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密院使臣御笔回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奉诏录》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以积冒寒气,腰膂痛楚,不能起止,昨日弗获仰望清光,犬马之情方剧瞻恋。伏奉御笔:记得密院有一使臣,隆兴初曾去军前下文字,不曾沾少赏,卿奏来。偶缘岁月稍深,容续行契勘具奏,伏乞睿照。
隆兴二年冬,曾差密院使臣、秉义郎李彪、吕清赍国书等前去盱眙军奉使处投下,恐未必是。
重明节功德疏右语(绍熙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历官表奏》卷一一
右伏以越帝王之高致,道固难名;亘今古以常存,寿何有极?载伸善颂,仰赞诞期。太上皇帝陛下,伏愿积圣神不宰之功,享清净无为之报。后天而老,益曼羡于修龄;率土之滨,永涵濡于盛德。
东宫故事十首 其一 淳熙三年六月四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春秋左氏传》:鲁昭公二十年十二月,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使人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
某闻人君量才而授任,人臣量能而受职。既授任矣,必循名而责其实;既受职矣,必竭节以守其官。夫然后上无废事,下无充位,而国家之政修矣。昔者孔子之圣,其道固可以致主于尧、舜,措俗于成、康。然而为委吏则会计当而已,为乘田则牛羊茁壮长而已。盖以为吾之官在于是,能守其官则道行其中矣。推而上之,为大司寇权行相事,则首诛少正卯以惩乱政,请治陈氏之罪以明王法。未三月而粥羔豚者不饰价,男女行者别于涂,内焉道不拾遗,外焉齐归侵疆,兹非守官之效欤?由汉以来,上不能量才而授任,下不能量能而受职。英俊或沉于下僚,庸夫或窃于高位。故为有司则莫知出纳之吝,为守令则鲜著循良之称。居当言之地,缄默而不言;当可行之时,退避而莫行。方位卑禄薄,则曰「吾未能有所为也」,而莫之为;及位尊禄厚,则曰「吾不敢有所专也」,而莫肯为。呜呼!是曾虞人之不若也,国家何赖焉?虽然,人君正己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苟能探本反始以化天下,则虽虞人之贱犹将守其官而不失,况于士乎?况于大夫乎?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五 五月二十七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后汉明帝为皇太子,桓荣为少傅。荣以太子业成,上疏谢曰:「臣幸得侍帷幄,执经连年,而智学浅短,无以补益万分。今皇太子以聪睿之姿,通明经义,观览古今,储君副主莫能专精博学若此者也。斯诚国家福祐,天下幸甚。臣师道已尽,皆在太子,谨使掾臣汜再拜归道」。太子报书曰:「庄以童蒙,学道九载,而训典不明,无所晓识。夫五经广大,圣言幽远,非天下之至精,岂能与于此?况以不才,敢承诲命?昔之先师谢弟子者有矣:上则通达经旨,分明章句;下则去家慕乡,求谢师门。今蒙下列,不敢有辞,愿君谨疾加餐,重爱玉体」。
某闻三王之教世子,必以礼乐。春诵夏弦,太师诏之,所以博约道义,浸润经术,因先王之法言,广元良之德性。夫然后可以正天下之本,耸神民之望。去古既远,斯道罕传。惟明帝谦恭好学,孜孜不怠,而桓荣竭诚归美,庆国家之福佑。上下相资,追踪三代,书之简策,至今有荣焉。仰惟殿下聪明精敏,本于生知,犹且日与诸儒讲明《戴礼》。其议论所及,多发挥前人之未至。逮此终篇,道固成矣。昔唐郭瑜告太子曰:「安上治人,莫大于礼,非礼无以事天地之神,非礼无以辨君臣之义」。某谓礼经虽多,而其要实在乎此,敢以为献。
庐陵县重修县学记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平园续稿》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听讼理财,根柢于县令,纲领于郡守,人举知之。至于化民成俗,守犹不敢专任,况令乎?此后世之通患而非古也。三代盛时,党有庠,遂有序,州有长,县有正,德行道艺,以时书之。当春秋世,其制已废,吾夫子忧之,平居每语其高弟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其后言偃宰武城,果用弦歌而治。夫君子学道固也,小人亦与焉,非县令化民成俗之要欤!更秦涉汉,古制滋亡,董仲舒独能知之,其言曰:「王者治天下,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教于国,设庠序化于邑」。又曰:「县令,民之师帅,所谓教训之官,以德善化民者」。夫论庠序教训而及于邑,自夫子而后仲舒一人而已,惜乎时君莫之能行也。迨本朝仁宗庆历中,始诏诸县皆立学。高宗中兴,申命于绍兴十四年之春。三代盛举,一旦遂复。庐陵分治郡城,多士所聚,而县庠介于官寺通衢之间,无地可展。知县事罗烈虽竭力应诏,然规模未备,春秋仅尝释奠,后率附于州将六十年。今令宣教郎豫章黄畴若慑勇怀强,容困抑奸,待人以忠,行己以洁,得子路治蒲之政。百里既安,岁事仍丰,首创祭器,躬率诸生行上丁礼,次严像设,葺殿庑,新棨戟,甃阶渠,高其闬闳,增旧三尺。起嘉泰改元正月壬戌,告成于四月己丑,凡用工三千,靡金钱三十万。学租旧六百斛,养士不盈四十,益以禅居院诡户田一顷,为租六十斛,然后岁计不乏。而又精于学问,勤于教导,礼文师范,两得其宜。于是职事许陵等求文为之记。按唐循吏《韦景骏传》,神龙中尝令肥乡,后为赵州长史,道出旧治,民争奉酒食迎犒,有小儿亦在中。景骏曰:「儿曹未生而吾去邑,何故来」?对曰:「耆老言学庐馆舍皆公所治,意公古人,幸亲见之」。属闻,公府交荐。黄君即仕于朝,他日持节典藩,道或由此,父老子弟必将迎劳如景骏。仆虽耄矣,傥见之乎?是月甲午。
清荫堂记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七、《橘洲文集》卷一○
清荫即予便斋,深可数室,广才一室有馀。南依丰氏之邻,邻皆脩竹,因置短屏,开明窗以延致之。竹君翛然,如跂如慕,如揖如诉,而日与接。予则陈几研,列琴书,客至清谈,客去则书为友与。取山谷借景亭之语,大书而扁之,所谓「东西开轩荫清樾」者也。予年虽未及壮,无一日千里之质,有父兄之命,将薄宦于南,不以此时酌古今于胸中,置事物于度外,则为一世尘土人矣,复何望哉!若夫嗜好之移人,则如浸润肤受,不觉而入。虽圣门诸子,犹不免于出见纷华盛丽之患,况庸庸常人哉?独颜子陋巷箪瓢,若固自有乐之,修身不厌,无它,有圣道为之依归故也。吾尝梦想于是,若先师者在昔固未有,彼诸子者亦岂易得哉!下而至于汉唐,及国朝以来老师宿儒,其人云亡,其道固至,其事业文章犹布之方策。余将择胜己者相与求诸寂寞之域,放之于广大宽闲之乡,以足于予心,以赦予不学之咎。虽清荫屋陋,亦得无愧,顾不伟欤!书以为记〔二〕。
抄长生库求度疏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九、《橘洲文集》卷九
道固长远,世方棘艰。裒十人之同心,积众尘而成岳。譬如农夫合耦以相助,非同贾竖乘时而取赢。成佛不论后先,入道亦却有次第。毕其人则遂为无尽宝藏,论其报当踰妙高山王。我方缺然,谁不知者!视黄金如土苴,会有知音;为白足之沙弥,方堪报德。
智门请宣和尚山门疏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九、《橘洲文集》卷九
道固不远,德云近在。别峰事非偶然,优昙复现此世。眷山林之胜践,有香火之仁祠,切比龙家,宜要象驾。某人连城白璧,镇海明珠,声前得活祖之机,向后笑诸方之拙。善刀已久,袖手何须?自信如北溟之鲲,不求速化;归来若丁令之鹤,夫复何疑!大震雷音,以光丛社。
与汪尚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
去春赐教,语及苏学,以为世人读之,止取文章之妙,初不于此求道,则其失自可置之。夫学者之求道,固不于苏氏之文矣,然既取其文,则文之所述有邪有正,有是有非,是亦皆有道焉,固求道者之所不可不讲也。讲去其非以存其是,则道固于此乎在矣,而何不可之有?若曰惟其文之取,而不复议其理之是非,则是道自道,文自文也。道外有物,固不足以为道,且文而无理,又安足以为文乎?盖道无适而不存者也,故即文以讲道,则文与道两得而一以贯之,否则亦将两失之矣。中无主,外无择,其不为浮誇险诐所入而乱其知思也者几希。况彼之所以自任者,不但曰文章而已。既亡以考其得失,则其肆然而谈道德于天下,夫亦孰能禦之?愚见如此,累蒙教告,终不能移也。又蒙喻及二程之于濂溪,亦若横渠之于范文正耳。先觉相传之秘,非后学所能窥测。诵其诗,读其书,则周、范之造诣固殊,而程、张之契悟亦异。如曰仲尼、颜子所乐,吟风弄月以归,皆是当时口传心受,的当亲切处。后来二先生举似后学,亦不将作第二义看。然则行状所谓反求之六经然后得之者,特语夫功用之大全耳。至其入处,则自濂溪不可诬也。若横渠之于文正,则异于是,盖当时粗发其端而已。受学乃先生自言,此岂自诬者耶?大抵近世诸公知濂溪甚浅,如吕氏《童蒙训》记其尝著《通书》,而曰用意高远。夫《通书》太极之说,所以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岂用意而为之?又何高下远近之可道哉?近林黄中自九江寄其所撰祠堂记文,极论「濂」字偏旁,以为害道,尤可骇叹。而《通书》之后,次序不伦,载蒲宗孟碣铭全文,为害又甚。以书晓之,度未易入。见谋于此别为叙次而刊之,恐却不难办也。《舂陵记》文亦不可解,此道之衰,未有甚于今日,柰何柰何!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又见《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五五、经籍典卷四九三。
与张敬夫论癸巳论语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学而时习之。
程子曰:「时复䌷绎(本文作「思绎」,今此所引改「思」为「䌷」,不知何说。)」。学者之于义理,当时䌷绎其端绪而涵泳之也(「学而时习之」,此是《论语》第一句。句中五字,虽有虚实轻重之不同,然字字皆有意味,无一字无下落。读者不可以不详,而说者尤不可以有所略也。「学」之为言效也,以己有所未知,而效夫知者以求其知;以己有所未能,而效夫能者以求其能之谓也。「而」者,承上起下之辞也。「时」者,无时而不然也。「习」者,重复温习也。「之」者,指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而言也。言人既学矣,而又时时温习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也。盖人而不学则无以知其所当知之理,无以能其所当为之事。学而不习,则虽知其理、能其事,然亦生涩危殆而不能以自安。习而不时,则虽曰习之,而其功夫间断,一暴十寒,终不足以成其习之之功矣。圣言虽约,而其指意曲折深密而无穷盖如此。凡为解者,虽不必如此琐细剖析,然亦须包含得许多意思,方为完备。今详所解,于「学而」两字全然阔略,而但言䌷绎义理,以解时习之意。夫人不知学,其将何以知义理之所在而䌷绎之乎?且必曰「䌷绎义理之端绪而涵泳之」,又似义理之中别有一物为之端绪,若茧之有丝,既䌷绎出来,又从而涵泳之也。语意烦扰,徒使学者胸中扰扰,拈一放一,将有揠苗助长之患,非所以示人入德之方也。)。说者,油然内慊也(程子但言浃洽于中则说,虽不正解「说」字,而「说」字之意已分明。今既述程语,而又增此句,似涉重复。且慊者,行事合理而中心满足之意,施之于此,似亦未安。)。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自孝弟而始,为仁之道,生而不穷(按有子之意,程子之说,正谓事亲从兄,爱人利物,莫非为仁之道。但事亲从兄者本也,爱人利物者末也。本立然后末有所从出,故孝弟立而为仁之道生也。今此所解,语意虽高而不亲切。)。其爱虽有差等,而其心无不溥矣(此章「仁」字正指爱之理而言耳,《易传》所谓「偏言则一事」者是也。故程子于此,但言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乃著实指事而言。其言虽近,而指则远也。今以心无不溥形容,所包虽广,然恐非本旨,殊觉意味之浮浅也。)。
巧言令色。
若夫君子之修身,谨于言语容貌之间,乃所以体当在己之实事,是求仁之要也(此意甚善,但恐须先设疑问以发之,此语方有所指。今无所发端而遽言之,则于经无所当,而反乱其本意矣。如《易传》中发明经外之意,亦必设为问答以起之。盖须如此,方有节次来历,且不与上文解经正意相杂。而其抑扬反覆之间,尤见得义理分明耳。)。
为人谋而不忠。
处于己者不尽也(「处」字未安。)。
道千乘之国。
信于己也(「己」字未安。),自使民以时之外(此句无所当,恐是羡字。)。
毋友不如己者。
不但取其如己者,又当友其胜己者(经但言毋友不如己者,以见友必胜己之意。今乃以「如己」、「胜己」分为二等,则失之矣。而其立言造意,又似欲高出于圣言之上者。解中此类甚多,恐非小病也。)。
慎终追远。
慎,非独不忘之谓,诚信以终之也。追,非独不忽之谓,久而笃之也(以「慎」为不忘,「追」为不忽,若旧有此说,则当引其说而破之。若初无此说,则此两句亦无所当矣。且下文两句所解亦未的当。)。凡事如是,所以养德者厚矣(慎终追远,自是天理之所当然,人心之所不能已者。人能如此,则其德自厚而民化之矣。今下一「养」字,则是所以为此者,乃是欲以养德,而其意不专于慎终追远矣。)。厚者德之聚,而恶之所由以消靡也(此语于经无当,于理未安。)。
父在观其志。
志欲为之而有不得行,则孝子之所以致其深爱者可知(此章旧有两说,一说以为为人子者父在则能观其父之志而承顺之,父没则能观其父之行而继述之,又能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则可谓孝矣。一说则以为欲观人子之贤否者,父在之时,未见其行事之得失,则但观其志之邪正。父没之后,身任承家嗣事之责,则当观其行事之得失。若其志与行皆合于理,而三年之间又能无改于父之道,则可谓孝矣。此两说不同,愚意每谓当从前说,文势为顺。若如后说,则上文未见志行之是非,不应末句便以「可谓孝矣」结之也。今详此解盖用后说,然谓父在而志不得行可以见其深爱,则又非先儒旧说之意矣。经文但有一「志」字,乃是通邪正得失而言,如何便见得独为志欲为之而不得行,又何以见夫致其深爱之意耶?)。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志哀而不暇它之问也。又曰:三年无改者,言其常也,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者也(此句之说,惟尹氏所谓「孝子之心有所不忍」者最为悫实。而游氏所谓「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斟酌事理尤得其当。此解所云「志哀而不暇它之问」者,盖出谢氏之说,其意非不甚美,然恐立说过高,而无可行之实也。盖事之是非可否日接于耳目,有不容不问者。君子居丧,哀戚虽甚,然视不明,听不聪,行不正,不知哀者,君子病之,则亦不应如是之迷昧也。所谓「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者,则出于游氏之说,然又失其本指。盖彼曰「在所当改」,则迫于理而不得不然之辞也。今曰「可以改」,则意所欲而冀其或可之辞也。二者之间,其意味之厚薄相去远矣。又此经所言,亦为人之父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通上下而言,以中人为法耳。今解又云「三年无改者,言其常也」,似亦非是。若言其常,则父之所行,子当终身守之可也,岂但以三年无改为孝哉?)。
信近于义。
恭谓貌恭。又曰:恭而过于实,适所以招耻辱(恭不近礼谓之无节而过卑则可谓之貌恭,而过实,则失之矣。且貌恭而过实,亦非所以取耻辱也。)。言而不可复则不可行,将至于失其信矣。或欲守其不可复之言,则逆于理而反害于信矣(此数句似不分明,恐未尽所欲言之曲折也。窃原本意盖曰欲其言之信于人,而不度于义者,复之则害于义,不复则害于信,进退之间,盖无适而可也。故君子欲其言之信于人也,必度其近于义而后出焉,则凡其所言者,后无不可复之患矣。恐须如此说破,方分明也。)。
就有道而正焉。
异世而求之书(本文未有此意,恐不须过说。或必欲言之,则别为一节而设问以起之可也。)。
贫而乐,富而好礼。
进于善道,有日新之功,其意味盖无穷矣(此语不实。)。
《诗》三百。
其言皆出于恻怛之公心,非有它也(「恻怛」与「公心」字不相属。「非有它也」,乃嫌于有它而解之之辞,然亦泛矣。《诗》发于人情,似无有它之嫌。若有所嫌,亦须指言何事,不可但以「有它」二字概之也。)。
无违。
生事之以礼,以敬养也。死葬之以礼,必诚必信也。祭之以礼,致敬而忠也(专言敬则爱不足,专言诚信则文不足。「忠」字尤所未晓,然致敬而忠,恐亦未足以尽祭礼。大率圣人此言至约而所包极广,条举悉数,犹恐不尽,况欲率然以一言该之乎?)。
十世可知。
若夫自嬴秦氏废先王之道,而一出于私意之所为,有王者作,其于继承之际,非损益之可言,直尽因革之宜而已(此一节立意甚偏而气象褊迫,无圣人公平正大、随事顺理之意。且如此说,则是圣人之言不足以尽古今之变,其所谓百世可知者,未及再世而已不验矣。尝究此章之指,惟古注马氏得之。何晏虽取其说,而复乱以己意,以故后来诸家祖习其言,展转谬误,失之愈远。至近世,吴才老、胡致堂始得其说,最为精当。吴说有《续解》、《考异》二书,而《考异》中此章之说为尤详,愿试一观,或有取焉。大抵此二家说其它好处亦多,不可以其后出而忽之也。)。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无其鬼神,是徒为谄而已(圣人之意,罪其祭非其鬼之为谄,而不几其祭无其鬼之徒为谄也。谄自恶德,岂论其有鬼无鬼、徒与不徒也哉?)。
《韶武》。
圣人之心初无二致,揖逊征伐,时焉而已(此理固然,但此处解「美善」两字而为此说,似以舜武心皆尽美,而武王之事有未尽善,则「美」字反重而「善」字反轻,为不伦耳。盖美者声容之盛,以其致治之功而言也。善者致美之实,以其德与事而言也。然以德而言,则性之反之虽有不同,而成功则一。以事而言,则揖逊征伐虽有不同,而各当其可。则圣人之心,亦未尝不同也。)。
仁者能好人恶人。
仁者为能克己(此语似倒,恐当正之。)。
无终食之间违仁。
无终食之间违仁,是心无时而不存也。造次颠沛必于是,主一之功也(此二句指意不明,语脉不贯。初窃疑其重复,既而思之,恐以上句为成德之事,下句为用功之目。若果如此,则当改下句云:「所以存其心也」,乃与上文相应,庶读者之易晓。然恐终非圣人之本意也。)。
无适无莫。
或曰:异端无适无莫而不知义之与比,失之矣。夫异端之所以不知义者,正以其有适有莫也(异端有适有莫,盖出于程子之言。然讥其无适莫而不知义,亦谢氏之说。言虽不同,而各有所指,未可遽以此而非彼也。若论先后,则正以其初无适莫而不知义,故徇其私意以为可否,而反为有适有莫。既有适莫,故遂不复求义之所在,而卒陷于一偏之说也。)。
求为可知。
若曰使己有可知之实,则人将知之,是亦患莫己知而已,岂君子之心哉(此说过当。若曰「所谓求为可知者,亦曰为其所当为而已,非谓务皎皎之行以求闻于人也」,则可矣。)?
一以贯之。
道无不该也,有隐显内外本末之致焉。若无隐显内外本末之致,则所谓一贯者,亦何所施哉(此意甚善,然其辞则似生于辨论反覆之馀者。今发之无端,则无所当而反为烦杂。若曰「圣人之心于天下事物之理无所不该,虽有内外本末隐显之殊,而未尝不一以贯之也」,则言顺而理得矣。)?
欲讷于言。
言欲讷者畏天命,行欲敏者恭天职(言行自当如此,不必为畏天命、恭天职而然。今若此言,则是以言行为小,而必称天以大之也。且言行之分亦未稳当,行之欲敏,独非畏天命耶?)。
昼寝。
知抑精矣(「抑」字恐误。)。
臧文仲。
世方以小慧为知(小慧似非所以言臧文仲。)。
季文子。
非诚其思(此语未善。)。
颜渊季路侍。
为吾之所当为而已,则其于劳也奚施(「施劳」,旧说皆以「施」为「勿施于人」之「施」,「劳」者,劳辱之事。今如此说,语不分明。子细推寻,似亦以「施」为夸张之意,「劳」为「功劳」之「劳」,其意虽亦可通,但不知「施」字有如此用者否耳。必如此说,更须子细考證,说令明白乃佳。)?存乎公理(此句亦未善。)。
质胜文则野。
失而为府史之史,宁若为野人之野乎(此用杨氏「与其史也,宁野」之意,然彼亦以为必不得已而有所偏胜,则宁若此耳。今解乃先言此,而又言矫揉就中之说,则既曰「宁为野人之野」矣,又何必更说「修勉而进其文」乎?文理错杂,前后矛盾,使读者不知所以用力之方。恐当移此于矫揉就中之后,则庶乎言有序而不悖也。)?
人之生也直。
罔则昧其性,是冥行而已矣(此说似好,然承上文「直」字相对而言,则当为欺罔之罔。)。
中人以下。
不骤而语之以上,是亦所以教之也(孟子言「不屑之教诲,是亦教诲之」,盖为不屑之教诲,已是绝之而不复教诲,然其所以警之者,亦不为不至,故曰是亦教诲之而已矣。所谓「亦」者,非其正意之辞也。若孔子所言「中人以下未可语上」,而不骤语之以性与天道之极致,但就其地位,告之以切己著实之事,乃是教之道正合如此,非若不屑之教诲,全不告语,而但弃绝以警之也。今曰「是亦教诲之也」,则似教人者不问其人品之高下,必尽告以性与天道之极致,然后始可谓之教诲。才不如此,便与绝而不教者无异。此极害理,非圣门教人之法也。且著此一句,非惟有害上文之意,觉得下文意思亦成躐等,气象不佳。试思之。若但改云:「不骤而语之以上,是乃所以渐而进之,使其切问近思而自得之也」,则上下文意接续贯通,而气象无病矣。此所撰《集注》已依此文写入矣。)。
敬鬼神而远之。
远而不敬,是诬而已(「诬」字未安。)。
知仁动静/知之体动而静在其中,仁之体静而动在其中(此义甚精,盖周子太极之遗意,亦已写入《集注》诸说之后矣。但在此处读之,觉得有急迫之病,略加曲折,别作一节意思发明乃佳。大抵此解之病在于太急迫而少和缓耳。)。
子见南子。
过卫国,必见寡小君(孔子居卫最久,不可但言过卫。见小君者,礼之当然,非特卫国如此也。)。夫子听卫国之政,必自卫君之身始(此理固然,然其间似少曲折,只如此说,则亦粗暴而可畏矣。试更思之,若何?)。
博施济众。
不当以此言仁也。仁之道不当如此求也(但言不当,而不言其所以不当之故,不足以发圣人之意。)。先言仁者,而后以仁之方结之(立人达人,仁也,能近取譬,恕也,自是两事,非本一事而先言后结也。)。
述而不作。
圣人所以自居者,平易如此(「平易」二字说不著。)。老彭孔子事同,而情性功用则异(孔子贤于尧舜,非老彭之所及,人皆知之,自不须说。但其谦退不居而反自比焉,且其辞气极于逊让,而又出于诚实如此,此其所以为盛德之至也。为之说者,正当于此发其深微之意,使学者反复潜玩,识得圣人气象,而因以消其虚骄傲诞之习,乃为有力。今但以「平易」二字等闲说过,而于卒章忽为此论,是乃圣人鞠躬逊避于前,而吾党为之攘袂扼腕于后也。且无乃使夫学者疑夫圣人之不以诚居谦也乎哉?大率此解多务发明言外之意,而不知其反戾于本文之指,为病亦不细也。)。
默而识之。
默识非言意之所可及,盖森然于不睹不闻之中也。又云:世之言默识者,类皆想像亿度,惊怪恍惚,不知圣门实学贵于践履,隐微之际,无非真实(默识只是不假论辨而晓此事理,如侯子辨总老之说是已。盖此乃圣人之谦词,未遽说到如此深远处也。且此说虽自践履言之,然其词气,则与所谓惊怪恍惚者亦无以相远矣。)。
子之燕居。
圣人声气容色之所形,如影之随行(声气容色不离于形,同是一物。影之于形,虽曰相随,然却是二物。以此况彼,欲密而反疏矣。且众人声气容色之所形,亦其有于中而见于外者,岂独圣人为然哉?)。
志于道。
艺者所以养吾德性而已(上四句解释不甚亲切,而此句尤有病。盖艺虽末节,然亦事理之当然,莫不各有自然之则焉。曰「游于艺」者,特欲其随事应物,各不悖于理而已。不悖于理,则吾之德性□固得其养,然初非期于为是以养之也。此解之云,亦原于不屑卑近之意,故耻于游艺而为此说以自广耳。又按张子曰:「艺者,日为之分义也。」详味此句,便见得「艺」是合有之物,非必为其可以养德性而后游之也。)。
自行束脩以上。
辞气容色之间,何莫非诲也,固不保其往尔(「诲」字之意,恐未说到辞气容色之间,亦未有不保其往之意也。盖「吾无隐乎尔」,乃为二三子以为有隐而发,「不保其往」,乃为门人疑于互乡童子而发,皆非平日之常言,不应于此无故而及之也。若以礼来者不以一言告之,而必俟其自得于辞气容色之间,又先萌不保其往之意,则非圣人物来顺应之心矣。此一章之中而说过两节意思,尤觉气迫而味短也。)。
愤悱。
愤则见于辞气,悱则见于颜色(此两字与先儒说正相反,不知别有据否?)。
子谓颜渊。
其用也岂有意于行之?其舍也岂有意于藏之(圣人固无意必,然亦谓无私意期必之心耳。若其救时及物之意皇皇不舍,岂可谓无意于行之哉?至于舍之而藏,则虽非其所欲,谓舍之而犹无意于藏,则亦过矣。若果如此,则是孔颜之心漠然无意于应物,推而后行,曳而后往,如佛老之为也。圣人与异端不同处正在于此,不可不察也。程子于此但言「用舍无与于己,行藏安于所遇」者也。详味其言中正微密,不为矫激过高之说,而语意卓然,自不可及,其所由来者远矣。程子又云:「乐行忧违,忧与乐皆道也,非己之私也」,与此相似,亦可玩味。)?
子行三军则谁与。
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古之人所以成天下之事而不失也,岂独可行三军而已哉(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本为行三军而发,故就行三军上观之,尤见精密。盖圣人之言虽曰无所不通,而即事即物,毫釐之间,又自有不可易处。若如此解之云,是乃程子所诃「终日乾乾,节节推去」之病矣。)?
子所雅言。
性与天道,亦岂外是而它得哉(固是如此,然未须说。)?
子不语。
语乱则损志(「损志」二字未安。)。
弋不射宿。
不忍乘危(「乘危」二字未安。)。
奢则不孙。
圣人斯言,非勉学者为俭而已(圣人深恶奢之为害,而宁取夫俭之失焉,则其所以勉学者之为俭,其意切矣。今为此说,是又欲求高于圣人,而不知其言之过、心之病也。温公谓扬子作《玄》,本以明《易》,非敢别作一书以与《易》竞。今读此书,虽名为说《论语》者,然考其实则几欲与《论语》竞矣。鄙意于此深所未安,不识高明以为如何?)。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
形体且不可伤,则其天性可得而伤乎(此亦过高之说,非曾子之本意也。且当著明本文之意,使学者深虑,保其形体之不伤而尽心焉,是则曾子所为丁宁之意也。且天性亦岂有可伤之理乎?)?
孟敬子问之。
将死而言善,人之性则然(此语太略,几不可晓,恐当加详焉。)。动容貌者,动以礼也。正颜色者,正而不妄也。出词气者,言有物也。动容貌则暴慢之事可远,正颜色则以实而近信,出词气则鄙倍之意可远(此说盖出于谢氏,以文意求之,既所未安,而以义理观之,则尤有病。盖此文意但谓君子之所贵乎道者,有此三事,动容貌而必中礼也,正颜色而非色庄也,出词气而能合理也。盖必平日庄敬诚实,涵养有素,方能如此。若其不然,则动容貌而不能远暴慢矣,正颜色而不能近信矣,出词气而不能远鄙倍矣。文势如此,极为顺便。又其用功在于平日积累深厚,而其效验乃见于此,意味尤觉深长。明道、尹氏说盖如此,惟谢氏之说以动、正、出为下功处,而此解宗之。夫经但云「动」,则其以礼与否未可知;但云「正」,则其妄与不妄未可见;但云「出」,则其有物无物亦未有以验也。盖夫子尝言「非礼勿动」,则动容固有非礼者矣。今但曰「动」,则暴慢如何而遽可远乎?又曰「色取仁而行违」,则正色固有不实者矣。今但曰「正」,则信如何而遽可近乎?又曰「出其言不善」,则出言固有不善者矣。今但曰「出」,则鄙倍如何而遽可远乎?此以文义考之,皆所未合。且其用力至浅而责效过深,正恐未免于浮躁浅迫之病,非圣贤之本指也。)。
弘毅。
弘由充扩而成(此句似说不著。)。
民可使由之。
使自得之(此亦但谓使之由之耳,非谓使之知也。)。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无所不该而其用则密(只广大便难名,不必言其用之密也。)。
禹吾无间然矣/皆所以成其性耳(禹之所行,皆理之所当然,固是本出于性,然禹亦为其所当为而已,非以其能成吾性而后为之也。)。
子绝四。
绝而不复萌(此颜子不贰过之事,非所以语孔子,盖此「绝」字犹曰「无」耳。然必言「绝」而不言「无」者,见其无之甚也。)。
颜渊喟然叹曰。
约我以礼,谓使之宅至理于隐微之际(侯氏曰:「博文,致知格物也。约礼,克己复礼也。」其说最善。此解说得幽深,却无意味也。)。必曰「如」者,言其始见之端的者然也(此句亦不可晓。)。
未见好德。
众人物其性(此语未安。盖性非人所能物,众人但不能养其性而流于物耳,性则未尝物也。)。
语之而不惰。
不惰,谓不惰其言也。夫子之言昭然发见于颜子日用之中,此之谓不惰(「惰」字乃怠惰之义,如所解,乃坠堕之义,字自作「堕」,或有通作「堕」者,不作「惰」也。且其为说,又取禅家语堕之意,鄙意于此尤所未安也。)。
衣敝缊袍。
不忮不求之外,必有事焉(此语不可晓。)。
可与共学。
或者指权为反经合道、惊世难能之事(世俗所谓权者,乃随俗习非,偷安茍得,如《公羊》祭仲废君之类耳,正不谓惊世难能之事也。)。
唐棣之华。
《唐棣》之诗,周公诛管、蔡之事(《论语》及《诗》召南作「唐棣」,《小雅》作「常棣」,无作「棠」者。而《小雅》「常」字亦无「唐」音。《尔雅》又云:「唐棣棣,常棣移」,则唐棣、常棣自是两物。而夫子所引,非《小雅》之《常棣》矣。且今《小雅》《常棣》之诗章句联属,不应别有一章如此,盖逸诗尔。《论语》此下别为一章,不连上文,范氏、苏氏已如此说。但以为思贤之诗,则未必然耳。或说此为孔子所删《小雅》诗中之一章,亦无所考。且以文意参之,今《诗》之中当为第几章耶?)。
食饐而餲。
圣人所欲不存,岂有一毫加于此哉(此句不可晓。)?
出三日,不食之矣。
或出三日,则宁不食焉(按经文,此句乃解上文祭肉不出三日之意,言所以三日之中食之必尽,而不使有馀者,盖以若出三日,则人将不食而厌弃之,非所以敬神惠也。)。
不可则止。
有不合于正理,则从而止之(按经文意,不可则止,但谓不合则去耳。后篇论朋友处,「不可则止」文意正同。今为此说,穿凿费力,而不成文理,窃所未安。且两句文同,不应指意顿异如此也。)。
点尔何如。
「曾子非有乐乎此也」至「故行有不掩焉也(此论甚高,然反复玩之,则夸张侈大之辞胜,而悫实渊深之味少。且其间文意首尾自相背戾处极多,且如所谓「曾子非有乐乎此也,盖以见夫无不得其乐之意耳」,只此一句,便自有两重病痛。夫谓「曾子非有乐乎此」,此本于明道先生「箪瓢陋巷非有可乐」之说也。然颜曾之乐虽同,而所从言之则异,不可不察也。盖箪瓢陋巷实非可乐之事,颜子不幸遭之,而能不以人之所忧改其乐耳。若其所乐,则固在夫箪瓢陋巷之外也。故学者欲求颜子之乐,而即其事以求之,则有没世而不可得者,此明道之说所以为有功也。若夫曾皙言志,乃其中心之所愿而可乐之事也。盖其见道分明,无所系累,从容和乐,欲与万物各得其所之意,莫不霭然见于词气之间。明道所谓「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者,正指此而言之也。学者欲求曾皙之胸怀气象,而舍此以求之,则亦有没世而不可得者矣。夫二子之乐虽同,而所从言则其异有如此者,今乃以彼之意为此之说,岂不误哉!且夫子之问,欲知四子之所志也。四子之对,皆以其平日所志而言也。今于曾皙之言独谓其特以见夫无所不得其乐之意,则是曾皙于夫子之问独不言其平日之所志,而临时信口撰成数句无当之大言,以夸其无所不乐之高也。如此则与禅家拈槌竖拂、指东画西者何以异?其不得罪于圣人幸矣,又何喟然见与之可望乎?至于此下虽名为推说曾皙之意者,然尽黜其言而直伸己见,则愚恐其自信太重,视圣贤太轻,立说太高,而卒归于无实也。且所谓「无不得其乐」者,固以人而言之矣,而其下文乃以「天理自然,不可忘助,不可过不及,不可倚著」者释之,则未知其以理而言耶?抑以人言之耶?以理而言,则与上文「得其所乐」之云似不相应;以人而言,则曾皙之心艰危恐迫,倾侧动摇,亦已甚矣,又何以得其所乐而为天理之自然耶?其以为「叙、秩、命、讨,天则所存,尧舜所以无为而治者」,则求诸曾皙之言,殊未见此曲折。且此既许之以圣人之事矣,又以为圣门实学存养之地,则是方以为学者之事也。若曰姑以为学者之事而已,而又以为行有所不掩焉,则是又并所谓有养者而夺之也。凡此数节,殊不相应,皆熹之所不能晓者。窃惟此章之旨惟明道先生发明的当,若上蔡之说,徒赞其无所系著之意,而不明其对时育物之心。至引列子御风之事为比,则其杂于老、庄之见,而不近圣贤气象尤显然矣。凡此说中诸可疑处,恐皆原于此说。窃谓高明更当留意,必如横渠先生所谓「濯去旧见,以来新意」者,庶有以得圣贤之本心耳。《论语》中大节目似此者不过数章,不可草草如此说过也。)」。
克己复礼。
「斯言自始学至成德,皆当从事」至「无所见夫克矣(此一节意思似亦因向来以克己为后段事,故有此反复之论。今但如此发之无端,恐亦须设问答以起之。)」。
子帅以正。
其有不率者,则明法敕罚以示之,亦所以教也(理固如此,但此处未应遽如此说,夺却本文正意耳。《易》曰:「明罚敕法」,此倒其文,不知别有意否?)。
直躬。
「世之徇名而不究其实者」至「几何其不若是哉(此不知所指言者谓何等事,文意殊不明也。)」?
为命。
「虽然」至「言外之意也(恐圣人未有此意,但作今自推说,却不妨耳。)」。
人也。
以其有人之道也(古注云:「犹《诗》所谓伊人」,此说当矣。《庄子》曰:「之人也物莫之伤」,亦与此同。若曰有人之道,极言之则太重,管仲不能当;浅言之则太轻,又非所以语管仲也。)。
孟公绰。
赵、魏老在当时号为家事治者(此句不可晓,恐传本有误字。)。
正谲。
程子曰云云(此解恐当用致堂说,向见伯恭说亦如此。)。
古之学者为己。
所以成物,特成己之推而已(按此为人,非成物之谓。伊川以「求知于人」解之,意可见矣。若学而先以成物为心,固失其序,然犹非私于己者,恐亦非当时学者所及也。吕与叔《中庸序》中亦如此错解了。)。
不逆诈。
孔注文义为顺(按孔注文义极不顺,惟杨氏说得之。「抑」者,反语之词,如云「求之与?抑与之与?」「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皆略反上文之意也。)。
微生亩。
包注训「固」为陋,此解是(恐亦未安。)。
谅阴。
大君敕五典以治天下,而废三年之达丧(经文未有此意,短丧自是后世之失。若欲发明,当别立论而推以及之,不可只如此说,无来历也。)。
修己以敬。
敬有浅深,敬之道尽,则修己之道亦尽,而安人安百姓皆在其中(此意甚善,但「敬有浅深」一句,在此于上下文并无所当,反使人疑修己是敬之浅者,安百姓是敬之深者。今但削去此四字及下文一「亦」字,则意义通畅,自无病矣。)。
原壤。
「幼而孙弟」至「见其弊之所自也(恐圣人无此意,今以为当如是推之则可耳。)」。
予一以贯之。
所谓约我以礼者欤(此说已见「颜渊喟然」章。)。此亦子贡初年事(既曰当其可,则子贡是时应已默契夫子之意矣。后来所言夫子之得邦家者,安知不由此而得之?何以知其为初年事耶?此等既无考据,而论又未端的,且初非经之本意,不言亦无害也。)。
子张问行。
人虽不见知,而在己者未尝不行(夫子之言,言其常理耳,人虽不知,别是一段事,未应遽说,以乱夫子之意。向后别以己意推言,则可耳。)。参前倚衡,使之存乎忠信笃敬之理也(此谓言必欲其忠信,行必欲其笃敬,念念不忘而有以形于心目之间耳。若不责之于言行之实,而徒曰存其理而不舍,亦何益哉?)。
卷而怀之。
犹有卷而怀之之意,未及潜龙之隐见(恐不须如此说。)。
志士仁人。
仁者人之所以生也,茍亏其所以生者,则其生也亦何为哉(志士仁人所以不求生以害仁者,乃其心中自有打不过处,不忍就彼以害此耳,且非为恐亏其所以生者而后杀身以成仁也。所谓成仁者,亦但以遂其良心之所安而已,非欲全其所以生而后为之也。此解中常有一种意思,不以仁义忠孝为吾心之不能已者,而以为畏天命、谨天职,欲全其所以生者而后为之,则是本心之外,别有一念,计及此等利害重轻而后为之也。诚使真能舍生取义,亦出于计较之私,而无悫实自尽之意矣。大率全所以生等说,自它人旁观者言之,以为我能如此则可,若挟是心以为善,则已不妥帖。况自言之,岂不益可笑乎?《吕览》所载直躬證父一事而载取名事,正类此耳。)?
放郑声,远佞人。
非圣人必待戒乎此也,于此设戒,是乃圣人之道也(此是圣人立法垂世之言,似不必如此说。然禹以丹朱戒舜,舜以「予违汝弼」责其臣,便说圣人必戒乎此,亦何害乎?此盖尊圣人之心太过,故凡百费力主张,不知气象却似轻浅迫狭,无宽博浑厚意味也。)。
一言终身行之。
行恕则忠可得而存矣(此句未安,当云诚能行恕,则忠固在其中矣。)。
谁毁谁誉。
毁者指其过,誉者扬其美(此说未尽。愚谓毁者,恶未至此而深诋之也。誉者,善未至此而骤称之也。非但语其已然之善恶而已。)。谁毁谁誉,谓吾于人无毁誉之意也(圣人之心仁恕公平,实无毁誉,非但无其意而已。)。有所誉必有所试,因其有是实而称之(此亦未尽。试犹验也,圣人或时有所誉者,虽其人善未至此,然必尝有以验之,而知其将至是矣。盖圣人善善之速,恶恶之缓,而于其速也亦无所茍焉。)。又曰:可毁可誉在彼。又曰:不云有所毁,圣人乐与人为善也,必有所试而后誉,则其于毁亦可知矣(若如此说,则是圣人固常有毁,但于此著其有誉而匿其有毁,以取忠厚之名也,而可乎?毁,破坏也,如器物之未败而故破坏之,圣人岂有是乎?)。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天子亦岂敢以为己所可专,而加私意于其间哉?亦曰奉天理而已(意见「原壤夷俟」、「子张问行」章。)。
三愆。
言而当其可,非养之有素不能也(圣人此言只是戒人言语以时,不可妄发,未说到此地位也。)。言及之而不言当言之理,不发也(此语甚怪,盖为养之有素所牵而发耳。然若如此,则是自见不到,有隐于人矣。)。
生而知之。
其至虽一,而其气象规模终有不同者(此一节当删去,于解经之意亦未有所阙也。)。
子谓伯鱼。
为者躬行其实也(按诸先生多如此说,意极亲切,但寻文义,恐不然耳。「为」只是诵读讲贯,「墙面」只是无所见。《书》所谓「不学墙面」,亦未说到不躬行则行不得处也。)。
患得之。
所为患得者,计利自便之心也(此句解得文义不分明,而语意亦不亲切。)。
君子有恶。
「以子贡之有问」至「抑可知矣(夫子之问,未见恶人之疑,子贡之对,亦未见检身之意。)」。
三仁。
皆称为仁,以其不失其性而已(此说「仁」字恐不亲切。)。
荷筱。
植杖而芸,亦不迫矣。止子路宿,则其为人盖有馀裕。又曰行以避焉,隘可知也(此语自相矛盾。)。
不施其亲。
引尹氏说(尹氏固佳,然不知「施」字作如何解?若如谢氏,虽亦引「无失其亲」为解,然却训「施」为「施报」之「施」,则误矣。此等处须说破,令明白也。陆德明《释文》本作「弛」字,音诗纸反,是唐初本犹不作「施」字也。吕与叔亦读为「弛」,而不引《释文》,未必其考于此,盖偶合耳。今当从此音读。)。
士见危致命。
杨氏曰云云(似不必如此分别。)。
君子学以致其道。
致者,极其致也(恐当云:「致者,极其所至也。」)。自未合者言之,非用力以致之,则不能有诸躬(道固欲其有诸躬,然此经意但谓极其所至耳,不为有诸躬者发也。若曰有诸躬,则当训「致」为「致师」之「致」,如苏氏之说矣。然本文意不如此。)。
大德小德。
小德,节目也(此章说甚佳,但以《记》所谓「后其节目」者观之,则此二字似未甚当。)。
子夏之门人小子。
「君子之道,孰为当先而可传」至「循其序而用力耳(详本文之意,正谓君子之道本末一致,岂有以为先而传之?岂有以为后而倦教者?但学者地位高下不同,如草木之大小,自有区别,故其为教不得不殊耳。初无大小虽分,而生意皆足;本末虽殊,而道无不存之意也。「焉可诬也」,苏氏得之。「有始有卒」,尹氏得之。此章文义如此而已。但近年以来,为诸先生发明本末一致之理,而不甚解其文义,固失其指归。然考之程书,明道尝言:「先传后倦,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近者小者,而后教以远者大者,非是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也。」此解最为得之。然以其言缓而无奇,故读者忽之而不深考耳。)」。
孟庄子。
孟庄子所以不改,意其事虽未尽善,而亦不至于悖理害事之甚与(庄子乃献子之子,献子贤大夫,其臣必贤,其政必善。庄子之贤不及其父,而能守之,终身不改,故夫子以为难,盖善之也。此临川邓丈元亚说,诸家所不及也。)。
仲尼焉学。
万物盈于天地之间,莫非文武之道,初无存亡增损(近年说者多用此意,初若新奇可喜,然既曰「万物盈于天地之间」,则其为道也,非文武所能专矣。既曰「初无存亡增损」,则「未坠于地」之云,又无所当矣。且若如此,则天地之间可以目击而心会,又何待于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一一学之,然后得耶?窃详文意所谓文武之道,但谓周家之制度典章尔。孔子之时,犹有存者,故云未坠也。大抵近世学者喜闻佛老之言,常迁吾说以就之,故其弊至此。读者平心退步,反复于句读文义之间,则有以知其失矣。)。
生荣死哀。
生荣死哀,无不得其所者也(所解不明。似谓天下之人其生皆荣,其死皆哀,无不得其所者,不知是否?若如此说,则不然矣。子贡言夫子得邦家时其效如此,范氏所谓「生则天下歌诵,死则如丧考妣」者是也。)。
谨权量。
此亦帝王为治之要(此篇多阙文,当各考其本文所出而解之。有不可通者,阙之可也。谨权量以下,皆武王事,当自「周有大赉」以下至「公则悦」为一章。盖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当时皆有其事,而所重民食丧祭,即《武成》所谓「重民五教,惟食丧祭」者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一。)。
答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巧言令色鲜矣仁」,论章旨则尹氏之说为完。若旁通其义,如辞欲巧之类,是乃修省细密工夫,其发原自别。然修辞之功亦易得入于安排计较,而不自知其所发之偏者,亦为鲜矣仁也。
发原自别之说甚好。修辞之功固易入于安排计校,然亦只得就发原处谨之耳。若舍此而别生疑虑,则又转见缴绕,不得剖决也。
曾子之三省,为人谋、与朋友交、传诸人,惟恐应物之或不如己而笃于自反也。尹子言:「诸公远来,依先生之门,某岂敢辄为他说?万一有少差,岂不误他一生」?恐正是「传不习」之意。先忠信后讲学,固是如此;但忠因谋言,信因交言,恐与「行有馀力则以学文」之意未类。上蔡之说竟未敢安。
所引尹公语甚好。然于此文句中似觉少两三字,圣贤立言不如是之巧而晦也。谋不忠则欺于人,交不信则欺于友,传不习则欺于己、欺于师,是亦忠信之类耳。更思之。
「其志」「其行」皆指父而言,意亦好,但于本章之旨恐未安。父在观其志,观其所志之善恶也;父没观其行,观其所行之肆与否也。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则事亡如事存而不忍死其亲焉,故曰「可谓孝矣」。斡旋改移,其始止于隐恶讳过,本在于爱亲。骎骎而往,易入于私,其病固不细,然弥缝调停之工又不可废。所谓「度不可行,至诚哀痛而改之」,固不必回互,但弗知所以改之之方,则或伤于张皇骤快而无迟迟浸渐之意味,亦非笃于爱亲者也(谢方明事祖俭旧看得甚可为法,然李先生之言亦要于此致察。)。
先生之言,恐更当思之。「至诚哀痛」四字尽有意思,存得此心,自不至张皇也。据今日病證,似当且服此药,便自胸次开阔,黑白分明。若更主张「调停」两字,正是以水济水,窃恐昏昧隘促,转见无进步处。父没观行必如旧说,亦为是非邪正之类,所包甚广。今只云「肆与否」,却觉拘滞。兼又与上句参差,下句重并,尤未稳当。
日月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其理固如此。然所谓常见,所谓常新,必有科别。
日月阴阳之精终古不易,然非以今日已昳之光复为来日将升之光也,故常见而常新。
未能事人而欲事鬼,未能知生而欲知死,是犹未知其首而欲知其尾也。知首之旨,当如来教。又思事人之旨,恐止是不敢欺,不敢慢,出门如宾之类皆是。如此而致敬密察,庶几可以交神明矣。「事」如「祗事」之「事」,所谓尽亲亲、长长、贵贵、尊贤之道,恐于「事」字未叶。
此说甚好,比熹说尤亲切。盖亲亲、长长、贵贵、尊贤之道固不外乎爱敬,但如此说方亲切耳。然四者之目亦不可废,请更思之。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体物而不遗」,此三句乃指鬼神之德而言。视不见,听不闻,无形声臭味之可闻可见也,然却体物而不遗,则甚昭然而不可掩也。所谓体物者,固非先有是物而后体之,亦非有体之者而后有是物。万物之体即鬼神之德,犹云气即性,性即气而不可离也,可离则无物矣。所谓不可遗者,犹言无遗阙渗漏,盖常自洋洋生活,不间乎晦明代谢也。
物之聚散始终,无非二气之往来伸屈,是鬼神之德为物之体,而无物能遗之者也。所谓「非有体之者而后有是物」与所谓「无遗阙渗漏」者,皆非是。
「魂者其气也,气散魂游而无不之」,所谓无不之者,已屈之气尚有在于天地之间邪?抑否也?然气聚则生,气尽则死,何者为游魂?玩「游」之一字,谓其即便消散,又似未尽也。体魄藏于地,恐指成质而言(如月魄以无光明者言。)。谓耳目之聪明为魄,有所未晓。合耳目之聪明而言,则魂不离魄(聪明即气之运,乃是魄也。);失其耳目之聪明而言,则魂去魄存,恐难以耳目聪明命之为魄也。
程子曰魂气归于天,消散之意,游魂亦是此意。盖离是体魄,则无所不之而消散矣。虽未必皆即时消散,要必终归于消散也。魂魄之分,更当熟究阴阳之分。体、魄自是二物,魄之降乎地,犹今人言眼光落地云尔。体即所谓精气为物,盖必合精与气,然后能成物也。
《洙泗言仁》及契丈《仁说》,窃得讽味。《复》之六二「休复之吉,以下仁也」,谓初九也。《易传》云:「一阳复于下,乃天地之心」,此正与「元者善之长」同理。窃谓五常之仁犹四时之春,至善醇醲不杂。孟子指乍见之心为仁之端,下即论非内交要誉而然,盖因乍见之真而可知其有仁也。端云者,苗裔端倪之谓也。觉痛痒则非不仁,则觉者所以验乎仁。有彼我心则为不仁,则公者是仁之意思,爱是仁之用,恕是仁之施。而乐山静寿,又乃形容仁之体段也(程子气类相合之言殊觉有味。)。要须先以万善之先名仁,而后可以用工致力。若所谓克己复礼、如见如承之类,皆用工致力之道也(要皆当一一剖析,又不敢太成支离,失其全体。)。
「以万善之先名仁」,殊不亲切,且以所引《易传》及四时之春者体之即见。熹前所论统仁、义、礼、智及四端而言者,其分界限明而血脉通贯,不必别立名字。但要用工致力,使真不失此心,然后为得耳。
答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永乐大典》卷五五二、五五五、五五六、《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谢氏曰:「义重于生,则舍生取义;生重于义,则当舍义取生。最要临时权轻重以取中」。愚谓舍义取生之说未当。所谓生重于义者,义之所当生也。义当生则生,岂谓义与生相对而为轻重哉?且义而可舍,则虽生无益矣。如此则所为临时权轻重者,将反变而为计较利害之私矣,尚安能取中乎?
此论甚当,故明道先生曰义无对。
杨氏谓高明者中庸之体,中庸者高明之用,恐不可以体用言。
此说亦是。
杨氏解「知者过之」为极高明,而不知中庸之为至;解「贤者过之」为尊德性,而不及道问学,恐未安。极高明而道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是彻上下,贯本末工夫,皆是一贯,无适而非正也。如杨氏之说,则上下本末可离而为二矣。
大概得之,更宜体味。
游氏引邹衍谈天、公孙龙诡辨为智者之过,亦未当。若佛老者,知之过也。谈天诡辨,不足以为知者之过。
知者之过非一端,如权谋术数之类亦是。龙、衍乃是诳妄,又不足以及此。
吕云刚而寡欲,故能中立而不倚。夫中立不倚者,湛然在中,无所偏倚而义理全具者也。刚而寡欲,恐不足以言之。引柳下惠之行为和而不流,夫下惠固圣之和矣,然孟子推其有不恭之弊,则与《中庸》所谓和而不流者亦异矣。又引「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与夫「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为中立而不倚,夫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是乃清者之德,岂可便谓之中立不倚哉?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固是有中庸之德而穷困在下者如此,然专以此事解释中立不倚之义,则名义非所当矣。盖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以操行言;中立而不倚,以理义言也。
中立不倚亦只是以行言,所引独立不惧者近之,「不倚」是无所阿附之意。
吕氏解「素隐」为方乡乎隐,「素隐行怪」为未当行而行之,且举《易》之「隐而未见」与孟子之论狂者为證,恐非本意。素隐行怪,乃是无德而隐而为怪僻之行者尔,意甚分明,何必曲为之说乎?
吕说未安。
侯氏以夷、齐、下惠为素隐行怪,恐失之太过。若晨门、荷篑、沮、溺、庄、列之徒,乃可以当此名。夷、齐、下惠虽未为中庸之至,然皆大贤事业,恐未易以此名加之也。
亦是。
吕氏说费隐一章固多差舛,然论知与能一段虽非正意,却说得易知简能确实明白,有所发明。
此不记得,无本可检。
游氏说多不可晓,但谓其大无外而中无不周,故天下莫能载;其小无间而中无不足,故天下莫能破,此说为无病耳。然上文本谓君子之道无往而不中,则其下「中」字有未当耳。
既曰未当,便不可谓之无病。
程子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中庸》曰:「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正解此两句,恐是一时问答之语,当以《论语》解仁恕之别为正。
是。
《或问》称吕氏一本语尤详实,深可玩味,未见有可玩味处。谓道虽本于天而行之者在人,非此章之正意。忠恕不可谓之道,而道非忠恕不行,此所以言违道不远,其意亦恐未安。观程子降一等之说与掠下教人之说,斯可见矣。其论四者未能之说,则曰:「尽人伦之至,通乎神明,光于四海,有性焉君子不谓之命,则虽圣人亦自谓未能」。夫以尽人伦之至而自谓未能犹可也,通神明而光四海,奚暇遽论及此哉(今观吕氏论四者未能之说亦有意,恐未容轻议。)?
吕氏说恐亦不得此句之读,更试考之。
游氏引「其则不远」为尽己之忠,不以道责人而以人治人,取其改而止为尽物之恕,似乎其语未当。杨氏说「以人治人,仁之也,伊尹以斯道觉斯民是也」,恐不当其义(今观杨氏说亦有可取。)。
宛转说来亦可通,但恐不必如此说,枉费言语。
张子谓君子之道天地不能覆载,恐失之太高。子思虽云天下莫能载,复云天下莫能破,大小兼该可也。戾天跃渊,亦以范围之内言之。今言天地莫能覆载,则过矣。
亦是。
谢氏说「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何也?人以为神则神,人以为不神则不神矣」。按夫子致生致死之说,本为明器发也。以致死之为不仁,故必有是明器;以致生之为不智,故为是明器而不可用。故曰神明之也。谢氏之意则与此不同矣。又其说主乎致生,故谓人以为神则神。如此则所谓鬼神者,其有无专系乎人心而已,无乃似流于作用是性之失乎。又曰:「以为有亦不可,以为无亦不可,这里有妙理」。又曰:「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皆是此意。
记得《论语》说中似有「当生者使人致生之,当死者使人致死之」,此却有理(谢氏《论语》说曰:「阴阳交而有神,形气离而有鬼。知此者为智,事此者为仁。推仁智之合者可以制祀典。祀典之意可者,使人格之,不使人致死之。不可者,使人远之,不使人致生之。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则鬼神之情状,岂不昭昭乎?)。
侯氏曰:「消息盈虚,往来神明,皆是理也。吉凶悔吝,刚柔变化,皆是物也」。恐难分明。愚谓是数者皆物也,而有理存焉。又曰:「以阴阳言之则曰道,以乾坤言之则曰易,贯通乎上下则曰诚」。夫道非阴阳也,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也,程子固言之矣。《系辞》止曰:「乾坤,其易之门,易之蕴」,而谓易为乾坤,则非也。且既以贯通上下为诚矣,而又曰「总摄天地,斡旋造化,动役鬼神,阖辟乾坤,万物由之以生死,日月由之以晦明者,诚也」,则是诚者乃一作用之物,有似乎《阴符经》之云者,而不可谓之贯通上下矣。既以鬼神为形而下者而非诚矣,又曰「诚无内外,无幽明,故可格而不可度射」,审如此说,则《诗》当云「诚之格思」,而不当言「神之格思」也。凡此自相矛盾,有不可晓者,不审如何?
看得是。
颜虽夭而不亡者存,《或问》以为侯氏之说,而《集解》系之杨氏说后,孰为误也?
似是杨氏、侯氏皆有此语。更考之,若无,即是误也。
吕氏、杨氏引三年之丧,皆有为妻之文。按夫为妻服,齐衰杖期。而《左氏传》昭公十五年王太子寿卒、王穆后崩,晋叔向曰:「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杜氏注云:「天子绝期,惟服三年。故后虽期,通谓之三年丧」。审此则是天子之后母仪天下,后之丧,天子可以绝期而不服,故服其丧而通谓之三年也。据经文既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又曰「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则是三年之丧有为长子、为妻与嫡孙为祖,故别乎父母之丧也。所谓达乎天子,则是三年之丧亦有通乎上下者矣。今律文与温公《书仪》皆无为妻之文,独吕氏、杨氏引叔向之说,而吕氏之说有可疑者。吕氏之说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者,三年之丧为父,为母,适孙为祖,为长子,为妻而已。天子达乎庶人一也」。似与今文本旨与今律文、《书仪》皆不同。盖经文分三年之丧与父母之丧,而吕氏则合之;律文、《书仪》载夫为妻杖期,而吕氏则皆以为三年也。杨氏之说曰:「三年之丧为长子,为妻,与嫡孙为祖,故王太子寿卒,穆后崩,而叔向云云。盖天子为子、为妻,通谓之三年之丧也。故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则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贵贱一也」。信如杨氏之说,则与经之本文无戾,而与叔向、杜预之言皆合矣。愚谓三年之丧,为长子与嫡孙为祖三年者,主当为后者言之。为妻三年者,主天子绝期而言之也。盖在大夫士庶之长子、长孙,有当为后者,有不当为后者,故有服三年与不服三年之别。妻之丧则自大夫以下皆服期,故是三年者惟天子皆服之,故曰达乎天子也。
恐三年之丧只是指父母之丧而言。下文「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便是解所以达乎天子之意,与孟子答滕文公语亦相类。
游氏「至贵在我,至富在我,至愿在我,生生在我」之说,恐非圣人意思。
此等皆衍说。
《集注》曰:「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也」。其言之不一,何耶?盖仁有偏言者,有专言者。专言者,心之德也。程子《西铭》之意是也。偏言者,爱之理也。爱之所施,则亲亲、仁民、爱物是也。
固是如此。然心之德即爱之理,非二物也。但所从言之异耳。
所谓道者,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交是也。所谓德者,智、仁、勇三者是也。此圣人之所谓达道达德,天下公共之理也。此外更无他道。后世学者惑于异端,求玄求妙,穷高极远,而不知道果在此而不在彼也。孔子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圣人非果不能也,亦非姑为自谦之辞也,盖欲学者知道之极致不在他求,而人伦之至即斯道之所在也。
吕氏曰:「所谓道者,合天、地、人而言之。所谓人者,合天、地之中而言之」。夫道固所以合天、地、人而言,然方论修身以道,则不必遽及于此也。孟子论仁,只说「仁,人心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则「仁者人也」之意自是分明。今曰合天地之中所谓仁者而言,则似谓一人不足以为仁,必合天下之人而后足以为仁也。是其为言大而无当,不若「人皆有之」等语为明白切要而详尽也。
以上二段皆当。
吕氏以知所以治人为闻一以知二,知所以治天下国家为闻一以知十,恐未安。夫治人、治天下、国家,犹曰安人、安百姓云尔,皆修身之效也。闻一知二与闻一知十,自是分量不同,皆穷理修身之事,岂可引为比也?
此等处不必深辨。
杨氏曰:「力行则能推其所为,故近仁」。杨氏之意,盖指孟子「彊恕仁莫近」之意,而谓推其所为乃恕之事,故引之以解近仁也。夫推其所为,正古人所以大过人之事。以其犹待乎推,所以未遽可谓之仁。今杨氏举此以解力行近仁之说,似不为过。而《或问》谓其不可晓,何也?
如此则仁字只就爱上说了。
杨氏论诚身一节,失之轻易。其论诚,则曰:「非自外得,反求诸身」,而不知不明乎善,则心不可得而诚。论不诚,则曰:「岂知一不诚,他日舟中之人皆是为敌国」,而不知所谓不诚亦尽有浅深也。又引庄周鸥鸟之说而曰:「忘机则非其类可亲」,则其所以说诚身者益差矣。又曰:「反身而至于诚,则利仁者不足道也」。夫反身而至于诚,正利仁之事。若安仁者,则不待于反,亦不待乎至于诚而自诚矣。
鸥鸟以下所论得之。
《或问》谓「隐之见,微之显,实之存亡而不可掩者也」,「存亡」字有误否?
心广体胖,实之存也。如见肺肝,实之亡也。此当时立文之本意。然语诚有病,当改之耳。
谢氏曰:「诚是无亏欠,忠是实有之理,忠近于诚」,正倒说著,忠是无亏欠,诚是实有之理。盖尽己之谓忠,一有不尽,是有亏欠也。以其自尽者言之,则谓之忠;以其实有者言之,则谓之诚。谓忠近于诚,亦非也。又曰:「有我不能穷理,人谁识真我?何者为我?理便是我」。其言过高而且怪。理者,天下之公,认之为我,则骄吝益肆矣。
得之。
《章句》中解致曲一段,乃是程子之说。然一曲之诚至于则形则著则明者,是一曲之诚充扩发见而至于无所不诚,故能变化否?而《章句》与程子之说但称一曲之诚著见光辉,而所谓诚能动物,止一曲之诚耶?将无所不诚而能动物耶?若张子以明为馀善兼照,杨氏以明为无物不诚,岂疑此而为说也?故杨氏曰:「曲能有诚,诚在一曲也。明则诚矣,无物不诚也」。窃疑杨氏之说不为无理。
此章所言正是一曲之诚,然致曲者固无曲之不致也。经虽不言,意自可见。张、杨之说恐未为得,不若程子之言为当。
吕氏曰:「学不厌,所以致吾知;教不倦,所以广吾爱,自入德而言也」,亦恐未安。子贡之论学不厌、教不倦为仁智,正所以形容夫子之圣,自是成德事,岂可以入德言之乎?
得之。
杨氏曰:「《大学》一篇,圣学之门户,其取道甚径」。夫圣人之道自有等级,由其所造之地如何耳。非可以径取也。
甚径亦言其平直而无回曲耳。
吕氏曰:「诚与神交感,则同心者无不应。德与气同运,则同类者无不化」。盖诚者德之至实,神者气之至妙。诚与神以其精者言之,故曰交感则同心者无不应。德与气以其统体言之,故曰同运则同类者无不化。
吕说恐亦未可以为至论。
谢氏谓「帝是天之作用处」,自然之理恐不可以作用言。如程氏谓以主宰谓之帝,则善于形容者也。
得之。
杨氏曰:「无息者诚之体,不息所以体诚也」。非也。无妄者诚之体,不息者诚之所为也。
得之。
「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程子只解极高明而道中庸,非谓二事。中庸,天理也。天理固高明,不极乎高明不足以道中庸。岂以极乎高明者是乃中庸之道,非别有高明也?又曰:「理则极高明,行之只是中庸」。以此而例上二句,则意皆明矣。然此乃兼费隐、贯上下之极至者言之,须得张子逐句一义一段之说,其义始备。其曰尊德性须是将前言往行、所闻所知以参验,恐行有错;致广大须尽精微,不得卤莽;极高明须道中庸之道,互相发明,斯无馀蕴矣。今观《或问》之说,乃谓吕氏因张子之意,须更以谢、杨二说足之,其义始备。愚谓三子之说皆非《中庸》之正意,谓之各是一说可也。吕氏曰:「虽有问学,不尊吾自得之性,则问学失其道。虽有精微之理,不致广大,则精微不足以自信。虽有中庸之德,不极高明以行之,则同污合俗」。今未暇辨乎其他,所谓虽有中庸之德,不极高明以行之,则同污合俗,则是高明、中庸自是两事,不相关涉,不能极乎高明,则道中庸者乃同污合俗耳。岂有同污合俗而尚可谓之中庸乎?岂有同污合俗之中庸必极高明以行之而复异乎?此乃缘文立义,而未究程、张之指与夫此章之正意也。且既以德性、广大、高明皆至德,问学、中庸、精微皆至道,其言虽不能无失,而其意则不害其为兼举全体。今曰失道与同污合俗之云,则至德果如是乎?又以道之在我、道之全体、道之上达分始、中、终之序,而谓不先立乎此、充乎此、止乎此之类者,其失同出一辙,今不暇复辨也。游、杨之说,皆以先后循序而言,则亦恐非正意,特其解经之一说尔。大抵此五句之义乃是圣贤竭其两端之教,不容偏废,或偏于一,则必陷于异端曲学而不足以知道学之全。然而学者之病往往多欲进于德性、广大、高明之域,而于所谓问学、精微、中庸者不留意,或为之而不知尽其义、极其至焉,则其所谓德性、广大、高明者,是乌足以为德性、广大、高明哉?程、张之说深得乎此,而吕氏之说之意,则所重者在德性、广大、高明,所轻者在问学、精微、中庸,则正与张子之说相反,岂得为因其意乎?杨氏又以温故知新为道问学之事,敦厚崇礼为道中庸之事,亦恐失之迁就。本文之意,盖谓温故者多不知新,敦厚者少能崇礼,与上三句相类耳。若必迁就其说,则温故知新亦可以为尽精微,而敦厚崇礼亦可以为尊德性矣。又曰:「道中庸而不极乎高明,则愚不肖者之不及」。则是凡愚不肖皆可以道中庸乎?比吕氏则甚焉者也。侯氏之说尤无伦次,既以礼为道之物,其名礼者既失之矣,又以和而至合,内外以和行,使万物各当其分谓之礼,礼各有其物谓之仪,则言礼又不经矣。继之曰:「统而言之则曰道,分而言之,则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学礼者见之则谓之礼可也」。先后不伦,轻重失当,果何为哉?特其辨杨氏「道非礼不止」之言之失,则似可取耳。其它至德至道之说,求仁上达之说,文义皆失之矣。
此段未安。
二十九章三重之说,程子言之,侯氏述焉。程子所谓此与《春秋》正相合者,意尤亲切,而侯氏所以发明者,亦详备而可观。通乎此,则一章之义首尾通贯,意脉接续,深有馀味。且又承上章夫子所言三代之礼,则三重为三王之礼所重之事亦可信矣。若如《章句》所从吕氏之说,固亦可通,但意味不如程子之长,且一章文意断续。如所谓上焉者指夏、商,下焉者指孔子,则是非惟夏、商之礼全不可用,而孔子之善亦无所施。然则夏时商辂与夫《春秋》之作谓之何哉?若谓其不必如此说,则下文继之以「故君子之道」,是上焉下焉皆不可用明矣。《章句》、《或问》考究推明,其必不苟。幸明辨而明告之。
更思。
侯氏举明道「尧舜事业如太虚中浮云」之说以解「故曰配天」一段,其引据已不亲切。继之曰:「尚可得而言也。若夫至诚,又非特如天如渊,配天而已」,却是发至圣不如至诚,岂有此理?
至圣至诚,非有优劣。然「圣」字是从外说,「诚」字是从里说。
吕氏说「以中立大本,以庸正大经」以下,恐皆未安。姑辨此二句。大本即中也,大经即庸也。经纶大经,立大本,即是尽此中庸之道。若谓以中而立大本,以庸而正大经,则中与大本、庸与大经皆二物也。至谓大经之正,亲亲、长长、贵贵、尊贤,又发明纷揉会同、更相为用处尽有功。然而不若只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者为尤尽大经之义也。
得之。
杨氏曰:「大经,天理也。典敷教,所以经纶之也。大本,中也。建其有极,所以立之也。化育,和也,穷神而后知之也」。典敷教,即是经纶大经,即是天理,非惇典敷教之外别有天理为大经也。建其有极,固与立大本之义不同,然所谓建其有极,所以立大本,莫却无病否?以化育为和,则其失明矣。自「圣人人伦之至」以下,与侯氏之失同而又甚焉。
惇敷是经纶,典教是大经,建是立,极是本。
侯氏「诚则经纶之」以下,其失与吕氏言「以中立大本」者同。盖本文之意谓惟天下至诚者固能如此,非是以诚去立之知之也。
「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乃承上文「尚絅」之意,起下文「不愧屋漏」与慎独之端。盖道虽无所不备,而其所以不可离者实在于戒谨恐惧之际。惟君子不愧屋漏,是所谓知远之近,知风之自也。隐微之间,虽人所忽,而理之善恶则显然著见。惟君子必慎其独,是所谓知微之显也。然而言戒谨恐惧之意,则以知远知风言之,谨独则止以知微言之,何也?盖远之近者,以事物而言,则其理未尝不具于吾心;风之自者,以人伦而言,则其用未尝不本于吾心,故言之也详。言微则隐在其中,故言之也略。今观《章句》之释,所谓「著乎外者本乎内,有诸内者形诸外」,发明三知之义固已明白。若更以愚意参之,则上下语脉愈益通贯精密矣。不审如何?吕氏卒章之说纲目不明,诚如《或问》之所论者。至于以「天何言哉」以下为不待言动而人敬信,则属之「不愧屋漏」之下者,非惟失其文意,愈错乱而不备矣。如忘法度、忘言动、德之声色之者,尤过高而无实,与其他悫实自得之言若相背驰,不可晓矣。
以上皆得之。
考韩文公与大颠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五十四、全宋文卷五六四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今按,杭本不知何人所注,疑袁自书也。更以跋尾参之,其记欧公之语不谬矣。而东坡《杂说》乃云:「韩退之喜大颠如喜澄观、文畅意,非信佛法也。而或者妄撰退之与大颠书,其词凡鄙,虽退之家奴仆亦无此语。今一士人又于其末妄题云『欧阳永叔谓此文非退之不能作』,又诬永叔矣」。苏公此语,盖但见集注之出于或人,而未见跋尾之为欧公亲笔也。二公皆号一代文宗,而其去取不同如此,览者不能无惑。然方氏尽载欧语而略不及苏说,其意可见。至吕伯恭,乃于《文鉴》特著苏说,以备乙览,则其同异之间,又益后人之惑矣。以余考之,所传三书,最后一篇实有不成文理处。但深味其间语意一二,文势抑扬,则恐欧、袁、方意诚不为过。但意或是旧本亡逸,僧徒所记不真,致有脱误。欧公特观其大概,故但取其所可取而未暇及其所可疑。苏公乃觉其所可疑,然亦不能察其为误,而直斥以为凡鄙。所以其论虽各有以,而皆未能无所未尽也。若乃后之君子,则又往往不能究其本根,其附欧说者既未必深知其所以为可信,其主苏氏者亦未必果以其说为然也。徒幸其言可为韩公解纷,若有补于世教,故特表而出之耳。皆非可与言实事而求是者也。至如方氏,虽附欧说,然亦未免曲为韩讳。殊不知其言既曰:「久闻道德,侧承道高」,又曰:「所示广大深迥,非造次可谕」,又曰:「论甚宏博」,安得谓初无崇信其说之意耶?韩公之事,余于答孟简书已论其详矣,故不复论。特从方本载此三书于别集,并录欧公二语而附苏说、方说于其后,且为全载书文于此,而考其同异,订其谬误如左方。以为读者以此观之,则其决为韩公之文而非它人之所能作无疑矣。
愈启:孟夏渐热,惟道体和安。愈弊劣无谓,坐事贬官。到此久闻道德,窃思见颜。缘昨来未获参谒,傥能暂垂见过,实为至幸。已帖县令具人船奉迎,日久伫瞻。不宣。某白。
愈启:海上穷处,无与话言。侧承道高,思获披接,专辄有此咨屈。傥惠能降谕(「惠」字疑衍,或下有「然」字而并在「能」字之下。),非所敢望也。至此一二日,却归高居,亦无不可。旦夕渴望,不宣。某白。
愈启:惠匀至,辱答问,珍悚无已。所示广大深迥,非造次可谕。《易》大传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终不可得而见耶?如此而论,读来一百遍(「一」字疑衍。苏氏所谓凡鄙,盖指此等处耳。),不如亲颜色,随问而对之易了。此旬来晴明,旦夕不甚热,傥能乘闲一访,幸甚。旦夕驰望。
愈闻道无凝滞,行止系缚,苟非所恋著,则山林闲寂与城郭无易。大颠师论甚宏博,而必守山林,义不至城郭,自激修行,独立空旷无累之地者,非通道也。劳于一水,安于所识,道固如是(「识」疑当作「适」,犹言便也。「虽适之安」之语,用字略同。言一水虽劳,而既来则当随其所便,无处不安也。道固如是,即所以结上文「道无凝滞」之意也。)。不宣。某顿首。
按:韩公之于大颠,既闻其语,而为礼益恭如此。「虽适」之「虽」恐当作「唯」。
隆兴府学濂溪先生祠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隆兴府学教授南康黄君灏既立濂溪先生之祠于其学,而书来语熹曰:「先生之学自程氏得其传以行于世,至于今而学者益尊信之。以故自其乡国及其平生游宦之所历,皆有祠于学,以致其瞻仰之意。若此邦者,盖亦先生之仕国也,而视于其学独未有所祠奉。灏也既言于府而敬立之,且奉程氏二先生以配焉,又将窃取其书,日与学者诵习之,而患未知其所以说也。吾子盖尝为是,以幸教吾邦之人,是殆有以识其意者。愿得一言以记兹事,庶乎其有以发也」。熹谢不敏,而黄君要之不置。熹惟先生之学之奥固非末学所敢知,抑不敢谓无其志者,矧黄君之请之勤若是,亦安得而不为之言乎?盖尝窃谓先生之言其高极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其实不离乎日用之间;其幽探乎阴阳五行造化之赜,而其实不离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其体用之一源,显微之无间,秦汉以下,诚未有臻斯理者,而其实则不外乎六经、《论语》、《中庸》、《大学》、七篇之所传也。盖其所谓太极云者,合天地万物之理而一名之耳。以其无器与形,而天地万物之理无不在是,故曰无极而太极。以其具天地万物之理而无器与形,故曰太极本无极也。是岂离乎生民日用之常而自为一物哉?其为阴阳五行造化之赜者,固此理也。其为仁义礼智、刚柔善恶者,亦此理也。性此理而安焉者,圣也。复此理而执焉者,贤也。自尧舜以来至于孔孟,其所以相传之说,岂有一言以易此哉?顾孟氏既没,而诸儒之智不足以及此,是以世之学者茫然莫知所适,高则放于虚无寂灭之外,卑则溺于杂博华靡之中,自以为道固如是而莫或知其非也。及先生出,始发明之,以传于程氏,而其流遂及于天下。天下之学者,于是始知圣贤之所以相传之实乃出于此而有以用其力焉,此先生之教所以继往圣、开来学而大有功于斯世也。今黄君既立其祠以及于程氏,而又欲推其说以传学者,是必有以默契于心而亡疑矣。而犹若有待乎熹之言者,岂将以是辅其说而久其传邪?既不得辞,乃叙其事而并书是语以复焉。黄君幸以为不悖于先生之言,则愿刻之石,厝之祠门,以告来者,庶几其或小补云尔。淳熙六年冬十月辛亥,新安朱熹记(《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又见《古文集成》卷一三,《周濂溪集》卷一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方舆胜览》卷一九,乾隆《南昌府志》卷二○,《濂溪志》卷七,同治《新建县志》卷七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光绪《南昌文徵》卷一三。)。
益:淳熙本作「始」。
直显谟阁潘公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公讳畤,字德鄜,姓潘氏,婺州金华县人。曾大父讳宗简,大父赠中奉大夫讳祖仁。父赠通奉大夫讳良佐,始以儒学教授,诸弟皆从受学,而中书公良贵遂以清直致大名。公生颖悟,少长,庄重如成人。既孤,中书公爱而收教之,欲使后己。公以亲没无所受命辞,乃任以为登仕郎,为娶李庄简公女。李公亦器许焉。初调袁州分宜主簿,躬校簿书,蚤夜寒暑不少懈,田里赖以安。监临安府造船场,部使者以为能,多属以事,皆迎刃立解。且不以上官喜怒为向背,御史杜莘老闻而贤之,欲引以为属,会去不果。公亦未尝求荐,而当路争知之,改通直郎。宰相欲留官中都,公固求奉祠以去。已而差提辖杂买务杂卖场,严禁防、谨次第,大官要人无敢干以私。皇城逻卒挟恃干纪,公按致其罪不少贷。人为公危之,然公以廉白自将,其党虽怨之,卒无以报也。终更,宰相又欲留之,不可,遂出知兴化军。莆俗险健多讼,公至,究其利病施置之方,为科条以属吏,简易严密,无所偏倚,郡以大治。时即学宫召诸生而教饬之,遂无敢以事至廷中者。女官道士托妖妄求敕赐以表其居,挟签枢张说书属公上其事。公不可,说复喻意部使者以撼公。公卒不为动。岁旱,祷雨不应。公虑狱有冤,亟往讯焉,果得二人,破械遣之而归其狱于吏。车未及旋,大雨立至。郡故有洋城、陈霸二斗门及木兰陂,溉田数万顷,岁久废坏。公为兴筑,壮固牢实,民至今咏歌之。适岁荐饥,募客舟予钱博籴而宽其期。人始莫喻其意,既而籴者得以其间往返一再然后及期,则籴价久已自平而民不饥矣,人始服公为有谋也。请蠲岁输丁米钱千万,久之未报,辄移属县缓其输。漕司不悦,督愈峻。公诉于朝,竟得罢乃已。召还赐对,公言:「郡县者,朝廷之根本,而百姓又郡县之根本也。今不计州县之事力而一切取办,又不择人材之能否而轻以畀之,欲本固而邦宁,其可得乎」?上善其言,欲留以为郎,而公有所不乐,力请外,乃除提举两浙西路常平茶盐公事。至则罢中都馈饷之不如法者,豪贵已多不悦。而平江库钱失漏,守因是诬富室以取偿,一郡大扰,有死者。公檄罢之,守以是怨,阴以禁兵绐白直而訹它司上其事。公坐削一官移江西,未行,又移江东。入境发赃吏一人,故相有为请者,不听,竟按逐之,列城震耸。行部所过,延见父老,使县别为辈,以次召问所疾苦及吏治得失。戒州县毋得除舍馆,饰供张,钤键吏卒,所过肃然。父老叹息,以为未始有也。池守赵粹中恣横不法,递卒廪给不时,有盗发边奏,窜匿名书以诉者,诏以属郡。粹中恐怒,捕系卒汪清,讯治强服,亟奏诛之。刑狱使者丁时发过郡,闻其冤,取具狱阅之,将发其事。粹中遣其属突入传舍,即几间夺去,嫚骂陵折,一郡大骇。公时出按旁县,驰归,与时发共劾之。会时发改使湖北,事久不报,而公绳之愈急。章三上,遂与俱罢。后得真窜书者,朝廷始罪粹中而恤清家。寻复起公提举荆湖北路常平茶盐事,入奏,为上言:「比年户部调度不继,督赋苛急,监司州县希意避罪,不暇复以百姓为心。下失人和,上干天变,其原在此。愿诏有司悉蠲州县民间旧逋,而内出禁钱,以补上供之缺。其招卫卒、除戎器,皆许留经总制钱以充费,不则且止,以俟他年。更诏大臣选官置局,考校绍兴以来出内之会,参互省啬,继续补助,为经久计。常使户部支计有馀,则州县宽而民力纾,和气应矣」。上闻公言,叹息称善,且曰:「朕于户部应副多矣,民间逋租、内藏积久亦已蠲放。卿言州县扰民之事,朕亦闻之,盖所谓黄纸放,白纸催者。若已蠲之而又责于户部,此诚何益?正当一一与补还耳」。因谕所以寄任之意甚悉。宰相犹欲留公典选,公力辞之部。承水旱之馀,教喻惩戢,安集赈救,曲尽其力。民又病疫,则遣医视疗,家至而日课之,以其死生多寡为殿最,由是全活者众。俗喜焚尸,公敕诸县各治丛冢,焚者有禁,民莫敢犯。湖北故多陂泽,官不障,故使贫民得渔其间,赖以食者甚众。既而或以输租自占而颛其利,则民固已病之。至是议者请复增租,而吏缘为奸,尽斥贫民所渔以给富家,失业狼狈者不可计。公为申明其法,悉以还之。未几,改南路提点刑狱公事。将行,犹为条奏本道荒政数十事,诏悉施行。行之日,士民自言诸司,乞留公者以千数。出境犹遮道攀恋,涕泣不肯去。有盗杀人,而诬指贾人梁晚四为罪首,论当殊死。前后七推具伏,录问辄不承。最后至公亲鞫,则方盗杀人之时,晚四实在他所。参验行由印历,晷刻不差,乃得其冤状,即理出之,而劾官吏失入者。上大喜,可公奏,下诸路以为法。又奏:「新法狱经再鞫,词或少异,必取初鞫官吏承伏而并按之,追逮往返,或淹旬岁。再鞫官惮于留滞,虽或有冤,亦弗敢白。以此狱少平反,枉滥者众。请得复用旧法」。上亦可之。除直秘阁、知广州,兼主管广南东路经略安抚司公事。将行,犹奏郴州用度不足,多横赋以供军,驯致巨寇,前后非一。请下漕司通融补助,以息后患。广东地接郴、桂、汀、赣之境,四州之民岁一踰岭贸易,折阅即相聚为盗,大群至数千人。公入境,适捕得渠帅八人,即斩以徇曰:「三日而去者,吏不得格,期外不去,复捕如初」。于是皆散。有梁氏兄弟者,招纳亡命,前后杀人无数,而掠其赀以致富。交通州县,吏不敢诘,民患苦之,号为「四彪」。公擒捕诛杀,污潴其居,它盗望风破胆。大奚山斗入海中,寇攘所聚,虽良民亦以渔盐为命,急之则散入贼中不可禁,所从来久。至是,新置都盐使者,锐欲禁之,檄水军逐捕。公曰:「水军专受帅府节度,非它司可得而调也。且争小利、起大盗,将谁使任其责耶」?卒拒法不为发。良民既得少安,乃阴募其酋豪,使以捕贼自效。由是盗发辄得,有功者为奏补官,斗死即官其子而重责其坐视不赴救者。官属不幸死者,厚赙遣归,存没老稚,无一人流落。如是者三十馀家。士族女失身非类,赎而归之。上闻公究心狱事,诏特转朝议大夫、进直徽猷阁、知潭州,安抚湖南。复值凶岁,精禜祷、广咨询、蠲税租、弛逋负,民得小康,饥不为害。飞虎军骄横不可制,有恃醉挟刃伤人者,案军法诛之,于是帖服无敢犯。明年召还,以疾辞,进直显谟阁、知太平州。未上,又明年,除尚书左司郎中,竟辞不就。乃申太平之命,未行而以疾卒,享年六十有三。累官中大夫,爵金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其配李氏,讳孟琰,字文靓,孝友聪明,识趣高远。庄简公南迁时,年未及笄,已能刻苦自厉,甘忍贫薄,周恤亲党,虽凶事无所惮。既归公,诸妹多未行,奁具所须,推予不少靳。奉祭祀必诚敬,事公以义,衣必亲制,食必亲尝,药必亲煮。从公居官,未尝问外事、买市物,而门内之治虽细必亲,条理精密,如严官府。每罢官治装,皆一日办。警敏绝人而不为苛察,治家严整而御下有恩。缝纫必精,漱浣必洁,而不为组绣华靡。与公言,未尝以爵秩进退为欣戚,其教诸子亦然,有识高之。累封令人,后公三年卒。子男友端、友恭,皆力学有志操。友端尝以进士高选,今俱为从事郎。女友松,嫁太常寺主簿史弥远。孙男履孙,将仕郎。女二人,皆幼。友端等葬公绍兴府上虞县永丰乡张澳之原,以令人祔。公少从中书公学,长婿李氏,又得庄简公为依归。中年游张敬夫、吕伯恭间,切劘不倦。晚岁读书,厉志弥笃。自为小官,即以治行有闻。治郡先教化而讼狱期会无不谨,务施舍而出纳纤细无所遗。兴利除害,皆有成绩。为部使者,废置不避权门,纠劾不惮大吏。咨询抚摩,无隐不达。至典方面,养威持重,务大体,不细苛。精择丞史,随才授任。治民训兵,禁奸除暴,无一不可法者。盖尝自谓:「吾之为治,主于宽而不使有宽名,辅以严而不使有严迹。唯其纲维总摄而脉络通流,是以坐走百吏而我常无为也」。有所弛张,必先究见利病本末,然后出令。耻为姑息小惠以掠虚誉,每言欲宽民力,先恤州县,州县足则科歛自息而田里安矣。谓榷酤茶盐非古法,不忍尽以律令从事。于犴狱尤兢兢,然亦未尝纵释有罪也。所至必问人材、兴学校。潭州岳麓、衡之石鼓,皆一新之,学者用劝。荐士唯公论是与,不私亲故,不受请嘱。有所荐辄闭閤草奏敕,吏莫敢言,虽被荐者亦事下然后知。伯恭闻而叹曰:「潘公荐士,可谓尽善尽美矣」。所部水旱盗贼无巨细必以闻,以祥瑞告,则抑而不省。其爱民如子,驭吏如童仆,接寮属如朋友,惜官帑如私财,治公事如家事。事有不便于文法,辄身任之,不以累其下。是以人争为尽力,所至称治。近世士大夫间,号精吏道、有科指,而宽猛适宜、大小中度者,无出其右。其持身尤谨饬,言笑有常度。其仕进不即人而人即之,然有小嫌,辄避不处。曾觌贫贱时,尝以诗文见。及贵,绝不与通。使人来致慇勤,辄不报,以书请事,亦不从。归自江东,环堵萧然,弹琴读书,有以自适,未尝一与诸公贵人通声问。晚岁召还,盖将有以处之,而公病矣。亦会有谋倾宰相者阴尼之,遂竟不获究其用。论者莫不叹息,而公处之超然。少喜学书,得欧颜楷法,劲挺严密,如其为人。雅不信浮屠诡异之说,尝著《石桥录》以斥其妄。丧祭不徇流俗,平居无所嗜好。既病,神明不衰,起居庄敬如常时。顾诸子,诵曾子易箦时语而绝。是则世之所以知公者,犹未足以议其方也。熹从公游虽不久,然相知为最深。友端等又来学,故于其葬来请铭,不得辞也。铭曰:
士患不学,学患不行。口荣心悴,物重身轻。伟欤潘公!夙有奇尚。蹈履密微,老益坚壮。湖清海谧,百辟仪之。归欤惫矣,道固委蛇。唯其德学,知者盖鲜。我铭其幽,以告悠远(《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四。又见《秘笈新书》卷六、八。)!
故:原缺,据宋浙本补。
高宗皇帝挽章四首 其四 南宋 · 陈造
五言律诗 押元韵
精一心传后,功隆道固存。
徐乘仙驭去,往俪玉皇尊。
典诰无遗意,臣民有断魂。
嵩灵弓剑望,愁雾惨中原。
答吕子约 其三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六、《南轩集》卷二五
所谓近日之病却不在急迫,而惧失于因循,此亦可见省察之功。然此亦只是一病,不失之此则失之彼矣。以至于闺门之间,不过于严毅则过于和易;交游之际,厚者不失于玩则失于过。纷纷扰扰,灭于东而生于西。要须本源上用功,其道固莫如敬。若如敬字有进步,则弊当渐可减矣。杨龟山所举富公崇深之说,固为有益于学者,然特拈出此二字,却似未稳。更幸思之。侍旁杂务,于职所当任,岂容少有厌烦忽细之意?惟主敬以立本,而事事必察焉,学之要也。
代人进故事 南宋 · 卫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七、《定庵类稿》卷一
《后汉书》:匈奴饥疫,自相分争,光武以问臧宫。宫愿得五千骑以立功。帝曰:「吾方自思之」。宫乃与马武上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岂宜固守文德而隳武事乎」?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胜刚,弱能胜彊』。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彊。今国政未立,灾变未息,人不自保,而欲远事边外。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敌尚彊,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常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自是诸将莫敢复言。
臣闻天生五材,兵不可去。黄帝有涿鹿之战,帝舜有苗民之伐,启有有扈之誓,而商周遂以兵革命。征伐之不可废于天下也尚矣,然圣人贵去兵而不贵佳兵者,诚以兵凶器、战危事,不得已而用之,以禁暴安民,而非所以为功也。《传》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也」。是以圣人戒之。昔汉祖既灭四方而为平城之师,于是有白登之衄。唐太宗既有天下而为高丽之役,于是兴魏徵之思。光武身济中兴,闭玉关以谢西域之质,卑辞币以礼匈奴之使,审黄石、存苞桑,为万世法。天地之度、日月之明卓乎其不可及也矣。昔者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事之以犬马,事之以珠玉,弗得免焉,于是去之岐山之下,黜戎敌之习,兴礼义之教,以崇后稷、公刘之业。周之王迹,实肇基焉。吴之败越也,越王反国身耕,夫人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与百姓同其劳。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而后用之,吴以不祀。天子致伯于越,东诸侯毕贺。原二君之初心,岂诚甘于受辱、恬于退听而乐为人之下哉,诚以力有敌不敌,时有可不可。与其不忍一时之忿而窒方来之功,孰若诎于一人之下而伸于万人之上哉!明者见于未形,昧者隳于已成,固不可同日而语。彼臧宫马武,小夫之知,一剑之勇,徒为大言,不知国计。光武谓:「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大哉言乎!非天下之至明至圣,其孰能与于斯?
《唐书》:太宗尝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德彝惭而退。
臣闻景星凤凰,人知千百年一见之为瑞,而不知其无时不在天地间,世人能见之者罕尔。汉三杰,秦之才也。建武二十八将,新室之才也。百里奚非愚于虞而智于秦,裴矩非佞于隋而忠于唐,其人则犹是耳。然盛世用之则有馀,叔世视之常不足。呜呼,世岂真乏才哉!古今用人之患,大抵所举非所用,所用非所长,使其人不缘谬妄旷官,则以贪邪败类。如是则曰天下信无士哉?天下之士举如是而已哉?小则有乏才之忧,大则有轻士之祸,此治乱之所由分也。夫士之真贤实能,固岂易得而轻之?可得而轻者,类非其人。然而真贤实能乃用是而远去。叶公子高所好画龙尔,而真龙见焉。故曰思天下有得士之实,必在上无轻士之心。欲在上无轻士之心,必君臣知用人之术。善夫,工师之制木也!小为杗,大为栌,曲者为轮,直者为桷,接云汉者以之梁百尺之观,蔽牛马者以之航千仞之渊。是以天地之产有方,而工师之用无穷。用人之说,如是而已。封德彝不知出此,厚诬一世未有奇才。太宗所以累数十言深诛而甚绝之,诚足为万世君臣之法也。
《资治通鉴》:韩昭侯有弊裤,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笑有为笑。弊裤岂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臣闻赏所以劝功,罚所以惩恶。然功必待赏而后劝,恶必待罚而后惩,则赏罚之用亦狭矣。明主制赏罚以寓劝惩之道,因劝惩以示正大之心,作于心,形于言,而劝惩之道固已行矣。唐德宗在奉天,尝遣一健步出视贼军,辞以苦寒,跪奏乞一襦裤。德宗为之寻出不获,悯默而遣。方是时,人无离心,士有斗志。及破贼之后,贡赋鼎来,府库充溢,而死义之士携心,惟新之望日阻。此其故何哉?德宗之用心则有间也。昭侯谓明主嚬有为嚬,笑有为笑,知是道矣。诚举斯心加诸四境之内,斯民将迁善远罪而不知,靡然自立于赏罚劝惩之外,如尧舜之盛世,孰能禦焉?是知三旌之赏、五流之罚者,一弊裤、一嚬笑之积也。比屋之封、画衣之化者,赏善而罚恶之积也。韩之臣子终不闻有以术广其君之用心以追古治,有君无臣,古之遗叹。信哉!
《唐书》:宪宗与宰相论:「自古帝王或勤劳庶政,或端拱无为,互有得失,何为而可」?杜黄裳对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百姓四方,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能选天下贤才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刑,选用以公,赏刑以信,则谁不尽力?何求而不获哉?明主劳于求人,逸于任人,此尧舜所以无为而治也。至于簿书狱讼细烦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亲也」。
臣闻之荀卿曰:「人主好要则百事详,好详则百事荒」。诚使人君鸡鸣而起,晏朝而罢,日旰而食,夜分而寐,甚盛德也,顾可谓详略之间,治效相去如是乎?岂非以人君则有人君之体,大臣则有大臣之体,百司庶府则有百司庶府之体,详要其可紊哉?今守令一也,烦苛之政闻于千里,则其人曰:「此特县令之材耳」!夫一郡守犹然,况有天下者哉。臣以知古之圣王非贵于徒勤也,贵勤于知要者也。何谓要?人主之职在论一相,非要而何?何谓详?宰相统百官,百官领众职,非详而何?宰相、百官之不容好要,犹人主之不当好详。宰相得其人,则百官得其职,人主之能事备矣。宰相傥非其人,百官不得其职,将敝一人之聪明,应万物之纷沓。虽尧舜不能以济,故其书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隳哉」。然则文王之不遑暇食,劳于求人者也,虞舜之恭己南面,逸于任人者也。善乎!陆贽之论曰:「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长,庶长择僚佐。所任愈崇,故所择愈少;所试渐下,故所举渐轻。是故选自卑远,始升于朝者,长吏举任之。寘于周行,既任以事者,宰相序进之。才德兼茂,历试不渝者,然后人主倚任之」。贽之言岂特为选举设哉。大抵忠臣良士所以爱其君、忧其国者,其论如出一口。臣观宪宗君臣之间,可谓知所问答矣。元和之风几于贞观,岂不由此而致哉?
《资治通鉴》: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材可将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公再拜曰:「谨受教矣」。
臣闻《棫朴》之诗,文王能官人也。其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棫朴,小材也;薪、槱,近用也。文王不以小材废近用,故其得士济济峨峨,或仪于王所,或纪于方国,而序《诗》者以能官人称之。材不能皆良,人不能尽善。中规者以为轮,中矩者以为桷,短不轶寻尺者用之以备侏儒、充扂楔,大而接云汉者用之以梁百尺之观,航千仞之渊。叉负而偃伏,离奇而液瞒者,莫不各当其用。故曰大匠无弃材,圣人无遗善。古之蘧蒢戚施、刖者瞽者,虽天民之穷不废焉。负贩者、屠沽者,受金发冢之徒,犹足以当一面、抗方张,乘风云而书竹帛,未闻以一眚废兼人之材也。岂特论将惟然?傅说之举于野,孙叔敖之举于海,百里奚之举于市,由余之举于戎,管仲之举于雠,著之书册,传之来世,孰不谓然?而后世张以科目,拘以世类,阂以小文,自杜取才之路,徒起当馈之叹。《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为此诗者,其知道矣。非圣人,其谁择焉。
《新序》: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今者有以楚庄王之语闻者乎」?武侯曰:「未也。庄王之语奈何」?起曰:「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忧色。申公巫臣进曰:『君朝有忧色,何也』?庄王曰:『闻之自择师者王,自择友者霸,足己而群臣莫之若者亡。今不谷议于朝,群臣莫能逮,是以忧也』。庄王之所忧而君独喜,何也」?武侯逡巡谢之。
臣闻泰山不辞高而众尘集焉,故为五岳宗。沧海不辞大而众流归焉,故为百谷长。圣人不自圣而愚者之虑、狂夫之言择焉,故为百世师。况乎以一人之尊,位四海之上,日酬万几之务,事物之至无穷,而聪明之用有极,是以人主不贵自用而贵能用众,合天下之聪明以为一己之聪明。此大舜之所以为大也。古者有衢室之问,谤木之求,闻善之拜,不自满假,不吝改过,不遑暇食。数圣人者退然于身,若不自足,而事业掀天地,声名高日月,未闻其以臣下不及为高,谋事独善为能也。善乎!子思之言曰:「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今武侯一有矜色而正救之言已闻,小国之君有臣如此,魏之所以获重于七雄之世也。汉晁错以贤良对策,谓五帝神圣,其臣莫及,三王臣主俱贤,五伯不及其臣,借是以谀世主,书之史册,为当时羞。其视痛哭流涕太息之书,君臣优劣,可以不议而判。
《资治通鉴》:唐太宗尝与群臣语及教化,魏徵对曰:「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魏徵书生,未识时务」。太宗卒从徵言,三岁天下大稔,斗米三四钱,断刑岁才二十九,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上诏长孙无忌曰:「贞观初,上书者皆云人主当独运威权,不可委之臣下;又云宜震耀威武,征讨四裔;惟魏徵劝朕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裔自服。恨不使封德彝见之耳」。房玄龄奏,阅府库甲兵远胜隋世,上曰:「甲兵武备,诚不可阙。然炀帝甲兵岂不足耶?若公等尽力,使百姓乂安,乃朕之甲兵也」。
臣闻天下一道,古今一民。世之人尊古太泥,论圣贤太高,而待己则甚恕,望天下则甚薄。故言仁义则以为迂阔,语教化则谓之不知务,岂特贞观之世为然哉?昔孟轲氏愤世疾邪,断然以尧舜之道号于战国君臣曰:「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正谓此耳。今夫宗庙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墟墓之中未施戚于民而民戚,孰谓民之浇讹难与为善乎哉?使太宗即政之初,不听魏徵之言,而纳封德彝与上书者之说,言仁义、任刑罚,不信臣下,外事征讨,而欲致贞观之隆,是犹却行而求及前,臣知其必不能也。然则听纳者治乱之原,而人主之枢机乎。太宗言「中国既安,四裔自服」,又言「群臣尽力,百姓乂安,此乃朕之甲兵」,正使尧舜禹汤复生,不易斯言矣。臣窃观神宗皇帝御制《通鉴序》曰:「汉之文宣,唐之太宗,孔子谓『吾无间然』者」。仰惟神圣发挥之妙,所以昭懿铄而幸来世者,明矣远矣,后世可不鉴诸!
《唐书》:元和后数用兵,宰相不休沐,或继火乃得罢。李德裕在位,虽遽书警奏,皆从容裁决,率午漏下还第,休沐辄如令,若无事时。太和中,中人乘驿疾驱入金光门,京城讹言寇至,士民惊走。两省诸司官有不及束带袜而乘马者。李石在中书,曰:「宰相位望尊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几可定」。视文案沛然自若,至晡乃止。
臣闻达于事变者非在于临事之时,而在于无事之日,利害讲明,规模素定,凡所以善其身与天下者,固已自信于胸中,卒然遇之,则其己大而物小。是以物来而能名,事至而能辩,覆却万方,踌躇四顾而不失其故常。其于应变也何有?夫如是而后可以任天下之重,而为天子之大臣矣。臣观唐失两河,藩镇擅诛立,天子锡命,惟恐不逮。德裕为相,雄武军将陈行泰戕史元忠以邀节钺。德裕谓河朔请帅,正坐报下太速,军得以安。若少须之,下必有变。已而陈行泰果为张绛所杀。绛复诱其军以请于朝,德裕亦置而未报。绛又为其军所逐,然后徐以张仲武为副大使代之。德裕之遇事不惑、明断有体如此,则其从容多故之中,岂偶然者?李石器识雄远,当轴秉权,一无所挠,廷臣倚以为重。是日京师群无赖已持兵俟变,微石几至乱矣。昔苻坚寇淮淝,谢玄问计于安。安夷然不顾,游涉终日。夜归,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竟以破贼。长安城中讹言水且大至,王商相汉,不为之动。二子固非李石、德裕之伦,而静镇之度亦其亚也。臣谓朝廷出政之本,宰相四方所瞻,其经世之猷、济难之略自其所学,而甲兵之问、钱谷之对复有司存。苟惟颠越于仓卒之间,眩乱于簿书之故,则鼎轴之地其形渥矣,有天下者将何赖焉?
馆职备对劄子 其一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六、《悦斋文钞》卷一
臣闻人主之道,清源正本而不从事于末流,是以所操弥约而所事弥大,所治弥近而所及弥远。臣尝质诸经训,深探治道之原本,窃以为成治功在善风俗,善风俗在行直道,行直道在去私心。箕子之书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言私心去而直道行也。继之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言直道行而风俗善也。终之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言风俗善而治功成也。盖私欲公义在方寸间,如衡之首尾,此重则彼轻;如田之苗莠,彼消则此长。好恶一出于作偏党,反侧一萌于中决择,差于毫釐,而天下之从风而靡者,已不胜其众,治道亦从而隳,深可畏哉。臣仰惟陛下绍累圣之休绪,缵太上之丕业,宸心孜孜,夙夜励精,以求治功之成,盖无所不用其至,是宜中外丕应,以承休德。然而十年于此,仅克小康,而未能卓然远追隆古之盛。臣尝推原其故,则缙绅之列,奉法循理者虽众,而诞谩苟且之责尚烦于司败;闾里之间,利仁乐义者岂无,而奸宄诈伪之罪日干于刑书,未见圣人在上而风俗之难善如今日者也。明诏屡下,岂不丁宁恳切,而美意未孚,臣窃惑之。意者直道之有未尽行欤?且大公至正之道,人心同然,不为智有而愚无,亦非昔多而今寡,岂直道可行于古而不可行于今哉?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言民无淳漓,道有兴废,人君亦当求诸己而已。臣观自古直道之行,本于正心诚意之间,显于举贤放佞之际。故益之戒舜,先以「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佚,罔淫于乐」,继以「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仲虺之告汤,先以「不迩声色,不殖货利」,继以「德懋懋官,功懋懋赏」。此古之贤臣所以谆谆于圣君,而圣君不以既知既能而满假怠忽者也。陛下勤劳万几,清心寡欲,正心诚意之道固所躬行,刚明果断,综覈名实,举贤放佞之道亦所洞晓,然区区微臣犹欲以古人之望于君者事陛下,惟圣意察臣愚忠,少加渊虑,防私心如禦寇仇,存公道如护元气,内而察诸存心之初,勿使一毫或出于嗜好之私而非先王之法度;外而察诸用人之际,勿使一职独出于左右之举而拂天下之公议。倘有则断而去之,既去则敬而守之。此心既存,此诚既著,直道犹有不如三代之隆,臣不信也。《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惟陛下念之。取进止。
送沈元诚赴临漳主簿 其一 南宋 · 陈傅良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谁说乡先进,能无沈隐侯。
青衫今适越,白发竟依刘(自注:时里人刘义夫守临漳)。
道固为名累,人当与命谋。
三台行渐近,且勿问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