚无以易斯。
人心即道,故大舜曰「道心」。
本无可疑,意起而昏,为非为僻,始知其有。
学者亦意起,又从而过之。
凡思凡为,皆离皆非,故告曰「中」,平平庸庸。
事亲从兄,怡愉恭敬,岂学而能,油然而生。
莫究厥始,莫穷厥终。
应酬万端,忠信全功。
「不习,无不利」,曾子谓之「皓皓」,某亦谓之「融融」。
道固不离乎常,故孔子曰「中庸」。
毋动乎意,清明在躬,自无所不通。
发育万物,人心所同。
学者通患,患在思虑议论之多,而不行孔子忠信笃敬之训。
学者初觉,纵心所之,无不玄妙;
往往遂足,不知进学。
而旧习难遽消,未能念念不动。
但谓此道无所复用其思为,虽自觉有过,而不用其力,虚度岁月,终未造精一之地。
日用云为,自谓变化,虽动而非动。
正犹流水,日夜不息,不值石险,流形不露,如澄止不动,而实流行。
予自三十有二微觉已后,正堕斯病。
后十馀年,念年迈而德不加进,殊为大害。
偶得古圣遗训,谓学道之初,系心一致,久而精纯,思为自泯。
予始敢观省,果觉微进。
后又于梦中获古圣面训,谓某未离意象;
觉而益通,纵所思为,全体全妙。
其改过也,不动而自泯,泯然无际,不可以动静言。
于是益信孔子学不厌,乃是「知及之」已后事,是谓用力于仁。
知者虽动,而得不动之妙,终未及仁者,常觉常明常不动之为至静。
孔子曰:「知者动,仁者静」。
予何敢言仁,用力于仁者也。
恐同志者复蹈前患,故备记如右。
「以舜大圣,而犹不知十二章之象,使禹明之。
孔子大圣,而犹不知鲁庙」。
此盖臆断之说,而后世之士耻于一物之不知,亦愚矣。
详于其所不必尽知,而略于其所不可不知,故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孔子吹律,自知殷后,此岂心思推测之所能至哉!
如日月自无所不照,如水鉴自无所不明也。
此心神明,有甚于日月水鉴。
孔子子路不耻缊袍之善,引《诗》「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
则其诵久矣,岂无以告孔子者?
子路既没,门人语及,始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于以见圣人广大虚静如天地。
程伯淳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
伯淳断然谓以清虚一大为天道,为以器言,甚善,非知道者,岂能道此?
然未能见《易大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圣人之言。
随世俗流传,而遂信此,亦有此未至。
伯淳谓颜子默识,曾子笃信,得圣人之道者二人也。
此语亦有未安。
谓二子得圣人之道,诚然,然不当谓一人默识,一人笃信。
信者必默识,默识者必信,自不当分裂。
又不详考「日月至焉」者,非得道何以言至?
所谓至者,必如颜子之不违仁。
所谓不违仁者,必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动静一贯,方可言仁,方可言至。
然则孔门得圣人之道者,亦不止二人而已。
伯淳言:「大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非在外也」。
斯言甚善。
伯淳言:「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神无速,亦无至」。
伯淳而后有此言。
伯淳谓「至诚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回造化」者,诚有此也。
伯淳名颢,门人尊之曰明道先生
伯淳谓穷神知化,化之妙者神也,又差矣。
何精何粗,何妙何不妙?
化即神。
或问仁,程正叔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
虽然,使未有《论语》、《孟子》时,无可类聚,又将若之何?
孔子未尝教人类聚,类聚体认,无非意路。
孔子曰「居处恭」,恭而已,无意也;
执事敬」,敬而已,无意也;
「与人忠」,忠而已,无意也。
微致意焉,即迂曲,即造为,即不正直,即不忠信。
所谓复礼,复我本有之礼。
三千、三百,经条明白,不劳作意。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亦何意之有?
正叔又言:「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四者,几曾有孝弟来」?
异哉,正叔之蔽一至于此!
孝弟仁义,名不同耳。
强立藩篱,固守名意,陷溺于分裂之学,障塞圣人坦夷之道。
孟子谓「徐行后长」,即之道;
以羊易牛,即王者之心;
发明孩提爱亲及长敬兄,为不学而能,不虑而知。
正叔分裂体用而言之,不可以为训也。
伊川谓:「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即是主一也。
主一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
是则只是中苦也。
人性自善,何必如此梏束?
孔子未尝如此教人,但曰「居处恭,执事敬」耳;
但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耳;
但曰「约之以礼」耳。
伊川之教固愈于放逸者,然孔子曰「过犹不及」,何则?
其害道均也。
或问:「荧惑退舍,果否」?
程正叔曰:「观宋景公不能至是」。
问:「反风如何」?
曰:「亦未必然。
成王一中才之主,圣人为之臣尚几不能保,非有动天之德不能至也」。
正叔未明道,故有此论。
人心即道,无所不通。
善心兴起如其真切,岂无感通之理?
正叔景公不能至是,又谓成王未必能然。
贼天下万世之良心,此说不可长。
与人同耳,其不善之心既足以感动灾异,则其善心岂不足以感动而消弭之?
不知道者,其轻有所立论哉!
濂溪《通书》亦尚有疵。
自明乎道者观之,可以一见决,不劳多议。
今自二程尊师之,其书盛行乎天下。
不得已,姑指众人之所未晓者言之。
濂溪曰:「元亨,诚之通;
利贞,诚之复于天下」。
至一之中,忽起「通」、「复」之异说,穿凿为甚。
又曰:「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
异哉,裂一道而三之。
诚未始不精,何必更精?
诚即神,神即几。
或曰诚,或曰神,或曰几,皆所以明道心之妙。
如言玉之莹,又言其白,又言其润,非有三物。
人之道心未尝不诚,未尝不神,其动之始曰几。
此万古人心之所同,非圣人独有之。
周子又谓诚、神、几曰圣人,是谓众人无之。
此正孟子所谓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谓民不能者贼其民者也。
孔子明道,未尝有精粗之论,乃起于后学之意说。
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为是之类也。
周子又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
无思,本也;
思,通用也。
几动于彼,诚动于此」。
吁,《洪范》惟言思,未尝言无思,而濂溪必取乎无思者,是犹未识乎思也。
「思曰睿」,明乎思未尝不睿,未尝不妙,未尝不神。
此不可以有无解,何复取乎无思哉!
离思而取无思,是犹未悟百姓日用之即道也。
孔子曰:「何莫由斯道也」。
周子犹未悟思之即道,思之即无思也。
况又裂几于彼,裂诚于此,于至一之中,而强分裂之,殊为害道。
横渠《牖铭》云:「居则存其心,曰存否,继否,化否,无意否」。
张子则勤矣,不草草矣,惜乎其未解,解者不如此。
曾子之「日三省」异乎是矣。
曾子之省不过、不忠、不信,传授弟子,而实未尝习之过,皆芸苗改过,未尝助长。
如横渠,乃揠苗助长之学也。
化者自化,岂容问耶?
自省本心者自无意,意岂屡省之所能无耶?
自省本心者自未始有间断,何患乎不继耶?
虽有惟精惟一之功,要非继续之所可言。
孟子之存心,又岂横渠之所云?
欲存愈不存,欲继愈不继,欲化愈不化,欲无意愈不无意。
不省吾心自善,吾心自神,吾心自寂然不动,自无体;
无体则无始终,继不足以言之。
云为变化,自不凝滞,自不可致诘,夫是之谓自化。
此不可以有无言,而况于意乎?
此万古人心之所同也,顾自觉者寡耳。
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
横渠之以深自病其定性未能不动,正以其学未免乎助长也。
孟子曰:「天下之不助长者寡矣」。
言,心声也,其最著见者,《芭蕉诗》有「愿学新心」之句,此未悟本心之至善,而于心外觅新心也。
《墓议》有「精魄反原」之言,夫血气有聚散,精神无死生。
孔子「心之精神是谓圣」,神心无体,即即原,死生一贯,何以反为?
「原始反终」,乃作《易大传》者之言,非孔子也。
《与吕和叔书》曰:「天德虽能尽其说,然后大本可立」。
天德岂说之所能尽?
说之所可尽者尚不足以尽意,而况于天德乎?
大本岂可徐徐而立?
孔子所谓「可与立」,不失其所本立也,人之本心自寂然不动也。
子思问于夫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必审之,奚由」?
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
推数究理,不以物疑,周其所察,圣人难诸」。
孔子斯言见之子思子之书,世又谓之《孔丛子》,世罕诵习。
乌虖,圣人有如此切至之诲,而不载之《论语》,致学者求道于心外,岂不大害?
某谨取而为《集语》,觊与我同志者或未观《孔丛子》,而偶见此书,庶早悟此心之即道,而不他求也。
至哉,人心之灵乎!
至神至明,至刚至健,至广至大,至中至正,至纯至粹至精,而不假外求也。
人皆有此至灵之心,而不自知,不自信,偶昏偶蔽,遂浸而至于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大可惜也,大可念也!
心无体质,德本昭明,如日月照临,如水鉴烛物,不必劳神,而自能推见,自能究知。
若驰神于彼,周悉致察,虽圣人不能,何则?
劳动则昏,不必逆诈,不必亿不信,而自有先觉之妙也。
人皆有此灵。
曾子曰:「尝闻之夫子曰:『阳之精曰神,阴之精曰灵。
神灵者,品物之本也,而礼乐仁义之祖也,而善否治乱所兴作也』。
云云。
『是故圣人为天地主,为山川主,为鬼神主,为宗庙主』。
云云」。
天地之间,非阳则阴,非阴则阳
阴阳之气虽二,而神灵之道则一。
风、雷、电、雾、雨、露、霜、雪、霰、雹之所以变化者,此也;
羽毛鳞介裸匈之所以生成变化者,此也。
万化万物,虽自神自灵而不自知,惟圣人自神自灵而又自知。
自知则明,明则通,则无所不通。
故四灵役于圣人。
圣人为天地主,为山川主,为鬼神主,为宗庙主。
圣人之知,如日月之明,如水鉴之明,非思非虑,自明自照。
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此之谓也;
又曰「天下何思何虑」者,此之谓也。
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
其次第不同,而其知则一也,其知无次第之差也。
是知至神至灵至精,视听言动,何本何根?
爱敬和乐,智虑应酬,何终何始?
始不可得而知也,终不可得而知也,中亦不可得而知也。
顺是而行之为善为治,逆是而为之为否为乱。
知则顺,不知则逆。
吁!
人皆有至神至灵至精之心,而不自知也。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中庸》曰:「圣人之道,发育万物」。
《易大传》曰:「范围天地之化」。
故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圣人之事无所不行。
守日月之数,察星辰之行,序四时之顺逆,截十二管以察八音之上下清浊,其道一也,其事一也。
立五祀,制五典,和五声,合五味,正五色,成五谷,序五牲,其事整整,其伦叙叙,皆神灵之变化,精一之散殊。
可观而不可测,可言而不可诘,可以默识而不可以容思。
夫是之谓品物之本,礼乐仁义之祖欤?
先生曰:「人心何尝不正,但要改过,不必正心。
一欲正心,便是起意」。
汲古对云:「此即孔子『毋意』。
意一起,即有过;
要无过,但不起意便了。
意不起,则此心安然莹静虚明。
子贡言『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此是改过后私意不起,此心昭明。
况此心明照,愈于日月。
日月虽容光必照,尚不及蔀屋之下;
此心则无所不照,无所不通,安有隐显之间」?
先生曰:「此说却是」。
先生曰:「少年闻先大夫之诲,宜时复反观。
某后于循理斋燕坐反观,忽然见我与天地万物、万事万理澄然一片。
向者所见万象森罗,谓是一理通贯尔,疑象与理未融一。
今澄然一片,更无象与理之分,更无间断,不必言象,不必言理,亦不必言万,亦不必言一。
自是一片,看唤作甚么,唤作天亦得,唤作地亦得,唤作人亦得,唤作象亦得,唤作理亦得,唤作万亦得,唤作一二三四皆得」。
先生谓汲古曰:「圣人犹兢兢业业,岂学者不兢兢业业?
汝当庸言之信,庸言之谨,兢兢业业,用力于仁,为之不厌」。
又曰:「学者切不可观非圣人之书,当师孔子之言」。
先生曰:「学不可躐等,亦不可操之太急。
故虽息焉游焉,孙而顺之,无害于事。
但于其间不失敬心,不失时敏之心,则厥脩自然日进无疆。
《易》曰『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天下事皆然。
彼苦涩不易乐者,必无成效」。
汲古问:「圣贤言性,何以多不同」?
先生曰:「性字解释有不同。
如『性相近』,与『节性惟日其迈』,此是随俗汎言性质,如《易》曰:『各正性命』。
孟子道性善,则言性之本(《慈湖先生遗书》卷一五。)」。
先生曰:「勿尽信非圣之书。
某少不明于是非,为非圣之言所误惑不知其几年。
后乃知非大圣人,终未全明。
戒之哉」!
富阳陈大夫遣二吏抄俚文用写道寓于文之意还以请益 南宋 · 曾丰
七言律诗 押鱼韵
道固无方实以书,要于书悟道之虚。
雷风水火易经始,草木鱼虫诗绪馀。
万理所归为宝藏,一真之外是蘧庐。
俚编道欲相磋切,不道亡筌自得鱼。
君子学道则爱人论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圈点龙川水心二先生文粹》后集卷八
圣道之在天下,随其人之所取而皆有可当其愿欲者。
夫圣人之道,其可以足天下固久矣,自道学不明,世无向道之心,在位之君子每以圣人之道为大而难用而无当乎纤悉之欲,故凡见于举世无善政之可称而斯民有不被其泽者,皆起于斯人以道大为病故也。
昔者君子知圣人之道达乎大小,无有不周,而学之者随其所取而皆有可至。
故虽一邑之地,百里之小,若不足以是道之大者而施之,然君子行之益不疑者,凡以道之所在,随用随足,苟有志于斯民,固可以餍吾心之所愿欲不诬也。
舍是而曰吾所施则小而道则大,大固不宜于小,吾恐斯民犹赤子之不得乳其母矣(云云。)
子游得之,所以用弦歌于武成不疑也。
人有常言,梁丽乃冲城之具,用之室穴则非所宜,言殊器也。
飞黄騄耳之驹一秩千里,以之捕鼠则反不如狸狌,言殊技也。
道超于形器而备于全体,犹之水焉,在方而方,在圆而圆,大用之天下则天下治,小用之一国则一国治,于大小乎何拘?
自圣道不明,一时有位君子非无志于泽民,顾其设心每每汩于簿书狱讼之微,米盐钱谷之细,以是为足,称乎地而无愧,居人上而无慊,究其本心,将以利民,反为民病,毒螫于刑名而束缚于法度,脂膏竭于椎剥之馀而精力疲于征役之苦,使斯民有不能一日遂其生者,则亦未明夫道之可以随用而宜,而甘于背之以行也。
且道之在人犹江河之泽,而一世之用道者如饮水于河,随其量之所受而各适其欲,谓天下之大可以用是道,而一国之小则不宜,则焦枯之民冀一雨之苏决,是何疏耶?
昔尝观卫文公楚丘之日,扶创救病之不暇,而乃以塞渊之道施之,由今以观,固不谓宜。
然自信不及而倒道以施,则所以致百姓之敬而使之丰富无日矣。
吁!
天下惟无见于圣人之道,则虽有所欲为亦不得遂其所欲为。
得斯民而治之,必欲洽斯民而惠之,固吾心之至愿也。
今也得百里之地而欲以惠爱及于下,而使斯民无一夫不被其泽,顾乃暗于所学,谓道之大不可小用,则塞渊之道固不宜于楚丘矣。
子游之在孔门,其渐渍涵濡固久矣,其所闻于夫子既详而槩之于心亦甚安,惟未获其可施之地则已矣。
今其出宰武城,乃心无意于惠民,固无俟汲汲于此。
苟有志焉,弦歌之化固吾道之寓也,亦奚不安之有?
弦歌道宜若甚大,武城之邑宜若小,然以小邑而施大道,莞尔之笑、牛刀割鸡之喻,宜若圣人之不能无骇怪也。
虽然,道在天下,散之六合不为有馀,歛之一毫不为不足,以弦歌而牧养诸民,诚馀事也。
圣人之笑,非以其所施为未当,而以武城一邑之小乃闻道化之美,诚可异矣。
故夫圣人之道,其所以利用于民者甚大,而世未必知也。
得一气而融之,可使万物皆春;
得一滴而吁之,可使四海皆濡。
弦歌固道之细者,子游得之犹足以生百里之和气而使之咸沐濡惠,有如立之斯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施之在民固可量耶!
圣人于《论语》一书言治甚详,而仅及于一国之事,如言「敬事而信」、「节用爱人」等语,乃止于可以道千乘者。
千乘而推之,则所以治天下不外此矣,则圣人亦寄其道无不寓之意亦其彰彰矣,患世无向道者肯回心以充之尔。
有以充之,何间乎一国之与天下也?
子贱之宰单父,有才智仁爱之誉,而至于百姓不忍欺,岂其得之他道,亦自夫鸣琴一事得之。
道在于弦歌则武城之人得所爱,道在于鸣琴则单父之人得所爱,谁谓道之大者不可以小用耶?
吾于此见子游、子贱有信道之明,亦以见圣人有明道之功。
季子庙1218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五、《水心文集》卷一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九二、乾隆《阳湖县志》卷五、一○、《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初,赵公彦橚为晋陵县,听民讼,多族姻也;
所为讼者,赀产割裂也,子本贷易也,什伯必取铢两不舍,壹于法而恩义绝,贰以情而廉耻丧。
赵公曰:「噫!
殆将非亲戚骨肉耶?
奚不讼而犹讼也」?
顾城阴寂寥,有屋丛彗中,太半摧塌,曰季子庙也。
又叹曰:「彼薄千里之,不王而食于此,邑人故忘之耶?
徒争之为病,不让之为贵,今故忘之耶?
宜不讼而犹讼也」!
即市头改筑,题曰:「有延陵季子之祠」,与僚佐奠谒尽敬。
二十馀年矣,人心感动之深浅,视牒诉损益有考也。
幽水清,过者祓涤,季子存矣夫!
余尝疑泰伯既遁于蛮,染其俗以自晦,则子孙之于文献礼乐,非有先君王之旧闻也,季子何以能知群圣贤之德业,历见中国卿大夫,所言皆中其过?
岂非命世杰识也哉!
至于父兄好勇轻死,约不传其子而必传其弟,则道固已行于家矣。
肯嗣吴而治,为文王可也,何愿于子臧
盖其志远矣大矣!
让所以畜德也,毫釐之让,足以灭丘山之争。
国犹未离乎争也,不幸有毫釐之争,则灭德矣,斯季子不为欤!
孟子曰:「无辞让之心,非人也」。
非人者,形具而人非者之谓也。
又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
茍非其人,箪食豆羹见于色」。
嗟夫!
孟子信以不让为非人,而又以为非其人不能让乎,何前后异指也?
由后而言,非其人不能让,能之者,泰伯至季子五人而已,是绝天下也。
由前而言,人皆能让,天下皆季子也;
晋陵其邑人也,有不能乎?
不察而已矣。
当以孟子前之言为正。
嘉定十一年
新淦县学讲义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二、《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二四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曰:「敢问其次」。
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
曰:「敢问其次」。
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
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爵有五,士居其间,民有四,士为之先,谓之士者,诚可贵也。
人物并生天地之间,而人为最灵,谓之人,则宜其举相似也,而士为贵何哉?
以其记诵之多,文辞之工耶?
则由与赐优为之矣,乃汲汲然以士为问,何也?
夫子之于二子,非有所隐也,至其告之者,不过于行己事君、入孝出弟、言信行果,与夫处兄弟朋友之间,又何耶?
人之大伦五,父子也,君臣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人之大端也。
舜命契为司徒,必先于敷五教,三代之学所以明人伦也。
则谓之士者,舍是无急焉矣。
后世则不然,父子之所告诏,师友之所训诲,有司之所选抡,记诵而已耳,词章而已耳,人道之大端不暇讲也。
如是而谓之士,其果可以当此名耶?
谓之可贵,未见其真可贵也。
虽然,「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
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
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者,人莫不有是心也。
圣贤虑夫人之莫觉也,又为之推明演绎,载之简策,炳然易见。
学者诚能居静虑,察吾心之固有,博学审问,以求圣贤之格言,存之于心,体之于身,措之于事,则人道之大端既有以得之,而士之美名始可以无愧矣。
此岂溺于记诵词章之习者所可望哉?
敢以所闻于师友者为诸君诵之。
王子垫问曰:「士何事」?
孟子曰:「尚志」。
曰:「何谓尚志」?
曰:「仁义而已矣。
杀一无罪,非仁也;
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
居恶在,仁是也;
路恶在,义是也。
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仁,人之安宅也;
义,人之正路也。
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
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
亲亲,仁也;
敬长,义也。
无他,达之天下也。
《论语》一书未尝以仁义对言,而《孟子》言仁义者不一而足。
圣贤之教宜无异指,而若是不同,何也?
仁义,性所有也。
夫子言性不可得闻,而孟子道性善者,夫子教人无非仁义之道,使人油然入于仁义而不自知也;
孟子悯斯世之迷惑,故开关启钥,直指人心,而明告之也。
五常百行,皆性所有,而独言仁义,又何也?
仁盖总其名,而五常百行,其支派也。
孟子提纲挈领,使人由是而推之,无往而非仁义也。
孟子之言仁义也,其强为是名耶?
抑亦有自来也?
且何以知其为性所有、而五常百行之总名也?
夫子固尝言之矣:「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三才之道,一而已,阴阳以气言,刚柔以质言,仁义以理言也。
人受气于天,赋形于地,禀阴阳刚柔气质以为体,则具仁义之理以为性,此岂人之所能强名,而五常百行孰有出于仁义之外哉?
道固莫大乎仁义矣,而孟子又曰「恻隐之心,仁也;
羞恶之心,义也;
恭敬之心,礼也;
是非之心,知也」,向之二者分而为四,又何也?
天固不外乎阴阳,阴阳互分而为老少,则为四矣。
阴阳互分而为老少,金木水火之所以流行也。
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知。
五行既不外阴阳,则五性不外乎仁义也。
嗟夫!
人禀五行阴阳之秀气以生,而具有仁义礼知之性,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也。
自其为气禀所昏,物欲所汩,则恻隐者变而为残忍矣,羞恶者变而为鄙贱矣,恭敬者变而为傲慢矣,是非者变而为昏愚矣。
如是,则虽具人之形,而亦何以异于禽兽哉?
以天地并立之身,一不自觉,则流而为禽兽,然则学者其可不思所以自勉之乎?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学之为义大矣,人心之所以正,人伦之所以明,家之所以齐,国之所以治,天地之所以位,万物之所以育,未有不须学以成者。
唐虞以来,司徒掌教,后夔典乐,皆学之所由兴也。
至商而后有学之名,至周而后有学之法。
洙泗之间,师友讲习,而学之条目纤悉始具。
盖尝求其所以为学之纲领者,曰致知、曰力行而已。
大学》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
物格知至者,知之事也;
意诚心正者,行之事也。
《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学问思辨者,知之事;
笃行者,行之事也。
《书》之所谓「惟精惟一」,《易》之所谓「知崇礼卑」,《论语》之所谓「知及仁守」,《孟子》所谓「始终条理」,无非始之以致知,终之以力行。
盖始之以致知,则天下之理洞然于吾心而无所蔽;
终之以力行,则天下之理浑然于吾身而无所亏。
知之不至,则如擿埴索涂,而有可南可北之疑;
行之不力,则如弊车羸马,而有中道而废之患。
然则有志于圣贤之域者,致知力行之外,无他道也。
秦汉以来,一世之士不骛于词章,则溺于训诂,不陷于功利,则惑于异端,是固不足以语圣贤之学矣。
至于我朝周、程夫子出,继斯道不传之绪,二三大儒又从而相与推明之,于是古先圣贤教人为学之道至是而复明。
然讲明之精,记问之博,而不能反躬实践者,既不足以造夫道;
脱略章句,驰心高妙,以为圣人之道不假学问,可以一蹴而入者,又未免于空虚无据之失。
学者诚能于立心之始,玩圣贤教人之法,循序而进焉,则庶乎得其门而入矣。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若昔圣贤所以致谨于君子小人之辨者至矣,毋乃太刻切而少宽裕耶?
盖善恶两涂,判然如薰莸冰炭之不相入,剖析而言之,所以使人去恶而全善也。
圣贤教人之意切矣,其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上达,小人下达,此以其趋向之相远者而言也。
其曰君子周而不比。
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此以其趋向之相近者而言也。
言其相远,所以决取舍之机;
言其相近,所以审毫釐之辨。
圣贤立言所以谆谆而不能自已也。
然即数章而观之,虽其言各有所称,总其要而论之,则循天理者为君子,徇人欲者为小人也。
所喻者利,所求者人,所达者下,曰同、曰比、曰骄,皆徇乎人欲者也。
所喻者义,所求者己,所达者上,曰和、曰周、曰泰,皆循乎天理者也。
天理人欲之间,而君子小人之分定矣。
人之常情,誉之以为君子,则欣然而喜;
斥之以为小人,则拂然而怒,此秉彝好德之良心也。
至其心之所存,身之所履,往往舍君子而为小人之归,则亦不能充其心之本然而已。
孟子曰:「羞恶之心,人皆有之
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诚能自其好善恶恶之本心广而充之,则骎骎乎君子之途矣。
干备员于此,甫及期月,拙直之资,疵缪之政,得罪于百里之士民多矣。
方将日游乡校,以听诸贤然否之议,以其鄙见更相往复,而为理义之归,庙堂过听,忽有改除之命。
行且远别,惟同志之士更相劝勉。
继今以往,将有以德行纯实、识见超远著于乡闾者,此则区区之至愿也。
对雪 南宋 · 张镃
五言排律 押庚韵
漫记今年雪,先悭半月晴。
乍飘偏有态,猛下却无声。
水绕长春圃,人居不夜城
弄寒群犬戏,惊晓独鸡鸣。
桥冻泥添滑,窗虚纸借明。
冷妨早慧,高妒轻生。
瀹茗尝深鼎,临书厌短檠。
鹅迷鹇失素,鸥混鹭争盟。
日壑银烹出,龙沙粉筑成。
歌盐唐按谱,聚米汉谈兵。
曳履需公诏,吞毡感使旌。
初平变石,白起甲填坑。
贾舶停珠浦,朝骖萃玉京
驼铜誇北录,马瑞遇东瀛。
云凝情俱淡,风旋力骤狞。
边侵纬宿,酥畔比螺蛏。
敞坐诗笺接,欢筵舞袖迎。
缘甍方盼转,入幌忽萦盈。
烟满空翔鹤,潮翻海纵鲸。
蓝田难爱宝,月窟助蜚英。
瓮罩杯谁覆,盆冰镜不倾。
瑶随王粲佩,玑缀李彪缨。
豹舄宜分色,麻衣浪拟清。
齐腰休更举,巴曲试烦赓。
傅子澄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克斋集》卷一
朱先生所引程子「格物」之说于《大学·或问》中,其问作三截。
中一截所引工夫次第,以潚观之,岂非在「莫若察之于身」上着工夫?
所以朱子自讲「格物」一段,亦只在心、性、情上,然后却及于身之所具与身之所接,极其大尽其小者,循序用工,先生以为然否?
格物工夫,朱子多就心性情说者,盖为察之于身,尤为亲切。
吾身万物之理皆备,自一身推之,万物之理莫不皆然,非谓只察之于身而不复推之于物也。
朱先生说持敬之方,历举程子、尹、谢之言,固切矣。
然以潚观之,只自「主一」上着功夫,若能主一,便可整齐严肃,此所谓繇乎中而应乎外也。
持敬工夫,只在主一,便自整齐严肃,固是如此。
但圣贤教人,不令一处放过,随事简察,无时不然,无处不然,所谓内外交相养也。
若只说主一便了,则起居出入之间,或细微不谨,则于主一功夫未免有间断也。
前日西溪观水,抑之因举「道体」二字。
先生曰:「与道为体」。
抑之又谓「与道为一体」,先生以为不然。
次早,抑之又问,以谓「无物不体,无时不然。
为道之体,以其难见,故指川流而言」。
先生以谓「皆是枝叶之说,须要识如何是与道为体」。
潚愚意谓程子所谓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
此即朱子所谓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之谓。
道固是纯亦不已,亦只把这天地之化,来与道做个体。
指川流而言者,以其著见而易察也。
不知是否?
道体之说,其间亦有近似处,终是未释然。
且子细玩索,他日面见,言之未晚也。
江西后城观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北涧集》卷四
旌阳许敬之斩妖,剑血未洗,江西一道被其惠,奠枕者几何年矣。
昔尝至处,莫不华观阙、严醮事,以系其思。
某观则唐魏郑公读书处故基,曾此筑坛场、拜北斗。
前台后城,山如髻鬟,水旱必祈,札瘥必禳,子息必祷,祷辄响答。
唐某年赐额为观,住持者曰李大业,胡浚哲则为之副。
居无何,递迭而逝。
袁浚文又继之,振坠起废,殚力不小懈。
绍宗则结万善人,聚施者,兴土木,营舂炊,栖道侣,择其善者分掌出纳。
既罹兵火,堂宇复整整,稍刷乡来狭陋之耻。
松盖竹箭,幽草怪石,迥与人间世辽邈。
年七十七,则畦芳浚碧,曲水泛斝,养恬育和,泊然颓然,游于造物之表,壶中有天,以佚其老。
吾尝闻旌阳在时,言其身后当出八百地行仙。
寻师豫章江沙,过井口,则妖荐孽人,吾必再出。
观夫楼居列仙,在天地间无别营,独排患难,殄灾异,安生人为己任,满足功行,为钧天广乐之归。
昧者昧此,方疾其奉安之侈,不知崇德报功,不如是弗足以揭虔妥灵。
辞曰:道固在人,人则远之。
人不即仙,惟仙即之。
猗欤列仙,不与世绝。
志存生人,隐显殊辙。
巨妖既血,发蔀撤蒙。
行不厌高,功不弃丰。
剑飞上天,龙光敚日。
迨今绎思,寻刻舟迹。
风清玉虚,月满瑶坛。
绛节霓旌,泠然往还。
代侄祭父成服文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八、《漫塘集》卷二六
呜呼!
人谁不死,痛哉吾父,方在髫龀,遽失所怙。
昼抄夜诵,不间寒暑。
学成行修,衮衮入官,独此一第,登天之难。
大庭对策,收功岁寒。
白首官涂,凄凉一尉,廉勤自将,抑足行志。
荐剡纷来,夷涂可企。
澄江去家,波平如席。
及瓜而往,持平三尺。
适际彼狂,为二千石
众醉独醒,展也不容,浩然而归,坦若胸中,曰予何尤,道固不同。
赋禄丛祠,俯仰五载,人哀其穷,谓此奚罪,曰予何忧,有真乐在。
不得于人,天则矜之,宜备五福,至于期颐,胡为天道,复不可窥。
不良于行,日以衰悴,勺饮不留,留辄中痞,七十者稀,仅踰三岁。
呜呼哀哉!
人谁不死,亦可痛矣。
大殓已成,衰麻已具,某等上奉母亲,下率子妇。
捧觞称寿,犹记平时,叩地呼天,知乎不知!
直宝章阁提举冲佑观张公墓志铭绍定三年十一月1230年9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余将漕剑东,广汉张公行父使湖北,书数往返,未相善也。
嘉定十五年冬,同在郎省。
明年,公见上,首陈司马公仁明武之说,申之以进贤退不肖、赏功罚有罪,词平而气直,予与同列固期之。
明年赐对,极言时事,曰:「数年以来,方内弗宁,山东之地既归而未禀正朔,忠义之徒虽附而左衽自如,得之无补,祗以示弱。
而况残金易酋,外示安静,纵还俘掠,议遣行人,安知不以怠我?
鞑之来也,实与我使俱至,彼能使边人兽骇鼠伏,则于我非必有畏慕之诚意。
第甘小佞,弗虑后艰,一与之盟而嗣有难塞之请,则或从或却皆足以兆祸。
海上之盟,厥监未远也」。
次又言荐举科目之弊,互送苞苴之弊,苛敛虐征,贿讼鬻狱,剽夺民产,势所不免。
请自朝廷之上,肃纪纲以示观听,申宪度以警贪媮。
不然,天下之患有不可胜言者。
疏入,士论浩然归重,予又心降焉。
未几,宁考登遐,或疑所服,公上书宰相,请取法孝宗行三年之丧。
且曰:「孝宗始自践阼,服勤子职凡二十有七年。
今皇帝自外邸入继大统,未尝躬一日定省之劳,欲报之德,视孝宗宜有加」。
寻又以宰执率百官请大母同听政,表至七上。
公复以书抵宰相,谓英宗以疾,仁、哲以幼,则母后垂帘听政有不容已。
钦圣出于勉强,故务从抑损,不避父名,不庆生日,不御前后殿,仅半载而卒辞焉。
今吾君长矣,若姑援以为请,此亦中策。
未几,制诏公卿百官集议庙制。
公谓九庙非古,今若升祔先帝,则十世之庙昉乎今日,于礼无稽。
予时闻公建议卓亮明伟,又申敬而愿交焉。
未几,下诏求言,公上封事凡五千言,今掇其要著于篇。
一曰:「天人之应,捷于影响。
今自,雷雪非时,积阴久雨,西霅东淮,狂悖游兴。
迩者客星为妖,太白见昼,正统所系,不宜诿之分野」。
二曰:「人道莫先乎孝,而送死尤为大事。
汉景并缘吏民释服之语,忍薄其亲,贻诮千载
惟我祖宗定为宫中之礼,孝宗皇帝朝衣朝冠皆以大布,于昔有光。
迨宁考以嫡孙承重,光宗虽有疾,未尝不服丧宫中也。
泊光宗上宾,则权燄方张,莫有言者。
去秋礼寺受成胥吏,开端听择,未尝以义折衷。
今已不可追咎,而尚有当讲者。
盖再期而祥,百僚始纯服吉,庆元末年初议为得。
今若甫经练祭,虽朝臣一带之微亦不复有凶吉之别,则是三年之丧降而为期,害理滋甚。
况人主执丧于内,而群工之服无异常日,是有父子而无君臣也。
曩时德寿、重华异宫,虑数跸以烦民也,故有五日一朝之制。
今筵几在前,自可朝朝暮夕,而无故习为疏简,臣所甚惑也」。
三曰:「母后之贤,本朝为盛。
太后力却垂帘之请,天下诵之。
而闻庆寿前期,陛下吉服称觞,播为诗什,凡以寓颂祷者惟恐不至。
此世俗之见,而表仪天下者亦为之乎!
太后抚时触物,追念所夭,亦岂乐于受此?
臣窃为陛下惜此举也」。
四曰:「夫妇人伦,王化之基也。
陛下斩然在疚,大昏之议固未暇问。
然非豫讲夙定,将恐俚说乘间而入。
窃考累朝元配始于潜邸,惟仁哲择配于承祧之后,选纳自正。
昭慈之于元祐,临轩发册,六礼备举,尤为坦明。
臣之所望于今日者,亦曰严取舍而正法度,广询谋而叶公议耳」。
五曰:「处变之道自匪易,惟事实无隐,心迹自明。
陛下嗣服以来,济王之恩礼自谓弥缝曲尽矣,而不留京师,徙之外郡,不择牧守,混之民居,一夫奋呼,阖城风靡,旋虽弭患,莫副初心。
谓当此时,亟下哀诏,痛自引咎,优崇恤典,选立嗣子,则陛下所以自处者庶或无憾,而造讹腾谤者亦非所致力矣。
自始至今,率误于含糊,而犹不是之思,臣所以不解也」。
六曰:「近世憸佞之徒,凡直言正论率指为好名归过。
夫果好名归过,则其自为者非也。
而人君实赖其忠益,若首萌逆亿厌恶之心,则自今言者莫不望风是疑,此危国之鸩毒也」。
七曰:「陛下御极之初,凡在名流,首被褒显。
然而命召所及,不过数人。
方其未来,不加勉趣;
迨其既至,无所咨访。
而况搜罗未广,遗才尚多,经明行修如柴中行陈孔硕杨简,识高气直如陈宓徐侨傅伯成,佥论所推,招徕可缓?
若精于史笔,复有如李心传,何惜一官,不俾与闻钜典?
他固未易遍举,矧又有不及知者乎?
况迩来世俗取人,以名节为矫激,以忠谠为迂疏,以介洁为不通,以宽厚为无用,以趣办为强敏,以拱嘿为靖共,以迎合为适时,以操切为任事。
是以正士不遇,小才见亲。
此识者所忧,陛下安得付之悠悠,不以动心乎」?
八曰:「近世士习日异,民生益艰,第宅之丽,声伎之美,服用之侈,馈遗之珍,向来宗戚奄宦所闻见者,今搢绅士夫殆过之。
公家之财视同己物,而犹未厌也,则荐举、狱讼、军投、吏役、僧寺、道观、富民、巨贾,凡可以得贿者无不为也。
至其避讥媒进,往往分献厥馀。
欲基本之不摇,殆却行而求前也」。
疏入,士大夫传诵,纸价为贵,予至是知魏公有后矣。
又因轮对,以其伯父宣公告孝宗语告上,当求晓事之臣,不求办事之臣,欲求仗节死义之臣,必求犯颜敢谏之臣,语益剀切。
其论学术邪正略曰:「《大学》之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其要则曰自天子达于庶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
盖正心以上皆脩身之事,齐家以下则举而措之耳,无二道也。
后世乃有谓人主之学与士大夫不同者,吁,其诸异乎《大学》之道欤」!
予闻其说,又知公不特优于论事,盖学问之道固尝有闻。
于其请外也,深嗟屡叹,为诗以送之。
时诸贤如真希元丁文伯洪舜俞皆有诗。
亡何,真希元以言语得罪,予亦追官褫职,投之靖州
明年台臣指公为朋比,免所居官。
予由潭趋靖,会公归自赣,相与款绎于岳麓精舍,不觉日之旰也。
止予宿道林僧舍,明日别去。
自是家居聚友,益求为己之学。
居数岁,识益明,志益厉,士之道长沙者皆倾心愿见焉。
绍定三年七月,从子谷城某卒,公尽力救药,又为之治丧谋嗣,遂以伤悼感疾,九月甲子属纩,年五十有七。
且死,谓其子献子曰:「我死则葬我于潭之善化县忠臣乡灵泉山某冈,墓门之石必属吾犮魏华父铭之」。
既卒,献子奉遗令以请。
会予蒙恩西归,道五溪,遇使人于涂,乃为叙姓系爵里,俾书而纳诸圹。
九月,舟于南郡之汭,献子又遗予书曰:「吾子之辱贶先君也,不肖孤既奉而镵诸石矣。
今将以十一月即窆,匠事既严,失今不铭,后将噬脐」。
呜呼!
公以同志坐累,无愠色,无怨言,死又属之铭,予其敢辞?
公讳忠恕字行父,其先绵竹人
曾祖咸,举贤良方正,皇任奉议郎佥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赠太师、秦国公
祖浚,皇任尚书右仆射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赠太师谥忠献,始寓居潭州
父枃,皇任端明殿学士通议大夫,赠少师
鲁国太夫人临邛计氏。
淳熙八年,公以忠献致仕恩补承奉郎,监临安府楼店务
庆元三年,差提领建康府户部赡军酒库所干办公事,父卒不行。
服除,差广南西路转运司主管文字
嘉泰四年,以避亲嫌改通判沅州
开禧三年四月主管京西湖北宣抚司机宜文字其秋权发遣澧州
秩满,除籍田令
嘉定五年八月,改军器监丞,是月迁太府寺丞
六年四月,差权发遣湖州
七年,擢司农寺丞,是月差权发遣宁国府
九年二月,差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十年二月,差知鄂州,权荆湖北路转运司职事,寻改除转运判官,兼知鄂州
十二年八月,诏赴行在奏事。
明年未对,除屯田郎官
七月丁母忧
十五年九月,除尚书户部右曹郎中
十七年三月,除将作监
宝庆元年,累请补外,七月除直秘阁赣州
明年春视事,两月落职,降两官罢。
绍定三年复元官,进直宝章阁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以疾请老,诏特转一官致仕。
元配王氏,继室赵,皆赠宜人
献子,从事郎、新监严州都酒务。
公始仕临安府尹王溉致之幕府
韩侂胄权势熏灼,有民家女已议昏对而夺之者,夫家以告。
公独白尹,归其父母家,尹不能难。
人已觇其为远器矣。
广西日,使者王公资之吴公猎、黄公濒、帅阃蔡公戡、詹公体仁皆不轻许可者,惟深知公,以姓名闻上。
其为丞沅、守澧,率为民植长利,蠲久患。
在奉常日,大宫鸱吻为雷雨坏,神主移御。
公因轮对请广言路,通下情。
湖州,治势家门卒之暴民者,建复湖学以振士风,蠲下户积逋,凡泉帛纩之征,为数甚夥。
宣城夏旱,公尽瘁祷求,至忘寝食。
请于朝,鬻度僧牒、截拨米运以备济粜。
且又劝分招籴以责宽征,严保伍之法以防奸觎。
常平使者以是郡为得人,不更遣官。
既而朝廷拨赐米一十万七千馀石、僧牒五十,使者欲均济而不复籴。
公虑无以继,则核户口,计岁月,庶及莫。
使者欲勿劝籴,公虑来日尚赊,则请严戒诸邑
礼谕大室,仍发盖藏。
所见既殊,间言乘之,转运使者以闻,是以有冲祐之命。
朝廷遣常平使者领其郡,则所发之廪固班之诸邑,无留藏也。
湖北一十五郡,而调夫运粮供亿襄汉者九。
公请出盐钞募民漕安、,则可以少宽民力。
嘉定十二年春,虏破五关,围信阳,蕲黄襄汉皆震。
公请调飞虎军以壮声势,卒赖其用。
公在外服,其不忝厥世又如此。
予尝评公孜孜体国似忠献,拨烦剸剧似端明,爰暨中身敛华归实,则盖有志乎宣公义理之学,而死不待年,赍恨泉壤,人谓实录云。
铭曰:
进退语嘿,士之大致。
吾观于公,事主弗贰。
言言至计,炳炳大谊。
挫抑弥伸,谗壬靡忌。
人之方人,贱目贵耳,吾身亲见,以诏千祀。
吴九万字说 南宋 · 包恢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二、《敝帚稿略》卷七
至高至远莫如天,尝闻之言天者矣。
计少以里,其直径凡三十八万七千里,内以四游之极为四表,则地在正中央,上下当无不通也。
今姑以地之上计之,则亦一十九万三千五百里。
有如鹏虽大而上止于九万里,则尚未及天下之半也,何敢望其知天之高远哉?
第以是而示人,则鹏亦可以为高且远耳。
盖人之大患在意其趋向类汩没于下,而不能超出于上。
上则高远,其人寥寥也;
下则卑近,滔滔皆是也。
或如雀之啄于场,或如鹙之贪鱼于水,皆飞而下者,其卑近固不足算矣。
其有飞而上者,亦仅如鸡之栖于树端、莺之迁于乔木而已。
求其如隼之戾天,鹤之冲天,虽去天犹辽绝,而亦鲜矣。
至以里计,则或一二里,或四五里而止。
上焉虽如鹄之逸云际,不过上而一千里;
又上焉者虽如凤之翔天衢,不过上而九千里。
此鹏之所以高远下视,而众禽有所不能企及也。
惟是上观诸天,则又未至天半,此所以犹未知天之高远欤。
然此皆未离形器而论耳。
形而上者谓之道,乃度数之所不能算,又岂可以形器限量论哉!
神妙无方,变易无体。
仰之弥高,高不可极;
望之弥远,远不可穷。
虽有形之天且犹有憾也,况于鹏者可以同日语乎?
虽然,道固高远也,终不可几及而希至乎?
苟有能直知反也而自求之,则极高而庸,知远之近。
天命为吾性,知性则知天。
天非彼苍之天,性吾有生之性,在尽吾心而已。
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
性高心远虽如天,不出乎我也。
吴氏子名九万,字幼远,欲得予说,故予以高远规模广其大志,以切近心性勉其实用。
由下而升上,高远可望矣。
请更以问之云卧令叔,以为何如,加讲切而究竟之,求所以致广大而尽精微,大人事也,勉之。
论本朝仁政及边事奏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御史台牒,轮当十二月一日视朝转对,有己见下项事,须至奏闻者。
一、臣比以一介孤愚,待罪分察,每于时政,空臆尽言,旁忤宰臣,几负大谴。
尚赖圣恩天广,曲赐存全,叠拜命卿,又兼史事。
自知无以称塞,属当转对,其敢隐情惜己而有愧于初心哉!
臣闻天之所以职覆,君之所以司牧,不过曰仁而已。
天之仁在于与民物以为生,君之仁在于承天心之所生。
故好生恶杀,三代之所以得人心也;
大兵大狱,汉唐之所以殄国脉也。
洪惟本朝以仁立国,其得天下也,不妄杀一不辜;
其谨刑狱也,不误入一有罪;
其怀远人以恩,不加以侮慢不恭之诛;
其体近臣以礼,不坐以暧昧不明之过。
汉以王恢首边衅,兵连不解者踰三十年。
而本朝谋臣,务存大体,不曰澶渊却敌之后十九年不言兵,则曰陛下即位之初二十年不可道用兵,不曰首兵必有冥谪,则曰用兵不是好事,盖恐干戈一启,有贻根本之忧。
唐以林甫陷善良,罗织被罪者几数百家。
而本朝议论,务从忠厚,不以女奴之伪书而诬正人,不以奏邸之傲歌而网名士,不以咏之诗而终弃奇才,不以兴甲之语而深罪旧弼,盖恐刑狱一兴,有以开荆棘之路。
此皆列圣仁厚之德,大臣深远之虑,所以培护元气而祈天永命于无疆也。
不幸其间小人相继用事,以深入之说而启兵端,以阴中之术而造党祸。
然仁圣相传,神武不杀,未尝一堕其奸谋。
熙河之师,王韶实倡之,而当宁叹息,深咎廷臣之不言。
泾原之筑,李宪实继之,而中使奏闻,乃痛边民之疲敝。
鄯湟之复,朝廷初无坚决之谋,而童贯造衅,师败者数十万人。
燕云之取,圣训尝有全师之戒,而蔡京首谋,兵溃者五十万众。
是阶厉者之罪也,而何足以伤祖宗之仁!
华亭之狱,安石之子雱为之,会上察其诬而事遂寝。
同文之鞠,蔡确之子渭为之,会事无其證而计不行。
元祐之籍,等定者三百九人,天示其威而碑仆不立矣。
赵汾之案,根连者五十三家,天夺其魄而款具不书矣。
是执谗者之过也,而何足以累祖宗之圣!
上天有祚我宋之心,祖宗无咈人心之事,故虽王室屡经多难,而国势安若泰山,盖其所以贻谋者至深且长也。
陛下蹈规祖武,祗事天明,小心抑畏,惟恐伤乎民生,盛德温恭,惟恐咈乎物论。
咨儒臣以讲学,未尝不尽下之情;
导谏臣以敢言,未敢有拒人之色。
中更大化,庶事厉精,思欲取浊乱之政习而一新之,天下翕然,莫不有升平之望矣。
独惟宰揆非人,不能仰承圣意。
方其始也,轻躁寡谋而首兴京洛之师;
及其久也,猜忌深中而阴造缙绅之谤。
佳兵之祸,至于甲卒丧亡,膏血沾渍,有目者所得而见也,而中伤士夫之阱,则犹隐而不彰。
征调之苦,至于室家离散,哭声流传,有耳者所得而闻也,而倾陷善类之罟,则几发而幸免。
若非陛下翻然感悟,洞烛其非,则大兵之后,又将酝成衣冠之祸矣。
夫有司失一死罪,责尚不轻,今以无罪而驱民于兵,凡不附己者谋中以危法,安知向夕雷雨之异,非其处心积虑之惨,有以上干至和乎!
迩者德音一播,丁宁罪己,而三边莫不属心;
廷制一扬,奋发拜罢,而多士为之吐气。
所谓兵狱三事,皆自惠卿发之者,今已昭昭暴白于天下矣。
然而仁足以回震霆之怒,而不能以革敌人之侮心,明足以开积潦之阴,而未能以释中外之疑虑,岂可不求其故乎?
孟子曰「是乃仁术也」,「善推其所为而已矣」。
不杀羔,小善尔,我真宗推之,至于家富人足,聿成景德和平之风。
不践蚁,微事尔,我哲宗推之,至于役减刑清,坐辑元祐安静之福。
今陛下有悔过之大德,有洗冤之盛心,盍不以其隐之于中者而推之庶政百度耶!
由是而体行苇之厚,以笃兄弟之戚,按棠棣之燕,以怀死丧之威,则亲亲之仁也。
由是而复胎养之令,以培元良之本,立内学之教,以选宗藩之英,则幼幼之仁也。
召用众正,勿以好名之嫌而绝为善之路,则敬贤之仁也。
优容言者,勿以约闹之说而杜敢谏之门,则好善之仁也。
旧奸宿慝,芟夷蕴崇,勿使是殖是长,则恶恶之仁也。
侨户流民,还定安集,毋使靡室靡家,则爱人之仁也。
念一觉悟而天下无冤民,心一恻怛而万物皆生意,则陛下之仁实与天地同其大。
彼以暴,吾以仁,彼以嗜杀,吾以好生,虽草地穷漠之夷,亦不能干中国正朔之所在矣。
先儒程颐有曰:充拓得去,则天地变化,草木蕃;
充拓不去,则天地闭,贤人隐。
惟愿陛下善推而力行之,臣不胜拳拳。
一、臣闻听言之道固不可偏,亦不可杂。
偏则所受狭隘,无以公天下之言;
杂则所听混殽,无以一天下之善。
不失之偏以来众正,不邻于杂以杜多门,而后兼听,尽天下之美矣。
且当今急务,莫大于朝政、边事也。
在廷则有大命之出纳,庶政之废兴,百吏之进退;
在边则有几事之翕张,帅权之分合,敌情之去来。
此皆国家之命脉、天下之机括所关系也。
故昔之议朝政也,命令必出于人君,政本必归于中书,令有不当者必使给舍审覆,事有不便者必许台谏尽言,所以政令详审而朝廷尊,行之于天下者无一事之阙。
议边防也,处分必出于庙堂,谋谟必参于都省
侍从之知兵事者,许以论思;
廷绅之历边任者,责以条具。
所以处置得宜而军情服,行之三边者无一筹之误。
此古今之常理,亦祖宗之家法也。
盖自人君喜独断之名,而耳目之司或偏于所寄;
宰相操独运之说,而几事之密或徇于所私。
于是始有以近习干公议,有以小臣与朝政,而事权杂出,徒为群下梯进之谋。
有以私人通密报,有以游士与边机,而意见背憎,适为外臣交贿之地。
纪纲之所以隳坏而不振,血脉之所以壅塞而不通,由此其积也。
臣不敢远引先朝故事,姑以乾、淳之间闻见之所接者为陛下言之。
孝宗皇帝睿断明谟,虽博采于众议,而虚心旷度,实公听于外庭。
熊克曾觌荐而权直,则宰相入奏言之;
刘甄夫王淇荐而得召,则政府授牍问之;
葛掞内臣荐而欲除要官,则宰执又留班奏之。
是议政之地,未尝使小臣与闻也。
有边事则令侍从两省都堂会议,乏将才则令制领将佐枢密院审察,议恢复则令朝士之可与大计者令兼局官。
几密之地,未尝许游士请谒也。
孝宗二十八年之治,所以光明俊伟而不可及者,岂非朝廷边鄙之事,操执纲要,而微贱冗散之士不得以辄与其议哉!
今陛下慨念时艰,复置元辅,人心固喜政本之有所归;
大臣留意边事,博询廷绅,人言亦知国论之无所倚。
然或者过虑,迩言之听不察,而小臣密启犹习于命相之前;
远犹之告不闻,而游士私谒尚狃于前相之旧。
则体统不明,事宜失当,其弊反有甚于前日之所为矣。
臣愿陛下一以孝宗为法,政事归于三省,而勿以亲信近臣与差除,议论公于外朝,而勿以远游纤士与边议,则小不间大,私不胜公,朝政清明,边尘弭息,乾淳之治可坐而致矣。
伏乞睿断留神,天下幸甚。
〔贴黄〕臣蜀人也,向在台时,屡言蜀事,谓赵彦呐年老智穷,所当储代,又于防一疏论必危,而朝堂廷臣之言,曾不留意。
今闻敌骑径破阆中,分为两队,一沿江至顺庆,一绝流指潼川
曹友闻以转战败于芭蕉谷,刘孝全以食尽溃于鸡翁隘。
赵彦呐以羸卒退保剑门,今又之江油杨恢以无兵禦阆寇,今已趋东关
辛𥺼以按部行,项容孙以新除去。
潼、遂、顺庆皆无守臣
惊移之舟,邀截于敌,掩面赴江死者以数十万计。
此得于著作郎李心传十月十七日成都书报如此。
吁!
蜀亡矣。
或者但知以斩将之虚捷告于廊庙,而不以败亡之实證闻于朝廷。
众议欲除一宜谕从夔门经理,今已旬月而未见施行,又闻有台臣有言欲斥逐小吏之壅蔽蜀事者,公论咸以为快,而亦未见检会行遣,岂朝廷之议殆类于弃蜀耶!
夫蜀犹首也,荆犹咽喉也,江淮则犹股臂也。
今病在头目,日滨危亡,而犹玩愒恬嬉,不知救疗,欲为保其四体之谋,抑难矣。
臣愿陛下明谕大臣,亟图以救蜀之策,不胜乡国父老之望。
右臣前项所奏,一论本朝仁政,谨刑息兵,二论朝政边议,《贴黄》论蜀危急事,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南轩先生张宣公覆谥议嘉定八年 南宋 · 杨汝明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道命录》卷八
公以君民之心,振一世沈溺;
性理之学,起一世膏肓。
君臣都俞,师友讲习,载在方策,莫不家藏其书,人慕其学。
昧者识所趋向,识者得其指归。
习与性成,天理昭晰,岂小补哉!
汝明生晚居僻,每想其人,恨不得执鞭为御,听警诲以开茅塞。
今清朝特采公论,以易公名,申贲后学。
适兹承乏考绩,窃以为公之应谥,所不待议。
将尽南山,不足以发幽潜,尚何所措词?
惟公之学,根原于《中庸》、《大学》之奥旨,参订于濂溪二程之微言,渐渍于忠献之纯忠,发挥于五峰之师说。
豁此心于天地,充其仁于万物,辨之明,毫釐必计;
行之力,食息弗违。
故其在讲筵,在宰属,犹是心也;
在州郡,在藩镇,犹是心也。
今观其所言,悉可槩见。
知上有尅复神州之志,则以稽古亲贤为请;
知庙堂有和戎之谋,则以悦人心、充士气为言。
其补外临遣,则请先克己私,以明大义、正人心;
其召还奏对,则请先务实,以修德立政,用贤养民;
史正志发运使,则斥其病民之实;
张说佥书枢密,则惧其激武臣之怒。
静江则变漕司抑卖州盐之法,申诸州按习效用之令,息洞酋之哗,革纲马之弊。
江陵则严盗贼之禁,结诸将之欢,正淮民出塞之罪,行义勇量取之法。
考致要归,无不自所学流出。
《经》曰:「天不爱其道」。
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于天」。
道固天之道,天不轻以授人。
周公孔子以至孟子,厥后罕传。
虽间有经生文士性理是谈,体用未明,或相矛盾。
宋兴百年,濂溪二程发明于前,吕、谢、游、杨扶持于后,义理贯彻,夐出前儒。
公与晦庵朱氏出而嗣之,相为师友,于是演迤溥博,丕阐于世。
得其大者足以名当世,得其小者亦足善一身。
考论渊源所自,公力居多。
晦庵朱氏谥曰「文」,公没三十六年,始议其谥,时则后矣。
谥之曰「宣」,尚与朱氏相参,用见羽翼孔门之意。
谥法》:「体和居中,善闻周达曰宣」。
公之明理谨独,学精行成,是谓「体和居中」;
公之德言俱立,君信民孚,是谓「善闻周达」。
迹古以验今,博士议是,请从。
谨议。
文考功黄池辞免上游相国劄子 南宋 · 阳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二、《字溪集》卷五、《永乐大典》卷八八四三
某去岁曾于邮置上状,尘紊莹聪,谅已呈彻钧览矣。
某老无肖似,颛颛蝗,日惧满盈。
夫何大钧洪播,不赐汰斥而翻录之。
宰相之方,道固如是。
自惟疏陋,岂称班联。
隆命飞来,愧汗交作。
盛心难于重违,已于十一月理舟出峡。
三月望日,遂抵池镇。
江行万里,背冬涉春,风涛霜雪,飘薄凌震,弱质不禁岻㟓,喘嗽萎薾,疾證转加,实难前进。
欲乞钧慈禀白九重,放还田里,得寻医问药,不至填委狼狈,受赐深矣。
情迫意诚,不觉烦啧,惶恐万倍,伏乞钧照。
浮梁县修学记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蒙斋集》卷一四、乾隆《浮梁县志》卷三、《宋元学案补遗》卷七五
令治百里,簿书期会之外,以兴修学校为急,难能矣,然修学而已尔。
学修而士无以养,又辍馀财以助赡给,难能矣,然养士而已尔。
衿佩来集,弦诵琅琅,又严程督以进材艺,难能矣,然课业而已尔。
潘君材之宰浮梁也。
三者皆优为之,一日,贻书于余,且言:「令邑以来,缩浮费,葺学宫,凡门廊斋舍,焕然更新,又创杰阁,崇奉奎章。
学租所入有限,则捐帑廪济其乏。
春秋补弟子员,月有试,旬有课,骎骎可观矣。
请记之」。
余去年春,观风至兹邑,尝集属僚暨诸生讲道矣,咸谓余迂。
令今偕群士求记,是弗我迂也。
令弗我迂固当,士弗我迂,其亦有感乎。
麻菽,举世不以为迂,以其能生我也。
人非道不生,而举世一闻谈道,则以迂目之。
道固麻菽外耶?
目道以迂,则不迂非道也。
甘不迂之利,犯非道之名,道实生我,而欲违道以谋生,吾甚悲世人之惑也。
令不谓我迂,是不目道以迂也。
令不目道以迂,环百里之士若民,皆不以道为迂。
孝而亲,敬而长,行著习察,勿失秉彝,道化其将兴乎?
余尝语兹邑之士曰:令之新政,是一初也。
士今日听讲,是亦一初也。
此初尝新,则日日如初,令勉之,士勉之,余亦因以自勉焉。
东莱书院竹轩记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蒙斋集》卷一四
竹轩者,成公东莱先生会友之地也。
先生爱竹,与心默契。
劲直之节,清远之标,锵然鸣玉之声,苍然不老之色。
光风皓月,入我怀抱,琅琅弦诵,上下酬答。
时当大夏铄石流金,一见此君,洒然物表。
雪霜凌厉,万汇摧折,惟有此君,独立不惧。
是皆足以发深省,助加鞭,丽泽书院之法家拂士也。
先生生而爱此,殁独能忘情哉!
物之废兴,时也;
不随时废兴,道也。
轩故待制陈公肖岩之庐,先生讲道于斯,后废弗葺。
嘉定更化,门人创先生祠,取轩之旧扁,揭于东庑。
绍定六年,今宗正少卿赵侯必愿为婺守,以在官之田二十五亩,易邻墙老子宫竹园,将复旧观而未果。
嘉熙改元,吾友履善韩君,由武学谕来贰此邦,学徒俞篪持先生犹子巽伯叙竹轩本末,谓履善曰:「祠今锡额为书院,赵侯所易地,筑轩以嗣遗响,可乎」?
履善是之。
摄郡事肖望张君渭叟,与履善同寅相好也,捐楮五十万、米十斛,属理掾赵君师乘涖其役。
既又虑费弗给,肖望辍俸馀二十万,履善十万佐之。
未几落成。
临以方沼,缭以周垣,虽近市而不嚣,似避世而非隐,岂先生之道然耶?
道不与轩为废兴,轩有成坏,道固长存。
履善贻书请某记其事,某曰:朝家命我假守至再矣,锐欲拜先生祠下,俱尼于病,愧我丽泽。
虽然,愿一言为诸友告。
某尝咏云:「虚中,虚乃实。
得乎此,永勿失」。
诸友相与切磋究之。
二年仲秋,后学鄞川袁某记。
上元县厅壁记宝祐三年十一月 宋末元初 · 江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七三、《景定建康志》卷二七
秣陵上元江宁两县。
明道先生尝主上元簿,摄行令事,均税听讼,挈其民于敬让,视事真令等,风行瞬息欠申间。
播流至今,于是地灵光燄,旁左莫与京。
吾里曹君之格随牒赋邑,适得此百里地,引领想像,如先生复出,率职迪谊,捐身相民。
曩吏揽为市庾,欺赋租,类足为民病,锐意一切洞究根原,缓民急吏。
经界法不行,诡蔽寄挟,酿诈万端,昧旦坐听事,揆赋舆所当输,簿正以差户税,一境颂平。
两竞在庭,不下席亟决。
亡何,险健退听,事寖省,狴圄屡空,则以馀暇定倾换蠹,若亭若堂,错络近远,门皇吏舍,悉趋坚良,合亡虑屋百楹。
县无他羡,饬材度费皆己出。
向以铜章刓为县阙典,前阅令长置莫问,岁亦云屡。
亟上之府,从朝廷更铸,下之县。
事复有小于印章者,君无不疏理安植之。
念且终更践,遣信重趼来请记。
盖环百里为县,聚民万室,欣戚恬愉我手繄,岂徒以执法制、商功利趣了朝暮哉!
今之健有决者,徒曰县负我以力,胜民惟恐不至,顾有详考而深思,以今准昔,如君行县事以休吾民者,不自意乃获见只。
君立扁识壁,跂而竦,俛而悟,想虽一草一木,直欲护惜如存。
先生固谓县之政可达于天下,则揭之「政达」以名吾堂。
先生固谓存心爱物,利未有不及人,则揭之「存爱」以名吾亭。
先生之道之化,吾周夫子之道之化也,则又惟夫子「爱莲」有说,而揭之「同爱」以名吾傍池之漘之亭。
正使扁折攘夷,道固在也。
惕若有怀,因其尝仕此而表厉尊显之,抑以明尚贤治俗之首云尔。
此不足书,若何而书?
宝祐乙卯日南至朝议大夫集英殿修撰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祐观江万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