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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三司盐铁判官尚书兵部员外郎王君墓表皇祐二年三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六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君讳丝,字敦素会稽人也,右将军逸少之后,世居萧山
曾祖讳庆,祖讳安,皆不仕。
父讳扆,有乡曲之行,好施与,而里人喜之曰:「厥后其昌」。
娶沈氏夫人而生君。
及君登朝,累赠尚书屯田员外郎,夫人追封德清县太君
后夫人谢氏,追封会稽县太君
君幼禀亲训,未尝释卷,复游学京师
大中祥符八年春,擢进士第
释褐,除兴国军司理参军
精意狱事,无不得其情。
前后劾重辟而昭雪者凡十一人,郡中称之神明。
秩满,除台州军事判官
州城据山,病其少井。
白州长,一舍之外有泉焉,请陶土为筒,导入于城。
复五里一穴,以济行路之渴,于今人赖之。
潮州军事判官,秩满,权杭州观察推官
丁父母忧。
服除,赴集吏部选,充开封府兵曹参军
岁馀,大理寺举为详断官
改本寺丞
凡奏狱之疑者,必持宽典,全活甚众。
殿中丞
龙图段学士少连时为两浙转运使,举君拨发本路漕船,乃革其弊本,大增上供之数。
以考绩闻,改太常博士通判衢州
州人子弟多习诗书而未有学校,士望缺然。
而君募郡中高赀,始建学舍。
其堂室仅百楹,朝廷赐州学额。
又营资粮之具,最于诸郡。
金华郡守阙,外台假君领之。
衢之父老遮道于境上,谓婺民曰:「我州一鉴,何夺之为」!
有诣外台乞还者。
婺人薛惟简,先有冤状,父徒子黥,君雪除之。
其家德君,以紫檀肖其象而祠之。
翰林聂学士冠卿应诏举知深州,不就,改屯田员外郎通判袁州
翰林叶学士清臣举拜殿中侍御史
庆历中湖南蛮人乱,攻劫郡县,言事者或请夷灭,或议招纳,岁时未决,生民甚苦之。
朝廷选御史往究其事,以君为湖南安抚,至则察访利病。
而前之主者立重赏以诛蛮人,一级万钱,士卒贪之,往往害樵饷之人以为功。
君下令曰:「得贼之首者,必指其斗地以为质。
其可擒者,当生致之」。
自是无枉戮者。
君居军中凡十月,戎服葛屦,与士卒同。
惟石碍、铃景二洞,聚党数千,君促官军力破之,斩首数百级,招安三千人,馀皆窜匿英、连、韶间,自是衰息。
朝廷奖君之劳,迁侍御史,赐金紫,充广南东路转运按察使、兼本路安抚、提举市舶司。
凡蕃货之来,十税其一,必择诸精者,夷人苦之。
公令精粗兼取,夷人大悦,谓之曰「金珠御史」,意贵之也。
交趾有变,朝廷命君经度。
广州交趾之冲,无城守备,君议陶塼为城,造大舰十数,日习水战,以待其来,彼不复动。
岁馀,君以瘴疾,求领小郡,迁兵部员外郎、知通州
通人岁苦海潮,流亡者众。
君作长堤以捍之,复民田业。
量其肥瘠,奏免五年至十年之租。
朝廷召权三司盐铁判官
皇祐元年四月,疾终于京师,享年六十一。
二年三月十日,归葬于萧山先域,礼也。
君娶裴氏,生一女。
再娶杜氏,生四男一女。
其子霁,登进士第
震,试秘书省校书郎
露,三班借职
需,修进士业
文慧,适泉州永春主簿陆琪;
文淑,适皇祐元年进士第一冯京
予于君同年之交也,见君苦志清节,不渝于素,称荐者皆当世名臣,朝廷一用之而克树风绩。
惜哉,位未大、道未显而终焉,其命矣夫!
故表其墓云:
稽山之阴,右军之后。
生此淑人,终身无咎。
既及于民,复归于神。
葬之家山,云气氤氲,宜昌乎子孙。
按:《范文正公集》卷一四。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二原注。
礼乐论 其一 学校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〇
臣闻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
夫其造育俊选,以成官材,是立政之基也;
上贤崇德,正君师父兄之尊,是设教之本也;
合射习乡,修揖让弦歌之节,是礼乐所成也;
养老合语,享孤念功,是仁义所起也;
出师受成,执讯反告,是庙堂之严也;
选习材能,以助祭事,是宗祊之重也。
盖三王四代盛德之世,上自天子,外及诸侯,其所以化民成俗之道,未有不以学为先也。
《周官》曰:州长「春秋以礼会民,而射于州序」;
党正「以礼属民,而饮酒于序,以正齿位」。
文王世子》复载诸侯群吏养老之事,此则州乡列国庠序之礼,咸与太学同制矣。
周衰,天下大乱,干戈日用,而列国之学犹存,故《子衿》刺其不修,《左氏》美其不毁也。
汉文翁首建黉舍于蜀郡仲舒次发太学京师,而公卿大臣、名儒隐德,咸有门徒弟子横经传道,书名录牒或数千人。
至于东都学士寖盛。
故在两汉,其政事本于经术,其议论依于王制,朝有名教之劝,士笃去就之行。
及桓、灵失御,奸乱滔天,王纲解绝,民劳板荡,而赖正人持教,义士奋拯,支坏持颠,更延馀历,虽腥德已塞于上,而清议不败于下,岂非教学之功,渍染深厚之所致欤!
江左晋氏,范宁立庠序于豫章庾亮起讲舍于鄂渚,然倡而不和,绝而不续,寻复废圮,诸生解散。
以是而观时之风政,其可知也。
惟我治朝,据宸立极,丕冒出日,同文一轨。
鸟言鴂舌,知诵简册之言;
髽首卉裳,咸袭端甫之服。
奎壁有烂,河洛发祥,文物炳然,硕儒挺出,故学校落俶乎濉涣,续兴乎郏鄏,摹规大于齐、魏,弦诵闻乎江、浙。
乐善之吏,经营其阙;
民悦献力,不令景从。
庠序之制,班班然且遍乎郡国矣。
自非朝廷以道德风示四方,以礼义熏袭齐民,又安得不言而化,如草偃风,若是之速乎!
然臣闻一鬨之市,必立之平;
一卷之书,必立之师。
周典「以本俗六,安万民」,其一曰「联师儒」。
《记》曰:「凡学之道,严师为难。
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人知重学」。
今学宫盛立,而师位尚虚,诸生抱经,侐然无主。
时敏厥修,虽得乐群之所;
必有正业,曷取函丈之间?
且夫百工众伎,必有师匠;
缁黄所聚,辄立师长
况夫学者为国造士,使民兴仁,所传者累圣之格言,所习者先王之正道,师教不立,学乃虚器。
夫三代而下,治道淳优,儒雅尊博,莫如二汉。
自文武之世,屡下诏书,勤命郡国,劝使立学,而终不能兴。
自馀历世,小雅荡然,故弗论矣。
今天下承文明之化,庠序修立,乃盛于两汉
朝廷宜遂成其善意,乐以成之,顾同不急之务,视之弗笃,岂国家尊道育材之意哉!
间者近甸数郡之学,虽为除乎讲官,旋复縻以吏职,揽簿领之不暇,何图籍之能精!
且国家奄有万邦,吏员至众,山泽津途,百家之聚,锥刀可敛,必遣王官。
惟是胶庠,王道所在,顾一士之廪禄,废美政之本原,岂朝廷贵教化而贱货利之意欤!
臣愚以为宜委清望近臣,上从朝列,下逮选曹,举经术笃行之士。
凡立学州郡,悉为选官,依其资任,优其稍禄。
夫张官布职,散剧系时,略之则轻,属之则重;
贵之则人必同趋,简之则众斯共薄。
事无大小,柄其事则权归;
任无高卑,委其任则效立。
臣愚以为欲使师礼严重,道训尊立,在乎使之专治学政,主领学徒,勤良者旌而异之,悖惰者而黜之。
及宾兴之时,必参以学官之论。
其尝简黜者,弗在烝髦之选;
其尝旌异者,必预充庭之贡。
而命外台察诸学之官,其尤通博于讲议,励精乎教育,能得学士自远方至者,上之,特赐奖谕,或有赐焉。
太学员缺,即以充选。
制使才名之士不历学官者,不得入乎馆阁
馆阁者,必先历乎学官
犹近制先倅郡,而后得补宪台三院也。
如此,则清流美士,在乎学矣。
自然师道尊而教立,士业成而行修,礼义达乎闾巷,德化渐乎州里,国获良才之用,民得善吏之庇,三纲以正,五教用成,弦诵闻乎四方,道德行于天下矣。
仁寿县张氏墓志铭熙宁四年二月1067年2月28日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八、《安阳集》卷四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
余第二侄殿中丞公彦妻张氏,职方郎中文昌之女。
性柔静,自幼不妄语笑,惟姆训是服。
逮归韩氏,仪德益修,平居端然,以法度自处,宗亲钦式之。
公彦在官洁廉,自奉菲薄,而张氏素淳约,能内为之助,治家无一横费,故用度自给,而俸常有馀。
时俗所尚,于妇人服玩尤变易不常,工人每高其直,以相诱衒,往往捐故所有,甘心而趋之,惟恐其后也。
而张氏目之淡然,未尝为之少动,实闺壶之难能也。
公彦遇嘉祐恭谢天地恩,封仁寿县君
四年春,公彦亡,张氏哀久成疾,八年三月十日,卒于相州感化乡之私第,年五十四。
长子曰确,试秘书省校书郎
次曰恺,力学未仕,俱早世;
次曰恬,秘书省校书郎,尤孝而有文,张氏亡,摧毁骨立,其年冬亦卒;
次曰恪,方肄进士业
五女:长适镇潼军观察推官孙扶
次二女俱早亡;
次适新州新兴、监襄邑王恺
次适相州司户参军陈厚。
熙宁四年二月二十八日,以其叔姑安康郡太君陈氏之葬,乃举张氏之柩,纳公彦圹中。
铭曰:
呜呼张氏,处妇之道,静以约兮。
侈丽之事,妇人所好,殊能略兮。
闑内之治,宗姻以法,德云邈兮。
享年不遐,有子多丧,天乎虐兮。
钱起居神道碑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二、《苏魏公文集》卷五二
仁宗皇帝浚哲聪文,临御岁久,朝廷治定,天下晏清。
天德高明,神机默运,人不可得而度思;
然迹其可见者,虚怀纳善,乐闻谠言。
天圣中,诏复方正直言之科;
庆历初,增置谏官御史之员。
于是抱忠怀道之贤,博古能言之类,策虑愊亿,倾输腹心,启沃圣聪,日月相继。
一言寤意,则褒扬奖进,听用无间。
其逆旨拂心,诋讦过正,则优容曲全。
甚者黜而复用,终不以言废人。
故四十二年之间,近臣尽规,众职修理,朝无阙政,理绝名言。
士有特起,遘辰杂遝,并进登仕,版位公台
出此途者,盖十七八焉。
非特奇才异伦,间出一时,实由天衷乐育,奖而成之所致耳。
于时有若故起居舍人直集贤院知谏院会稽钱公,越自朝行,入奉大对,受策察问五千馀言,推原天人,指切时政。
天子亲览,称叹移刻。
考官奏第三,书异等,超擢台郎,试守藩郡。
士人传稿,遍于海外,咸以仲舒之渊源、刘贲之切直、刘向之发于至诚,郤诜之对扬天问,复见于兹时矣。
先是,真宗皇帝景德中,再辟六科,公之先君翰林公褒然首举。
庆历初,公之亚弟端明公复中兹选,后四年公又继之。
一门之美,前世未有。
当时,诗人咏歌有「贤良方正举,父子弟兄同」之句,士大夫载述,以为衣冠卓异焉。
公讳彦远字子高
系出钱塘吴武肃王之裔。
曾祖讳元瓘,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国王,薨谥文穆
祖讳元,逊位于其弟,以王爵为东南面都元帅,国朝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父讳易,少举进士,名动京师,历内、外制,典两朝书命,累赠太尉
妣盛氏,江东著姓太子太傅文肃公之族属,追封平阳郡太夫人
公弱幼而孤,与仲氏侨居辇下。
执丧尽礼,奉养太夫人,温凊弗怠。
刻意家学,至于大成。
初以赏延,再命将作监主簿,三迁大理寺丞
景祐五年,登进士乙科签书忠武军节度判官公事。
贾许公御史中丞,辟为推直官
许公预政、继职者奏留,倚其绳正朝列,辞以四推狱官不当越职,寻出通判明州
在郡摘州卒谋亡窜海外者,鞫会稽累年田讼数十人,两郡称治。
遂以太常博士应诏,迁尚书祠部员外郎、知润州六年秋九月也。
是冬京畿旱灾,天子责躬,诏访中外得失。
公既以言见擢,虽在外官而怀不能已,复奏疏三千言上塞诏意。
是时,江、淮岁歉,丹阳复苦蝗孽,公募民捕掘蝗子,以常平计升斗易之,焚瘗殆尽。
复上其事,遂著为令。
又平中价贷下户,计司以为专命损上,责所由,备偿馀直。
公请归罪守长。
金山寺主僧承前宣敕,补授郡官,侍以客礼。
公至,令班诸寺僧首廷见,不与交语。
既而寺罹火灾,其徒讼库钱乾没,持贷籍欲污郡官。
公立命焚之,止坐僧罪,奏釐甲乙,为禅林尽革宿弊。
吴俗信巫,郡官妻病,巫俾出钱十万,祷神请命。
公竟坐巫诈欺,境内神祠非祀典者,期一月毁撤,率诸巫习医自业。
钱塘缮江堤,转运使调木石诸州,逮润,报以越数州科歛,其扰倍常,遂止。
是时,籍宣毅卒隶京步军司使者留诏,须越军至同遣,其众籍籍重迁,公为奏,就选官部阅,给舟载其妻孥以西。
他州籍兵过,城郭骚然,至或罢市。
抵润,则关外已具粮糗,薄暮舍止,晨炊径度,城中莫有乱行者,治迹表诸道。
八年秋召还,拜右司谏
岁中,迁右史帖职。
公自以逢辰,遇知己之主,居得言之地,夙夜惟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密启显奏凡八十馀章,深动民听。
今摭其十数大者,足以见经世适变之画有过人者。
其言《毋数赦》曰:「三岁郊霈,盛夏虑囚。
祖宗之制不可阙。
自外非时曲霈,不宜屡下,启小人之幸」。
《择牧守》曰:「请分外、紧、上、中、下州为三等。
上等,政府择才;
其次,吏部选任;
又其次,依资注拟。
增俸以表显,覈实以升降,则四方平理可待也」。
《慎名器》曰:「文武近臣,陛下宜周知其才否,稍取其功状,图列于别殿,燕閒省览。
凡遇除授,案见劳恶而赏诛,则朱紫自别矣。
佐读、待制,宜立定员,如舍人学士格,其劳臣久外当褒进者,别制美名以宠之,则流品分而中外辨矣」。
《议取士》曰:「贡举法弛,士不循操检。
宜下诏戒饬,俾知所畏。
有不率者屏弃不齿,则佻薄革而廉良进矣」。
《议法制》曰:「法令者,一民之信也。
不宜以小害而妨大利。
数有更变,远惑民听。
格式者,立事之纪纲也。
惟稍增损唐旧,律令并行,则一朝之典宪备矣。
宫省出入,宜著门籍,以谨谁何。
卫事犯法不觉,有刑,不可以近臣而轻其罚,则奸萌自绝矣」。
《议职制》曰:「谏官、御史,旧听风闻言事,近稍沮止。
请举行天禧诏令,所以广人主之聪明,而防壅塞之弊。
外戚非任边剧有显效,不当授以军职,所以慰三边将帅之心。
大臣年至,尚冒宠禄,望优加名数,听其致仕,所以全君臣终始之分。
出疆使介,循次而遣。
茍非其人,或为远方轻鄙。
望加遴择,无俾失辞取侮。
劝农之官,职事不修,请立考课法,以恳田、户口增损为殿最,则吏知本而民勤力矣。
古者外官更代有圭节、鱼符之信,今则新官执敕,赴上州郡,别无信验。
请如旧制,复降信敕,庶几四方有所禀承而绝诈妄也。
监司案察,自有常矩。
近之奉使者,多事边幅,专愎不通。
所至鞭笞人吏,信任险巧,州县颇罹其毒。
望严加戒警,俾修实效」。
《议黜陟》曰:「赏罚之行,惟均与信。
前年宋祁误进册告,王拱辰等荐举非其人,并坐罢职守郡。
拱辰等已迁用,而犹滞留。
进奏院宴会,馆阁职事被黜者十数人,今吕溱已升擢,同坐者未复。
望悉推恩,以示均一。
王洙尝以学术侍经幄,望亟召还旧职」。
其《论朝政阙失》曰:「先帝严涂金之令,所以戒淫侈而敦质素也。
今近戚服用,出入宫禁,渐不可制。
宜谨旧防,抵工匠法,其弊当自绝也。
京师名土木,劳民费财。
望戒内外,不急修造,及佛祠、神庙,悉皆禁止。
须财力稍丰,取旨兴造。
方今天下兵籍十倍祖宗时,望遣使蒐选,罢其疲癃,择精锐以实禁旅。
官司冒占踰制者,悉罢之,州县白直有虚名广占者,宜著定限数,溢者悉放还南亩。
商湖决河,累岁不塞,议者欲简力就功,此尤非便。
谓宜重责水官等,预计确实功费,政府议定,然后起役,则一举而成效见矣。
河北义勇,已习兵技,属岁荒徙。
望诏诸路招谕,续食遣归,以窒啸聚之渐。
内侍黎用臣黥隶,原恩除环卫官致仕,是罪人与周行劳旧均礼。
宜仍隶籍,示有以惩肃。
景德寺病僧言死,而漆其尸寘旧院。
宜依浮屠法焚瘗郊外,以释群惑」。
凡此并当时刓弊,事有甚微而干国体,议者或以耳目所熟,或以流俗所蔽,或以权戚所阂,置而不问。
公直据利害。
不恤群诽,先事开说,为上指陈。
或言入即行,或播在台阁,开广圣聪,补益民务者多矣。
又有事系刑赏,下情不得上通,国宪抑而不行。
公以为利病较然,傥言者不为绳直,则抑郁徼倖终不复辨。
方朝廷厌西兵,既许议和,元昊用事,野利大将梗其谋。
延州青涧城使种世衡遣间王嵩谍谋之,由是和议遂定,延帅抑不以闻。
世衡卒,其子古诣阙直其事。
时延帅方长枢府登闻院遏不得通。
古以书述本末抵公。
公即为言,朝廷按覆得实,赠世衡观察使,录古上县簿尉
郭承祐籍旧恩至节钺,领殿前亲兵,既罢为宣徽使,出知应天府
希恩欲留职内院,公三疏摘其宿负,以为爵位过重,犹深玷国体。
即日诏趣承祐行。
杨怀敏先职皇城,不觉卫兵惊挠宫寝,出为沿边安抚。
又坐妄言敌事不实,罢安抚,犹总塘泺,入奏迁延幸进。
既而,擢入内副都知,公累章弹击,及请间面陈,诏录章示之,令却还本任。
犹不行,再言小人傲忲难恕,朝廷纲纪须振,于是责授三陵副使,权倖由是知警。
议者谓以片言移人主之意,古人以为难。
视公之举,则无间言。
盖至诚悃愊,圣聪察见如水投石,不极不止耳。
于时中外泰宁,上方图垂世诒燕之策。
一日内出手札,访近辅。
公即日上对,复数千言,箴时之阙,纤悉无隐。
皇祐元年春,廷试进士,公为编排官。
上御后庑,手书「博学」二字赐之。
四月,穫后苑,观《三朝宝字训鉴图》于内閤,特旨召公预坐,并赐本如近禁。
公精于治道,每预昼访,占对详尽。
时以京师久阴,诸路大水,上封援《洪范传》「下人有谋之应」,愿深遏恶源,消阴沴,长阳德,言甚切至。
未几,步直张安挟刃埋謻门,欲有诬告,公因事入对,上犹记前章语,慰谕嘉纳,面赐五品服。
是时,安南交趾窥伺边隙,忿争细故。
戎泸蛮啧言,妄有激索。
公以为此必蓄异谋者,将构外患。
请预择守将,亟徙东南重兵,先事制其渐,可以厌服。
后二年,邕管侬智高之变,朝廷经制戎、泸,几数十年方帖然。
其前识远图,补患消难之效,又可见矣。
天子方诹咨眷属,待以不次。
时论亦谓纳言鸣玉,高议庙堂,阶术在前,步武而至矣。
呜呼!
天不俾寿,年止五十七。
其年季冬寝病,某日终于司农之官舍。
讣闻,上为嗟恻,诏录其孤,移恩于次婿张升卿,释褐许州长社县主簿,非常例也。
仲氏方尹京剧,趣办襄事。
明年正月己酉开封汴阳乡,从先公之次隧。
夫人丁氏,故相晋公讳谓之孙某官拱之女,累封苏国夫人,某年月日逝于子舍,合祔公穴。
四男子:协,翰林学士朝议大夫
燮,朝奉大夫通判临江军
和,朝奉郎通判陈州
临,以滑州韦城县主簿卒官。
三女:长婿,奉议郎之邵
次即升卿,今为朝请郎、知泰州
幼,西京军巡判官沈述。
孙男十三人:杲卿宣德郎
东美瀛州防禦推官
朝隐、承事郎,并前进士
鲁望端己承务郎
寿朋德舆廷硕宾王伯言君鱼邠老、汝士学进士业
孙女十人,婿皆士人。
曾孙男女今三十一人。
公风度器识,奥学精艺。
趣尚超俗,文章尔雅。
凡所著述,其科举、应诏之文为士人传诵外,得遗稿,摭为五十卷,名《谏垣集》,故友龙图学士宋公次道叙之详矣。
惟钱氏世自武肃王宅有吴越,方五季纷扰,群雄割据,擅胜兵,僭称号,戕害生聚,毒甚涂炭。
吴越一方,包贡不绝,朝廷策命恩礼如平时。
元帅避贤逊位,有季子之节。
忠懿王最先入朝,蒙邾仪之褒。
弭乱戢兵,恭顺不失,阴德有后,今为信然。
故二家子孙,累叶显赫,近世罕伦。
翰林君继三世罙入之荣,简在圣衷,光昭前烈,而霜露之感,岁时不愆,以谓宰木已拱,而丽牲未建。
以某于公平日从游之旧,朋好尤笃,嘉言美行,皆耳目之闻见。
将图金石之刻,表章门阙之路,以文见属,义不得辞,感旧思贤,托铭叙意。
其辞曰:
钱氏自唐,跨有吴越
属时披纷,群雄僭窃。
惟彼武林,世载纯节。
遘我皇运,首朝帝阙。
吴越五君,东府逡巡。
退栖会稽,贻庆后人。
掌武惟子,二惠惟孙。
贤良方正,父子弟昆。
赫赫仁宗,孳孳求谏。
司徒朅来,大廷利见。
制策五千,篇奏称善。
封章八十,沃心无间。
惟天生德,惟圣知贤。
筌宰契合,药石功宣。
时亨运往,道卷名全
承家有子,嗣德昭前。
德有报矣,神所劳矣。
考室构矣,门闾高读去声矣。
春秋时思,祝宗孝告。
已襚九章,将升四庙。
言瞻乔梓,在汳之阳。
夷山拱其后,京水溢其旁。
谂堪舆之宿兆,非豨韦之能祥。
金石刻兮,过者必下。
积善之裔兮,德音不忘。
明道先生行状1085年8月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七、《河南程氏文集》卷一一、《皇朝文鉴》卷一三八、《伊洛渊源录》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曾祖希振,任尚书虞部员外郎
妣,高密县崔氏。
祖遹,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
妣,孝感县太君张氏、长安县太君张氏。
父珦,见任太中大夫,致仕;
母,寿安县君侯氏。
先生名颢字伯淳姓程氏
其先曰乔伯,为周大司马,封于程,后遂以为氏。
先生五世而上,居中山博野
高祖太子少师讳羽太宗朝以辅翊功显,赐第于京师,居再世。
曾祖而下,葬河南,今为河南人
先生生而神气秀爽,异于常儿。
未能言,叔祖母任氏太君抱之行,不觉钗坠,后数日方求之。
先生以手指示,随其所指而往,果得钗,人皆惊异。
数岁,诵诗书,强记过人。
十岁能为诗赋。
十二三时,群居庠序中,如老成人,见者无不爱重。
户部侍郎彭公思永谢客到学舍,一见异之,许妻以女。
踰冠,中进士第,调京兆府鄠县主簿
令以其年少,未知之。
民有借其兄宅以居者,发地中藏钱。
兄之子诉曰:「父所藏也」。
令曰:「此无證佐,何以决之」?
先生曰:「此易辨尔」。
问兄之子曰:「尔父藏钱几何时矣」?
曰:「四十年矣」。
「彼借宅居几何时矣」?
曰:「二十年矣」。
即遣吏取钱十千视之,谓借宅者曰:「今官所铸钱,不五六年即遍天下。
此钱皆尔未居前数十年所铸,何也」?
其人遂服。
令大奇之。
南山僧舍有石佛,岁传其首放光,远近男女聚观,昼夜杂处,为政者畏其神,莫敢禁止。
先生始至,诘其僧曰:「吾闻石佛岁现光,有诸」?
曰:「然」。
戒曰:「俟复见,必先白吾,职事不能往,当取其首就观之」。
自是不复有光矣。
府境水害,仓卒兴役,诸邑率皆狼狈,惟先生所部,饮食茇舍无不安便。
时盛暑,泄利大行,死亡甚众,独鄠人无死者。
所至治役,人不劳而事集。
尝谓人曰:「吾之董役,乃治军法也」。
当路者欲荐之,多问所欲,先生曰:「荐士当以才之所堪,不当问所欲」。
再期,以避亲罢,再调江宁府上元县主簿
田税不均,比他邑尤甚。
盖近府美田,为贵家富室以厚价薄其税而买之,小民茍一时之利,久则不胜其弊。
先生为令画法,民不知扰,而一邑大均
其始,富者不便,多为浮论,欲摇止其事,既而无一人敢不服者。
后诸路行均税法,邑官不足,益以他官,经岁历时,文案山积,而尚有诉不均者,计其力比上元不啻千百矣。
会令罢去,先生摄邑事。
上元剧邑,诉讼日不下二百。
为政者疲于省览,奚暇及治道?
先生处之有方,不阅月,民讼遂简。
江南稻田,赖陂塘以溉。
盛夏塘堤大决,计非千夫不可塞。
法当言之府,府禀于漕司,然后计功调役,非月馀不能兴作。
先生曰:「比如是,苗槁久矣,民将何食?
救民获罪,所不辞也」。
遂发民塞之,岁则大熟。
江宁当水运之冲,舟卒病者则留之,为营以处,曰小营子,岁不下数百人,至者辄死。
先生察其由,盖既留然后请于府给券,乃得食,比有司文具,则困于饥已数日矣。
先生白漕司,给米贮营中,至者与之食,自是生全者大半。
措置于纤微之间,而人已受赐,如此之比,所至多矣。
先生常云:「一命之士,茍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仁宗登遐,遗制官吏成服,三日而除。
三日之朝,府尹率群官将释服。
先生进曰:「三日除服,遗诏所命,莫敢违也。
请尽今日。
若朝而除之,所服止二日尔」。
尹怒不从。
先生曰:「公自除之,某非至夜不敢释也」。
一府相视,无敢除者。
茅山龙池,其龙如蜴蜥而五色。
祥符中,中使取二龙。
至中途,中使奏一龙飞空而去,自昔严奉以为神物。
先生尝捕而脯之,使人不惑。
其始至邑,见人持竿道旁,以黏飞鸟,取其竿折之,教之使勿为。
及罢官,舣舟郊外,有数人共语:「自主簿折黏竿,乡民子弟不敢畜禽鸟」。
不严而令行,大率如此。
再期,就移泽州晋城
泽人淳厚,尤服先生教命。
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
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
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
行旅出于其涂者,疾病皆有所养。
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而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
俗始甚野,不知为学,先生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
去邑才十馀年,而服儒服者盖数百人矣。
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
邑几万室,三年之间,无强盗及斗死者。
秩满,代者且至,吏夜叩门,称有杀人者。
先生曰:「吾邑安有此?
诚有之,必某村某人也」。
问之果然。
家人惊异,问何以知之?
曰:「吾常疑此人恶少之弗革者也」。
河东财赋窘迫,官所科买,岁为民患。
虽至贱之物,至官取之,则其价翔踊,多者至数十倍。
先生常度所需,使富家预储,定其价而出之。
富室不失倍息,而乡民所费,比常岁十不过二三。
民税常移近边,载往则道远,就籴则价高,先生富民之可任者,预使购边郡,所费大省,民力用纾。
县库有杂纳钱数百千,常借以补助民力。
部使者至,则告之曰:「此钱令自用而不敢私,请一切不问」。
使者屡更,无不从者。
先时民惮差役,役及则互相纠诉,乡邻遂为仇雠。
先生尽知民产厚薄,第其先后,按籍而命之,无有辞者。
河东义勇,农隙则教以武事,然应文备数而已。
先生至,晋城之民遂为精兵。
晋俗尚焚尸,虽孝子慈孙,习以为安。
先生教谕禁止,民始信之。
先生去后,郡官有母死者,惮于远致,以投烈火,愚俗视效,先生之教遂废,识者恨之。
先生为令,视民如子。
欲辨事者,或不持牒,径至庭下,陈其所以,先生从容告语,谆谆不倦
在邑三年,百姓爱之如父母,去之日,哭声振野。
用荐者,改著作佐郎
寻以御史中丞吕公公著荐,授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
神宗素知先生名,召对之日,从容咨访,比二三见,遂期以大用,每将退,必曰:「频求对来,欲常相见尔」。
一日,论议甚久,日官报午正先生遽求退。
庭中中人相谓曰:「御史不知上未食邪」?
前后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材为先。
先生不饰辞辨,独以诚意感动人主。
神宗尝使推择人才,先生所荐者数十人,而以父表弟张载暨弟颐为首。
所上章疏,子侄不得窥其稿。
尝言:「人主当防未萌之欲」。
神宗俯身拱手曰:「当为卿戒之」。
及因论人才,曰:「陛下奈何轻天下士」?
神宗曰:「朕何敢如是」?
言之至于再三。
王荆公安石日益信用,先生每进见,必为神宗陈君道以至诚仁爱为本,未尝及功利。
神宗始疑其迂,而礼貌不衰。
尝极陈治道,神宗曰:「此之事,朕何敢当」?
先生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也」。
荆公浸行其说,先生意多不合,事出必论列,数月之间,章数十上。
尤极论者:辅臣不同心,小臣与大计,公论不行,青苗取息,卖祠部牒,差提举官多非其人及不经封駮,京东转运司剥民希宠不加黜责,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等十馀事。
荆公先生虽道不同,而尝谓先生忠信。
先生每与论事,心平气和荆公多为之动。
而言路好直者,必欲力攻取胜,由是与言者为敌矣。
先生言既不行,恳求外补,神宗犹重其去,上章及面请至十数,不许,遂阖门待罪。
神宗将黜诸言者,命执政先生监司,差权发遣京西路提点刑狱
复上章曰:「臣言是愿行之。
如其妄言,当赐显责。
请罪而获迁,刑赏混矣」。
累请得罢。
既而神宗手批,暴白同列之罪,独于先生无责,改差签书镇宁军节度判官事。
为守者严刻多忌,通判而下,莫敢与辩事。
始意先生尝任台宪,必不尽力职事,而又虑其慢己。
既而先生事之甚恭,虽筦库细务,无不尽心,事小未安,必与之辨,遂无不从者,相与甚欢。
屡平反重狱,得不死者前后盖十数。
河清卒于法不他役。
时中程昉外都水丞,怙势,蔑视州郡,欲尽取诸埽兵治二股河,先生以法拒之。
请于朝,命以八百人与之。
天方大寒肆其虐,众逃而归。
州官晨集城门,吏报河清兵溃归,将入城。
众官相视,畏欲弗纳,先生曰:「此逃死自归,弗纳必为乱。
有言,某自当之」。
即亲往,开门抚谕,约归休三日复役,众欢呼而入。
具以事上闻,得不复遣。
奏事过州,见先生,言甘而气慑,既而扬言于众曰:「澶卒之溃,乃程中允诱之,吾必诉于上」。
同列以告,先生笑曰:「彼方惮我,何能尔也」?
果不敢言。
会曹村埽决,时先生方救护小吴,相去百里,州帅刘公涣以事急告,先生一夜驰至。
帅俟于河桥,先生谓帅曰:「曹村决,京城可虞。
臣子之分,身可塞亦为之。
请尽以厢兵见付,事或不集,公当亲率禁兵以继之」。
帅义烈士,遂以本镇印授先生,曰:「君自用之」。
先生得印,不暇入城省亲,径走决堤,谕士卒曰:「朝廷养尔辈,正为缓急尔。
尔知曹村决则注京城乎?
吾与尔曹以身捍之」。
众皆感激自效。
论者皆以为势不可塞,徒劳人尔。
先生命善泅者衔细绳以渡,决口水方奔注,达者百一,卒能引大索以济众,两岸并进,昼夜不息,数日而合。
其将合也,有大木自中流而下,先生顾谓众曰:「得彼巨木横流入口,则吾事济矣」。
语才已,木遂横,众以为至诚所致。
其后曹村之下复决,遂久不塞,数路困扰,大为朝廷忧。
人以为,使先生在职,安有是也?
郊祀霈恩,先生曰:「吾罪涤矣,可以去矣」。
遂求监局,以便亲养,得罢归。
自是丑正者竞扬避新法之说。
岁馀,得监西京洛河竹木务
荐者言其未尝叙年劳,丐迁秩,特改太常丞
神宗犹念先生,会修三经义,尝语执政曰:「程某可用」。
执政不对。
又尝有登对者自洛至,问曰:「程某在彼否」?
连言佳士。
其后彗见翼轸间,诏求直言,先生应诏论朝政极切。
还朝,执政屡进拟,神宗皆不许,既而手批与府界知县,差知扶沟县事。
先生执政,复求监当。
执政谕以上意不可改也。
数月,右府同荐,除判武学
新进者言其新法之初,首为异论,罢复旧任。
先生为治,专尚宽厚,以教化为先,虽若甚迂,而民实风动。
扶沟素多盗,虽乐岁,强盗不减十馀发。
先生在官,无强盗者几一年。
广济蔡河出县境,濒河不逞之民,不复治生业,专以胁取舟人物为事,岁必焚舟十数以立威。
先生始至,捕得一人,使引其类,得数十人,不复根治旧恶,分地而处之,使以挽舟为业,且察为恶者。
自是邑境无焚舟之患。
畿邑田税重,朝廷岁常蠲除以为惠泽,然而良善之民惮督责而先输,逋负获除者皆顽民也。
先生为约,前料获免者,今必如期而足,于是惠泽始均
司农建言,天下输役钱,达户四等,而畿内独止第三,请亦及第四。
先生力陈不可,司农奏其议,谓必获罪,而神宗是之,畿邑皆得免。
先生为政,常权谷价,不使至甚贵甚贱。
会大旱,麦苗且枯。
先生教人掘井以溉,一井不过数工,而所灌数亩,阖境赖焉。
水灾民饥,先生请发贷之,邻邑亦请。
司农怒,遣使阅实。
使至邻邑,而令遽自陈谷且登,无贷可也。
使至,谓先生盍亦自陈?
先生不肯,使者遂言不当贷。
先生力言民饥,请贷不已,道得谷六千石,饥者用济。
司农益怒,视贷籍户同等而所贷不等,檄县杖主吏。
先生言,济饥当以口之众寡,不当以户之高下,且令实为之,非吏罪,乃得已。
内侍都知王中正巡阅保甲,权宠至盛,所至淩慢县官诸邑供帐,竞务华鲜,以悦奉之。
主吏以请,先生曰:「吾邑贫,安能效他邑?
且取于民,法所禁也。
今有故青帐,可用之」。
先生在邑岁馀,中正往来境上,卒不入。
邻邑有冤诉府,愿得先生决之者,前后五六。
有犯小盗者,先生谓曰:「汝能改行,吾薄汝罪」。
盗叩首愿自新。
后数月,复穿窬,捕吏及门,盗告其妻曰:「我与大丞约,不复为盗,今何面目见之邪」?
遂自经。
官制改,除奉议郎
朝廷遣官括牧地,民田当没者千顷,往往持累世契券以自明,皆弗用。
诸邑已定,而扶沟民独不服。
遂有朝旨,改税作租,不复加益,及听卖易如私田。
民既倦于追呼,又得不加赋,乃皆服。
先生以为不可。
地官至,谓先生曰:「民愿服而君不许,何也」?
先生曰:「民徒知今日不加赋,而不知后日增租夺田,则失业无以生矣」。
因为言仁厚之道。
其人感动,谢曰:「宁受责,不敢违公」。
遂去之他邑。
不踰月,先生罢去。
其人复至,谓摄令者曰:「程奉议去矣,尔复何恃而敢稽违朝旨」?
督责甚急,数日而事集。
邻邑民犯盗,系县狱而逸,既又遇赦。
先生坐是以特旨罢。
邑人知先生且罢,诣府及司农丐留者千数。
去之日,不使人知,老稚数百,追及境上,攀挽号泣,遣之不去。
以亲老求近乡监局,得监汝州酒税。
今上嗣位,覃恩,改承议郎
先生虽小官,贤士大夫视其进退,以卜兴衰。
圣政方新,贤德登进,先生特为时望所属,召为宗正寺丞
未行,以疾终,元丰八年六月十五日也,享年五十有四。
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为朝廷生民恨惜。
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
宽而有制,和而不流;
忠诚贯于金石,孝弟通于神明。
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
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
胸怀洞然,彻视无间;
测其蕴,则浩乎若沧溟之无际;
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
先生行己,内主于敬,而行之以恕;
见善若出于己,不欲勿施于人;
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
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
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
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悌;
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
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
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
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
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
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
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
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
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
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之道。
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
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
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
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
先生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
其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尔。
先生之门,学者多矣。
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
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
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
先生接物,辨而不閒,感而能通。
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
虽小人以趋向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退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
先生为政,治恶以宽,处烦而裕。
当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
人皆病于拘碍,而先生处之绰然
众忧以为甚难,而先生为之沛然。
虽当仓卒,不动声色。
方监司竞为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
先生所为纲条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
彭夫人封仁和县君,严正有礼,事舅以孝称,善睦其族,先一年卒。
子曰端懿,蔡州汝阳主簿
曰端本,治进士业
女适假承务郎朱纯之。
卜以今年十月乙酉,葬于伊川先茔。
谨书家世行业及历官行事之大概,以求志于作者,谨状。
元丰八年八月日弟颐状。
上神宗答诏论彗星上三说九宜元丰三年八月 宋 · 吕大防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一、《右编》卷七
臣伏睹七月二十六日手诏,以彗出西方,责躬引咎,敷求谠言,以正厥事。
臣伏读感欷,以为天道难知,不可隐度。
今圣心恐畏,退托损抑,有以见不讳之朝,度越前古。
臣愚不肖,虽吏守外藩,不敢不布肝膈,少裨万一,伏惟神明幸察。
臣窃以为方今政事之急,谩为三说九宜,上冒天听:一曰治本,二曰缓末,三曰纳言
治本之宜有三:一宜养民。
汉之传国至昭帝而六世,藩臣之变,外戚之祸数矣。
唐之传国至明皇而六世,如汉之变,而又有巨盗之患。
大宋之临御,而陛下之继统,世数与汉唐同,而曾无一方之患,其得人心可见矣。
茍非累圣德泽,涵养深厚,视之如伤,爱之如子,则何以固结其心若此?
伏自陛下布行新政以来,参酌古今,著为良法,便民者为不少矣。
而民情戚戚,不以为安,推原其端,盖缘朝廷措置大率急于公家,而缓于民事。
窃观先王之政,上之忧下也深,则下之报上也厚。
故其诗曰:「骏发尔私,终三十里」。
上忧下之诗也。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下报上之诗也。
上下之情其相亲如此,则怨恶不顺,何由生乎其间哉?
马周之对太宗,以为「贞观初,匹绢易斗米而人不怨者,知陛下忧之也。
五六年来,匹绢易谷十数斛而民怨者,知陛下不忧之也」。
此言极要,颇同今日之意,臣试举其一二。
免役钱本率众以给佣,公家无所利其入,今所在猥积,至有一县之人出者半,羸者半,而取之不已。
遇水旱未尝有所蠲减,贫下未尝有所贷免,此民情戚戚之一也。
市易本以抑兼并,便众业,而公利在其间。
民有艰急匮乏之期,方之他取于富室,则无倍称之息。
然吏或不良,乘民之急而掊克无已,徒欲收赢取偿,而不顾事体之宜与法令之本意。
诱陷无赖子弟以隳产者有之;
予民者高其物估,以巧取息者有之;
一物也,朝贵卖而夕贱买者有之,此民情戚戚之一也。
保甲者,先王什伍教民之法也,不专为兵而已。
今有司惟以坐作进退、射艺精粗为急,而不问推行考察奸盗、去恶奖善之意。
而又富者逸而贫者劳,或遇饥馑,则将有流散不可号召之虞,此民情戚戚之一也。
凡此特法令之未备,或吏奉法不谨之过,以陛下之圣明而修正之,宜无难者。
二宜教士。
舜九德,文王作人,周公三物,皆为先王教士之实。
今闻以才选者矣,未闻以德进也;
闻以文词选者矣,未闻以行进也。
臣窃以非大变其法,则终不能得教士之实。
其变法谓何?
责之郡县监司保任其才行,以升于尚书,各试其所知而命之,则士劝于善。
不专以文词设科,则士业崇本。
凡此一改法令,则天下从之矣。
以陛下之圣明而修正之,不五六年,必收其效。
三宜重谷。
自古国家之患,未有不缘民饥而起也。
县官积钱,所在贯朽,而仓廪至无半岁之实,诚可忧也。
盖自常平之法行,而群司各计其利,故转运司唯有租税征科之入而已。
其岁入既不足以充费,故于储蓄之计,虽欲贱籴而不暇为也。
常平虽有折纳歛籴之法,而吏多不能推行万一。
水旱方千里,则积镪之饶将无用,而民之强者众而为盗,弱者流离沟壑而无以救矣。
臣近尝上乘岁丰积谷之议,颇合事机,而亦可行于久远,伏望裁察。
凡此特法令之未备,或吏奉法不谨之过,以陛下之圣明而修正之,宜无难者。
缓末之宜有二:一宜缓治夷狄。
中国本也,夷狄末也。
先王之政,内诸夏而外夷狄。
夷狄之国,声教所暨,故舜之命官,猾夏者治之,然则不为中国患者,王者不治也。
或者谓夷狄之地可辟而郡县之,夷狄之民可冠带而赋役之,窃谓过矣。
以四海九州之广,而欲沙漠不毛之地以为富;
以兆民多士之盛,而欲左衽鴂舌之人以为众,徒见有糜敝所重,而未见其可也。
虽有前代丧失之地,茍非民情来附,未足以用众。
一宜缓治兵。
兵者,先王所治而非所以为先也。
卫君问陈于孔子,而孔子答以俎豆之事。
盖礼教有所未修,而先之以军旅之事,则语道非其序也。
今刑政虽讲,而未可谓尽中;
礼乐虽修,而未可谓尽善;
教化虽布,而未可谓尽行。
然则今日之政,宜有急于兵者焉。
凡此非可废之事,特在陛下施为之有先后而已。
以陛下之圣明,留意而条别之,宜无不得其序者。
纳言之宜有四:一宜广言路。
古者群臣,人人得谏,故曰「工执艺事以谏」。
工尚谏,则馀可知矣。
所谓争臣七人者,在位皆谏,谏而又当必争者有七人而后可。
今陛下虚心待下,未尝大声以色,而谏者未始有闻于天下,谏而必争者未始见其人。
唐太宗之时,当亡隋之后,人物寡少,而谏者满朝。
今陛下承累世文明之盛,而遂使史笔无书谏诤之事,亦可谓阙典矣。
二宜宽侵官之罚。
凡人臣之居外,见不便于民,有害于政者,大者闻诸朝,小者以其职而行之是也。
今一切禁止,不使相侵,则朝廷必有不闻之事,而民庶必有失职之苦矣。
三宜恕诽谤之罪。
自古有为之君,更制天下之事,未有不被毁訾于世者。
盘庚之明,周公之圣而不免,况其下者哉?
盖众人者常情,不达义理,乐因循而惮改作。
改作之始,未见其利,而翕然非之。
圣人于此,特恕其无知而宽之可也,岂足以与之较量长短是非哉?
故汉文深知其意,直除其罪,以度容之而已。
茍设峻令以防之,非不遽止,然愚庸之情不自知语言之过而非其上矣。
四宜容异同之论。
古者衮服之饰,必以黼者,取其两已相背而能成政也。
两已相背,至铭诸躬,而日服之以为监,有以见人君御臣之深戒,在于喜同而恶异也。
舜伐三苗,禹以为可,益以为不可,然不害并为九官。
周公成王召公不悦,然不害同为十乱。
《洪范》谋及卿士,则三公之论有不用焉。
《周官》询及万民,则卿士之谋有不取焉。
夫然后可以通达众志,辅成大业。
茍取其所同而舍其所异,则晏子所谓以水济水,孰能食之者也。
非特如此而已,茍欲其同,则必有诞谩诈欺以附同者矣;
苟恶其异,则必有诡随面从以免异者矣。
使人臣皆怀诞谩诡随以事上,殆非朝廷之利也。
窃闻议者必使廷臣无异论,乃谓之一道德。
为此说者似不思也。
夫一道德以同俗者,盖谓典常之教不可不同也。
今以政事之殊,有可有不可,有宜有不宜,有损有益,而必一而同之,恐非圣人之意也。
所恶异论者,岂非以其沮议害事而恶之耶?
苟导之使言,而择之在我,则虽有沮议害事之言,在吾所弃,固不能为患也。
凡此无难改之势,而有速应之实,盖在陛下为之而已。
如前所陈,盖陛下政事之形容于外者,臣得以揣度而陈之。
至如陛下圣性之渊徵,君德之崇厚,惟几以成天下之务,惟以达天下之志,臣之愚陋,莫得而测焉。
伏惟仰观天心,旁考古义,绌奇论而用中道,则天下幸甚。
按:《宋名臣奏议》卷四三。又见《宋史》卷三四〇《吕大防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〇三。
尹次山墓志铭熙宁八年闰四月 宋 · 尹材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一四
君讳林,字次山,予世父源之元子,大父仲宣之长孙,曾大父文化之冢嗣也。
承世嫡长,于属为尊。
少入郡庠,修进士业
年二十九,由仲父洙荫补郊社斋郎
丁父忧,服除,调果州司法参军
常岁,旁郡输送税米,吏袭故迹,缘为奸利,道路停壅,远近病之。
君掌州庾,摘奸佑良,赋入如流,贪获歛手,欢声载道。
又主吏役,虽高赀之户,久为郡校,所著功劳,积微盈百。
君削旧格,黜次赏,乡户衙校,一役而致破产者,虽不及百,君请以上赏酬之。
郡事凡经君之所评,无不协众之欲,于是上下交誉,惟恐君去。
会复泸州合江之簿,监司首以君塞召。
令素武臣,赋讼始由君决,令不以为嫌,而相得愈欢。
民有鲜氏者,占田数万亩,子孱弱,为族亲侵夺几半,积四十年,守令不能直其枉。
君遍询耆艾,参阅疆剂,尽得奸状,侵者辞服。
代还,例迁权同州观察推官,举籴边粟,数应赏格,就转大理寺丞、知鄜州洛交县事。
郡有官舍,僦民取息,年深籍亡,舍失所在。
常谋中产之民,代输其息,岁破八家,在洛交者居二。
君以舍隐豪民,弗越一城之内,不宜反累乡氓,请以虚息遍均豪舍。
监司韪之,遂下其议状,颁行陕右。
君又以民之为盗,虽由不足,不足之弊,良由赌博不胜,宜革科禁,许之反告,与除其罪,而倍给其赏,则人自畏,不敢赌博矣。
君独行之,一邑遂无盗贼。
又戒庐伍纠民之不孝悌者,俾其父兄面疏过恶,重加笞罚。
俟其悔过,父兄为请,至于叩头,方释其苦,而俾伍长弥加督察,其后多为良善。
其馀闻风畏罪而修者,不可胜数。
邑治郡城,道直乌延之塞,有急置卒数百人,素隶县治,岁时赐与,罕及其家。
君始使均及父母妻子,官为印记,大小有籍。
禁民不得贷质,间或阅视,有不如令者,直取于民,而抵卒于罪。
又贮月廪,敕主者计口日给。
既绝赌博,行之数月,向时饥卒,身有完衣,室有馀食,人人自爱,惟恐犯令,老幼欢呼,恃君如母。
常曰:「使我治军,多多亦若是矣。
不幸治止一邑,良可悲已」!
举监凤翔府斜谷造舡务、通判泾州,未行,丁母忧
服阕,再举签书雄武军节度判官事。
勤于吏职,处事不苟,历佐五帅,咸见倚仗。
尝摄成守,同谷处道,吏诬以赃,令负冤积愤,死在旦夕。
君莅事二日,疑其有奸,自入郡狱,一讯得情,破械出之。
其后一劾数狱,令卒自辨。
三司举监在京榷货务,前后应选者多基大用,众所希求,君辄辞之,此可见其志矣。
君刚肠嫉恶,出自天性,乐受人之善言,而能忖择从之。
遇事敢为,有由也之果。
上交下接,洞然无隐,僚友伤谗者,必横身以辩之;
有急难者,必倾财以济之。
闻人之善,喜如己出;
见人之过,必形于色,而退无后言。
故与之游者,士无贤不肖,皆尽其诚。
大理寺丞,四迁尚书虞部员外郎
会赏前岁军兴不乏人之劳,得旨许易近郡,未获所请。
熙宁八年三月丙午,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九。
娶刘氏,追封万年县君
再娶陈氏,封福昌县君
生子二人:长炜,今始七岁;
次焞,五岁。
累赠先君太常少卿,母何氏封寿昌县太君
即以其年闺月庚申,启刘夫人之墓,合葬君于先茔之次。
君之世系爵里,已载于先公之志,故今不书。
然君之美德懿行,著于僚友,遗爱善政,播在民口,无毫发增捐,为君轻重。
会葬日,迫不及乞文于当世名公大笔,以志其圹,于是从父弟材,泣而为之铭曰:
博于学,不能施之于政;
达于政,不能专对四方。
虽在孔门,兼之者盖寡。
如兄之才,通政之经,见于行事,十才一申。
谁谓百里,讼亦可弭,推而广之,曷其有已!
无愧溢辞,予忝直书。
更千万年,犹视此铭。
呜呼哀哉,尚未足以慰吾亡兄之魂!
按:光绪宜阳县志》卷一六,光绪七年刻本。
先公行状(上)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六、《斐然集》卷二五
宝文阁直学士左朝请郎致仕、南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左太中大夫谥文定胡公行状:本贯建州崇安县开耀乡籍溪里。
曾祖容,故不仕;
祖罕,故不仕。
父渊,故任宣义郎致仕、赠中大夫
母吴氏,故永寿县、赠令人。
公讳安国字康侯
五世祖号主簿公,五代中至建州之鹅子峰下钓鱼自晦,人莫知其所从来。
后世相传云,本江南人也。
父中大始读书为进士业,时同县有仙洲翁吴先生以六经教授,中大往从之。
翁阅其所写《论语》、《尚书》终帙如一,无差舛,即妻女,是为公母令人。
公初能言,令人试教以训童蒙韵语数十字,两过能记,大母余氏抚之曰:「儿必大吾门」。
七岁为小诗,有「自任以文章道德」之句。
令人俾就外家学,岁时得一归,留不过信宿。
日记数千言,不复忘。
年十有五游学信州
一日有为马戏于学前者,诸生百许人皆不告而出。
教授歙人胡公行两庑间,闻诵书声,问为谁,得公姓名,延之堂上,询所习业与所以不出。
咨嗟叹赏,出纸笔佳砚为赠,益勉之曰:「当为大器」。
越两年与计偕,既而报闻,遂入太学,修懋德业,不舍昼夜。
是时元祐盛际,师儒多贤彦,公所从游者伊川程先生之友朱长文颍川靳裁之
裁之才识高迈,最奇重公,与论经史大义。
一日博士令诸职长呈其文,将考优劣而去留之,皆争先自送。
公缴还差帖,愿列诸生,自祭酒下相与称叹曰:「是真可为诸生表率者矣」。
凡三试于礼部,年二十有四中绍圣四年进士第
初,殿试考官定公策为第一,将唱名,宰执无诋元祐语,遂何昌言为首选,方天若次之,又欲以宰相章惇子次天若
时策问大要,崇复熙丰,公推明《大学》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渐复三代为对。
哲宗皇帝命左右再读之,谛听逾时,称善者数四,亲擢公为第三。
胪传至陛前,俄有圣语宣问:「师何人」?
公对曰:「久处太学」。
在廷者皆以为名对。
常州军事判官,改授江陵府观察推官,未赴。
荆门纳室,道出江陵帅臣监司一见,合章奏乞除府学教授,报可。
会学校颓废,职事者十馀人廪米为家,欺公年尚少,捍格顽冒,公再三镌谕不悛。
乃按其蠹弊事,尽屏之,于是远近父兄喜,遣子弟来。
公正身律物,非休沐不出,凡所训说,务明忠孝大端,不贵文艺。
缮修宇舍,绳度整立。
任满,除太学录,谢绝请求,无所假借。
刘观、越人石公揆轻俊有名,试选屡居上游。
代笔事觉,公揆薄游成讼,人多为之游说,公曰:「录以行规矩为职,规矩不行,奚录为?
且二人如此,非佳士也」。
竟致之罚。
未几迁博士,足不蹑权门,期年用法改京秩。
政事堂,请外任。
蔡京色变,密使张康国欲荐馆职,不愿就。
会新学法,博士例除诸道提举官,拟公河北路,公辞南人不便于奉亲,执政曰:「禄厚莫如朔部者」。
公终辞,遂除湖北路。
陛对奏曰:「学校所以养育人才,非治之也。
今法令具矣,当使学者于规矩之外有所耻而不为。
谨按圣门设科,成周贡士,皆以德行为先,文艺为下,臣当以此仰奉明诏」。
徽宗皇帝首肯之,实崇宁四年也。
到官,改使湖南
是时蔡京所行事既不善,而官吏奉承过当,愈为民害,学校其一也。
公撙节行之,禁其太甚,士子恃法自肆者必惩之,常曰:「韩魏公最善行新法者也,所至访人材,询利病,礼贤士,慎刺举」。
五年三月,例罢学事司,除通判成德军。
八月所罢司官,仍旧。
时令人多病,厌道途之劳,留居荆门
便养有请,再章上,未报。
会诏诸道学事官举遗逸,公得永州布衣邓璋、王绘应诏
已老,不愿行,公请命一官,风劝学者。
零陵县主簿李良辅赃被劾,乃逃窜诉于朝,称二人者党人范纯仁客,而邹浩所请托也。
蔡京特改良辅官,与在差遣,命湖南宪司置狱推治,人皆为公胆落。
帅臣曾孝广来唁,公退,语人曰:「胡康侯当患难凝然不动,贤于人远矣」。
用例册致馈,公不受。
曾复书曰「前此无不受者,当明载于籍,彰清德」云。
蔡京狱不成,罢宪使陈义夫,命移北路,迄无请托状,直除公名勒停,而曾及永守乐昭厚别教官,皆坐黜。
五人者非特无怨,而问劳不绝。
问舍求田漳水之滨,治农桑,甘淡薄,服勤左右,婉然愉色。
得间则专意经史及百家之文,家人忘其贫,而亲心适焉。
大观四年良辅他罪抵法,台臣毛注乃辨明前事,有旨复公官,改正元断。
政和元年张商英相,除公提举成都府路学事。
亲年寖高,旁无佽助,叱驭溯峡,皆所甚难,即乞侍养曰:「臣而留令,无所逃诛。
子若委亲,亦将安用」?
得请,满二年未朝参,丁令人忧。
公侍令人疾,食不尽器,衣不解带。
居丧哀毁,营奉窀穸,冒犯霜露,一事一物,必躬必亲。
荆楚风俗素陋,州里见公自致者如此,然后知慎终送死为重。
公粝食逾年,不能胜衣。
中大勉之力,乃少进滋味,以慰中大之意。
服除,政和八年矣。
余深相,荐名士十人,九人者已迁拜。
公赴召,至京师卧疾,知旧交来劝勉,或称庙堂威怒胁之,公孙言而已,所访问惟医药。
居百馀日,逡巡谒告而归。
宣和元年,除提举江南东路学事,复召对,未受命,中大捐馆。
初,中大常欲公及时报国荣家,而令人又欲公保崇德
公承志以道,既不拂中大之严训且不失令人之素心。
及公赴阙,辞,未获命也,中大手书促之归,无复曩时督责矣。
中大感疾且一年,公奉事节适如一日,凡服饵禁戒,中大必听。
既免丧,谓子弟曰:「吾奋迹寒乡,为亲而仕。
今虽有禄万钟,将何所施」?
遂致其事,筑室茔山旁,分置图籍,瞻省丘坟,翻阅古今。
陶靖节为人,诵「心远」之章,望云倚杖,临水观鱼,淡然无外营,将终身焉。
宣和末,侍臣李弥大吴敏谭世绩合章荐公经学可用,齿发未衰,特落致仕,除尚书屯田员外郎,公辞不起。
靖康元年二月,除太常少卿,公辞。
再除起居郎,又辞。
时女真乘虚直捣京师,为城下之盟。
公移书大谏杨公时曰:「按《春秋》书『齐人来归郓欢龟阴之田』,是田本鲁田也。
始失不书者,不能保其土地人民,为不君讳也。
太原兵劲天下,艺祖太宗自将再驾,而后入于版图。
河间、中山,北方重镇,犹郑有虎牢,虞虢有夏阳,秦之潼关剑阁,吴之西陵也。
今闻割遗敌,不亦辱乎?
按《春秋》齐侯侵蔡伐楚,楚使请盟,美而书来者,荆楚暴横,凭陵中国,郑在畿内,数见侵暴,齐侯伐而服之,则自此帖然矣。
此门庭之寇,所当惩创不可已焉者也。
远方犯阙,释而不击,反与之和,戾于圣人之训,不已大乎?
按《春秋》鞍之战,齐师败绩,遣国佐致赂请盟,晋郤克欲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国佐震怒,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
郤克惧,反与之盟,而不敢复也。
故圣人特书曰『及国佐盟』,国佐一怒,折伏郤克
示天下后世忠臣义士,克敌制胜在于曲直,不以强弱分胜负也。
金人陵辱朝廷,人心同疾,非止郤克之于齐,四镇三关,倘皆割弃,岂特尽东其亩而已乎?
而城下结盟,亲王出质,不竞甚矣。
按《春秋》徐子章羽断其发,携其夫人逆吴子,圣人特削其爵而书其名者,罪其不自强,无兴复之志也。
敌欲地则割要害而与之地,欲人则饰子女而与之人,欲金帛则倾府库而与之金帛,欲亲王贵戚则抑慈割爱而与之亲王贵戚。
假如敌请六飞会于辽水之上,不往则恐违其约,欲行则惧或见欺,又将何处乎?
按《春秋》于宝玉大弓,失之书、得之书者,重传器,戒不恭也。
强敌猝至,上下无备,取金帛于盗臣之家,纾急缓攻,则亦可矣。
似闻宗庙供器输于敌庭,果有之乎?
于宝玉大弓,孰轻孰重?
于圣人失则书得则书之意,又如何也?
按《春秋》,灭梁者秦也,圣人不书,秦灭而书梁亡者,不能守在四邻而沟公宫,亡其自致也。
今勤王大众不以击敌而以治城池,金帛用物不以募战士而赂敌国,堂堂大宋,万里幅陨,奚至陵藉如此其甚哉!
主上初政,老儒在朝,四方徯观?
安危所系,而外侮侵陵,国势衰削,岂其既往言之不及乎?
必有应之于后者矣」。
人以是知公通于《春秋》,虽畎亩坚卧,固非素隐忘世者也。
朝廷促旨沓降,公幡然有复仕意。
六月京师疾在告。
一日亭午,孝慈皇帝急召,坐后殿,玉色虚伫,劳问甚渥。
公奏曰:「明君务学为急,圣学以正心为要。
心者,事物之宗。
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权也。
自王迹既熄,微旨载于《易》、《诗》、《书》、《春秋》,时君虽或诵说,而得其传者寡矣。
窃意陛下在昔潜德东宫,其于经籍所载帝王制世御俗之大略,必有所避而不欲问,官属之司劝讲者,必有所隐而未及陈。
今正位宸极,代天理物,则于古训不可不考。
若夫分章析句,牵制文义,无益心术者,非帝王之学也。
愿慎择名儒明于治国平天下之本者,虚怀访问,深发独智,则天下之幸。
臣又闻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计谋。
议既定,君臣固守,虽浮言异说,沮毁动摇,而初计不移,故有志必成,治功可立。
陛下南面朝天下越半年矣,而绩效未见,纪纲尚紊,风俗益衰,施置乖方,举动烦扰,大臣争竞而朋党之患萌,百执窥观而浸润之奸作,用人失当,而名器愈轻,出令数更,而士民不信。
若不扫除旧迹,乘势更张,窃恐奸雄不忌,敌人肆行,大势一倾,不可复正。
上世帝王询事考言,图成绩。
愿咨访大臣,何以修政事、禦外侮,令各展尽底蕴,画一进呈,宣示台谏。
如有不合者,使随事疏驳。
若大臣议诎,则参用台谏之言。
若疏駮不当,则专守大臣之策。
仍集百执议于朝堂,众谋佥同,然后断自宸衷,颁之中外,以次施行。
敢有动摇,必罚无赦。
庶几新政有经,民听不惑,可冀中兴之效」。
渊圣颔之良久,问曰:「卿学何所师承」?
对曰:「孤陋寡闻,莫逃明鉴」。
渊圣曰:「比留词掖一员相待,已令召卿试矣」。
公对曰:「臣壮年守官湖湘,得足疾,颓心荣进,亦已乞身。
今日扶惫趋阙者,贪慕圣德,愿瞻天表,一伸其志而已。
于侍立之职,且不敢当,况敢闻异恩」?
语未毕,日昃暑甚,龙衮汗洽,公遂退而具奏。
盖自七月七日亲奉玉音,被受堂劄,四上辞免,渊圣数予宽告。
门下侍郎耿南仲倚攀附之旧,凡于己不同者即指为朋党,见公论奏,愠曰:「中兴如此,而以为绩效未见,是谤圣德也」。
乃言:「胡某意窥经筵,不宜召试」。
渊圣不答。
及公屡辞,南仲又曰:「胡某不臣」。
渊圣问其迹,南仲曰:「往者不事上皇,今又不事陛下」。
渊圣曰:「渠为疾而辞耳,非有向背也」。
遇臣僚登对者,往往问其识胡某否。
中丞许翰对曰:「臣虽未识,然闻其名久矣。
蔡京得政,士大夫无不入其笼络,超然远迹,不为所污,如胡某者有几」?
渊圣嗟异,遣中书舍人晁说之至公所居,具宣德意,令勉受命,且曰:「他日必欲去,即不强留」。
时已九月初矣。
公既趋试,复上章乞外。
有旨除中书舍人,赐三品服。
南仲司谏李擢侍御史胡舜陟公稽迟君命,傲慢不恭,宜从黜削,儆在位。
疏奏不下,公乃就职。
南仲既倾宰相吴敏枢密使李纲,欲并逐善类,遂谓中书舍人许景衡晁说之视大臣升黜为去就,怀奸徇私,失事君义而黜之,公缴奏曰:「二人为去就,必有陈论。
怀奸徇私,必有实迹。
乞降付本省,庶可按据,载诸词命」。
不报。
王安中责授散官随州安置,公言:「安中自大臣建节知燕山府,委任重矣,而畏避童贯,专务蔽蒙。
民力殚残,敌情变动,军食缺乏,师徒失律,略不上闻,数奏祥瑞,固宠禄。
一旦敌骑深入,社稷几危,推原本因,其罪与蔡攸等。
乃居汉东近地,公论不以为允。
今并围未解,朔部戒严,若非恃赏罚之公,厌服人心,何以攘却外侮乎」?
安中移置象州
言者论内侍王仍张见道、邓文诰图欲离间两宫,将遂其奸计,有旨令三省觉察,公言:「图欲离间两宫,则罪不可赦。
遂其奸计,则恶不可留。
望深察众情,及时裁处,全慈孝之情」。
三人遂黜。
应天尹叶梦得坐为蔡京所知,落职宫祠,公言:「罪已正,子孙编置无遗,土地悉入县官,家财没于府库,无蔡氏矣。
则二十年间尝为所引用者,今皆朝廷之人也。
若更指为党,则人才之弃于此时者众矣。
且党论何时而弥乎?
臣所见,弃瑕舍过,消散朋党,正在今日」。
乃除梦得小郡。
中书侍郎何㮚建议治平则宜重内,遭变则宜重外,乞分天下为四道,置四都总管,各付一面,为卫王室禦边境之计。
公上奏曰:「内外之势适平则安,偏重则危。
东汉季年,王室多故,刘焉言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宜改置州牧
求益郡,刘表襄阳袁绍得冀,曹操取兖,争相割据,自此不复有王室矣。
今州郡太轻,理宜通变,然数百州分为四道,事得专决,财得专用,官得辟置,兵得诛赏,则权复太重,又非特州牧比也。
使四人者果皆尽忠君父,则固善矣。
万一号召不至,如所为,又何以待之?
五大在边,古人所戒,身使臂,于理乃宜。
臣愚欲乞据二十三路帅府,选择重臣,付都总管之权,专治军旅,每岁一按察,其部内或有警急,京城戒严,即各帅府所属将应援。
如此既可拥卫王室,又无尾大不掉之虞,一举两得矣」。
方得渊圣心,密陈京师不可守,则幸山南,因可入蜀。
其意盖自欲当南道,又于公有推挽之力,必无駮异,及此奏上,渊圣深然之,力争于上前,谓公专异义为高,不可信用。
渊圣不能决,止令于四道各削其远外州郡,命大名守赵野总北道,公奏曰:「都望冠河朔,今为天下重地。
谨按赵野政和间初为侍从,首乞禁士庶用天王君圣等字。
厥后置身丞辖童贯谭稹分掌兵柄于外,王黼蔡攸梁师成紊乱三省政事于内,造成兵革之祸。
野居其间,不闻救正,以为无所干预则身在二府为言而不从则怀禄不去,何也?
窃恐缓急必误委寄,乞更用素有才术历练老成之人,庶可倚仗」。
诏命一出,难复轻改,疏入,不从。
是冬敌大入,遁逃,为群盗所杀。
西道王襄拥众汉上,不复北顾,大略如公所策云。
中书后省资政殿学士詹度罪恶,自金紫光禄大夫降两官,公奏曰:「言者谓首开燕山,罪不下于童贯
养成边患,使朝廷不为备,罪不下于王安中
广行贿赂,故庇之者众。
今乃仍崇资领优局,舍边境,就乡闾,才削两阶、何名惩戒?
昨日宸翰咨访禦敌之计,圣心焦劳,群臣悚惧,莫知所出。
追究乱原,无不切齿。
望依王安中例施行,厌公论,少释河北愤怨」。
乃落度职。
吏部侍郎冯澥上言:「中书舍人刘珏李纲责词,实为游说」。
坐贬,公上言:「李纲昨自枢密宣抚使观文殿学士扬州词臣列其罪状,不肯具草。
而圣旨令以次舍人行下,是圣心不以缴奏为是,未欲罪也。
先言厚于记功,薄于责过,将顺圣德之美,复言败军覆将,岂可不责,申明赏罚之公。
朝廷遂用言,罢郡寄,又用谏官当可等言,置远郡矣。
乃节略章,中险语,谓薄加朝典,未快舆议,不亦甚乎?
从臣虽当献纳,至于弹击官邪,必归风宪,各有分守。
今台谏臣僚未闻缄默,而遽越职,此路若开,臣恐在位者各立是非,滋长怨雠,上渎宸听,非所靖朝宁也。
汉室之东,大兴党论,始微憾结衅,藉人主威福相排掣,卒皆误国,驯致乱亡。
而士大夫自谋其身者亦不能免,故君子谓始为党论者亦不仁矣。
陛下无私好恶,广开正路,而称党与未殄,议论未一,宜察奸罔,早加惩戒。
夫欲殄党与、一议论,此蔡京行于崇宁,胁制异己,遂其跋扈之谋也。
何忍更遵用之?
坐使群臣益分门户,强者主盟,弱者附丽,徇私情,为向背,置国势于倾危,岂朝廷之福乎?
陛下数降德音,追复祖宗善政良法,而独建言祖宗未必全是,熙丰未必全非,推隆王氏之学,再扶绍述之议。
国论纷纷,之故也。
若指为敢肆奸言惑众听,岂不可乎?
然朝廷不以此罪者,正恐人务雷同而言路壅也。
乃欲以章疏加人之辟,苟合目前,不为国家远虑,望加详察,别降指挥
臣孤立无朋,误尘词掖,苟有所见,不敢隐情」。
于是耿南仲大怒,宰相唐恪詹度姻家,故亦怨公论太迫,何㮚从而挤之,有旨除郡。
请除怀州,渊圣曰:「怀当敌冲,可与东南」。
德安知公素苦足疾,闻海门地最湿,遂除右文殿修撰、知通州,盖是年十月晦也。
公在省一月,告日居半,每出必有论列。
或曰:「事之小者,盍姑置之」?
公曰:「大事皆起细微,今小事为不必论,至于大事又不敢论,是无时可言也」。
公去国逾旬,敌复至城下。
长子寅校书中秘宾客每为公念之,公愀然曰:「主上在重围中,号令不出,卿大夫之辱也。
余恨效忠无路,敢念子乎」?
闻者感动。
敌围益急,有旨促召公许景衡,竟不达。
明年五月一日,今上皇帝登极,公上言:「崇宁以来,事不稽古,奸臣擅朝,浊乱天下。
论其大者,凡有九失。
上皇即位,日食正阳之月,下诏求言,曰:『言而不当,朕亦不加罪』。
于是臣庶争言天下事。
蔡京得政,公然置局推考直言,尽行窜斥,使上皇失大信于天下。
一失也。
上皇嗣位,文母垂帘,增置谏员,擢用名士,丰稷王觌邹浩陈瓘诸人各危言自效,公论既行,下情不壅,几有至和嘉祐之风。
蔡京用事,放诸岭表,于是天下以言为讳二十馀年。
二失也。
立朝廷者争为歌颂,取说求容,祥瑞之奏未尝虚月,至于灾异大变,则匿不上闻,使人主不复知省修。
三失也。
废格法,见公论,市井儇薄而居宰府世卿愚子而秉兵柄,台省寺监清望之班,杂用商贾胥吏技术之贱,于是仁贤退伏,奸佞盈廷。
四失也。
士大夫进为于元祐之初元符之末者,尽忠许国,不顾其私,乃诬谤讪,窜逐下逮其子孙,追削上及其祖父。
于是善类陷于党籍,不能自明,而群飞刺天,谗谄益胜。
五失也。
奄寺得志,用王承宗故事而建节旄,用李辅国故事而封王爵,用田令孜故事而主兵权,用龚澄枢故事而为师傅,生杀予夺,悉归掌握,宰执侍从皆出其门。
于是贿赂公行,廉耻道丧。
六失也。
变铨法而官制紊,变军法而兵政弛,变泉货法而轻重失平,变学校法而风俗衰薄,变榷茶法而刑狱滋炽,变盐钞法而征赋倍增,变漕运法而仓廪空竭。
法既屡变,吏得为奸,民受其弊。
七失也。
用兵暴乱,军旅数起,南复渠阳,西收𨜔鄯,建石泉成都,置珍、播于巴峡,开古平于五岭,筑振武于河外。
馈运艰险,劳民费财,积怨连祸,实基于此。
八失也。
牛羊用人,穷极奢侈,道宫王府御幸之馆、园林池沼花竹之胜,运土塞路,伐木空山。
民困而不恤,财竭而不虑。
九失也。
靖康之初,轻许割地,寻复坚守,已正滥赏,事即中变,号令无常,纷错更下,而四海不知所从矣。
余应求李光宪台得罪,陈公辅程瑀谏省去官。
赵令衿以献书论事,黜送铨曹;
潘良贵奏对语侵,责司征市。
于是臣庶结舌,而迷国误朝之语入矣。
渊圣东宫潜德,中外所知,不待赞也。
至如未习为国,则当进尽忠益相弼亮,乃有称颂春坊节俭,乞宣付史馆者,亦从其请,而责诮不加。
李邦彦擢居上宰张邦昌进位次辅赵野等主审駮基命之司,李税等当肃政本兵之地。
未数月间,登延宰执十有五人,迁转如流,不孚人望,指为蔡氏党而罢,许翰指为吴敏党而逐,许景衡指为李纲党而去。
刘珏等大臣争竞,至用丑语诋讦于朝,百执窥观,互邪说批根于下,苟可快其私忿,虽危国亡师,安行而不顾。
都人殴击内侍,出于积愤,非有私也,而府尹巡门,朝廷降诏。
奄侍厉气,喧争御侧,此乃无礼于君,不可恕也,而词臣论奏,仅得赎金。
命帅宣抚而遣之监视守禦京阙而付之总领
宰臣均逸,体貌不加,而台属召还,遣赐优渥,破吏部格而杨景得监殿门,破宫庙格而叶焕得除祠馆
其馀紊乱规程者不可悉数。
敌骑南牧,封境日蹙,赏罚无章,士不用命,调发严峻,民多失业。
昔秦有十失,汉去其九,遂致兴隆
崇宁以来,国有九失,渊圣即位而不知变,独九重节俭、工役不兴一事为愈尔。
八失不去,一事虽愈,欲正已倾之势,难矣。
陛下亲睹覆车,如不改辙,岂有兴复之望乎?
夫有生不可无信,圣人以信急于食,君子以信重于生。
按《春秋》幽之盟,鲁庄公在会而不书者,齐侯始伯,仗义盟,庄公叛之,首失大信。
仲尼以为大恶,故讳不书公,为后戒。
愿自今慎出诏令,无令反复,以去弃信之一失。
兴国必开言路而赏谏臣,亡者反是。
按《春秋》书陈杀其大夫泄冶于前,而载楚子入陈于后,明杀谏臣者必有灭亡之祸,不待贬绝而自见也。
愿自今开纳直言,无令壅闭,以去拒谏之二失。
导谀者召乱之原,按《春秋》不书祥瑞而灾异则书者,绝谄端,垂警戒,正天下后世人主之心术也。
愿自今黜远佞媚,无令得行,以去导谀之三失。
名器者国家之宝,按《春秋》,非三命正卿者姓氏不登于史册,非有天子之命者不书其官。
至于有罪,虽诸侯之尊,或黜其爵,卿士之贵,或书其名。
重名器也。
愿自今重惜恩赏,无令冒滥以去轻用名器之四失。
人臣义无私交,君子正而不党。
按《春秋》祭伯来朝,不书朝,祭叔来聘,不称使,讥外交,戒朋党也。
愿自今信任君子,抑绝小人,以去互分朋党之五失。
奄侍通传内外,一身兼仆妾之职,可谓贱矣。
按《春秋》书阍弑吴子,不称其君者,言阍寺之贱,不使得君吴子也。
愿自今门户扫除,复其常守,以去信任奄寺之六失。
为国必师上古,必法祖宗,必戒末世危亡之渐。
按《春秋》书税亩、丘甲、田赋,曰初,曰作,曰用者,讥变古也。
愿自今远稽上古,近法祖宗,以去轻易改作之七失。
古者不以蛮夷弊中国。
《春秋》内诸夏而外四夷,齐侯伐山戎,为燕辟地,贬而书人,戒勤远略也。
人君职在养民,有国必先固本。
按《春秋》凡台囿门厩土木之工,必书于册者,重民力也。
愿自今修明军政,保固邦本,以去外事边功之八失。
震惊陵寝,则有衣冠弓剑之悲;
播迁沙漠,则有羹墙急难之念,积覆载不同之愤,怀沧溟不涤之耻。
据九重之位而不以解忧,享四海之奉而不以为乐,必期于殄灭仇敌,伸中国大义,则凡百臣子亦将震慑奔走,捐躯殒命而不辞矣」。
六月四日召公给事中,会宰相黄潜善专权妄作,斥逐忠贤,公再辞免,因奏曰:「臣赋性疏拙,全昧事几,前掌赞善,积日虽浅,适缘六押,兼管兵刑。
所降词头苟有未便,不敢观望,迷误本朝,须至尽忠,逐件论执,遂因缴奏,遍触贵权,贻怒既多,几陷不测。
陛下方图中兴,而政事人才弛张升黜,凡关出纳,动系安危,闻之道途,揆以愚见,尚多未合,臣窃寒心。
而况琐闱,典司封駮!
倘或患失不言,即负陛下委任,其罪至大。
若一一行其职守,动皆违异,必妄发,干犯典刑,徒玷清时,无补国事。
臣所以不敢当恩命者也。
况臣自婴危疹,多历岁年,前后陈情,并关朝听,辞荣处约,众所共知。
不缘多事之秋,乃有计私之请」。
有旨不允,公三辞,因致书右丞许景衡,曰:「强邻肆扰,蚕食并吞,若所为,更欲兼制南北五胡,英杰所不能办也。
况今河朔遗民未甘自弃,朝廷主议,不弃中原,恭闻銮驾巡幸淮南,尽护四方,东州群盗谅已消除,辽海鲸波想难直捣。
愿回天步,归格宗祧,副七室凭依之灵,系万方归向之望,此正不可失之会也。
善为国者谨礼于至微。
比闻民部郎官出督材用,忽慢条约,罪状明白,直行罢黜,谁曰不宜,而下诸路根寻,州郡管押,恐非所习外方耳目也。
按《春秋》王人不书姓氏者,盖下士耳,而序于方伯连帅之上。
唐制御史才八品,衣碧,亦下士也,而将命出行,则节度使必具军礼,送迎于道。
此得圣人尊王室抑诸侯之意者也,故方镇虽跋扈,而国祚延长。
自今宜精堂选而重其礼,凡在京职事官出使诸路,略如唐制,苟有罪犯,内付宪台,不使外方得行陵藉,则朝廷之体不至于弱,而礼行于外吏矣。
凡士民之必听于县,令佐之必听于州守将之必听于按察,监司之必听于朝廷,犹指之顺臂,叶之从根,不可逆施之也。
崇观以来,每下赦令,必开越诉。
荆门言之,则造私酝,户酗酒,学生,猾吏诉郡太守监司而罢之者三。
荆南言之,贾客豪民诉都钤辖于朝省而罢之者二。
使民习见犯上之可为,而贵贱无等,此乱之所由作也。
建炎赦令不知改更,岂拨乱反正之道哉!
谓宜精选监司守令,重禁越诉,苟有故犯,违制论。
虽已经由而所诉虚妄,不移前断者,加越诉之罪三等,则人知严上而礼行于庶民矣。
自唐末用兵暴乱,礼法不行,五十载间变置十有馀君。
艺祖受命,首修军法,自押官以上,各阶级相承,小有违犯,罪至于死。
然后行伍整肃,贼乱不兴。
崇观以来,决遣卫士而斥责三衙,降配军员而斥逐提点,于是无知之兵习于陵犯。
靖康之变,卫士祝靖之徒委弃君亲,破州略县,至于此极。
今既投换法,谓宜依周世宗显德元年故事,悉行选拣,去羸软,取精锐,藉如祝靖等类,别加裁处。
将明法,日教旬比,月一试而施赏罚,则人将不敢骄纵陵犯,而礼行于士卒矣。
凡此三者,若缓而急,若迂而直,乃趋时救弊之要务也。
康皇帝诚心愿治,已及期月而泽不下流者,诸方按察师帅皆宣和之旧,非糟粕书生、权豪亲戚,则奄寺之奴隶也。
若等人位于民上,幸寇贼扰攘,恣为奸欺自润耳。
故内寇有三:系籍骄悍,习于陵犯之兵也;
就招溃散,利于劫掠之兵也;
人户点差,惮于征役之兵也。
三寇纵横,而官吏又有甚焉。
谓宜据今诸方宪漕功效已著者旌赏之,功罪未明者程督之,罪恶可知者澄汰之。
侍从官以上各举堪任职司者二人,审其才,具所宜补其阙,则耳目明达而不蔽矣。
至于诸藩与要郡亦如是,则教条宣布而不壅矣。
申明久任,断以三年,使得展其才志,则小州下邑官吏之为寇者无所措其手足,而三寇可消弭矣。
国事以安民为本,军事足兵为要。
轻徭薄赋,所以厚其生也。
称物量力,所以平其施也。
扶善良,助贫弱,所以著其仁也。
剔奸伪,锄强恶,所以行其政也。
若不正户籍,则四事必格,求欲安民,乃病民耳。
既罢常平官,今岁适当造,宜令民皆土田为断,而一一自言,凡私所蓄藏与马牛庐舍,颇如旧法,悉皆阔略。
田有隐匿,必没县官
诸诡为官户、因滥赏得比荫补者,咸许首陈。
监司专以此为守令殿最,庶几四事可施而民可安。
古者大国至于家邑,诸侯至于士庶,军师有数,城堞有制,联属有分,器械有物。
若不本先王法度而急于招置,则足兵乃所以起兵耳。
夫律禁民蓄兵器者,所以息争而收其柄也。
今置巡社,使得自备,敢必其皆禦贼而不自为贼乎?
尉司弓手、巡检土军,大约不过百人,于以觉察奸细,良民犹有被扰者。
今巡社人人执持凶器,络绎道路,则必陵暴居人,困苦羁客,刑法有不能禁矣。
又巡社首领将使与令佐抗行乎,抑犹部民遇之也?
抗行则名分不正,部民遇之则有悖心,如唐初鲁宁者矣。
又今东南名藩帅府兵不满千,而巡社总辖万人,团结推排,权在百姓,借之名目而称号同王命,给之朱记而行遣比公移,守令徒有统制虚名,莫之能制矣。
又巡社悉行于诸路,以为守令殿最,不出岁月,必当坐得数百万之众,挽强者解发推恩,广加激劝。
又选将壅而不行,复加裁损,则必指为衅端,而祸变起矣。
谓宜详议审裁巡社之法,使无后悔,施于河朔禦金兵。
而东南诸路,有便于保甲者,宜增修其法,别行排造;
其便于弓手土军者,宜增置其数,精加教阅,则兵可足而乱可息矣。
夫易积而难通者,事也。
自大观赦令广开恩倖,真伪浑淆,军兴之后,恩霈相仍,赏典踰越。
百司缘此,窃弄权柄,招赇纳赂,百事滞留,四方急奏,待报稽迟,百姓诉陈,漫无可否。
六部诸司事皆禀于都省中书取旨,门下审駮,行遣迂回,此政事所以日壅而不决也。
宰相者启沃人主,进退贤才,阜安百姓,天下之事无所不统者也。
而日览词诉,又各兼一省,互相关制,则失其职矣。
谓宜合二省,正宰相之权,使得专行其职。
六曹之事皆决于长官,应奏上者直奏上,应下行者直行下,自非关大体,有改更,更不经由仆射、丞辖,则事不稽壅矣。
往蔡氏时首兴党论,塞天下之口,汲引群小,轻用名器,交结阉尹,汩丧廉耻。
今宜一切反其行事,乃可拨乱反正,殄雠雪耻,使天下士大夫伸眉吐气,食息世间,无所愧矣」。
黄潜善给事中康执权弹击,谓不合辞免,乞重谴黜,中书舍人刘观实有力焉,上恩止罢除命。
秘书省正字胡宣教行状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二、《拙斋文集》卷一八
先生讳宪字原仲姓胡氏,其先云云。
先生幼不好弄,而天资粹美夙成,凝然庄重,见者改容。
当舍法盛行之际,入太学,应科举,而独不喜为王氏《三经》、《字说》之习,汲汲然求所以学者。
如是者有年,然后得涪州谯处士定京师逆旅中,而问学焉。
谯授以《易》学,开而未达,初未尝为其谆谆言也。
先生渊然深造,每自得之。
谯喜甚,为之尽发所蕴,俾洞明格物致知之要。
既归,日从季父文定公游,文定公又益以道学授受之详,为之讲贯演绎,曲尽精微,究极博大。
由是能以笃信力行,居之无悔。
且其师友渊源所渐,又皆当世之德人钜公,而能博观遐取,以资所学,故其闻见益广,而行实益尊。
文定公每谓其族党:「尔辈皆弗如也」。
文定公以道任天下之重,而先生与从弟侍郎公各得其家学之正传,学者宗之。
先生学成于家,名显于朝,虽其深自玩袭于衡泌之下,粥粥若无能者,而海内善类固已浩然归重矣。
然竟以所学不能俯合时好,是以老而不达,韦布蓬荜,若终身焉。
会朝廷博延儒先,崇信古学,俊乂汇征,从臣曾公开等十人以遗逸荐之于朝,有旨起先生于家庭。
先生以母老固辞徵命,乃赐进士第,添差建州州学教授俾邦人之励业乐群者咸有所矜式焉。
先生犹力辞,而学者交贽其门,义不可却也,始强为之起。
莅教于乡校者七年,诚达心化,士风为是翕然丕变,而其人问学之审、行义之笃,于今遂为全闽多士之奥区矣。
先生既秩满归籍溪,筑室艺圃,栖迟丘壑,奉祠禄而家食者亦又累年。
盖尝一为福建路安抚使司准备差遣
居无何,以与大官争辨征榷是非,不肯诡随阿容,卒亦请祠而去,遂绝无仕进念矣。
先生漠然不复意于斯世,然世之论人物、讲治体者,莫不以先生未即大用,为朝廷惜之。
辅臣有以为言者,由是以大理司直召,荐除秘书省正字,其擢用眷注盖未艾也。
先生辞避再三,不屑就,已乃幡然而起。
既至阙下,则又求去坚甚。
诸公极力挽留之,不可回,有旨改秩授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以归。
归未期年,以疾卒于家之正寝,享年若干。
有《论语集解》二十卷传之学者,遗文若干卷藏于家。
先生之卒,实绍兴三十二年某月日也,而以隆兴某年月日葬于乡里某山之原,从遗命也。
先生两娶刘氏,后娶严氏,二人并早世。
有男孙一人,日应进士业
女一人,适进士詹某。
先生之学,本之以谯处士之清,居之以文定公之任,而济之以和理,一之以诚实。
守节乐道,不名一行,而粹然皆出于正。
博取百家诸子之长,不主一说,而必体之于身,验之于心。
辞约而理备,行高而操坚。
与学者处,虽危坐植立,端默无言,而即之者莫不服深远、去痹吝,油油然日与之偕,而且不知其益也。
其里居贫甚,饘粥或旬月不继,人不堪其忧;
而杜门著书,躬耕养志,曾不以一介取求于人,至使家人忘其贫,而闾州乡党称其仁。
其性怡怡融融,无一日不乐。
方且收召宗族子弟之髫龀未冠者,草衣芒屩,布褐不袜,环列其前,而教以句读训诂,穷年矻矻,惟日不足。
见者莫不笑其徒劳,而先生乐此不倦。
虽得天下英材而教育之,不是过也。
先生之在馆阁也,属逆亮干纪,声为南牧之言,边鄙为之震。
先生匦书于朝,赢数千言,剀切体要,悉根本于经术,而莫不釐然曲当于世务。
且力劝皇帝系隆民望,增重国体,亟用张魏公浚于内,用刘太尉锜于外,以销侮拂、固封圉。
上嘉纳其言,二公由此召用。
是时舆论专以折冲之任属于张、刘二公,故建言者往往亦能及是,而先生首独诵言于庭,无所回婉,众论藉以为重,然后获伸。
夷考其一时蓍龟独智之明,旱涝备具之审,莫有为先生斯言比者,然后知先生晚年之黾勉一出,志在报国,其通知时务之要,为不苟然也。
先生既葬,而志铭未镌,将欲状先生之行,以求文于当世立言之君子。
诸门人之在建宁,以乡党之义相先,莫肯任此责者,而近舍远取,遂以属诸某。
某虽愚陋,不可得而辞也。
窃尝谓《论语》记载先圣人言动,盖群弟子相与广记讲言之,然后集而成书,非成于一人手也。
明道先生之殁,伊川先生既状其行矣,门人之达者各自有所记,人人言殊,然后墓表立。
今某之所载,姑及夫先生平昔学问出处之大概,众所共知者而已。
至于先生之潜德隐行,善言嘉话,一皆可以为范世翼教者,则有孔、程之门故实在焉,岂某末学管穴之见能以究知,而尽识其纯全,而尽知其善美也欤?
谨状。
左朝请大夫致仕李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南涧甲乙稿》卷二○
宣城士大夫,其为端重老成而直亮博洽者,皆称李公彦恢。
而在朝仅为御史台主簿,外则淮南京西两道转运判官,年六十有七,官左朝请大夫,莫不以为未尽其蕴也。
有孙兼,谨厚好学,从吾兄子云游,能裒其事与言而谒予曰:「祖父之葬未铭,愿得铭以传永久」。
予既熟公之誉,且嘉兼之有志以扬其先君,此固何爱于铭,因考而系之曰:惟公胄出唐西平王晟,是生宪。
宪生游,自长安宜春
有咸用者,为吉州推官,避乱隐庐山,著诗名当时,号李再梅
昭逸,为南康大庾
令生含章,登太平兴国五年进士科,官至太常少卿
祥符中守宣,后家焉。
生公曾祖师文,任宣州泾县主簿,赠中散大夫
娶陈氏,颍川郡太君
中散生公孝先,任朝散郎
氏,永年县
朝散生公父磻,任忻州助教广州番禺县主簿,赠右朝议大夫
娶石氏,封太恭人
彦恢,公之字也,讳宏
政和五年进士,授深州教授,以便亲易庐州舒城县主簿
盗刘五窃发,公首捕其徒六郎者,以迹问其巢穴,导官军剿获之。
积受赏承直郎
除父丧,调饶州司士曹事
庙堂见公姓名,讶不我求,改沧州教授
道梗不得赴,权宣州旌德县守。
吕右相好问李参政光皆深知之,吕公且荐公有文武才,大可用。
公在邑,教土豪,练民兵,勒以部伍,贼张遇不敢犯。
李公檄公率众赴郡城,以解剧寇之围,邑民相率诣州,请于监司,丐公为真,以不应法罢。
覃恩改宣教郎教授州学
军旅方兴,士业偷惰,公榜于堂,劝以忠孝,而诱一二俊者,俾习制举。
通判建康府,会车驾巡幸,缮修行宫有劳,密赐秘阁新法帖、茶、香甚宠。
决狱属县,多所平反。
绍兴八年,用御史中丞常同荐入台,议论刚直无隐,一坐尽倾。
因转对,乃言:「陛下不可谓穹苍悔祸而忘修德之戒,不可谓夷夏乐推而怀自圣之心。
愿无忘在莒,敦明恕于天下」。
且谓「大臣平用舍之心,则小臣无侥觊之望。
公道一举,私恩两忘。
宜察其情伪,明示好恶」。
上称善,而大臣方怙权用事,见奏果不乐。
公因丐外,得知南安军,不赴,乞主管台州崇道观
十三年,起漕淮南,许民输菽粟以代䌷绢,蠲上供一年,增籴常平米至三十万斛。
吴序宾之说,通西南二漕财赋以便饷给,遂为定制。
庐州僧广允以咒水愈疾聚众,公曰此左道也,边城讵宜尔,杖而逐之。
有旨帅漕议团结禁旅,以备红巾盗,公秘不发,卒无恐。
代还,天子嘉奖,以为得人。
十九年,漕京西,治官吏之舍,易苫以瓦。
邮置程限,为摆铺,曰襄阳距行都远,驿书不可滞也。
既而朝廷遣使按行诸路递,独公所部以先办闻。
刺举务大体,不察察。
郡倅堂吏,讦其守乔大观,以谤讪被黜,因求公奏辟,公正色拒之。
或谓此人宰相耳目,宜虑其祸。
公曰:「吾知尽职耳,何可虑」?
论者果以为言,遂罢归。
明年,复主管崇道观
二十四年六月十七日,以疾终于家。
九月壬戌,葬于宣城县长安乡黄村。
公倜傥有气节,雅志当世。
赵忠简公再为相,公见赵公,从容论事,切于治道。
至言「天下之患,莫大于上下委靡,兵将骄惰。
今强敌外窥,僭伪内侮,未足多惧也」。
太师与公布衣交,以公论用人为讥己,犹重公,复以为部使者,至知郢州事入谮事,几陷罗织,然公廉介自守,论者不能深文中之。
当官俸入,非令所载,一钱不受。
取公使酒饭,必偿其直。
平生不治赀产,父时有田二顷,屋数十间,悉推与二仲,曰吾仕斯有禄矣。
训子弟以不欺为先,婚嫁孤幼十馀。
晚年虽贫,聚族至数百指。
买妾,问知士族,亟嫁之。
里人陈姓女,流落外邑,赎以还其家。
郊恩,先与其弟。
故乡里推敬,以为师法。
所为文号《指剑集》,若干卷。
娶石氏,朝奉大夫振之女;
继秦氏,朝奉大夫绶之女。
子鼐,迪功郎淮西安抚使准备差遣
女适进士翁升之。
孙男兼也,迪功郎隆兴府进贤县
导,早世。
孙女二,婿修职郎吕得中、进士石徽。
曾孙男女九。
吏部侍郎陈天麟常云:太上皇帝既更化,诸贤汇集,一日问向为漕臣李某安在,知枢密院汤思退对以物故仅数月也,上慨然久之。
乃知公之被简记如此,使未没,其进用岂后他人?
乡里至今哀之。
铭曰:
治道之兴,略匪一士,世用以济。
逮其不然,以私害公,士为不逢。
时之泰否,士亦何病,兹为有命。
我来寓宣,旧闻公名,既忠且清。
考其世系,访其行事,足以垂世。
直道正言,当路忌之,粤惟其私。
才为小试,外而不内,则以有悔。
公虽逝矣,简于圣神,犹公是询。
敬亭峨峨,宛水汤汤,念公不忘。
上天竺讲寺碑1194年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西湖志》卷一三、《洪文敏公集》卷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华藏世界,毗卢觉海,万亿河沙,诸佛菩萨,均以大慈能仁阐豁悲愿为出世导师,而随念融摄,从闻思修,使末劫有生,持戴瞻仰,如在其上者,惟观音大士为然。
自给孤灵山,胜身赡部,兜率、毗卢之宫,补怛、洛伽之谷,无量无垠,魔区鬼窟,未有不灵赫示化,畅宣正机,而放大光明,觉有缘众,接物利人,因病施药,直若家至户到者,惟钱塘天竺为然。
故其肇始于道翊师,示梦于钱忠懿,显祠于咸平,浮像于天圣,易十方于妙臻,还旧贯于元净,尘尘刹刹,久而愈昭。
于是有灵感美名之锡,当时宝光示现,浚发兆祥,绚烂隮升,上澈霄汉,湛然虚明,普照四天。
知制诰吕夏卿龙图阁学士沈文通宝文阁待制陈轩纪载于前,可覆视也。
遭靖康孽火,鞠为灰烬。
蒿目浅智,意其复初为难。
人天护承,否极必泰。
大驾南巡,狩临是邦,绍开中兴,宁济方夏。
虽英谟雄烈,士业得以凭藉;
然窈冥沕穆,非菩萨焉依?
凡请雨谒晴,不嫌于屡,故六七十载,昭事愈饬。
传序三圣,年增岁加,锡銮和铃,荐往法驾。
内帑金币,俾建经、钟二楼,会法安僧之堂、罗汉之阁、水陆之宇,视所应为,次第崇立。
孝宗创于西北隅,启十六观,赐之玉缶觚彝,珠宫金相,宝冠缨络,价值数十万缗,亲制赞文,特书两扁,终之以法输宝藏。
圣安太上亦揭贲云章。
今皇帝又申永作天台教寺之旨,凡禅律贤首,慈恩异宗,毋得窥觎更易,然后学者知所蒙赖。
是教也,本于智者建化,以妙为宗,以如为体,以法华三昧为极致,以安养国土为依归,以止观为修證之要。
荡一切尘,以空为观;
立一切法,以假而观;
究一切法性,以中而观。
以五时八教判释如来,一代训典,讫于无生真谛,超最上乘。
教海渊深,义天高远,业空缘废,理胜惑亡,等于太虚,无恶不断。
厥令水精之域,圆满清净。
其门庭烨如,其堂殿穹如,其观阁迥如,其厢庑邃如,群居以智导迷,人知选佛之场矣。
先后住持者,曰惟日、曰若讷、曰师觉、曰妙圭,皆擢录教门,实称僧中龙象。
圭遣信求记不置,既书之,而又系偈言。
其词曰:
北山镇钱塘,三竺分鼎峙。
西峰居上头,气与下中异。
南无观世音,的以何年至?
至今无作相,在此犹在彼。
虽自西徂东,而实未尝动。
法门不二,一一成菩提。
应生无住心,了不滞空有。
以我清净眼,普鉴阿耨尘。
白日当空虚,岂复留纤翳?
皇居尺有咫,天近圣泽弥。
多罗莲花台,不与昔时似。
高皇屈万乘,孝祖亲制文。
玉觚宝瓶彝,冠珞粲珠琲。
价值百千万,庄严不遗力。
谁言佛土遥,小叩则小应。
炎天六七月,要雨雨随注。
乃至请晴霁,应念便护感。
左右十六观,摄彼散乱心。
天台妙教宗,永永传真谛。
荡荡水精域,化乐侔天宫。
太上及今皇,瞻敬更无极。
咨汝白足士,思报君佛恩。
善修成法身,一證一切證。
譬如航巨海,龙骧驾高樯。
无风送吹嘘,难拟彻彼岸。
珍宝秘幽谷,虎豹严卫守。
无人为我先,可到不可致。
菩萨具方便,总持观十方。
为巍大道场,誓愿遍应物。
紫金光结聚,若非烟非云。
阐宏慈悲心,为汝众生父。
念今圣天子,与佛俱有缘。
拈花世尊前,咸透第一义。
求阐无尽藏,护国井福民。
刹那弹指间,闻见悉成佛。
惟日暨觉,于今妙圭师。
稽首大士前,洗我绮语业。
按:《杭州上天竺讲寺志》卷九,武林掌故丛编本。
宋故户部郎中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彭公行状绍兴三十一年三月 南宋 · 宋似孙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二
曾祖仲素,故不仕。
祖士忠,故赠朝请郎
父衎,故任朝奉郎致仕,赠左正议大夫
公讳合,字子从姓彭氏,世为吉州庐陵人
公天资峻警,五岁初从学,则见端序,长游贤关,华问蔼郁。
以先公致仕恩补将仕郎,参吏部选,主临江军清江县簿
代者祝旦,既过满,以关升考第为言,公欣然诺之。
祝馈以廪稍,公曰:「我以义往,彼以利来,非初心也」。
却之。
太守林公冲之闻而喜曰:「是清白者」。
迨领簿职,当秋苗之时,则选委之。
公观其积弊,以不能辞。
守素知其贤,既不许,又加尉荐。
公不得已,则请正耗之数如律令,而斗斛之概量付之于民,于是歌诵之声,溢于四封;
积年之欠,亦乐输之。
筠、袁之民诉于上司,愿就临江输纳者,肩摩而袂接也。
诸台器之,章交于公车。
以母忧去,服阕,江西宪孙公变见其所著杂文,称赏之,俾摄兴国丞。
以擒获凶盗功,改京秩,知信丰县
之民俗健于争讼,轻为盗贼,信丰其甚者,缓之则不治,急之则为乱。
自艰难以来,凡为邑宰,未有以理去者。
咸为公危之,且劝单骑以往。
公曰:「令者,百里之望也,当摘奸礼良;
先怀危惧之心,使奸者无所畏,良者无所恃,吾不能也」。
既至,明赏罚,示恩信。
讼牒鼎来,剸裁风生,虽老奸宿蠹,皆坏植散群,县之政一切治理。
公曰:「保伍之法,得孟轲所谓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之意,简易以行之,庶几有功于盗贼」。
于是申其画一,联其什伍,绝其并缘之奸。
未踰时,闾里阡陌之间,藏亡匿死者无所容,有非常,响应而云集,盗贼以故不发,发又辄得。
于是卖刀买犊,化为乐郊
公则建县学,置弟子员以移其风俗。
凡肄业于学者,除其更徭。
又刊《孝经》□之村落。
盖公儒者,不专以吏事为能,以经术润饰之也。
次□□有□宾兴者,邑人益趋乡之。
公将出郊劝农前一夕,梦妇人来诉曰:「妾侨寄水东寺中」。
明日至寺,询之,则某家妇旅殡久矣,趣其家葬之。
狱有重囚,当岁除,纵之使归,曰:「吾假汝父子兄弟一夕之欢」。
皆感泣以去,如约而还。
公之政施于枯骨,而信结于凶暴矣。
并县有群盗,凡二千馀人,声欲假道信丰,民情震栗。
公率官兵土豪逆之于境外,尽薙除之。
县之黄童白叟,阗衢溢野,争持香花欢迎之,咸呼之为父。
大帅者,铺陈其禁暴戢奸之劳,乞旌赏之。
监司者,谓其明敏有为,民安其政;
谓其清修公勤,能抚其民;
乞器使之,乞褒用之,乞审察之。
郡守者,谓其慈祥仁惠,治绩显著,乞升擢之。
清议既闻,公之材器遂简于冕旒,蔼于朝廷矣。
既再增秩以宠其功,又召对以观其材。
其去信丰也,民赍咨涕洟以尼其行。
入见行阙,天子嘉之,锡以五品之服,亲书其姓名于御屏,盖将用之也。
特差赣倅,非常员也,意者谓赣人信之,其利泽仅施之两邑,未洽千里也。
太守徽猷张公觷,招外邑之寇凡五百人,约以自新。
既集,而张以疾不起,郡人忧之。
公抚以恩威,皆妥帖听命。
又请分隶于列城,然后萑苻之泽一空。
至于葺城郛之颓毁,禁军粮之朘削,诚知无不为者。
及瓜,请于朝,主台州崇道观
既满,除守临江。
适当俭岁,尽发义仓,又因客舟之米和籴之,民赖以活。
临江累举,以就试之人未及承平之数,随其多寡以为额。
公修学宫以招徕之,异其礼以激励之。
是举与计偕者,视常时增十人,而登第者半之。
临江之苗米,公为簿时,既除其弊矣,后复增益之。
公念欲为斯民无穷之利,解组入觐,历言其害。
上曰:「岂容如此,当为卿除之」。
乃特降睿旨,非至诚爱民者,能之乎?
继守零陵,民醇事简,公以清静临之。
頖宫当山水之胜,湫隘圮缺,无以逢迎佳气,公作而新之,得遗碑云:「百年此学复兴」。
较其甲子,适其时也。
和国张公喜学之成,作《南门铭》以纪之。
衡之民有捕亡仆于山,急,仆坠崖以死,郡方平亭其罪,或谓主实杀之。
宪移其狱于永,公鞠之无他。
宪疑未泮,狱留不决。
朝廷移之邻路,公适持广西宪节,狱以无冤。
广西去朝廷远且濒海,有珍产之饶,吏不肃而民好讼。
公律己以严所以驭吏,晓民以理所以息讼,皆心悦而诚服。
公雅意推毂,广西宪台荐员既宽,拔隽蒐奇,无遗逸者。
移宪湖南长沙之狱,淹留者甚众。
公雍容决遣,三日而空。
囚得其情,人服其断。
未几召对,上抚谕再三,谓大臣曰:「彭合酝藉,当异擢之」。
时总六路之财赋,方欲选第老成,遂擢公户部郎中,以来财赋之在湖广江西京西者。
万里而远,非朝令而夕至者。
云屯之众,衣食以时,不容顷刻之忤。
初止武昌一军,继又荆南九江大将鼎立,经费日滋。
公信期会计盈虚,无程督之劳,无趣迫之忧,军民皆德之。
制成计得,则又请蠲除逋欠凡百万,其饥羸癃老之人,皆得脱桎梏以幸其馀生。
公平生有脱屣尘嚣之意,自号「野翁」。
故自持节广西,每有投闲之请。
去年冬,偶婴疾疚,丐祠之章未报,挂冠之请亟上。
朝廷倚公为重,但报闻耳。
最后公以其诚,历恳于宰执曰:「为人臣者,当效首公之节。
误蒙委寄,其身强健,而托病以为自安之计,则不忠;
精神耗竭,濒于死亡,强颜忍耻而不去,则不义」。
□□□□□,亦未之听。
绍兴三十一年□□□□□疾遂革,享年六十有□。
公自□□郎一以覃恩,四以赏,七以□□□□迁而为右朝请大夫
□□□□□八年大礼,恩赐三品服。
□□□□□□娶刘氏、李氏、曾氏□□□□□□□卒。
男四人:长楚□□□□□□□□,保昌县主簿,先卒;
次□□□□□□,监潭州南岳庙
次□□□□□□□汉老右迪功郎、特就差□□□□□主簿
男孙八人:长□□□□□□致仕之恩,次尧弼,先以□□□□□□尧叟、尧夫,皆习进士业
□〔女〕□□□适进士孝敏
次适右□□□□□□司理参军萧达伯;
次适□□□□□□□〔静〕江府兴安县事曾敏□;
□□□□□□郎、监潭州南岳庙孙□□□□□将仕郎前京西安抚司□□□□□□向友恂;
次尚幼。
女孙□人,长适进士陈嘉绩。
曾女孙□□□□□□□以才能用于时,且以□□□□□□厚施于人,自祖至□□□□□□□之分皆不预焉。
而□之□□之□□又禀之天性。
男必□之□□□有室,死者必得其□□□□□□□必扶持之,至于有成
□□□□□□之宗族,且施之乡里,施之□□□□。
尝闻公之议论贯穿古今,□□□□者,有野翁苦海二十□临□有「炯炯秋月明」之句,其于死生之□不□矣。
公之子周老扶护而归,以公之□□见属曰:将卜地卜日以襄□□,愿□□之,以为论撰者之资。
似孙义不敢辞,谨状。
绍兴三十一年三月初□日,左朝奉大夫、知鄂州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营田宋似孙状。
按:江西省博物馆藏拓片。
绍兴府进士题名记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
晋史谓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王羲之晚渡浙江,遂有终焉之志。
顾恺之千岩万壑,竞秀争流,而一时人物如孙绰李充贺循许询辈,皆以文艺冠世。
某幼读史,长而从仕,谓今会稽实拱行阙,仕而有职于东,盖无难者,亦庶几见所谓以山水名天下,与人物风流之盛者乎!
而宦海萍游迄三十年,而志弗遂。
淳熙十六年春,辱乘传典仓事,于是登秦望,识其委蛇盘礴之观,而得其温厚粹美之气。
盖其钟灵孕秀,云行川流,胚胎酝酿,发而为英杰,宜有独盛于斯世者。
宋朝崇儒右文,视古为重,而东南儒风宏懋盛美,会稽为最焉。
杜祁公以道德文章、功业行实克相昭陵,德在生民,勋在史册,足以仪万世而垂后学。
如顾公临典制北门,陈公扬庭执法中司傅公墨卿正位常伯石公景略皆以文学春官公噩、齐公棠皆以贤良应大科,傅公崧卿以文艺魁舍选,儒学之秀,颉颃上下,此非骞翔奋厉之所蕴,而雄深秀丽之所钟耶?
建炎初,六飞渡江,尝驻跸于越,而越今为陪都,盖古三辅也。
山川之所形见,风化之所渐被,其儒风士业,流闻彰布,益以昌大,要非馀郡可及。
王公佐、詹公骙相望二十馀年之间,皆以大策冠多士。
石公辙以奏恩被魁选,莫公叔光以宏博中两科,而三岁大比,赐第于太常者亡虑十馀人。
其连取词科,伯仲联第者,又间见层出。
人物之茂,实为衣冠盛世,其亦有以权舆于此哉!
郡之前进士石朝英陆洋张泽阖辞以告某曰:「越之山川,则有郡之图志在,越之名卿大夫,则有国之信史在,若无俟于登载者,然乡之宗老则惧晚学之未闻也,人寖远而寖亡,事愈久而愈坠,其不没前人之事者几希。
朝英等将以郡之进士列名于石,且请于府帅阁学尚书王公,愿饬工镵石,寘诸郡庠之讲堂,于以示劝激之意。
然非文不传也,敢以请」。
某幸以将指来越,而楚实有材,又所身见而目识者,其何可辞?
则与之言曰:夫读古人之书,肄当世之业,岂直以取科级、钓爵位,以誇荣侈盛于乡曲哉?
其致君泽民,行道及物,实自读书肄业始。
汉世设科射策,劝以官禄,史氏讥之;
韦氏教子一经,志于青紫,后世贬焉。
士之学固有远者大者。
今天子龙飞御天,适当兴贤之岁。
越之士方将企前慕昔,以接踵贤躅而振袂流风者,其盍思所以远者大者乎?
虽然,越有君子六千人,昔人谓其有志行,犹齐之士,吴之贤良也。
呜呼!
千载之后,其必有仍盛美于前人者,某犹拭目以观之。
题名起于庆历二年,前乎此者,考诸《登科记》,则乡里多不载,故不录。
杜祁公大中祥符元年甲科四名进士,盖可考云。
是年十一月望日,朝议大夫、权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袁说友记并篆额(《东塘集》卷一八。又见嘉泰会稽志》卷三,《两浙石志》卷一○,《越中金石记》卷四。)
「是年」以下,原无,据《两浙金石志》、《越中金石记》补。
王君玉墓志铭绍熙二年十一月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一
吉之王氏,自济至于子忠,四世为州富豪。
瑀字君玉子忠子也。
岁癸未,余入州学诸生,同舍言君玉始生岁与余俱壬戌。
自少有见,不为富所餂,肯学。
余欲与交,以富故已之。
阅二十有八年,君玉卒,盖辛亥六月壬午也。
十有一月壬申,葬于庐陵县儒行乡曲名原之阳。
娶某氏,女五,孙一。
明年,其子尧咨悼其平生襟器浑夷,敬于亲,爱于兄弟,庄于家,驯于乡党。
蚤失怙,自任家事,生业一循故不务益,自奉宁从约。
至扶寠抚𡞦,似不求为可继者。
士大夫过从,觞豆惟中礼。
始性澹于营,漫浪应大比诏,不谐,则阔儒闯释,举所市书数千卷畀其子,行币聘师与之居,曰:「汝气质变,吾门户昌矣」。
惧师之不足,更俾尚友三益至门,同子意,欲礼之,为治具有隆无杀,植堤疆、起祠废等事不与焉。
职此岁入仅自支,已而耗浸,又贫矣。
其行概如此,著为状谒铭。
余未谓然,重诺之。
继又思故教授袁州邓公祖善,今焕章阁学士尚书谢公谔乡先生也。
教授公志子忠墓,至君玉曰志于学;
尚书公题君玉楼,至记意曰明远
一字百金,非其人不予。
尧咨所状,余谓然矣。
虽嘉富难以迹姑妨心,况浸贫无嫌迹?
尧咨与其弟尧文、尧仁攻进士业,次第成,可以子予父,于是诺铭。
明年,铭曰:
家夙之饶,世习无骄。
畴使买书?
亦耗之招。
家晚之耗,子学有造。
藉使卖文,亦镜之道。
况且腾掀,于贲其门。
尚兹扬厉,于贲其墦(《缘督集》卷二三,清抄本。)
萧景渊墓志铭嘉定六年十一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八
高宗肇开中兴,南渡十馀年,始无敌寇。
士风彬彬,复承平之旧矣。
南康上贤能书,二萧兄相辉竞秀,当时士子少有出其右者。
长公讳之敏明年进士第,由州县入朝,执法宪府,至权小宗伯,又真为成均掌酹,诚实忠荩,载在国史。
其季讳之美,续断贤科,改秩作县,以最书课。
佥书荆门幕府,又倅郢州官府,劣于其兄,而声誉实相似。
志二难之墓,故相益国周公广陵公实司其笔。
立言显显,固足以取信天下后世。
倅公有贤子,而渊实为之长。
某年十七时,女兄之次得主景渊馈,馆于吾家者甚久。
明年景渊与某各荐于乡,同随计吏,则掌酹公实贰春官
明年某婿于萧氏,与景渊游处益久。
审其为人,自少年随侍宦游,习惯二父志,寤寐经史,至先朝名公著述,皆成诵,不错一字。
议论醇正,识前辈气骨,二公深佳赏之。
作诗纯熟,虽不事彫琢,词意和缓,有风雅体。
掌酹公将漕湖南,即席命作长短句,脍炙叹咏,常不置口。
字画造坡仙八法。
荆州,闻于湖善作悬笔,立造其妙。
豫章向巨源,与论本末,益深信之。
虽疾病沉绵,操管或战掉,得其竿牍者,尚藏以为宝典,则森严无一毫不稳处,俨如其人,非识者不心服也。
若其孝友出于禀赋,德义见于操履,安贫乐善,泰然自得,虽古之逸民,何以加诸?
昔掌酹公以直道闻,友爱至笃,犹言吾弟介甚,恐不利于俗,常翼蔽之。
掌酹公之直,不可以复加矣,乡人往往举似,深言其介。
倅公以介得名如此,而其子履道,视前修无愧。
如其不利于有司,不偶于世用,抑其末也。
嘉定改元之五载,年六十有八矣,三日戊午,微若感疾,嬉笑对家人语,若将不复言者。
则怪而问之,应曰:「昔吾父属纩时,洋洋如平时日。
及今言之,尚尽吾志也」。
乃安卧而殁。
倅公终承议郎,其配孺人黄氏,博通载籍,有妇女德。
某尝闻女兄言,倅公燕处时,每与黄氏坐堂上,命诸子与其妇若女,悉坐其偶,泛论是日简册所见,与触事对景,悉以正理檃括。
黄氏赞言如响,表里往哲,嬉笑必于是,饮食必于是。
其闻见执手如此,其家井井,至今犹一日。
倅公之考讳固,赠朝散大夫,妣彭氏,封宜人
大夫之考讳仲山,妣徐氏。
景渊讳颜,此其字也。
子男四人:九龄、九思、九畴、九成,皆肄进士业
女五人,亦为进士曹士肃、刘、李日勤、刘燧、黄拭妻。
九龄与适刘女皆先卒。
按萧氏本江州湖口人,以上世葬南康,得散处两郡或属邑。
独倅公始终居刘市,最近其族,景渊改焉
既殁之明年,诸孤将以十一月甲申葬于彭泽乡漕湖山槲林之原,以女兄命来谒铭也。
铭之曰:
冠裳相因,世侈其盛。
枚数官涂,阀阅辉映。
名溢于私,爵袭于朝。
外略一律,中蕴实枵。
孰如治中,克配其兄。
子名其家,天锡之庆。
岩岩前修,我昌厥后。
亦或继我,反复之道。
视漕斯湖,有坛非堵。
勤铭幽宫,尚告来者(《昌谷集》卷一八。)
三日:疑当作「三月」。
王从事墓志铭淳祐四年八月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八、《梅野集》卷一一
宋元丰间岐文恭王公由翰苑登宰辅,赐第开封,族蕃以大。
今参错江浙,多其裔。
岐公生累赠少师中大夫仲山,避难始寓吾信。
少师生累赠少傅宝文阁学士正议大夫提举万寿观㬇。
少傅宣义郎子治
宣义生公与公之伯氏寀。
公少失怙,母夫人周氏一意教公学,公亦与同气刻苦亹亹,以兴门户为志。
辛酉,同上计偕,寀后擢癸未进士
公晚就己丑特对,自宜州文学迪功郎,调嘉兴海盐
邑濒海,盗出没无休时。
先是,尉多弛,蒐典弗暇顾。
公至,日讨兵训之,境内帖息无警告。
会朝廷纠民船为战舰助,所至委尉董其事,将校与胥徒党卒视金有无为纵擒,尉亦噤不敢问。
公力疏许浦戎长,具白台府,谢去其委,当路翕然称赏。
有檄任,必指公为能。
崇德覈涝,秋毫吏不能容增损。
亭民与百姓争,纵焚辗转,疑不决,下公审究。
屏文案,召邻宿讯之,诬状无少遁。
守欲闻于天子,有代者规缩成务,使人诳中台,以评去。
公俯受如饴,无几微见颜面。
归橐萧瑟,不赢一金,士民为序为诗,题曰《秦溪公论》,以昭其冤。
实斋王公时方牧吴,为跋文清游公九言《默斋手泽》曰:「其婿王某,作尉无罪罢去,民欲醵送之,义不受」。
是可知其所以为人矣。
既归,姻故有勉公起者,再调钱桥酒库。
瓜及两稔,毅弗往,以疾终正寝,实淳祐三年仲夏戊申也,享年七十。
娶游氏,以子预乡贡庆寿,封孺人
子男四人:祖愿,乡贡进士
祖直、祖简、祖强,皆习进士业
祖强两年卒。
女三人:长适进士宋子櫰,次适漕贡进士赵汝泸,次未行。
孙男二人:阿崇、阿真。
呜呼!
人不可无所本也。
公为文恭孙,本以诗书之演迤;
文清婿,本以冰玉之润泽。
故在子弟称其佳,在官称其廉,在州里称其善,宜尔。
余窃叹老成之典刑不存,君子之泽有时而遽斩,世禄荡德,纨裤狃习,卒以隤其家声,自辱于厥躬者何可胜数。
公其异是欤!
公家造府无百步,一武不屑至。
公室老屋幽阒,市嚣半点不吾聒。
松树,环石引泉,清风萧萧,匝人杖屦,觞咏枕漱,婆娑其间。
矧又子孙之众多,衣食之粗足,所谓仁其寿而乐其终,仕之遇不遇何计哉!
公讳,字伯如自号林隐
涧泉韩公淲为书岐公来燕酬唱,取诗中语名其堂,因以为号云。
明年甲辰八月丁酉,其孤将葬于永丰县崇善乡博峰源,附少傅墓左,以今奏院蔡公荐状公行事来乞余铭。
孟子曰:「所为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
世臣今亦无有矣,可哀也夫!
铭不得而辞。
铭曰:
孝贵无闻,竭尔劳兮。
廉勿求知,坚所操兮。
仕虽不达,退则高兮。
庐陵贡士庄记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巽斋文集》卷一六
庐陵县贡士庄者,郡太守豫章李侯某从邑人刘君某之请所建也。
郡三岁贡士六十有八人,而庐陵得人为最,凡申举于监、于漕若以前举免者俱上春官率不下百数。
他县贡各有庄,庐陵独无有。
至是岁得米三千斛有奇,郡博士偕邑大夫视其入及期易为泉,视其人分赆之,既奏名集英对亦如之,或试国子监与选为诸生亦如之,各有差。
士相庆出望外,而属某为记。
某不得辞,请于侯问所以。
盖刘君之子芮得田于宣溪王氏之甥馆,未几悼亡,以田质之能文法者,属之刘乎?
属之王乎?
曰:「属之刘哉」!
芮曰:「已矣,吾奈何有斯田也」!
君亦曰:「已矣,吾奈何使吾子有斯田也」!
则遂诏芮曰:「女安食课进士业,亦知士之贫乎?
士与贡亦荣矣,然出门惘惘,有道路羁穷之忧。
今闻郡有贤侯,节用而甚爱士,郡博士诸生与贡者建庄,侯斥己所宜得畀之学,盍归之乎」?
芮曰:「敬奉教」。
君疏于侯,侯曰:「贤哉刘君!
己可有而不可,贤哉刘君」!
于是又建庄于郡庠之东,以耑待士之籍庐陵者,为屋若干,立规约,刻石植之庑。
士以德君,君曰:「非我也,郡也。
郡倡而我和也」。
士曰信。
噫!
君非侯孰倡,侯非君孰相?
盖两德之。
某幸闻其槩于郡,又闻君所以对士者,则为之辞曰:汉自董仲舒对策,请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岁贡吏民之贤者各二人,既而吏民有明世务、习经术,县次续食,令与计偕。
汉待士良厚。
尝以此意求之周,周制三岁大比,乡大夫考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以礼宾之,诸侯岁贡士于天子,六乡之士由其家至大夫之庭,登名天府,官使于朝,其往来资遣当有厚于汉,而无传焉。
至若贡自诸侯之国,则道里相去又非畿内比矣。
曾未闻如汉所谓续食何故。
吾意汉无常制,故曰诏下始为令;
周有常制,故不待宾兴岁贡然后为之所也。
按周宾礼甚详,凡侯国还职,若遣其臣请命于天子,其入意皆用宾礼,而贤能谓之宾兴。
当周盛时,侯国馆舍具修,在六乡则待以郊里之委积,十里有庐,三十里有宿,五十里有市,自饮食以往皆具焉。
郑司农證以汉法,曰庐若今候,宿若今亭。
盖汉所谓县次者,县其总而次则候若亭也。
然则汉亦仿周而已矣。
不然,安有宾士以礼,乃不以待宾于路者待之与?
唐世最重进士科,州刺史资遣今不尽见,然其末年,镇南节度一武夫耳,犹能岁举乡贡故事,资以斋装,士不远千里走其府,推此可以想见其盛时矣。
士由乡国而贡于上官,予道里费,汉与唐皆然,虽周亦然。
江西为士渊林,异时不远千里走镇南即此道之士。
庐陵渊之深、林之茂者,其产士富甚,而续食斋装之助,曾汉唐故事之未讲,此三岁奉诏者所当念也。
李侯一开其端,刘君若不约而合,意气相感,固应有此。
或曰:「侯分铜虎符为郡,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
今国事殷,调度日不继,侯内抚其民,外应饷运,朝夕劬劬,靡有遗力。
刘君不有其田而归之郡,贤矣;
体侯之意而用之于所急,不尤贤与?
何贡士庄之助之亟也」?
某应之曰:「有是哉!
堂堂天朝,自公卿、大夫、士议论勤顾国体,异哉子之言也!
夫郡为国贡士,虽特出帑廪资其行,其谁曰不可。
况田固刘氏所得,有出于其意之所欲助者乎?
子谓今多事时也,请有以晓子。
王猛偏方之臣也,崎岖兵革间,拔幽滞,显才能,自长安至诸州亭驿皆有旅行取给之备,英彦云集,国人歌之。
彼何时哉?
而犹所重在此。
今世运文明,每取士则命郡守身为劝驾,郡守有土为政,不为天子激昂士气,使厄于道路,无以致身阙廷,而曰是事缓,吾图其他,则亦昧于轻重先后之宜矣,尤非所以待李侯也」。
既以折或者,乃备书之石。
侯曰:「吾闻刘君好士而勇于谊,今惠顾同里士,君无德色,而守何德」?
虽然,士一名一第,秋毫以上孰非天子赐?
守与刘君皆无德焉可也,因并记其语以告来者。
年月日某记。
礼县监赠参判金公神道碑铭 明 · 李珥
四言诗 出处:栗谷先生全书卷之十七
公讳镐。字叔京光州人新罗末有王子避乱于光。仍籍焉。入丽朝。世为大官。八代平章。公其后也。曾祖讳国光。左议政。策敌忾,佐理二勋。封光山府院君。祖讳克忸。大司谏。赠参判原君。考讳宗胤。赠参议。妣灵山辛氏。守禹鼎之女。以正德乙丑生公。幼而业文。长而数奇。晚而筮仕。拜瓦署别提。移参礼察访。升主缮工监簿。出监知礼县。以嘉靖辛酉季冬。卒于官。享年五十七。以子继辉贵故。赠吏曹参判。配全义李氏。封贞夫人。是正郎元之女。有男四人女二人。男长即继辉。大司宪。次殷辉。县令。次立辉。别提。次公辉。察访。女长适李歆。次适蔡有根。大宪子长生。参奉。女郑起溟。县令女姜灿,宋尔昌。别提子吉生,善生。蔡有根子泓。女尹世贞长生子檃,集,槃。其馀孙皆幼。公识达气厚。内和外严。望之伟如也。善草隶。晓音律。至于阴阳算数。琴棋杂技。无不通悟。才多而能博如此。与峦郑静而同里。往还论易理。峦深叹服之。大宪少时。善善恶恶。名重士林閒。公常戒韬晦。果被党祸。踬而复起。夫人慈和有闺法。成就子女。赖其教也。后公九岁。以隆庆己巳殁。甲子一周矣。公卒之越明年壬戌二月。葬于连山牛头里先茔之侧。夫人祔葬于己巳三月。铭曰。
学不必禄,馁在于耕。
嗟公抱器,身否心亨。
白首青衫,犹试牛刀
子克家,维士之髦。
郁郁佳城,繄公之藏。
穆如有辞,用发幽光。
赠崇政大夫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行通训大夫礼县监金公墓志铭 明 · 申钦
 押阳韵 出处:象村稿卷之二十三
我国数大族。必曰金氏。盖以其系出于罗。而其世又能袭闻承宗。绳绳至千有馀年不绝也。罗王之一子。避地于全罗之光州。仍籍焉。丽代有八叶平章。是公之先也。入我朝。都观察使若采著名于时。子曰问。官翰林。早卒。翰林之配曰许氏。大司宪应之女。以节行旌闾。寔生讳铁山。赠领议政光城府院君。寔生讳国光。议政府左议政光山府院君。于公为曾祖。祖讳克忸。大司谏。赠参判光原君。考讳宗胤。珍山郡守。赠参议。妣灵山辛氏。丰储仓守禹鼎之女也。弘治乙丑生公。公讳镐字叔京。早业文。晚以荫补瓦署别提。参礼察访,缮工主簿,知礼县监。其履历也。嘉靖辛酉。卒于官。年五十七。夫人全义李氏。正郎光文之女。高丽太师棹之裔也。慈和有闺范。后公八年己巳卒。年六十一。公识达气厚。内和外庄。善草隶。晓易筮。至于算数琴棋书画。靡不谙解。自以数奇沦于下僚。日以训诲诸子为事。果克有立。竟以长男大宪公贵。及季男府使参从勋。累赠公议政府左赞成。夫人贞敬夫人。源浚者流长。其理然也。公殁之明年壬戌二月。窆于连山牛头里震向之原。先茔也。己巳三月。以夫人祔葬。有男四人女二人。长继辉即大宪公。清名雅望为一世冠冕。次殷辉郡守。次立辉典簿。次公辉府使。女长适李歆。次适蔡有根。大宪有一男一女。男长生郡守。女郑起溟进士。庶出男义孙,庆孙平孙。庶出女尹庆男,承旨金尚容郡守有二女。观察使姜灿,察访宋尔昌。庶出男宣,应。庶出女始昌典簿有三男一女。男吉生善生义生。女都事尹是勇。蔡有根有一男一女。男泓。女尹世贞。长生之出曰檃,集,槃。宣传官徐景霱,都事德及。郑起溟之出曰沄,评事尹弘国。姜灿之出曰硕期,韩信及。尹是勇之出曰应望。蔡泓之出曰梦井,梦海。馀幼。铭曰。
善积者有庆,德厚者流光。
既耕而穫兮,惟理之常。
我最其迹兮,贲于兹藏。
通政大夫兵曹参议,行通训大夫珍山郡守金公墓志铭 明 · 申钦
四言诗 押青韵 出处:象村稿卷之二十三
公讳宗胤字宗之姓金氏光州大姓也。自新罗高丽入我朝。世有大官。曾祖讳铁山。赠领议政光城府院君。祖讳国光。议政府左议政。再登盟坛。封光山府院君。考讳克忸。大司谏。赠参判光原君。妣朴氏。系出咸阳。监察肄之女也。成化壬辰生公。以荫补察访。转翊赞,监察,洪州判官,珍山郡守嘉靖乙未卒。年六十四。夫人灵山辛氏。丰储仓守禹鼎女也。与夫人合葬于连山牛头里震向之原。公性厚行备。恂恂然长者也。莅官勤恪。与物无忤。终以孙大宪公贵。赠通政大夫兵曹参议。夫人淑夫人。有男四人。长曰锡。庶尹。次钟。别提。次镐。县监。后赠赞成。次锻。护军。庶尹无子。取赞成之次男殷辉后之。别提之子曰应辉,信辉,彦辉,之辉。女曰韩守祐,权通,李明秀。赞成之子曰继辉。大司宪。殷辉。郡守。立辉。典簿。公辉。府使。女曰李歆,蔡有根。护军之子曰振辉,重辉,复辉。女曰金廷孝,李梦瑞。殷辉又无后。取弟立辉子善生后之。女曰观察使姜灿,察访宋尔昌。庶出男曰宣孙,应孙。女曰始昌。应辉之子曰大生,达生,挺生。女曰张敬国。信辉之女曰李鈛。参奉彦辉之女曰宋后男。权通之子曰梦龙。经历。李明秀之女曰金质秀。大司宪之子曰长生。郡守。女曰郑起溟。进士。庶出男曰义孙,庆孙平孙。女曰尹庆男,金尚容承旨。立辉之子曰吉生善生义生。女曰尹是勇。都事。公辉无子。以典簿之子义生为继。蔡有根之子曰泓。女曰尹世贞。重辉之子曰晚,继,得生。女曰吕勖,李得天。复辉之子曰泰生,庆生。女曰慎守庚。金廷孝之子曰濯。姜灿之子曰硕期。女曰韩信及。李鈛之女曰尹庆承。长生之子曰檃,集,槃。女曰宣传官徐景霱,都事德及。郑起溟之子曰沄。女曰评事尹弘国。尹是勇之子曰应望。蔡泓之子曰梦井,梦海。馀幼。铭曰。
维山之盘,维水之渟。
德人之藏,百世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