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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节度观察使荥阳郑公神道碑文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六十二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河东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郑公葬在荥阳索上。元和八年六月庚子。太史尚书比部郎中护军韩愈刻其墓碑曰。司马氏迁江南。有郑豁者。仕慕容垂国。为其太子少保。其孙。当拓跋魏为荥阳太守。后者号其族为南祖。南祖之郑。入唐有为利之景谷令者曰嘉范。于公为曾祖。是生抚俗。为泗之徐城令。徐城生公之父曰洪。卒官凉之户曹参军。公讳儋。少依母家陇西李氏。举止异凡儿。其舅吏部侍郎季卿谓其必能再立郑氏。稍长。能自课学。明左氏春秋。以进士选为太原参军事。对直言策。拜京兆高陵尉。考府之进士。能第上下。以实不奸。樊仆射泽以襄阳兵战淮西。公以参谋留府。能任后事。户曹殡于凉。凉地入西戎。自景谷徐城三世。皆未还荥阳葬。公解官。举五丧为三墓。葬索东徐城。墓无表。公能幼长哀感。心求不置。以得旧人指告其处。其后为大理丞太常博士。迁起居郎尚书司封吏部二郎中。能官举其名。德宗晚节储将于其军。以公为河东军司马。能以无心处嫌閒。卒用有就。贞元十六年。将说死。即诏授司马节节度河东军除其官为工部尚书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公之为司马。用宽廉平正。得吏士心。及升大帅。持是道不变。部将有因贵人求要职者。公不用。用老而有功无势而远者。削四邻之交贿。省姱嬉之大燕。校讲民事。施罢不俟日。用能以十月成政。氓征就宽。军给以饶。十七年疾废朝夕。八月庚戌薨。享年六十一。天子为之不能临朝者三日。赠尚书右仆射。即以其年十月辛卯葬索上。疾比薨。医问交道。比葬。吊赠赐使者相及。凡河东军之士。与太原之氓吏。及旁九郡百邑之鳏寡。外夷狄之统于府者。闻公之薨。皆哭曰。吾其如何。公与宾客朋游。饮酒必极醉。投壶博弈。穷日夜。若乐而不厌者。平居帘阁据几。终日不知有人。别自号白云翁。名人魁士。鲜不与善。好乐后进。及门接引。皆有恩意。始娶范阳卢氏女。生仁本仁约仁载。皆有文行。二季举进士。皆早死。仁本为后子。独存。不乐举选。年三十馀。始佐河阳军。后娶赵郡李氏。生三女。二夫人凡三男五女。长女嫁辽东李繁。繁亦名臣子。有才学。遗命二夫人各别为墓。不合葬。系曰。
士常患势卑。不能推功德及人。常患贫。无以奉所欲得。若郑公者。勤一生以得其位。而曾不得须臾有焉。虽然。观其所既立。其可知已。呜呼哀哉。
吕彦贞以诗见寄江舍次韵奉答 其一 元末明初 · 虞堪
七言律诗 押元韵
失笑自甘成野老,放歌犹复哀王孙。
十年兵阻西蜀道,九月霜雨东吴门。
𡙇裂布袍懒适市,萧条茇舍还依村。
何缘处处无酒卖,故人数来空与论。
议狄论(下) 宋 · 张行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
古者夷狄之患在手足,今者夷狄之患在腹心;古者夷狄之患为疥癣,今者夷狄之患为痈疽。古之夷狄,寻干戈,事战斗,小入则掠,大入则侵,远则扰边陲,近则陷郡县。吾中国于是命将帅以讨之,屯兵以拒之,不得已则捐子女玉帛以赂之。彼不畏威而遁,则将怀德而和。虽猃狁之于周,匈奴之于汉,突厥、吐蕃之于唐,最称雄强西北者,然其为患于中原,不过如是而止耳。今之夷狄则不然。狙诈桀黠,百倍前古;战胜攻取,莫敢谁何。既覆没两河,播迁二帝,而狼贪虎噬,恬不知我,戎马骎骎,直犯江浙,长驱远涉,绵亘万里。呜呼!自开辟以来,夷狄之患未有甚于今日者也。历考汉唐之世,名卿才大夫遭时艰虞,慷慨发愤,陈禦戎之策者,亡虑十数家。商榷评议,各售所长。知屯戍之劳者,以徙民实边为便;明耕战之术者,以屯田积谷为利。或以塞防为不可罢,或以虏地为难深入,或以招降为先,或以自保为务。达军戎之利病者,以险阻为可守;计赀粮之匮乏者,以河渠为可复。有以五败为言者,有以六失为言者。有言兵守不敌难以成功者,有言兵宜土著乃守者。此晁错、赵充国、侯应、严尤、梁商、蔡邕、刘贶、杜佑、杜牧、陆贽、郭子仪、孙樵诸公长谋远虑,力纾国难,而收功效于当时。然今日视之,略无足用,是何耶?盖以金人盛强,为祸滋大,非异时夷狄之比故也。愚亦不能为今日禦戎之策,而能为今日平戎之计。非为平戎易于禦戎也,事势有如此者耳。独不见夫捕虎者乎?虎之为物,猛厉而趫捷。方其磨牙摇吻、咆哮跳跃而前,虽使贲育与之角,恐其所不免。及其投机阱、置网罟以误之,使彼陷没而不得出,则虽三尺童子,能制其命。此愚平戎之计也。请先论大概,而后陈之。自古好战之士,不有篡弑之祸,则有叛逆之变。是二者,势之必然也。何则?兵用而不戢,则将帅擅权于上,而起跋扈之心,士卒服劳于下,而怀怨怒之志。将帅跋扈而篡弑之祸作矣,士卒怨怒而叛逆之变生矣。近者数年,远者十数年,祸变之来无所逃也。昔苻坚虎视中原,仗其雄武,吞强燕,举西河,兼邑蜀,跨汉沔,奄有天下十分之九,亦可少休矣。而穷兵不已,欲逞志于晋室,淮淝之战,一败不振,向之俘囚降虏,皆起而为勍敌。慕容垂、姚苌之徒,乘弊争奋,以蹙其国,至于身死人手,子孙殄灭。《传》曰:「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其坚之谓欤。厥今金人如何哉?强阋震扑,凌悖四海,连年入寇,杀人以逞,鱼肉生灵钜亿万计,天道恶盈,必至颠覆。顾彼变祸之衅有二,中国特未知乘其衅以破之耳。且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故盛名之下,莫难于久居。今粘罕之徒,以桀黠之资,处僭逼之地,拥众数万,军声赫奕,专权跋扈,威振其上。必疑其臣,臣必疑其君,君臣相疑,鲜不为乱。汉以五单于争立而破匈奴,唐以突利内附而平突厥。邻国有隙,然后加兵,百胜之术也。为今计者,莫若用吾阴谋,以激其乱。率高丽、西夏诸国,卑辞厚币推尊粘罕,盛陈夷夏畏服、天命有归之意,以从其篡弑之事。虽未能使其必然,而虏主闻之,亦已猜忌矣,虏众闻之,亦已荧惑矣。犬羊之群自相攻击,则其国可丘墟矣。昔信陵为魏将,常率五国兵追破秦军于函谷,威振天下。秦王乃行万金于魏,求晋鄙客,令毁于王曰:「公子亡在外十九年矣,今为魏将,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南面而自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又数使人间,伪贺得立为王矣。于是魏军使人代将,而夺其兵。今欲用此术以菹醢粘罕可乎?庶几其或可也。忠臣义士,古有破家为国、杀身成仁而不避难者。豫让感智伯国士之遇,漆身为癞,吞炭成哑,欲刺襄子,以报王雠。事虽不就,身死而志不夺。张良以五世相韩,倾家财,结死士,击始皇于博浪沙中,欲为复雠,卒辅高帝,灭秦社稷。此皆慷慨磊落之人,激于忠义,奋不顾身,轻用七尺之躯,欲报刻骨之怨,而有国者所当招徕,以备非常者也。金人自入寇以来,贼人父兄,掠人子女多矣。又且劫夺两宫,远征沙漠,吾人怨之,深入骨髓。其间岂无抱忠秉义、志雪国耻如豫让、张良者,而金人恬然未之知也。虏部之中,戎庭之内,华夷错杂群处,略无彼我之间,因权制敌,最为良策。朝廷莫若复汉武奋击匈奴之科,以募天下死义之士,激以忠孝,结以至诚,厚其族属,优其田里,临轩泣涕而遣之。勿使之出奔,俾自为图,每豫吾事,窥伺虏将之不戒,窃发于坐,刺而杀之一人,而百万之众可俘馘矣。虽然,古者破人之国,有以力取之者,有以计取之者。吾将良兵精,土地广,财用足,有万举万全之势,则术不必奇,谋不必诈,传檄鼓行,坐收其毙可矣。傥惟将非其良,兵非其精,土地非广,财用非足,而敌人强盛,力不能支,则投间乘隙、以计取胜,所不可缓也。方今中国与金人盛衰之形,强弱之势,不待较而知矣。用前二者之谋以为平戎之计,诚今日之急务欤。
第二劄 南宋 · 胡梦昱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二、竹林愚隐集
臣闻,谋国者不可有所玩,天下之患常伏于所玩。秦以慕容垂为不足虑而玩之,秦之患卒生于垂。梁以侯景为不足疑而玩之,梁之患卒生于景。方今天下所通患者,垂亡之势也,此患之显于有形者也。臣窃以大势而逆料之,其亡之迟速未可知,而终于必亡为可知。盖其兵力销于战伤,民力疲于转饷,才力馈于应办。外示强大之形,内戚危亡之證,釜鱼幕燕,视荫几何!国家之患终不在心腹,臣之所患者则山东归附之众是也,此则患之隐于无形者也。当其归附之初,国论哗然,或有养鹰飏去之疑,或有养虎遗患之惧。陛下断断然推赤心以待之,果能竭知勇以报我,倾忠诚以附我,缓急惟命令是听,平居惟纪律自安。昔焉以为可疑者,今固不足疑矣,然玩之而不复为之防,可乎?昔焉以为可惧者,今固不足惧矣,然玩之而不复为之虑,可乎?陛下庙谟明照,固足以消其奸宄之谋,大臣边筹深密,必有以杜其奸宄之谋,秦、梁之变,万万无之。抑臣之私忧过计,则深以为不可玩焉。盖我之阻隘,彼尽知之;我之虚实,彼尽熟之。生聚日繁,温饱难适,希觊日重,怨怒易生。首领纵无他志,偏裨宁肯协心?苟不先时而为之堤防,随时而为之操纵,卒然有变,何以制之?夫此辈平昔之所自负者,特以其勇于战斗,而王师莫能及之。臣窃闻淮甸之所藉以禦者,民兵之力居多,而官兵之怯特甚。今莫若汰官兵之老弱,覆官兵之虚籍,就移其廪给以资民兵焉。合其强壮者而教阅之,择其英杰者而统率之,略复其租赋,常宽其徭役以优假之。将见官兵之在籍者日精,民兵之附籍者日众,有犬牙相制之形,无尾大不掉之患,彼自有所顾忌,而不敢妄生邪念矣。臣所谓先时而堤防者此也。夫此辈平昔之所不满者,其志每在于攻取,朝廷则不欲其生事而禁约之。臣窃谓仇敌未有灭亡之日,边戍未有撤还之期,以守为守,不若以战为守。官兵、民兵,养威持重以待,而时遣归附之兵乘间以共挠焉,聚则散,散复聚,或持其急,或捣其虚。知罃所以困楚,王朴所以取淮,其策盖出于此。灭则有分地可以处之,未灭则此辈之狠心勇气有所发泄,终不至于蓄而生变焉。臣所谓随时而为之操纵者此也。堤防操纵而尽其道,非特可以消患于未形,而患之显于有形者亦不足虑矣。臣之愚虑近乎迂,臣之过计近乎拙,惟陛下采曲突徙薪之说,持履霜坚冰之戒,与大臣兢兢亟图之,宗社幸甚。
仲和张君孝友纯至来求诗因赋此以赠 其一 元 · 王恽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秋涧集卷十二
落拓沧江客,康宁白发亲。
宦游非不达,纯孝与为邻。
养志曾参事,遗羹考叔仁。
汴都三万户,和气一家春。
徽宗临张萱宫骑图 其一 元 · 王恽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出处:秋涧集卷二十七、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一百五 兽类
𡙇胯赪衫玉带围,騣华翻影下瑶池。
老徽笔底无留思,貌尽春风出阁仪。
论君道在立己知人奏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早朝晏罢,负扆端庄,渊默弗言;虽在深宫之中,不为佚豫之好。可谓有克肖祖宗之圣质。退朝燕处,翰墨是亲;日御迩英,虚心恭己,以延讲诵。可谓有急于问学之诚心。夫有克肖祖宗之圣质,又有急于问学之诚心,则引而达之,广而大之,正今日之所务也。盖圣人之性与人同,在谨其初而已。夫性之初,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火之始然,一荧爝之微尔;及其至也,其明足以烛万物,其用足以铄金石,其利博矣。然设之弗当,则燎原野,焚玉石,而不胜其害也。泉之始达,一勺之多尔;及其至也,大而为江河,细而为沟浍,其利博矣。然导之非理,则暴怒悍突,怀山襄陵,而不胜其害也。人之性,何以异于是哉?况夫有天下之大,享四海之富,靡曼之声,妖淫之色,足以移其耳目;宫室狗马,珠玉绮绣之玩,足以移其心志。与贤人处矣,而不肖者参之;与正士游矣,而邪人间之。日渐月渍,习与性成,则明者或至于昏,仁者反而为暴。岂其天资之固然哉?设之弗当,导之非理故也。故以舜之为君,而禹告以「无若丹朱傲」;以禹之为君,而其戒见于《五子之歌》;以武王之为君,而太保作《旅獒》以训。至于成王,而训戒益详。周公作《无逸》,又作《七月》之诗;召康公作《公刘》以戒民事,又作《泂酌》以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其诲可谓谆谆矣。故以成王中材之主,而能持盈守成,卒为贤君者,设之得其当,导之适其理故也。自古治世少而乱世多,天下之柄,或移于权臣,或假于外戚,或出于宦寺。诸侯或强大而不可制,夷狄或骄慢而不可屈,兵或恣睢而不可使。海内之赋入,或专于彊藩悍将,而县官不能有也;百里之长,或专杀而司寇不能治也。有一于此,人主虽有特起之资,欲治之志,而其势不能以大有为。此古今之通患也。本朝承平百有馀年,政出于一,群臣奉法遵职,外戚奉朝请,宦寺供扫洒而已。州县之势,如臂使指;夷狄引首,待我衣食。制兵与赋,皆得其要。刑罚清平,又前世之所未有也。六圣相传,以至陛下。言其德则光大,言其业则富有,言其势则便利。陛下又有克肖祖宗之圣质,有急于问学之诚心,引而达之,广而大之,欲王则王,欲帝则帝,惟陛下之所向而已。孔子曰:「为君难」。知为君之难,固有时而易矣。何以言之?君道莫难于立己,莫难于知人。己非礼不立,人非言不知也。孔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臣请为陛下言之。夫所谓礼,非制度文为之事也。奸声乱色,不留于聪明;淫乐慝礼,不接于心术。非正勿视也,非正勿听也,非正勿言也,非正勿动也。视听言动由于礼,则内之非僻之思无自而生,外之非僻之习无自而入。内有以正其心,外有以正其行。夫然,故施于事亲则孝,施于兄弟则顺,施于族姻则睦,施于郊庙则敬,施于朝廷则庄,施于治民则仁,施于军旅则威,无所施而不当矣。孔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其守岂不约,其效岂不博哉!至于知言,其事尤难。盖言亦多端矣,有辩有讷,有华有质,有是而非,有迂而直,不可不察也。非独如此,人主必有好恶之心,有是非之心。所好者正,所恶者邪,以忠为是,以佞为非,则固善矣。不幸反此,则小人必将逢其所好,避其所恶,矜其所是,讳其所非,以售其奸言,以行其私说。故人主好高远,则窾言入;好卑近,则迩言至;好刑名,则惨刻之说进;好功利,则兴作之谋用。上以此求于下,下以此应于上,同者谓之贤,异者谓之愚。而君子杂处于小人之间,方且逆其所顺,强其所劣。君所谓可而有否焉,必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必献其可,以替其否。如是而君不察焉,则小人日亲,君子日疏,小人日进,君子日退,君子道消,小人道长。此治乱安危之所以分也。治乱安危之分,在于听言之际,岂不可畏也哉?故汉文帝听张释之而退啬夫,则风俗至于笃厚;唐太宗听魏郑公而绌封伦,则致治几于太平。齐桓公不听管仲而进易牙,苻坚不听王猛而信慕容垂,则不旋踵而败亡,其效岂不深切著明哉!伏惟陛下有克肖祖宗之圣质,有急于问学之诚心,宜其于礼不勉而中,于言不思而得。然臣犹惓惓以是为献者,盖天下之物,接于我者无穷,而不能以道观物,则为物所引,而欲必至于败度,纵必至于败礼,尚何以立己哉?天下之言,接于我者无穷,而不能以道观言,则为言所蔽,而浸润之谮,肤受之愬,无所不行,尚何以知人哉?臣愚愿陛下及此春秋方富,血气未定,早为之制。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出入起居,凡所以害德之事,勿为也;左右前后,凡可以荡心之物,勿近也。便僻侧媚,远之而勿亲;直谅多闻,亲之而勿远。动容周旋,唯礼之从,则己无不立矣。无作好恶,无作聪明,使人不能窥。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使奸言不得入。虚心广览,以揆众论。辞寡者,知其人之吉;辞多者,知其人之躁。辞游者,知其诬善;辞枝者,知其心疑。以至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则人无不知矣。有以立己,充而至于美风俗,不难矣;有以知人,推之以修政事,不难矣。方今海内虽号治安,然内则忠邪杂揉,是非纷乱,士节不励,奉公守义者寡,而交私合党者多;外则争讼盗敚,法不胜奸,岁论大辟五千馀人。祖宗以来,未尝如此,风俗未可谓美也。朝廷上下,纪纲不肃,百司庶务,类多文具。官不胜其冗,而未有以革;财不足于用,而未有以制。哀矜恻隐之书日下,而百姓之力未裕也。是故和风未洽,而岁之顺成者常少;恩信未孚,而夷狄之侵侮者尚多。以至寇贼奸宄,所在窃发,政事未可谓修也。陛下诚能蚤留意于此,正己以先之,得人而任之,力行以久,驯致以渐,则岂惟卿士大夫相化以义哉!刍牧之微,裨贩之陋,可使忠厚而知耻矣,岂惟朝廷之上百工得其职哉!海隅障塞之远,抱关击柝之贱,亦皆向方而宿业矣。如是而风俗不美,政事不修,未之闻也。舍是而不务,则接物而不能无累,听言而不能不惑。接物而累,则虽有克肖祖宗之圣质,而败之者众;听言而惑,则虽有急于问学之诚心,而蔽之者多。如是,则风俗愈入于薄恶,政事愈入于弛坏。贵者不能自克,况其贱者哉?近者且犹弗治,况其远者哉?非独如此,人事不立,而望天道之助顺;中国不尊,而望夷貊之允怀,抑又难矣。臣愚故曰:陛下有克肖祖宗之圣质,有急于问学之诚心,则引而达之,广而大之,正今日之所务也。不然,则用心虽劳,而去道愈远;用力虽勤,而为术愈疏。虽日接多士,日求谠言,而终于无补也。《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传》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陛下欲致此,非他,学以求之,思以精之而已。惟陛下留意毋忽,则天下幸甚。
献高骈(骈筑罗城,多发掘古冢取砖。有一冢上鬼夜啸,自称冥司赵𤰳。献书,略曰:“𤰳一介游魂,叨掌冥司,希于万雉,免此一抔,倘全马鬣之封,敢忘龙头之庇。”并附一诗于后幅)。(一作慕容垂诗) 唐 · 赵𤰳
五言绝句 押侵韵
我昔胜君昔,君今胜我今。
人生一世事,何用苦相侵(此诗与慕容垂冢上答太宗多同,以各载事迹,故两存之)。
犯胡兵 明 · 许自昌
出处:六十种曲 水浒记 第二十二出
他功曹暇日权偎傍。
悠悠徜徉。
绿衣黄里何妨只怕。
野鸳生妄想管取。
小星光自朗。
定不教江汜叹相抛。
终身𡙇望。
上叶枢密书(谢荐就言事)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二、《汉滨集》卷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某谨斋沐裁书,效其庆贺感激、区区倾倒之诚,东望再拜,走一介献于枢密相公阁下。伏审光被畴咨,擢冠宥密,圣朝注意,身佩安危。方天下有事之时,隐然如一敌国,四方万里倚以为重,交口相贺,喜邦家之得贤。自非任重致远之资久孚于人望,解纷排难之略深契于事机,则帝眷民心,何以及此?天下幸甚,天下幸甚!某比得行朝相知书,报枢密知院相公初秋对扬,力加论荐,遂忝赐环之命。始惊且疑,以为阁下以命世人杰,骤结明主,一二岁间躐居大位,方攘袂以图回天下,而天下之贤能系心属目,愿自托于下风者,不可胜数。登庸之始,荐贤报国为莫大之举,宜得异人焉。而某流落远外,行能无以逾众,且疏远之迹未尝一登龙门,岂所传之妄乎?报者狎至,方敢以为信,则激昂奋励之气勃勃乎发于胸中,而不知其齿之既衰,力之不逮,抵掌扼腕,恨未有以为知己死者。回顾其身,不啻如鸿毛之轻也,不知阁下何所闻而取之乎?夫公卿荐人,必求悉其雅素:大抵其乡曲也,其亲戚也,意气之相投也,父祖之有好也,科第之同时也,宦学之同处也,微贱之日蒙其慰荐之恩者也,穷厄之际得其周旋之力者也,否则,以姻旧之婉转也,权贵之请嘱也,于此数者而择人焉。不在是者,虽至宝横路,谁复取焉?昔崔祐甫当国,除吏八百,多其亲故,曰「非故何以知之」。及李吉甫为相,咨裴垍曰「十五年远裔,不知比日人物」,垍为疏三十馀人,吉甫荐之。尝谓崔祐甫当常衮之后,贤愚同滞之时,故人不以为非,要非天下之公道也,不如李吉甫。若吉甫所荐,必求亲故,则何以致元和得人之盛哉!伊尹之俊彦,必曰「旁求」,傅说之俊乂,必曰「旁招」,二子起于耕筑之处,安得亲故而用之?祐甫之言陋于是矣。夫亲故有私恩,舍之则必致其怨,贤能非旧识,荐之则或蒙其累,人将何择焉?自非胸襟器局有大过人,如伊尹、傅说,自任以天下之重者,孰肯旁搜广览,为非常之举哉?某不佞,何敢窃议盛德,尝试以其所闻而揆之行事。必也广大英特,慨然有志乎天下,故朝夕汲汲留意人伦,思得一世奇士,致之乎吾君,以共济艰难之业。入居政府,席未及煖,其尊主庇民之术有未及陈,而首以荐贤为急务。惟其急于荐贤也,故如某之不肖,亦不暇有所择焉。假之岁月,则天下英伟豪杰之士,有不出于阁下之门者乎?顾某非其人耳。语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故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之道也。阁下以端方鲠谅之操,岌乎其难进,陆沈于下僚,逾六十而始遇,故每求士之羁穷郁滞困厄而不振者达之,冀万有一分得或类己者。某既愚且拙,介介自守,无以觊当世之偶,尝得幸于今庙堂诸公,颇蒙谅其平生,怜其穷以老而保持之。向者台谏诸贤,亦复过听,以其姓名应诏,故犹得玷使者之节,驱驰远部。不然,则放迹林泉,躬耕畎亩,一枯槁之田夫耳。抑阁下其亦以此而取之乎?夫君子之难进也,将以有为也,如阁下是也。如某辈亦自量其中无所可用,故甘退缩无用之地耳,阁下其何取焉?虽然,阁下不俟识面,举于稠人之中,重之以国士之知,某何敢以无所可用不少效其愚乎!伏惟阁下以命世人杰,骤结明主,躐居大位,圣朝注意,身佩安危,可谓盛矣。不识阁下以位为乐乎,将以时为忧也?如阁下平昔之所自负,必不以位为乐,其亦皇皇乎忧时而已。时所当忧者,得非外敌之凭陵乎?以某观之,外敌之凭陵非徒不足忧,乃宗庙之灵、社稷之福也。自古用兵固有彊弱,而胜负不系焉。以南视北,诚若不敌,然北败于南多矣。今为我敌者能彊于石虎乎,能贤于苻坚乎,能盛于魏太武乎?三人皆尝图南矣,大则以亡,小则以乱,而区区晋宋曾不为之折。国家地土绝长补短,犹方万里,带甲数十万,比之晋宋蔑有不及焉。矧主上圣德日新,仁孝天至,海内爱戴,无可乘之衅,固皇天之所眷祐,亦何畏于彼哉!议者狃于靖康、建炎之祸,以为终不可敌,则亦不察矣。彼君非昔日之君,将非昔日之将,谋臣非昔日之谋臣。昔其来也,乘吾久安而无备,一人杖箠,千百遁逃,入吾封疆不涉险阻,所舍者大厦,所享者膏粱,金帛子女之得不可以数计,而吾讫无一人敢与之抗,反为其役焉。此吾之所以不支而彼之所以独克也。今则不然,淮汉之郊荒凉万里,大川为之限,无粮食之可因,金帛子女可欲之物皆无有也,其亦何以使贪?而吾人知其可敌,亦不至望风而遁。诚使一日决战,胜负未可知,彼独能无惧哉?内无所贪而外无所惧,则与向来之势固不侔矣。或曰:「彼地广民众,兵彊而国富,数倍于我可也,若之何易之」?应之曰:善观天下者,不观其形而观其理。地广民众,兵彊而国富,用之以其道,不可当也;若以无道行之,则亦不足畏矣。兵法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彊?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论兵众邪,彼诚彊矣,而客主有劳逸,攻守有难易,亦足以相当也。论地利邪,吾东有重江之阻,西有连山之固,吾为得地矣。论天时邪,彼灾异数见,蝗旱相仍,吾为得天矣。将孰有能,则未知其孰贤。颇闻其国以淫侈相尚,握兵统众者日从事于声色货财之间,非复向来深谋善战之士也。至于主孰有道,则有不可同年而语矣。若夫行法令、明赏罚、练士卒,则在所以自治之如何。通好以来垂二十载,天下以兵为讳,将士日老,器械日钝,守禦日懈,财赋日消。吾谨守誓约,不敢为之所也,迟之数年,将何以为国?使彼而有谋,密以十万众分道疾驱,袭吾之不戒,岂不殆哉?彼其张皇声势,吾得徐为之谋,天也。曾一矢之未发,而其所以自困者,固已极矣。观其所为,如有狂疾,不度事势,无所不至,若尼玛哈诸人尚在,肯为尔邪?意者必有奸雄之臣,阴蓄异图,使结怨内外以自弊其国,因覆而取之耳。此慕容垂、姚苌之徒所以诛苻坚而卒灭之也。内相攻残,土崩瓦解之势,近在旦夕,不动则已,动则溃矣。我于其间得以自警,修边疆战守之备,以待敌之可乘,岂非宗庙之灵、社稷之福乎?阁下其何忧,亦思所以自治而已。孟子曰:「国家闲暇,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今国家之势,谓之闲暇可乎,于此不图,尚将何待?我诚图之,敌亦无以为辞,过是则不可为矣。仰惟庙堂之上,英贤毕集,以明佐圣,举无遗策。固已置彼敌于计中,合谋相辅,建万世之安,在此时也。某中原书生,老于烦使,官有常守,不敢出位而谋。凡此所陈,特天下之大势而已。若虑干机密,事可举行,未敢为阁下言也。近蒙误恩,擢贰九列,就总蜀计。方以祖讳引避待命,未报,无缘瞻望履舄,引领恩闳,不胜惓惓。冬寒,钧体何似?惟大君子顺时施宜,为天下自重,前膺进拜,以副圣天子责成求治、望太平于期月之意,天下幸甚,天下幸甚!
为君难论(上 庆历三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
语曰「为君难」者,孰难哉?盖莫难于用人。夫用人之术,任之必专,信之必笃,然后能尽其材,而可共成事。及其失也,任之欲专,则不复谋于人而拒绝群议,是欲尽一人之用,而先失众人之心也。信之欲笃,则一切不疑而果于必行,是不审事之可否,不计功之成败也。夫违众举事,又不审计而轻发,其百举百失而及于祸败,此理之宜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败非,则又从而赞之,以其违众为独见之明,以其拒谏为不惑群论,以其偏信而轻发为决于能断。使后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于祸败,则虽悔而不可及。此甚可叹也。前世为人君者,力拒群议,专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祸败者多矣,不可以遍举,请试举其一二。昔秦苻坚地大兵彊,有众九十六万,号称百万,蔑视东晋,指为一隅,谓可直以气吞之耳。然而举国之人,皆言晋不可伐,更进互说者不可胜数。其所陈天时人事,坚随以强辩折之,忠言谠论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苻融老成之言也,不听。太子宏、少子诜至亲之言也,不听。沙门道安,坚平生所信重者也,数为之言,不听。惟听信一将军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坚大喜曰:「与吾共定天下者,惟卿尔」。于是决意不疑,遂大举南伐。兵至寿春,晋以数千人击之,大败而归,比至洛阳,九十六万兵亡其八十六万。坚自此兵威沮丧,不复能振,遂至于乱亡。近五代时,后唐清泰帝患晋祖之镇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议欲徙之于郓州。举朝之士皆谏,以为未可。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与谋枢密直学士薛文遇问之,以决可否。文遇对曰:「臣闻作舍道边,三年不成。此事断在陛下,何必更问群臣」。帝大喜曰:「术者言我今年当得一贤佐助我中兴,卿其是乎」!即时命学士草制,徙晋祖于郓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后六日而晋祖反书至,清泰帝忧惧不知所为,谓李崧曰:「我适见薛文遇,为之肉颤,欲自抽刀刺之」。崧对曰:「事已至此,悔无及矣」。但君臣相顾涕泣而已。由是言之,能力拒群议专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祸败乱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坚欲与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为贤佐助我中兴,可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也。或有诘予曰:「然则用人者,不可专信乎」?应之曰:齐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诸葛亮,可谓专而信矣,不闻举齐、蜀之臣民非之也。盖其令出而举国之臣民从,事行而举国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专任而不贰也。使令出而两国之人不从,事行而两国之人不便,则彼二君者其肯专任而信之,以失众心而敛国怨乎?
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七。又见《皇朝文鉴》卷九四,《荆川稗编》卷八八,《古文渊鉴》卷四五,《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二五九、经籍典卷二七四。
宋故敷文阁学士中奉大夫致仕休宁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谥忠肃金公安节家传 南宋 · 金文刚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三、《新安文献志》卷七三、弘治《休宁志》卷二六、道光《休宁县志》卷二○
先公讳安节,字彦亨。其先京兆人,唐末徙歙之休宁,遂为县人。曾祖讳仁用,妣苏氏。祖讳应辰,妣洪氏。父讳裕,赠通议大夫;妣朱氏,赠太淑人。先公生而颖悟,日记千言,识趣不凡,容止庄肃。家贫,刻意务学,太淑人躬纺绩以给资用。少长,游校舍,声誉益振,操行益厉,贯通经史,尤精于《易》,学者多宗之。尝著《易解》以遗后人。葛司成胜仲自礼部郎宰乡邑,一见,期以远到。以沈公晦榜登第,时宣和六年也。初任洪州新建簿,秩满,范丞相宗尹引为删定官。当绍兴初,法令散佚,方命修次,同僚以先公通练博洽,凡一切文法,悉以委之。书成,会广中得旧本,与所修若合符节。改宣义郎。旧例,改秩多即迁,而先公独滞故官。谢祖信迁寺丞,见宰相曰:「金删定改官在众人之前,以不事请谒,无为言者,祖信不敢先之」。五年,召见,奏对称旨,太上皇曰:「金安节好秀才,若加涵养,有用之才也」。除司农丞。或问公知召命否,今侍郎张致远为中司时所荐,合往谢之,公曰:「彼为朝廷荐人,岂私我哉」!竟不往,渡江之初,首论:「军兴以来国用岁广,言利者日益繁,然皆琐碎掊克,无益于国。古者取民不过租赋,自汉而下,其法益密,其取益细,至于今,不可以有加矣。傥欲增之,是直为国歛怨。为今之计,独有推行营田之制以省边地转输,命郡邑守令禁游惰、招流亡,兴潴泽陂池之利以备水旱,使民务本力农以广播植。庶几田野辟而谷粟多,缓急有以供公上之求而无咨怨,是为长久之策」。又论:「人臣事君,所当先者国事,不可以自营;所当勉者职业,不可以自安。况今国步未平,四郊多垒,正臣子忘身尽瘁、共济艰难之日,苟惟利禄是图而不耻节义之不立,宴安是怀而不忧政事之不修,将何所赖哉?臣愿陛下诏股肱耳目之司,察其趋向,考其勤惰。有能忧国忘家、服勤无怠者,不惜显擢;其或怀私偷安、无益于治者,亟加汰黜。庶几群臣竭诚尽力,仰副陛下忧勤图治之意」。言皆剀切。六年夏,迁仓部郎官。明年五月,驾幸金陵,而先公留不预行。朝廷别除郎符,遂乞解职,时以国子监丞处之。以亲老辞归。是月,复召赴行在所,既对称旨,除监察御史。建言:「四方知朝廷之有人,而无敢不服者,以虑无遗算,动无过举故也,倘或谋谟不臧,举措失当,使众庶至于窃议,强悍得以轻视,非以示四方也。陛下临御以来,推诚用人,视古无愧,而栋干或挠,莫克胜任,皆由自用。夫区区之智而无以揆天下之事,是以察理不明,定计不审,屡举而屡不当也。夫国家建辅弼之臣,置诸左右,非苟取充位而已。今天下多事,正驰骛不定之时,臣愚欲望陛下断自宸衷,众建大臣而使均任其责,庶几分职率属而不至于专权,同寅协恭而不至于备位。可否相济,谋无不获,动皆适当,克成厥勋,以彰朝廷之有人,而折冲于万里之外矣」。又论:「胜敌莫先于自治。欲自治,则选将以训兵,择吏以安民,恤费以丰财,诚当世之急务。夫兵所以骄,以将非其人,爱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也。欲选将,则当戒姑息而取其能抚御者。民所以困,以吏非其人,依势作威,倚法以削也。欲择吏,则当黜贪暴而取其有惠爱者。至于恤费则禁浮靡,除冗蠹,公私之费,无所不当恤也,然后蓄力养威,待时而动,战必胜,攻必克矣,何敌之足虑哉」!又奏:「法行于世,不能无弊,惟知其弊而救之,则弊者可使复治;苟坐视而弗恤,则其害愈甚,治不可冀也。今天下皆知官冗之为患,而岁遇大礼,复推恩数百人。近因臣僚请奏,遂诏侍从讨论,盖知其弊而求所以救之之术也。迄今累月,未闻有所施行,得非大臣不肯任怨如议者之所言,故虽知之而终不可行乎?夫咈百姓以从己之欲,于天下实无所利,则其人足以歛怨,而其怨不可以不恤。若据天下之公议,而去其所同患,恐非所以致怨,虽有无知而不悦者,亦不足恤矣。臣愿陛下申命从臣,亟加讨论。自宰执侍从以及庶官,皆为之限,通前后奏补以至致仕遗表恩泽,各不得过几员数。如此,庶几少合人情。虽未能尽去官冗之弊,亦可以少损矣」。一时公卿大夫,虽有不乐,而识者韪之。越两月,迁殿中侍御史。时此职久虚,既拜命,帝谓曰:「此朕亲擢,以卿忠亮备见奏文,可宜安职」。时秦丞相再用,方得君,权势薰灼,无敢忤拂。进其兄梓知台州。先公连章论其侥冒,谓「始以校尉而换文学,继以文学而直赴殿试,自改官以至后来差除,皆非其所当得。依恃权门,惟意所欲,岂复知朝廷有公道,绅有公议乎」?上虽曲意勉从,自是大忤权相。继丁太淑人忧,居丧尽哀,三年不入私室,乡闾称其孝。服阕,主管台州崇道观。秦氏势益盛,中外侧目。先公既与不合,不复通问。或谓少宜下气,彼能为人患。先公曰:「得失穷通有命,又安可失其素守」?凡三奉祠,皆援赦以请。俸入不继,处之自若,故摈弃者十有八年。权相死,天子厉精庶事,凡前时直言被抑者,相继召用。阅月,起知严州。两降旨趣行。至,则以五事奏上。如平民间租税折价、蠲私逋利息过取、均船户差拨之令、限军兵借请之制,与夫裁削钱监官吏冗费,奏上,悉蒙采纳。凡诸县科买之例,羡馀之献,一切罢去。在郡一年,俸馀之积,并不纳宅,寄藏于库,登附版籍,至今父老皆能言之。除浙西提点刑狱。被命出决淹狱,每行,得讼牒数百,闭阁秉烛,平心阅之,多得其情,民以不冤,一路肃然。先公久处閒废,起为守宪,例册上供甚厚,并却之,虽厨传什器、帷帐篮舆之属,一无留者,曰:「此有司之物,于私家何用」。有旨召见,除大理少卿。首论:「狱情之不能无失者,以奸猾之吏附势徇利,有以蔽之也。附势则观望而权豪胜,徇利则贪墨而贿赂行。伯州犁之上下其手,以势也;羊舌鲋之黩货无厌,以利也;而况于胥徒乎?故治狱莫先于治吏,吏奸治而聪明可悉,忠爱可致。欲望圣断,申饬守臣,虔奉诏条,狱必亲虑,率僚属以正,驳胥吏以严,察其奸猾,首斥去之。俾观望意绝,贿赂不行,断狱得情,人无冤滥,以仰副陛下哀矜之意」。时获伪造盐引者,中书必欲置之死,公力争之,以为造成已十馀年,盐官之合追逮者多显贵,亡殁几半,且案问自首无死法,因得减等。两浙转运使遣其属王悦道鞫仁和令王绩狱,不以实,遂付大理。先公以勘者不实,当究问。悦道,即医师王继先之子也,有宠于权贵,屡因人丐免。先公必欲正其罪。又论:「刑者所以弼教,非言治者所当先也。舜命稷播百谷,契敷五教,而后命皋陶明刑以弼之,可谓得本末先后之序矣。夫郡守、县令,民之师帅,今乃独以簿书钱谷为急,至于风俗之淳漓,民情之美恶,皆无与于己事;部刺观风者亦徒以其供输及期、文书如式,不为其下所讼则已,化民成俗之方,未尝过而问焉,民未臻于耻格宜也。乞明饬监司、守令,不必专用法令。苟有可赞教化者,无大小必行,庶几先民未犯而格之」。寻以圄空,有诏奖谕。二十九年四月,徙宗正卿。是年冬,命接伴金国贺正旦使。时经国恤,犹系黑带,至淮中流,北使施宜生迟疑不肯进。先公令告之,曰:「以日易月,乃太后遗诏,皇帝孝慕,以未卒哭,尚素服,在臣等亦当然」。宜生曰:「前者使至北,我朝以其告哀谢,不欲用乐。今宜生以贺使来,奈何不以吉礼见待」?先公又答之曰:「前次哀谢使虽在服制中,为趋上国,不敢系黑带;今安节等在本朝界内,义得有所伸,不当援此为比」。往反数四,其语始塞。明年春,再充送伴。至楚州,北副使耶律翼傔徒登岸,欲解骑巡检王松马,松不敢与,遂曳以见翼,翼怒,辄笞松。先公遣人语翼,设或松等有过,只合牒送本所断遣,岂得肆行鞭挞?词色颇厉。乃舍之。时先公官朝散大夫,朝廷恐因是生事,致起衅端,坐降两官,而移其事对境。及枢密叶义问使北,金主说当时耶律翼夺马事,曰:「若翼以公文索马不得,犹为可诿,辄自取致竞,又行妄箠王松,其曲在我,已鞭翼二百令自效。金某非其罪,还日,可详奏知」。至七月,先公复原官。至是,回翔卿寺者凡四年。有言其独立无援者,帝曰:「朕亦知之,已有所处」。八月,迁礼部侍郎。谢日,帝面谕曰:「卿久合作从官」。明年,迁侍讲。九月,迁给事中。上谕大臣曰:「朕熟知其人老成,且极正当,必不沽激以求虚名」。岁当宗祀,其夏已闻渊圣之丧,乃奏言:「宗庙皆当以大臣摄事」。时议者不然之。殿院杜莘老言事不合,乞出,除遂宁府,先公封还之。上使宰臣宣谕以莘老所言不实,先公奏曰:「台谏所言因内侍,恐亏政体」。久之,圣意亦解。边报颇急,军务繁兴,先公首以进取、招纳、备守三策进,谓:「去岁海陵兴师,侵犯淮甸,兵威方炽,遽尔北还,虽可为庆,而未可恃也。盖天道善应,其所倾覆,常因乎人。今中原之地皆吾土也,有机会可取,如之何不取?中原之民皆吾民也,有机会可招,如之何不招?然观自昔英雄之君,削平祸乱,未尝不先固根本而后征讨,以致宁一者。如汉祖之关中,光武之河内是也。由是言之,备守者,进取招纳之本也。备守既固,以之进取,则兵势益壮,而易以成功;以之招纳,则人知所恃而乐于从命,不可不蚤图也。自古备边之道,代有不同,莫如我太祖皇帝渊谋睿略,最为尽善。盖其要惟在于择人而久任,故操术甚简而收功甚博。军市之租,并赐诸将,不问出入,故无拘制而不乏于用。以之养士,则足以得死力;以之用间,则足以得敌情。其任之久者,或至三十四年,少者犹不减十馀年,故皆得以尽其才。当是时,削平僭伪,命将出师,殆无虚岁,迄于天下大定,不知有疆埸之忧。今淮甸之地,控制边隅,今犹昔也,如欲为备禦之计,愿诏大臣遴选智谋勇果、有志功名之士,毋间文武,毋拘品秩,付以一州,责其自守。凡土地之所出,财赋之所入,悉以与之,俾得自用,虽上供之数,一无问焉。如治陴隍,缮器械,犒士卒,募间谍之类,皆得便宜从事。其事关国体者,然后以闻,朝廷为裁其可否而施行之,仍谕以久任之意,使咸知未遽更代,则必悉其心力,不为苟且之计矣」。闻刘豫为金所执,先公上言:「邻国之情,难以遥度,当申严守禦,以固吾疆陲;多遣间谍,以招彼携贰;通好之使未可遽遣,顺动之计更宜缓图。使民心不摇,军听无惑,养威持重,徐观其变,然后起而图之,则定计审而临机速,举无遗策矣」。杨存中往淮南西路采访事宜,欲废庐州并管下四县以附舒州,徙和州于东关,改和州为历阳县,而合肥、历阳二县并升军额,各差兵将屯戍。先公上言:「朝廷欲并省移易州县之意,大要不过有三:一曰专据形势要害以禦侮,二曰参酌远近道里以便民,三曰减罢官吏浮费以足用。今据存中等所申,欲以庐州一郡四县之地附益舒州,则是舍形势而就僻陋,如备禦何?欲举庐州一郡四县之人供输帅府,则是舍近便而趋艰远,如绥抚何?今两淮经兵火之后,城郭室庐焚毁,户口牛畜散亡,见虽招集,犹未复业。帅司欲行措置,茫如捕风。今遽移郡置堡,创建官府,岂无骚动?谓之省费得乎?即此三者,无一可行。然参酌事宜,权衡轻重,缓急先后,当有次第。为今之策,莫若以戍兵为首,屯田次之,修筑城堡以控要害又次之。盖州郡无兵不可为守,百姓无兵不能安业。如庐之合肥,和之濡须,皆昔人控扼孔道。魏明帝尝云:『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而孙权筑濡须坞,累攻不克,守将如甘宁等,亦能以寡制众,盖形势之险,攻守百倍。岂有昔人得之可以成功,我今有之而反自弃之?非良策也。欲望朝廷特于沿江量遣将卒一二万人分屯二州,使壁垒相望,足为沿淮一带声势,然后广开屯田,使兵民杂耕,仍修筑东西关之险以备固守。况濡须、巢湖之水上接店埠,下抵江口,可通漕运,则二州之戍兵与其就食沿江,初无少异,而卷舒之间,成效相远矣」。隆兴初,金布色忠义遗三省枢密院书论和议,画定四事:其一,叔侄通书之式;二,割唐、邓、海、泗之地;三,岁币金银绢之数;四,叛亡俘获之人。有旨,令侍从台谏于后省集议。先公条奏:「今日之势,非惟中国在于速和,而北朝亦未尝不欲和也。近北使之来,书词虽嫚,而卒章情状略可见矣。然又惧我测其来意,而有轻之之心也,故倡为大言,邀索旧礼。傥若直情径行,而不示以开纳之意,则边备未固,国力方匮,亟与之战,能无殆乎?若因其咫尺之书,遽为之屈,安知不乘我之怯,继以难从之请?不与则废前功,与之其何以为国?为今之计,北朝欲和,理难拒绝,当权时之宜,与之通好,以休兵息民。但讲好之后,益当选将练兵,蓄威养锐,大修军政,以为后图」。且谓:「既许通好,则使命不得不通。但我所欲者,削去旧礼;彼虽肯从,犹有未尽。如世称侄国,国号不加『大』字,及用『再拜』二字,考之祖宗与大辽书问仪式,亦有不同,皆合议定,令得允当。海、泗、唐、邓为两淮襄汉屏蔽,恐绝中原士民归向。必不得已,宁于岁币少增其数,以厌其贪求。但修奉陵寝,迎护梓宫,当在所先,宜于国书中首及二事。然陵寝地居河南,今欲其以地归我,未必肯从。谓宜议定还境地,每因遣使入国,恭往陵寝朝谒」。是时,廷臣各有建议,而主说不一。至十二月,汤相思退奏请遣王之望、龙大渊等通问,发行在所。明年正月,金复书,大略言:「四州系本朝内地,不当言议外,其馀事非帅府所当可否」。上不欲报,而汤相固请答之。进呈,上以书词示弱,却不用。继而布色忠义以未如所欲为词,遂与志宁分兵南下,自清河渡淮,守将魏胜战死。上闻有金师,乃命汤相都督江淮兵马,仍诏荆襄、川陕严为边备。汤不行,而台臣奏乞置狱,取不肯撤备及弃地者,劾其罪,庶和议决成。于是太学生张观、宋鼎、葛用中等七十二人伏阙上书,乞斩三奸臣,而用胡铨、金安节、虞允文、龚茂良等协谋同心,以定大计。时有白劄子,欲车驾幸金陵。有旨合议同奏,先公奏曰:「窃惟建康江山险固,从昔以为帝王之都,盖以南控楚越,西连巴蜀,北接中原,最为形胜。今将图维经略,指挥号令,固宜驻跸于此。然两淮师旅之后,藩篱未立,自昔所以壮根本而固形势者,一切未备;宗庙宫室、官舍城壁、仓廪营垒,皆非仓卒所能办集。民思拯救,如在焚溺。宜颁诏令,以建康、临安犹唐之东西都。今虽暂还临安,自此当往来巡幸。仍诏有司按求吴、晋以来城垒旧迹,以次营造,以俟驻跸,庶可慰远迩之望,成宏济之功」。时淫雨为沴,有伤蚕麦,诏从臣陈弭灾之术。先公奏曰:「阴阳之气,行乎天地之间,惨舒为寒燠,湿燥为雨旸,气均则和,气偏则冷。虽云天运有数,实与人事相符。圣人居泰则裁成辅相,以保其和,遇灾则恐惧修省,以求其应,用能导迎善气,变灾为祥。至于卿士之列,郡邑之间,刑罚失中,赋役不平;贪夫侵蟊,以伤民财;暴吏肆虐,以戕民命。有一于此,皆致灾之由也。在内令风宪之臣弹劾,在外令廉察之官按发,俾官曹清肃,民无冤滥,则和气可召而灾害不生矣」。是时,边境宁谧,上下恬熙,上图治甚切,乃赐臣下笔札,令取当今弊事悉意以闻。遂奏:「圣王之治天下,若天地覆载,日月照临,一视同仁,初无偏系。而小智苟得,惟务殖私,不顾公议,妄有干请。傥遂其欲,实蠹大猷。仁宗皇帝辟公正之路,杜邪枉之门,特诏禁绝内降,仰中书、枢密院并所承受官司毋得施行,敢以货赂结托贵近者,令谏官、御史劾奏。陛下躬揽权纲,靡容侵挠,而贵近循习,未尽革心,尚事侥求,乞从中出。若不严行抑绝,虑启倖门。欲望特降指挥,溥加戒敕。敢有违戾,并置严科,庶知警惧」。又言:「聚人曰财,理财曰义。义者,天下之制也。以义为主而斟酌损益,使得其宜,则人情允惬,事皆可行。比者献计之臣以边境未宁,师旅费广,多以财赋为言,或欲收天下田,或欲收诸郡公使,或欲罢宫庙差遣,或欲贷豪户缗钱,以至括道宫佛祠赡给之馀,减见任待阙寄禄之俸。苟细者或伤国体,太甚者或咈人情,徒为纷纷而终于不可行矣,果何补于邦计哉!臣闻仁祖宝元二年贾昌朝上书,乞取景德以来,迄于景祐凡百用度,靡有钜细,校其出入之数,约以祖宗旧制,其有不急皆罢省之。诏以枢密直学士张若谷、右谏议大夫任中师、右司谏韩琦与三司详所奏,定夺裁省以闻。琦言:『欲减省浮费,莫如自宫掖始。请令三司取从前内侍省、并御药院内东门司先朝及今来赐予支费之目,比附酌中,皆从减省,无名者一切罢之』。今多事之时,减省之计,实为先务。欲望圣明稽宝元诏旨,命官详校。凡百浮费,无问钜细,一切罢去。庶几蠹弊悉除,邦计寖阜,仰副陛下崇俭国本之意」。时朝廷集议奏上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尊号,先公奏曰:「臣之事君,子之事父,所以崇报推美之心,岂有穷已。然自尧舜三代以来,能尽事君、事亲之道为天下万世臣子之法者,一本于礼而已。礼之所有,不敢以不尽;礼之所无,虽毫发不敢有加焉。谨按:三皇称皇,五帝称帝。既已兼三皇五帝为之名,而天下之父则曰太上皇帝,尊之至也。唐明皇不考于义,乃以皇帝为循常之称,遂加以开元圣文神武之号。违礼悖义,先儒固已非之。逮神宗皇帝始毅然不受,遂为万世法。自是累朝遵奉,以为故事,子孙所宜世守而勿失也。臣愿陛下事亲之孝,无一不合于礼,而太上皇之盛德全美,益昭著于天下。惟圣慈裁鉴之」。隆兴初,臣寮奏乞将改秩关升荐章权行寝罢,朝廷集议施行。先公言:「法弊则废法,法不弊而人自弊之,则其责在人。本朝自太祖以来,患州县幕职、丞、簿、尉之官缪滥者多,故内自翰林学士,外至监司长史,皆许荐举升改。中间惟岁月久近,员数多寡,时有损益,而荐举之制则未尝废。今若患其奔竞而寝罢之,何异因噎而废食?甚不可也。欲救斯弊,莫若必行连坐之法。然犯人事觉,举主临时陈首,欲以徼幸免罪。是立法虽严而行法太恕,此致弊之大者。宜遵用旧制,不许自首,量其轻重,削秩停任。仍按大中祥符诏:如年终无举官状,即具奏闻,当行责罚。庶几并革不举之弊,而无变古之讥矣」。时有诏起杨存中为江淮荆襄宣抚使,遂奏云:「比者陛下视师江浒,号令一新,天下方注目以观,倾耳以听,凡所擢用,悉宜得人。况欲尽护群雄,兼领数路,大柄所寄,尤当审图。国家安危,在兹一举。夫欲成天下之大功,当有以服豪杰之心,慰远迩之望。存中已施之效,不待臣等具陈。顷以权势太盛,人言藉藉,陛下曲示保全,俾解军政,实仁圣始终之遇,人臣莫大之幸也。今复授以此任,事权益重,岂惟无以慰海宇之情,恐非所以全之也」。上曰:「若不肯书诏,当具谁可为者」?会刘宝、王权叙用,先公复奏云:「此二人得罪之由,并以久持兵柄,积有大戾。宝则贪惏刻剥,黩乱军政;权则庸懦丧师,几至误国。顷以臣僚论列,罪状显著,太上皇帝夺宝节旄,投之散地;权则贷命除名,永不收叙。中外闻之,莫不欣快。今陛下初登大宝,正当大明赏罚,激励将士,乃首以贪黩刻剥、丧师误国之人寘之军伍,示以复用,臣不知两淮将士闻之,何以激励,且谓朝廷初政威令如此,岂不相视解体,甚失陛下修政治兵、图复境土之意也」。孝宗皇帝临御之初,首诏讲读官宿学士院,燕见咨访甚悉。时先公启陈,皆切治体,如严用例之弊,革内降之恩,去浮冗之费,曾任三衙管军大将、总领钤辖者,使各举将才,限一月奏闻;堂除差遣,宜省归吏部,许长吏辟除;益清中书之务,非统兵战守官,不得援请真俸;其荫补文武官,宜各依本色,毋令求奏文资,妨右武之义;臣僚得致仕遗表恩降,不宜许奏异姓,使得与高赀为市。平生素疾倖冒,职或遇之,未尝少置。又尝进言广荐举,严赏罚。文臣转行,奉直、朝议,不许用赏磨勘;武臣自观察、承宣、节度使、太尉、开府,不许越次超迁,及作一官转行。至于久任将帅以谨边防,推行营田以省转输,务本力农以广播植,凡见之施行者,皆所建明也。李唐卿始因禁中作过,降充祗应内品,虽大赦,永不收叙,仍不得充入内省。准指挥,并与叙复元官,除落过名,不理遗阙。先公执奏:「李唐卿昔之被罪如此其严,今之蒙恩如此其渥,未详其故。成王之告君陈,有曰:『商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夫中者,无过不及之名,非但施诸行法、宥过而已。欲望睿断,将李唐卿元犯指挥更赐详酌施行」。又论王继先罪恶积稔,不应用赦恩从便;成彦忠以遥郡刺史,不应以日前恩赏并转两官;李珂系潜邸旧人,曩以上书补官,资格甚卑,不应骤除编修,恐亏大体。凡权势显贵有申请不合条令者,必论奏无所避。上尝对大臣称其诚实。一日,因奏事罢,上面劳曰:「近日都不见卿缴驳。有所见,但缴进,朕无不听」。上初在建邸,龙大渊、曾觌为内知客,遭遇恩宠。后即位,授大渊枢密副都承旨,曾觌带御器械。刘公度时为谏议大夫,累疏论大渊等凭恃恩遇,变乱是非,且云:「毋使亵御干预枢筦」。诏大渊除知閤门事,觌权知閤门。台谏相继论列,奏入不出,圣意未回,宰相逆知先公必以为言,乃因乡人之在朝列者私以语之曰:「傥书行此,或暂在告,即有政府之除」。先公首却不纳,亟论奏,谓:「舜称尧,有曰稽于众,舍己从人。夫尧以如神之智,其臣莫及,犹不恃乎己而乐从乎人,况进退臣工,岂系细事,何必咈谏诤之忠言,戢天下之公议乎?臣于大渊、觌功过初不详知,但见绅士民莫不指目,又闻台谏相继有言。今大渊罢都承旨,觌罢带御器械,并以閤门处之。论职事则舍剧而就閒,论班次则皆超迁矣,反因纷纷擢寘此地,议者谓陛下自即位以来,凡台谏有所弹奏,虽两府如叶义问,大将如成闵,以至侍从要官,欲罢则罢,欲贬则贬,一付公论,略无适莫。独于二人乃为之迁就讳避,殆非尧稽于众,舍己从人之义也。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负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恐中外纷纷未止也」。上怒,谓金某扇动群议,命宰臣宣示御札,谕以在太上时,小事不敢如此。乃抗章自劾,益以职守所在,思效其愚,伏望圣度兼容,或未忍遽加诛戮,即乞重行窜责,以明邦宪,以警官常。两得旨,无罪可待。越日,乃降出给舍缴章。有旨:「给舍未知功过,台谏只是防微,罢剧就閒,已允公议,尚兹缴回,可特依」。张魏公趋朝,语于众曰:「金给事真金石底人,不可干以私」。力荐先公可为执政。时以论列曾、龙事正忤上意,不果迁。未几,拜兵部侍郎。先公久欲去位,至是或以为非迁,劝其决去,曰:「若尔乃躁也,事君之义,不当如是」。越数月,乃丐祠。凡四上,皆降诏不允。执政者亦为之言,乃以敷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时胡澹庵铨居后省,亟行缴奏:「臣闻《书》曰:『图任旧人共政』。《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金某太上之旧人,而陛下之老成也。臣尝两奉圣训,决不令其去位。臣窃喜抃,谓陛下纳谏之诚,远追尧舜;贪贤之美,不减汤武。臣退而书之,以为万世美谈。玉音在耳,忽除金某职名宫观,臣实未喻。陛下直以金某年当致仕,遂听其请。以汉张苍七十馀不当为柱下史,唐张柬之八十不当为宰相。况国朝富弼、文彦博皆八十馀,尚不听其去。金某齿发未凋,筋力尚健,究心职事,愈于丁年,忧国之心,不在众后,岂可遽令引去。陛下留之经筵,亦何不可?如臣等辈,不及金某远甚,金某引去,臣辈胡颜?伏望圣慈追寝成命」。上从所奏。继而先公又伸前请,上曰:「前日以卿请不已,姑勉从耳。后有缴留,雅合朕意,台谏亦来留卿,卿其安职」!隆兴二年正月,除吏部侍郎、兼权尚书。识鉴精明,流品一清。首论铨曹用例之弊,谓:「圣制以道立法,颁之有司,考验稽决,悉有定制。但推行之际,或有未合条令,难以拘文,则当为之申明。事体相类,可援为比,则宜许之用例。所谓例者,非有所增损而为是赘文也,推原法意而使归于全备耳。阅时寖久,类例猥多,居官者不能尽察,为吏者得以为市,宜其滋弊,不可胜言。比年以来,吏员众多,而阙不足以处之,虽朝廷除授,不能不使之待次,而士夫亦资之,无敢𡙇望,以员多阙少,其势固然也。或遇迁改事故,则后来皆得次第之任,虽躁进者不容越次以争先,恬静者亦不忧及期而见夺。故既得一阙,则安心以待之。近或不然,每遇迁改事故,别差人冲替,使未尝待次者遽得见阙,而先授者却令改替,仕进者始不安其分矣。圣明深知其故,特降指挥,应在外堂除者,若待阙人内事故阙,并不许著人承填。盖以玉音示下,使不得容私于其间也。臣愚欲乞应在外堂除去处,如见任及待次入别省差遣者,亦依事故阙,令已授人次第之任。庶几授受之际,悉归至公,人无觊觎,各安其分」。四月,除吏部尚书。时议者欲铸铁钱,与铜钱并使。乃奏云:「铁钱之议,本为铜宝之乏而设。今廉按之司,监掌之吏,不得其人,竭胆水之利而求羡以规赏,剥铜户之直而侵渔以规利,所得铜宝,颇亏旧额。是铜之乏,乃官吏之弊,非钱法之弊也。官吏有弊而未革,钱法无弊而欲更,乃谋铸铁以为钱,是岂理财之良策。说者乃谓祖宗朝常用铜铁中半矣,殊不知因唐末五代之乱,无所取铜,或铸以铁,故国初因之,莫遑遽革。厥后知民间不便,乃令专用铜钱。则铜铁中半,非得已而不已也。今欲铸铁钱,施之沿边沿海,将以救铜钱出塞越海之弊,诚恐铜钱蓄于有力之家,秘于窖藏之室,未易尽收。此虽益重其法,以禁其往,彼必倍增其直以募其来。是驱铜钱以富塞外之人,而使吾民忍穷宿怨以用铁钱也。岂有拂民之情,夺民之利,以资奸豪而不失其心者乎」?凡所论奏,忠诚激切,不惜尽言。自是,请谢事益力,章屡上,不允,且颁诏俾安厥职。抗章七上,辞情恳至,不可遂留。诏以敷文阁学士转一官致仕,赐对衣、金带、鞍马。时去郊祀不远,特许奏荐不降等恩泽,与其侄承受。及陛辞之日,上曰:「卿且暂归,旦夕复召卿」。目送久之。见其官服止系带,复命之回,从容问劳曰:「卿尚未佩鱼,特以金带赐卿」。去都之日,自从官而下,送者数百人,皆相与叹羡,以为中兴以来,全名高节,鲜有其比。道傍观者如堵,皆言:「可惜此老子去」。其为时所重如此。上复谓宰相曰:「金某丐去,可讽谕之,旦晚当再召用」。先公既归,未几,太学生许衍等百馀人伏阙上书,乞召用,及从官台谏以为请者相继不绝。在法:致仕尚请俸给之半。公独一无所取,生理萧然,所入不继,仅有伯祖通奉义拨之田以给家食。退居凡七载,恬静自处,无异于韦布时。暇日,则杖屦自随,涉近郊,徜徉于葆真山下,超然自适。每对客曰:「臣之事君,当致其身。今既谢事,则此身方为我有」。家居不事杯酌。或亲故厚善者过访,清谈尽日,以贫自乐,出处不渝。至乾道七年正月二十有一日,以疾终于正寝,了然不昧,如悟道者。此皆平时学力所到。享年七十有七,官至中奉大夫。遗表闻,赠通奉大夫。爵休宁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谥曰忠肃。淑人张氏,后先公八月奄弃,累赠和国夫人。子二人:长辅,文林郎,四川总所干办公事;次侃,朝请大夫,通判扬州。女二人:长适宣教郎汪择善,次适迪功郎汪潢。孙四人:簴,朝请大夫,通判瑞州;篪,承直郎,泉司检踏官;䉨,通直郎,吉州太和县丞;简,文林郎,广东市舶监官。乾道八年春,奉遗命,与夫人张氏合葬于县南葆真山祖茔之左。葬之日,家无赢资,遂鬻所赐金带以奉襄事。先公天性乐易,襟度坦夷,凡所论事,根本教化,尤为得体。与兄相友爱,略无间言。比郊恩,奏兄之子㒜。所居屋庐,仅蔽风雨。独喜诵书,多至夜分。年虽高,而益精明。或问其故,先公曰:「平生不喜言禅,又不善导引,但少思独宿耳」。与人交,开心见诚,喜愠不形于色,被容接者,深以为荣。人或负己,亦不与较。所居杂委巷中,尝有显者戒谒,久无应门,徐自屏间受刺而出,就其仆使传茗器。其人退而悦服。西蜀人士有过者云:「吾乡至以比司马公」。里有或为过举者,必曰:「金夫子无乃闻之」?辄缩朒不敢为。后进尊其德行,为立生祠于县庠。其正色立朝,不事诡随,职守所在,必有建明。至于君德之阙遗,时事之得失,人所不敢言者,必尽言无隐。尝曰:「自昔士大夫始进,多务迎合,稍如意则患得患失,不复能副前言,以此为人主厌弃,未有委富贵、洁去就而见轻于时者也」。盖其持论素定,故自小官则号恬退,曾不以富贵易其所守。每于榻前论事,则忠直鲠亮,毅然有不可夺者。其在琐闼,封驳尤多。尝面荐晁公武、龚茂良可为台谏,率皆称职;又荐汪龙溪藻、程显学迈可备论思之列,后皆为时名臣;又荐汪龙学勃可备亲民,程龙图大昌可备文学。凡荐引人才,主公议,阴为奖拔,未尝示恩于人,以故人多不知。始摄郎曹,为当轴者所抑;及居副端,有疏其短者,却之不受。晦庵朱文公有书答汪伯虞云:「尚书金公,先友也。熹顷岁尝获晋拜于临安,俯仰十有七载。三复来诲,若复得望见其衣冠而闻其謦欬者,起敬起慕」。甚矣!其为当世所推重如此。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奏议十卷,表疏一帙,《周易解》仅存。惜乎馀文散落诸父家,未能裒集归一。又恐历时浸远,后之子孙不知先公遗事,遂泯没而无闻,谨叙录其始末,以为《家传》云。
杂说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蔡忠惠集》卷三一
李靖称:「苻坚之败,非谢玄之善。秦诸军皆溃败,唯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馀骑赴之。垂之子宝劝垂杀坚,不果。此所以秦师之乱,慕容垂独全,盖坚为垂所陷明矣。为人所陷,而欲胜敌,不亦难乎」?予观秦伐江南,唯垂曰:「晋武平吴,唯张杜而已,若昧群臣,岂能成功」?以此谓垂陷坚未尽矣。垂知进讨之为利,不能料坚之材堪与不堪办事,此所以劝之也。当谢玄隔肥水为阵,夫兵半渡而击之利,以是坚许却军也。玄以八千之众当百万,渡水而薄人,兵家所忌,岂不知此乎?盖料坚之阵大槩难整,然后观形势也。既而坚阵果动,玄济而战,坚众遂溃。使坚之阵难却而整,玄必不济矣。此玄之料事合于机变。若以垂军独为陷坚,当其以千骑赴,垂信子宝之言,取坚如振替叶,垂之不为,足验垂无陷坚之意。夫善用兵者虽败不亡,垂一军之全,法制在焉。垂不能知坚之材则可罪,谓之陷坚,诬矣。王景略之亡,唯劝坚勿伐江南,景略盖知坚之材,故云耳。
福唐水居船,举家栖于一舟,寒暑食饮,疾病婚姻,未始去是,微哉其为生也!然观其趣,往来就水取直以自给。朝慕饭蔬一柈,不知鼎饪烹调之味也;缊衣葛服,不知锦纨粲粲之美也;妇姑荆簪,不知涂脂粉黛之饰也;蓬雨席风,不知大宇曲房之适也。相羊穷年,少而老,生而死,一事不入于中矣。与夫阴怀贼险,乘利求倖,盛时翕翕,其败熄灭无种,孰为胜负耶?
开元中,《霓裳羽衣》盛行于时。唐末兵戈,浸以微灭。今河中有旧谱,而其字形与世之谱字,觱栗、笙皆不合,无从而得;唯法曲散序无拍,谓《霓裳》之遗音,未必然也。守程精通音律,悼其亡缺,仿像法曲造之,寄林钟商。华日新亦造《望瀛》、《怀仙》二曲,世人罕得其本也。
庆历间,予在馆阁,尝见《九仙经》,会修《崇文总目》,凡怪诞之说摈而不取,故家无传本。及来泉山,抱病数年,颛读医方药石之说,渐入修生之要,以精气神为妙用,故仙经丹诀亦历览焉。然取其可以资身者,若神仙云云,吾不与也已。
《孙子》书,其文有三代风,而其致旨,一切取胜,盖战国事也。至于精思明决,数千年以来兵家成败未始有出其畔域者,信绝世之高智乎。予爱其无智名、无勇功之说,故录之。
或曰:晁错为景帝谋削诸侯以尊汉,而陷于仇人,身死都市。事适未就而遭谗被祸,其诚忠矣。而扬子云乃以为愚,何哉?愚错而孰为忠耶?曰:错诚忠矣,然为汉谋诸侯,则曰削亦反,不削亦反,非愚而何?若主父偃、贾生推恩以分地,乃谋者之长策。
乌孙公主七十馀,持携男女还汉。人生匹耦,故有常理,而楚主嫁异国、配胡人,岂独楚王之不才?汉之丑无时可灭,又启后世和亲外夷之端,张骞之罪也。
汉通外国,以弊羌氐,斯其无策之甚。夫抚安外国而威制之,盖虑为边患耳,岂致意于天马、氂牛异物诡说哉?过犹不及也。
甚哉,爱之蔽人也!唐太宗指麾而定天下,及夫拔佩刀、议太子,何其不明以至是乎!甚哉,利之移人也!汉高祖父妻男如此不顾,则利能夺爱。妇人于爱为最深,而武后自杀其子以固权。嗟乎,孰可与论是耶!
夫人明慧禀于天资,不可强而学,士当尽心于其间。金铁之磨砺,既鍊其质,又从而成器。太阿、龙渊资夫人力者,故鍊而成器。学者勉之。
士之习末也久矣。今为诗赋者尚不知何等事为文章,况文章,士之末耶?欲人之兴行如曾、颜,治民如龚、黄者,难矣。
子自閒居,日造吾门者道对偶事,以为才不才。嗟乎!治道何从而兴?士亦罕有自立者,其理然也。
古之人言命者,亦云归之于天,盖非人之所能测云尔。异乎今之言命者,有阴阳日月星辰岁时异端之术,幸而时合,则莫不推引以为验也。甚哉,人之好怪也久矣,古之人不语也。卜筮最古,春秋时有相骨、日者,后世尤盛。唐初乃有论命之说。今之三命,星、算分为二门,而善七曜,多本胡法,此日者所以博济耳。
予少时治经书,观圣人于刑狱尤谆谆,《尚书》所载最为详密。私心以为,天下万务,若生民不得其平,又岂专在刑狱乎?及仕宦二十年,历事日久,然后知生民之患莫大于狱失其情、官巧文律。呜呼,圣人之意深矣!
予每读《易》,至于决狱用刑之说,其卦多有《离》象,而用在刚阳之爻,盖非明不烛,非刚不决。君子有是二者,济以仁恕,斯可谓士矣。
乐自王朴之后无述作。仁宗时,李照重造乐器,废朴钟磬。其后复用阮逸、胡瑗更作新乐,蜀人房庶又为异议,迄今无定论。林氏巽之学通《易》卦,太阳太阴,以定律管,先儒所未言。
东峰杨道士所惠万年松置之箧中时一玩之以寄遐想 明 · 王履
五言绝句 押支韵
间气何私汝,无人见死期。
可怜王景略,心在慕容垂。
宋穆武高楚王绘像记 宋 · 李之纯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八、《成都文类》卷四五
楚王高氏讳继勋,字绍先,谥穆武,太皇太后之大父,烈武魏王讳琼之长子。世家谱系、始终德业,具载国史,见于御篆《克勤敏功钟庆之碑》。兹举其略:真宗咸平三年,逆卒王均据益州乱,王以崇仪副使为益州兵马都监,提举诸州军巡检事。招安使雷有终以兵五百人授王,攻东郭二门,未下,引兵与贼战于弥牟寨,其众大溃。追击至嘉州界,生擒百馀人,获伪黄伞金涂枪而还。有终益以精卒,复攻二门,下之。贼退保子城,王大建麾帜城上,诸将知已得城,于是有终进薄天长门,贼更出拒战,时会暮,王谓有终曰:「贼军乡罢,急击之可有功」。王乃从数骑往驰贼陈,身被数创,血渍甲缕,马中矢死,更马以战。入内都知秦翰以兵来援,贼知不可拒,还走入城。王开围纵之,均遂夜遁。翼日,王率有终抚循城中,封府库,敕所部,秋毫无所犯。均既诛,天子赐书褒谕,以定蜀功进崇仪使。方王拔城,适有中使密传诏曰:「今贼婴城自守而久未下,外暴官军,内乏百姓,顾其策安决?若纵之使跳去,彼乌合之众安能久伏林莽乎」?及均败,正如圣略所出。居亡何,贼党杨成海、谢才晟复收馀众保岩谷中,数招贷之,不出。又以为绵、汉、剑门路都巡检使,乃募里中恶少年,辄伺知贼动静。一日,徒步领轻兵驰历险阻,径所匿处。贼不意王之至也,方解衣自如,莫知计所出。王手格杀数人,馀麾众缚之,蜀为之无盗。王在蜀有威名,号神将,黄发之老,犹能详道,畏爱威德,迨今不忘。惟蜀之风,尊贤贵长,凡官守代去,必请绘神表,以永瞻敬,故王之弟崇仪副使继宣为兵马都监,閤门使继元为本路兵马钤辖,侄供奉官遵裕走马承受公事,孙庄宅使士言为两路兵马钤辖,皆图形于成都寺观;独王阙焉,岂以扰攘方定,而未遑及是耶?元祐戊辰,王之孙士敦以閤门通事舍人钤辖两路兵马。至之日,首访耆旧,求拜王像而不得,怆然感慕,出家庙真容,写于安福寺之正法禅院,见索鄙文,以志本末。噫嘻!王雄毅劲果,血甲犯陈,奋扬天威,震荡坤服,而贼以之平。盖激发忠愤,以成武功,蜀人更生,有大惠矣。王之孙又欲论撰祖德,章示远裔,使知朝廷命将必择智勇,人臣报上决尽死力,故戡定寇难,所向无不克,彼勇暴者其敢侥倖而萌逆节乎?此广考严亲,而民用警惧,可为万世戒,止患未形,于义岂不韪哉!忠与孝人所耸闻而乐道,顾虽浅陋,而不敢辞已,辄叙其事,而继以诗曰:于显穆武,奕世多绩。克嗣先烈,竭忠奋力。躬犯行陈,贼均之乱,讨平惟亟。宣振国威,惠此梁益。功成去久,孝孙至止,追怀感恻。爰择净刹,图真素壁。英气生动,桓桓之风,尚形于色。邦人仰瞻,进退祗惕。徐思恩厚,孰敢犯顺,凶悖潜革。永靖厥后,王之馀泽。
吴门芹宫策问(二一)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二、《江湖长翁集》卷三三
问:根本之地,用兵者之所谨。高祖争关东,而关中付之萧何;光武起河北,而河内付之寇恂。自古知兵者莫急于根本之地,而谋人之国者亦务攻其本根。袁绍不能用田丰之言以取许,唐太宗不能用李靖之策以取平壤,君子皆有遗恨。然高祖用之于彭城,寻以败归;慕容垂用之于魏圭,魏亦小挫而复振。王檀、刘鄩不能得之于晋阳,庄宗乃一举而入梁。檀之与鄩不足以望庄宗固也,而庄宗乃过燕王、汉祖者耶?成否果系乎才欤,抑其事固有幸不幸欤?诸君学兵者,此最兵家之急务,愿索言之。
访石鼓 明 · 胡俨
有石兮鼓形,质礧礧兮坚贞。
始柔祇兮孕璞,实圆灵兮陨星。
玉人兮追琢,刓方兮就规。
越千祀兮不泯,羌神物兮司之。
謇周道兮寝微,宣中兴兮奋发。
天戈兮四挥,肆南征兮北伐。
徐方兮载安,猃狁兮摧残。
方召兮桓桓,暨补衮兮仲山。
文谟兮武烈,流二雅兮咏歌。
铿鍧兮炳耀,昭耿耿兮不磨。
繄端拱兮法宫,四海聿兮来同。
选徒兮行狩,吉日兮车攻。
岐山巀兮苍苍,纷旗旐兮央央。
𨖍马兮既𩢿,𨖍弓兮斯张。
儦儦兮速速,矢激兮𧱽蜀。
■(辶鼠)■(辶鼠)兮员员,君子来兮逌属。
汧殹兮沔沔,鳗鲤游兮重渊。
充庖兮登俎,𤾾𤾾兮絜鲜。
麀鹿兮雉兔,左𧾜趋兮右顾。
君子兮逌乐,䟏䟏兮孔庶。
𨖍■兮既平,天子兮永宁。
康驾兮申敕,言还兮镐京。
左右翼兮委蛇,联赤芾兮光陆离。
臣籀兮再拜,瑑丹兮流滋。
粲星斗兮错落,与云汉兮昭回。
珊瑚晔兮腾彩,玉树春兮菲菲。
环佩锵兮鸾凤飞,鼎鼐蔚兮蟠蛟螭。
诞纪功兮刻石,亘终古兮无极。
历岁华兮既远,半苔斑兮藓蚀。
苍烟兮荆棘,雨淋漓兮日炙。
野烧兮年年,亦何悲兮𡙇画。
既不偶兮弃损,复宛转兮流传。
嗟以形兮见役,乃幸获乎天全。
巍巍兮璧雍,鼓钟兮雍雍。
庇广厦兮深覆,惟日觌兮圣容。
甘从事兮击埽,宣人文兮无穷。
推诚保德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致仕上柱国颍国公食邑八千四百户食实封二千一百户赠司空兼侍中庞公神道碑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五、《华阳集》卷四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二
嘉祐八年三月丙午,太子太保致仕庞公薨于其家。是时先帝方寝疾,乘舆不及归奠,而震嗟者久之。于是其孤以公之功状上于太常,而博士李育乃谥公曰「庄敏」。六月壬申,葬公于雍丘县之谷林山。明年,会修《仁宗实录》,其孤又请于史官王圭曰:「我先公位丞相,于朝盖显矣。其葬也,谏官司马光实为之铭。今墓隧之碑未立,愿得史官所书以刻之,以信其后人」。余遂考次公之族氏、官封,与夫行事之始终,复为之铭。其序曰:惟庞氏之先,自周文王之子毕公高之后,别食于庞,因以为氏。近世或家车平,又徙成武,遂为成武人。公讳籍,字醇之。皇曾祖,赠太师、中书令,讳武。皇祖,追封秦国公,讳文进。皇考,国子博士,追封魏国公,讳格。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越国太夫人何氏。祖妣,楚国太夫人陈氏。妣,燕国太夫人邢氏。公大中祥符八年举进士及第,为黄州司理参军,再调江州军事判官。知开封府薛田举公为兵曹参军。薛奎代田,又举公为法曹。改大理寺丞、知襄邑县。与修《天圣敕》,为刑部详覆官,历群牧判官。累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出治秀州,入为殿中侍御史。初,章献太后临朝,命有司定其出入仪物,著《内东门仪制》三卷。及章献上仙,而章惠太后欲踵垂帘故事,公亟奏请焚之,其后章惠卒不敢出与政事。寻为开封府判官。尚美人方有宠,遣内侍韩从礼下教旨。公上言:「陛下初颛听断,而美人僭恣挠法,不亦上累圣德邪」?于是仁宗怒,杖从礼,并责美人。迁祠部员外郎、广南东路转运使。初,龙图阁学士范讽,放纵不拘礼法,公为御史时,已尝奏劾之,及之官,益疏讽过失。会讽请辩,乃诏置狱于南京,已而责授讽鄂州行军司马,亦左迁公为太常博士、知临江军。数月,徙福建转运使,复其官如故。顷之,以侍御史入为三司户部判官。仁宗谓执政曰:「庞某其止是职邪」?数日,改刑部员外郎、兼御史知杂事,判大理寺,纠察在京刑狱,知审官院,为天章阁待制、陕西体量安抚,历知汝、同二州。赵元昊反,举兵围延州,总管刘平遇战于北川口,监军黄德和望敌退走,平遂为贼所害。德和惧,使人绐言平实降贼,朝廷以兵围平之第,且收系其子弟,诏殿中侍御史文彦博驰往河中府案其狱,既又命公并讯之。公至,具得其状以闻。于是朝廷要斩德和,而刘氏子弟咸拔用之。除陕西都转运使。庆历元年,拜龙图阁直学士,知延州,再迁吏部郎中。明年,改延州观察使,辞不拜。进左谏议大夫,为陕西四路缘边都总管,兼经略招讨等使,仍知延州。是时,元昊数寇边,公下令诸将毋得轻出兵。其欲出兵,必召问其所以可胜之计,然后遣之,故其出未尝不有功。凡筑十一城,以扼其要害。又其下多美地荐草,募民耕之,岁得谷以省大费。一日,元昊遣亲信李文贵者,以其酋领雅尔旺容书来,愿纳款塞下。公曰彼固多诈,未可以信也,因留不遣。会朝廷欲贷元昊之罪,而诏公招徕之。公以为元昊屡胜王师,今若遽驰介以往,恐其气益骄。于是召文贵谓曰:「国家之抚四海,靡有不至也。今元昊放命不恭,以毒我边民,且自视其区区之地,乃敢与中国争衡邪?若天子赫然大怒,举师西乡而加诛之,将安为计哉?夫虑不至于久远而徼一时之利者,岂知也欤?其归语王,熟计之」。踰月,文贵复来,然其言,未肯去僭号。天子既厌西兵,复诏公曰:「元昊若称臣,馀一切勿拒之」。公曰:「假之僭号,则安肯复臣邪」?执以为不可。及是时修复泾原,恐敌益复入寇,久之乃复书曰:「所陈非边臣所闻」。明年,元昊遣伊州刺史贺从勖来,自称「男邦面令国乌珠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公使谓曰:「天子臣妾四夷,今不称臣,不敢以闻朝廷」。从勖曰:「大王愿以子事父,犹臣事君也。使得至京师,天子不许,归而更议之」。公乃上言:「西边用兵以来,敌人丧其和市,国中愁困。今其辞稍屈,必有悔过自新之意,可遣使与之约也」。于是诏著作郎邵民佐与其使并往,既而元昊果称臣,西边罢兵矣。公遂入为枢密副使。八年,改参知政事。皇祐元年,以尚书工部侍郎为枢密使。公始召还,以谓方用兵时,边壤烦苦,关中萧然,请减缘边之兵,还食内地。议者以为不可,公卒减兵二十馀万。至是,又以天下之力困于养兵,况兵众而不可用,方其无事,请以法加汰之。议者又以为不可,公卒汰兵八万馀人。二年,加户部侍郎。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公为相,不敢以毫发私人。端明殿学士程戡除知益州,仁宗使公谕之曰:「善抚远人,还当以二府处之」。公曰:「二府惟天子许之,臣不敢以言」。其后遂召戡为参知政事,而程卒不知也。广原州蛮侬智高举兵陷邕州,又下沿江九郡,进围广州累月,还据于邕。所过多被害,而张忠、蒋偕等继以轻敌失军,仁宗问谁可将者,公言:「枢密副使狄青,昔在臣麾下,其沉勇有策虑,可属以南方事」。明日,青奏事殿中,遂以为宣徽使、宣抚荆湖南北路、经制广南盗贼公事。或言青起行伍,难使自专其谋,当更择文臣以副之。公曰:「乡者偏师之出,号令之不一,进退之无法,以故数不利。今命大将,若使文臣副之,则威令复不得行,岂不视前日之败也」?公复请下诏,岭南一皆受青节制。青既至,斩别将一人之不用命者,于是军中皆恐畏。未几,果破贼而还。仁宗欲以青为枢密院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曰:「昔曹彬下江南,太祖谓曰:『西有汾晋之师,北有幽蓟之难,欲用卿为使相,则谁复为朕立功邪』?今宠青太过,后益有胜青功者,陛下何以赏之哉」?于是复以青为枢密副使,加检校太尉、河中尹。入内内侍省都知王守忠,以畏谨得幸,求为节度使。公曰:「昔王继恩平两川,宰相以其有大功,欲优拜之,太宗怒,以为宦者不可使与政事,乃召学士钱若水议立宣政使以授之。今守忠无功,以为节度使,后复有求为宣徽使者,奈何」?帝乃为止。公在位久,而无他宰相,故谤言屡以及公。会道士赵清贶者,公之外亲,尝诈为人求官,有小吏告之。公即捕系开封府,既而穷得其奸状。初言者指公私于人,及流清贶海上,又言公纵法行事。朝廷虽知公被诬,而言者不已,遂罢相,知郓州,寻加观文殿大学士。前此契丹尝遣使来求御容,仁宗顾左右,皆嘿然不敢对。因曰:「能断大事,孰有如庞某者」!至和二年,除昭德军节度使、知并州。明年,以灾异,诏中外咸言得失。公密疏曰:「太子天下本,今陛下春秋顾方盛,然太子不豫建,使四方无所系心。愿择宗室之宜为嗣者,蚤决之。群情既安,则天异可塞矣。臣历位将相,恐先犬马,无以报,虽冒万死而不悔也」。敌盗耕屈野河田,朝廷恐益复侵边,遣使更定其地。既而召敌人不至,公遂禁边,毋与为和市。敌人怨之,日夜聚兵境上,公又戒毋得辄举师。久之,敌且去,命通判并州司马光诣麟州,与知州武戡计事。戡乃请筑城三堡于屈野之西,使敌不敢耕故地。光还,公虽许之,而堡实未筑也。已而敌兵辄复聚,管勾麟府兵马郭恩、走马承受公事黄道元,乃与戡擅率兵至忽里堆,欲出其不意以击之。会伏发,恩、道元皆战没,而戡仅以身免。未几,敌送道元归,诏御史鞫,乃言与戡等行视堡地,因为敌所掩。公坐是罢节度使,复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青州。于是司马光上书曰:「擅议筑堡,臣光实陈之。今戡等轻出亡师,伤国威重,罪在臣光」。公闻,亦上奏自咎,皆不报。徙知定州。公在并时,年甫七十矣,欲谢事于朝,而以得罪,乃不敢。及过京师,遂上疏曰:「臣疲老不足以任边事,愿乞骸骨以归」。诏不许。迁尚书左丞,辞不拜。至定一年,复请老。召还,又数自陈悃愊,天子不得已,听以太子太保致仕。后三年公薨,享年七十六。今天子追赠公司空,兼侍中。公为人明知有馀,果于临事。少好学,及老而家居,终日穷揽诗书而不知倦也。天性精于法令,常曰:「大臣当遵畏天子法,其敢自为重轻也」?独严于治军,其下如有犯,必以便宜从事,或至于诛磔而无所容。然善视其居处饮食,故士卒知所畏而乐以出死力。其遇僚吏从容,使得尽所长。其荐于朝,皆天下贤士大夫,与司马光尤相厚也。所著文集五十卷。公先娶边氏,枢密直学士肃之女,封嘉兴县君。继刘氏,供备库使永崇之女,累封彭国夫人。子男五人:元鲁,登进士第,为大理寺丞,蚤卒;元英,太常博士;元常,大理寺丞;元中,太子右赞善大夫;元直,大理寺丞。女七人:其封安康郡君,适冀州度支使陈琪;其封德安县君,适都官员外郎宋充国;其封仁寿县君,适屯田员外郎程嗣隆;其封永康县君,继适宋充国;其封安德县君,适大理寺丞、馆阁校勘赵彦若;馀未行。乃铭曰:
庞氏之先,实毕公裔。为成武人,自公三世。成武之显,公所自发。其发伊何?文武维烈。孰暴其武?万兵以西。顿甲来归,妥如婴儿。孰施其文?亦既入辅。风雨节时,乐其众甫。逮公去位,天异载仍。天子曰咨,丐言予听。公曰大器,维承之艰。豫建太子,万世其安。公过京师,公曰臣老。天子谓公,公力尚少。其往为予,更抚予埸。岂无威名,以奠疆域。公休于家,大事数问。公丧未行,忽出审训。孰不相将,曾莫如公。君臣始终,令问何穷!隧有丰碑,行者下拜。史臣作诗,以示千载。
太子太保庞公墓志铭(嘉祐八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六、《司马公文集》卷七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六、《曹南文献录》卷七四、《司马温公年谱》卷一
公讳某,字醇之。其先出于周之毕公,因邑命氏。近世自郓徙居单之成武。曾祖考讳某,赠太师中书令;妣何氏,封越国太夫人。祖考讳某,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秦国公;妣陈氏,封楚国太夫人。考讳某,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魏国公;妣邢氏,封燕国太夫人。自秦公以往,仍世不仕。魏公始以通《春秋》,仕至国子博士。公幼敏达,工文辞,书无不观。举进士上第,释褐黄州司理参军。秩满,居魏公忧,服除,调江州判官。未之官,用举者除开封府兵曹参军。诸兄欲分魏公遗产,公曰吾幸有禄,尽以让二兄,一钱不取。知府事薛公奎素名威严,少许可,独见公而器之,待遇甚厚。谓曰:「君它日必至公辅,余不及也」。仍举为法曹。顷之,改大理寺丞、知襄邑县。召还,编《天圣敕》,授刑部详覆官。会群牧判官缺,是时章献太后临朝,用中旨求之者以十数。执政患之,谋曰:「得孤寒中有声望才节可以服人者与之,则中旨可塞矣」。乃以公名进,太后果从之,仍改服银绯。久之,出知秀州事。明道中,召入为殿中侍御史。章献太后崩,章惠太后欲踵之临朝,公奏燔閤门所掌垂帘仪制以沮其谋,当时服其敢言。先帝始专万机,富于春秋,左右欲以奇巧自媚,后苑珠玉之工,颇盛于前日。公上言:「今螽螟为灾,民忧转死,北有耶律,西有拓跋,陛下安得不以俭约为师、奢靡为戒,重惜国用,以徇民之急」?上深纳其言。中丞孔公道辅尝谓人曰:「今之御史,多承望要人风指,阴为之用,独庞君天子御史耳」。寻授开封判官。尚美人方有宠,遣宦者称教旨免工人市繇。公上言:「祖宗已来,未有美人敢称教旨干挠府政者」。上怒,抶宦者,切责美人,仍诏诸官府自今有传宫中之命,皆毋得施行。龙图阁学士范讽喜放旷,不遵礼法,士大夫多慕效之,又为奸利事,公屡奏其状,不报。会除祠部员外郎、广南东路转运使,将之官,复奏言之,且曰:「茍不惩治,则败乱风俗,将如西晋之季,不可不察」。有诏置狱,以覈其实。狱成,讽坐贬鄂州行军司马,仍下诏戒天下风俗。上欲还公御史,既而以贬逐大臣之故,亦以公为太常博士、知临江军。至官未百日,复授祠部员外郎、福建路转运使。景祐三年,以侍御史召还。执政奏拟户部判官,上曰:「庞某止可三司判官邪」?后九日,除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改服金紫。寻判大理寺,纠察在京刑狱,知审官院。在台中二年,执政奏拟户部副使,上曰:「庞某岂得以堂涂进之」?遂擢为天章阁待制。拓拔元昊僭乱,陕右骚动,公奉使体量安抚。还未几,出知汝州事,数月徙知同州事,寻授陕西都转运使。庆历元年,延安缺帅,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知延州事,寻加鄜延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沿边招讨等使。明年,除延州观察使,五辞不受。复迁谏议大夫,职任如故。延安自五龙川之败,戎落民居焚掠几尽,距郭无几,悉为寇境,人心危惧。公至,补绽茹漏,聚用增备,抚民以仁,驭军以严。戍兵近十万,未有壁垒,多寄止民家,无秋毫敢犯民者。诸将欲出兵,公必召问方略,取其所长,而诲其所短,告以赏罚,已而必行。由是诸将莫敢不尽力,出辄有功。是时元昊数犯边,覆军杀将,而独不近鄜延。间或小入,辄以败去。故地为虏所据者,公悉逐之,筑十一城于险要,其腹中可食之田,尽募民耕之,延安遂为乐土。会朝廷益厌兵,欲赦元昊之罪,以诏书命公招怀之,公曰:「虏骤胜方骄,若中国自遣人说之,彼益偃蹇不可与言」。先是,元昊用事之臣野利旺荣遣其牙校李文贵来,公留之于边。至是召之,自从公所谕以逆顺祸福,遣还。文贵寻以旺荣曹偶四人书来,用敌国修好之礼。公以其不逊,未敢复书,请于朝。朝廷急于息民,命公复之书,开延而勿拒,称旺荣等为太尉,且曰:「元昊果肯称臣,虽仍其僭名可也」。公上言:「僭名理不可容,臣不敢奉诏。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所得称。今方抑止其僭,而称其臣为上公,恐虏滋骄,不可得臣。旺荣等与臣书,自称宁令谟,宁令此虏中之官,中国不能知其义,可以无嫌,臣辄从而称之」。朝廷善之。旺荣等又请用小国事大之礼。公曰:「此非边帅所敢知也。而主若遣使者奉表以来,乃敢导致于朝廷耳」。是时朝廷方修复泾原,公恐虏猝犯之,败其功,乃留连其使,数与之讲议,虽抑止其僭,亦不决然绝也。如是踰年,元昊乃遣其伊州刺史贺从勖来,自称「男邦面令国兀卒郎霄上书父大宋皇帝」,公使谓之曰:「天子至尊,荆王叔父也,犹奉表称臣。今名体未正,不敢以闻」。从勖曰:「子事父,犹臣事君也,使从勖得至京师,而天子不许,请更归议之」。公上言:「虏自背诞以来,虽屡战得气,然丧私市之利,民甚愁困。今其辞礼寖顺,必诚有改事中国之心。愿听从勖诣阙,更选使者往至其国,以诏旨抑之,彼必称臣。凡名称礼数及求丐之物,当力加裁损,必不得已,乃少许之。若所求不违,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厌也」。朝廷皆从其策。元昊果称臣,册命为夏国主。上以西鄙之宁,皆公之功,乃密诏谕以两府有缺当补之。四年,遂入为枢密副使。公在延州,治州城及诸寨,皆募禁军为之。军行出塞,则使因粮于敌,马刍皆自刈之,还畀其直,民无飞挽之劳。及去,民遮道泣曰:「公用兵数年,未尝以一事烦民。虽以一子为香焚之,犹不足报也」。追送数驿乃去。公至枢府,上言陕西用兵以来,用度太广,请遣使者减省边费。上从之,所省逾半。八年,参知政事。皇祐元年,以工部侍郎为枢密使。公以近世养兵之弊,在于多而不精,故国用困竭,与丞相合议,大加简阅。于是中外言者鼎沸,以为必生大变,上亦疑焉。公曰:「万一有一夫狂謼,二臣请以百口偿之」。卒行其策,是岁凡省八万馀人,三司粮赐皆有馀矣。三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公为相,专以公忠便国家为事,不以官爵养私交、取声誉。端明殿学士程公戡知益州,将行,上俾公谕之曰:「戡还,当处以两府」。公曰:「兹事出于上恩,臣不敢与闻」。卒不与程言。广源蛮侬智高反,毒遍岭南,王师数不利,诏以枢密副使狄青为宣抚使以讨之。言事者以青武人,不足专任,固请以侍从文臣为之副。上以访公,公曰:「属者王师所以屡败,皆由大将权轻,偏裨人人自用,遇敌或进或退,力不能制故也。今青起于行伍,若以侍从之臣副之,彼视青无如也。青之号令复不可得行,是循覆车之轨也。青素名善战,今以二府将大兵讨贼,若又不胜,不惟岭南非陛下之有,荆湖、江南皆可忧矣。祸难之兴,未见其涯,不可不慎。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沈勇有智略。若专以智高委之,使青先以威齐众而后用之,必能办贼,幸陛下勿以为忧也」。上曰:「善」。于是诏岭南用兵皆受青节制,处置民事则与枢密直学士孙沔等议之。青至岭下,斩败军将校数人,进击智高于邕州,大破之。智高奔大理。捷书至,上喜,谓公曰:「岭南非卿执议之坚,不能平,今日皆卿功也」。青还,上欲以为枢密使、同平章事。公曰:「昔曹彬平江南,太祖谓之曰:『朕欲以卿为使相,然今外敌尚多,卿为使相,安肯为朕尽死力邪』?赐钱二亿而已。今青虽有功,未若彬之大,若赏以此官,则富贵极矣。异日复有寇盗,青更立功,将以何官赏之?且青起军中,致位二府,众论纷然,以为国朝未有此比。今幸而立功,论者方息。若又赏之太过,是复使青得罪于众人也。臣所言非徒便于国体,亦为青谋也」。争之累日,上乃许之,加青检校官,迁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仍赐其诸子官。既而内外讼青功,以为赏薄者多,上重于违众,复以青为枢密使,其后青卒以官盛为世所疑。近世台官进用太速,公举旧制,御史秩满,以大藩处之。内侍省都知王守忠侍上久,求领节度使。上以问公,公曰:「自宋兴以来,未有内臣为节度使者。陛下至孝,凡祭祀文物事有毫发关于宗庙者,未尝不兢兢畏慎,况祖宗典法又可隳邪」?上乃止,由是内外怨疾颇多。会道士赵清贶与公有瓜葛亲,与堂吏通谋,受人赂,诈许为之求官。公闻之,奏捕清贶及堂吏系狱,穷治其奸,杖而流之,清贶行数日而毙。于是言事者乘此争诋毁公,协力排之,始以为公私于清贶,末言杀以灭口。上虽知公无罪,欲厌言者之心,五年,命公以户部侍郎知郓州事、兼京东西路安抚使。既而深悔之。是岁,上亲祠南郊,前月馀谓执政曰:「庞某可就加观文殿大学士,速行之。若过大礼,是与有罪者无以异也」。及诏出,仍厚加赐赉。契丹来求上御容及例外事数条,上以问执政,皆相视莫能对,上怅然久之,曰:「前者出庞某太匆匆」!盖以公习知夷狄情,能断大事故也。至和二年,除昭德军节度使、永兴军路安抚使、知永兴军事。未行,又改河东路经略安抚使、知并州事。嘉祐元年,上得疾,久未瘳,中外忧惧。公上言:「比者陛下皇子继夭,宫坊虚位。立嗣之义,礼有明文,愿陛下深思祖宗统绪之重,历选宗室宜为嗣者,速决圣志。制命一出,则群心大安。奉承宗庙之孝,无大于此。臣以寒儒,荷陛下大恩,位至将相,是以冒重祸而不疑不悔。年垂七十,逼于休退,固无佗望,唯陛下保万世之业,怀生蒙无穷之幸,乃老臣之大愿」。后数年,上遂定大策,如公议。麟州屈野水西有田与夏虏相接,疆埸不明,数十年来,虏盗耕之,麟人不能正也。至是诏边吏禁止之,边吏颇暴掠其民。公曰:「拓跋氏称臣奉贡,未失臣礼。今不先以文告而遽暴掠之,使归曲而责直,非中国所以御夷狄也」。乃戒边吏谨斥候,毋得辄犯虏,徐以义理晓之,虏不去。召使更定疆埸,又不至。公曰:「虏仰吾私市,如婴儿之待乳,若绝之,虏必自来」。乃禁边毋与虏为市,虏大穷,移书于边,请遣使更议疆埸。使者至有日,会管勾麟府军马事郭恩恃其勇果,与知麟州事武戡、走马承受公事黄道元,率兵不满千人,涉屈野之西,至忽里堆,不为战备。虏怨边吏之暴其民,每聚兵万馀于境上,以待边吏,至而击之,以复其仇。边吏守公约束,虏以饥疲罢去者数矣。至是,或告虏在水西,恩等不信,虏遂发伏兵以击恩等。恩、道元皆没于虏,戡脱走得归。然虏以私市故,犹遣使者来,请退水西之田二十里,公不许。先是,公命通判并州事司马光之麟州,与戡议边事。戡请乘虏罢兵之时,筑二堡于屈野之西以禁耕者,且为州耳目。光还以告,公从之。比往,而虏兵已复聚,戡不敢兴役。及败,乃言其日行视堡地,为虏所掩,以致失亡。会虏遣道元归,朝廷命御史按之。御史新拜官,欲排击大臣以为名,移幕府取文书。公以筑堡之议,光实与焉,恐并获罪,乃留徼光之书,以其馀与之。御史遂劾奏公擅筑堡于边以败师徒,又匿制狱所取文书,坐是解节钺,复以观文殿大学士、户部侍郎知青州事、兼京东东路安抚使。光惭怍,守阙上书,具言其状,自请斧钺之诛,朝廷不许。公又上奏,引咎自归,乞矜免光罪,光卒不坐。佗日,光见公无所自容,而公待之如故,终身不复言。始公在并州,年甫七十,亟欲告老,会左迁,不敢,至青半岁乃上表自陈,朝廷不许。迁尚书左丞,徙知定州事、本路安抚使。公过京师入见上,面陈至诚。上曰:「新进之臣,畏怯避事,定州兵骄日久,藉卿威名以镇之,卿勉为朝廷行也」。公不得已,请让还左丞,及至定一年而归老,上许之。如期复请,诏召还京师,公陈情不己。或谓公今精力克壮,年少所不及,主上注意方厚,何遽引去若此之坚?公曰:「必待筋力不支,明主厌弃,然后乃去?是不得已,岂止足之谓邪」?凡上表者九、手疏二十馀通,朝廷不能夺。五年,听以太子太保致仕。公好学出于天性,虽耋老家居,常读书赋诗,未尝闲,用此自娱,至忘饥渴寒暑。子弟虽爱之甚,常庄色以诲之。闺门燕居,人不见其有惰容。其为治以爱民为主,明练法令,以平心处之。常曰:「凡为大臣,尤宜祗畏绳墨,岂得自恃贵重,乱天子法邪」?唯治军差严,有犯辄以便宜从事,或断斩刳磔,或累笞取毙,军中股栗。然能察知其劳苦,至于庐舍饮食,无不尽心为之区处,使皆完美,故所至士卒望风耸畏,而终无怨心。遇僚属谦恭和易,有所开白,茍可取,虽文书已行,立为更易,无爱吝心。八年三月丙午,以疾薨于苐,年七十六。时上已不豫,闻之震悼,不能临奠,遣中使吊赙其家。未踰月,宫车晏驾,今上在亮阴,故未及赠谥。公先娶夫人边氏,故枢密直学士肃之女,封嘉兴县君。再娶刘氏,供备库使永崇之女,封彭国夫人。男五人:长曰元鲁,登进士第,官至大理寺丞,早终。次元英,太常博士。次元常,内殿崇班。次元中,大理寺丞。次元直,大理评事。女七人:长适冀州支使陈琪,封南安县君;次适都官员外郎宋充国,封德安县君,早终;次适屯田员外郎程嗣隆,封仁寿县君;次继适宋充国,封永康县君;次适大理评事赵彦若,封荣德县君;次及幼女皆未嫁。孤元英将以其年六月壬申葬公于雍丘之东山,乃谓光曰:「公平生知爱莫子如也,子当铭公墓」。光自知不文,不敢辞。噫!光受公恩如此其大,灭身不足以报,然公之德烈,载天下之耳目,光不敢以一言私焉。铭曰:
显允公德,柔嘉维则。敏而好谋,果而不惑。函谷以西,幼艾嬉游。边鄙不耸,荷公之休。五岭以南,复为王土。制胜庙堂,承公之祜。文服武取,动皆有成。谁克知之,维天子明。天子爵禄,天子法度。怨憎孔多,公忠乃著。膂力未愆,辞荣以年。子众而贤,受福之全。天之生公,以佐先帝。缀衣在庭,公适辞世。迹实为文,款石幽泉。身毁名传,垂之亿年。
七月十三日进讲日记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六、《梅野集》卷一
晚讲,进读《通鉴纲目》。至苻秦建元九年,彗星见,占者以为燕当灭秦之證,阳平公融等请诛鲜卑,而坚以修德胜灾言之。奏云:「苻坚好天资,司马光取其不杀慕容垂。然初心不固,幸垂之归至宦者之谏,则是坚前乎修德之言,徒空言尔。有空言而无实德,天变不悟,人言不恤,卒之德不修而数莫逭,苻秦之亡,谁之咎哉」!上曰:「其要在修实德」。讲毕,宣赐茶,上曰:「得雨济物否」?奏云:「人苦蕴隆,物正枯槁,忽得此雨,田野间甚济事。人皆云此雨是陛下圣心中来」。上曰:「朕甚闵雨」。奏云:「陛下有志于民如此,外间皆知陛下宫庭露祷之验。臣不揆狂愚,于圣敬当充处,欲犯天威而言之」。上曰:「如何?试言之,无害」。奏云:「陛下宫庭之敬无不感动,至施行少差处,民听便惑,天和便伤,所以今年屡亢阳,屡烦精祷,以此见一念敬肆,天每临之。臣前日常进故事,取仁祖皇祐二年诏,以禁内降为请,不审曾彻天视否」?上曰:「朕见了,此意甚好。但内间有例则行,无例则不行」。奏云:「此例可行若不可行,则仁祖何为专降诏?陛下天资学力,可为仁祖,惟在取法尔」。上曰:「当法仁祖」。奏云:「须是真实取法」。上曰善。奏云:「臣常读《易》,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盖凡事顺理,皆是靠实,天且不违,人乌得而不孚」!上曰:「凡事当顺理。今后内降,令大臣缴奏」。奏云:「愿陛下常常记省玉音,足以慰仁祖在天之灵。陛下此时此心,足与天通。况积忱祈祷,天未尝不应,正缘是天之子,通天最易,他人如何便能通?凡二帝三皇所已行,皆顺理者也;后世乱亡之鉴,皆逆理者也。臣愿陛下精察逆顺之间,法帝王之所行,必崇俭去奢,必居敬胜怠,必持重矫轻,常兢业忧勤,以持此心。如事变狎至之时,实不外乎圣心纯忱之运」。上曰:「诚敬处是有感召」。奏云:「陛下既于此常得力,惟日持此之敬,务修实德」。上曰:「善,敬当行之」。又奏云:「《洪范》曰:『肃,时雨若』。肃与敬若不同,然敬主心而言,肃主貌而言。惟整齐严肃于外,可以保卫持养于内。继自今一笑颦举动之必肃,以至于宫庭隐微,无往而不肃。如此,则人心信而天意顺,自然时和岁丰。今日时事虽多可忧,然每于筑底处常有一线生意,正以陛下有可为之资,又有为善之心,要必以肃敬夹持,则内外交养之道得矣」。上曰:「外肃则内敬,内外夹持,诚如此」。奏云:「陛下之言及此,非圣学得力而何?惟愿陛下常谨念头,勿令宽纵,则无不敬矣。臣何人,叨陛下科第过分,自唱名以至今,惴惴恐惧,不敢放宽念虑。臣监今习俗,刻苦自持,不饮酒,不置婢,不为世俗货利之私,正恐志念纷杂,无以报陛下恩德。臣幸侍清光,得吐愚悃,死亦荣矣。臣当此亢阳,日日蔬饭,祝天默祷,以赞陛下闵雨之敬,他日当致身以报陛下。惟陛下体臣之愚忠而充圣心之真敬,宗社幸甚」。上曰:「甚善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