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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礼识误自序 南宋 · 张淳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七、光绪《永嘉县志》卷二五
《仪礼》,未知孰作,或曰周公作之也。孔子、孟子有学《礼》之言,《礼记》有读《礼》之文,当是时固已有简牍之传矣,决非秦汉间笔也。其制度必出于圣人,若曰周公作之,则非淳之所知也。汉时言经则离《记》,言《记》则离经。今《记》附经之后者,又谁也?出于孔氏之宅壁者曰《礼》、《记》,河间献王之得先秦古书者曰《礼》、《记》。夫《礼》者,今之《仪礼》,《记》者,今《仪礼》之记,时未有「仪礼」之名也。岂汉后学者睹十七篇中有仪有礼,遂合而名之欤?秦暴焚书,礼之见于汉者犹有古经五十六卷,经七十篇,记百三十一篇,汉之君臣特不好不尚而已。至宣、成世,大小戴、刘向所录,止十七篇,十盖逸其七八。孰谓不好不尚之祸,乃甚于秦之焚之也。鲁人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其篇数与今《仪礼》同。陆德明、贾公彦皆以为今《仪礼》。考之《西汉·艺文志》,高堂生之《礼》,后仓最明,仓以传大小戴。古经者出鲁淹中,多天子、诸侯、卿、大夫制,愈于仓等推《士礼》以致天子。夫如是,则高堂生所传特《士礼》尔。今《仪礼》中所谓《士礼》,有冠、昏、相见、丧、既夕、虞、特牲馈食七篇,他皆天子、诸侯、卿、大夫礼,必非高堂生所传者,不知贾、陆二子何据而云尔。汉数六经,《礼》、《乐》与焉,厥后乐书亡矣,有《仪礼》在,亦复不取。《周礼》古矣,然圣人设官分职之书也,至其所用以长治者,岂能舍《仪礼》。《礼记》古矣,然皆释《仪礼》之义,若祭义、冠义、婚义、乡饮酒义、射义、燕义、聘义是也,岂得而先《仪礼》。班固之论曰:「六经之道同归,礼乐之用为急」。固之言必有得于先生长者之绪馀,而非臆度也。古者圣王重礼,以之修身,以之齐家,以之治国,以之平天下,以之丰财裕民,以之强兵禦侮。厥后狃于淫靡骄倨苟且之习,不惟缓其所急,亦既废之。成德致治之具废,而望学士大夫有日可见之行如三代,国之安富尊荣如三代,所以难也。郑康成收拾于大小戴及刘向《别录》中,参以今古之文,定为之注,其书已不纯古矣。陆德明因刘、范二家之音作为《释文》,刘之本如以「时」为「时」,以「糟」为「𦵩」,以「洗」为「淬」,以「缰」为「繣」,以「御」为「衙」,与德明本异矣。德明之本尚非刘本,其可谓纯郑乎?至贾公彦所据作疏之本,又德明所谓「亦作」、「又作」、「或作」之本也。公彦论《乡饮酒》「执觯兴,洗,北面」之句云:「俗本有盥字」。然则今之本,又公彦所谓俗本也。此书之传,如是而已。岁久而文益讹,既讹而莫之订,礼之又失,其谁尤乎!乾道七年春,今两浙转运判官、直秘阁曾公来守是邦,承荐歉之馀,究心于理,务广上恩,其效绩之著,至于风雨时,疠疫息。越明年夏,欲植教本,肇锓《仪礼》。孔子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公岂其人也!淳初与谢黔论学曰:《论语》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又曰:「兴于诗,立于礼」。又曰:「学诗学礼,学其在是乎」。相与取《诗》、《礼》归而诵之。数年,黔皆终卷,且萃其说,淳敏不类,未能半也。而成岁之漂,黔不克免,淳怆孤陋,其学旋废。顷撄私丧,阅丧、祭之礼,以省所忘,愦愦莫能再读。公以淳尝识此书也,命之校之。淳亦幸此书之且有善版也,遂拜不辞。此书初刊于周广顺之三年,复校于显德之六年,本朝因之,所谓监本者也。而后在京则有巾箱本,在杭则有细字本。渡江以来,严人取巾箱本刻之,虽咸有得失,视后来者为善,此皆淳之所见者也。淳首得严本,故以为据,参以群本,不足,则质之《疏》,质之《释文》;《疏》、《释文》又不足,则阙之,盖不敢以謏见断古经也。监本者天下后世之所祖,巾箱者严本之所祖,故其有误则亦辨之,馀则采其所长而已。既毕,裒其所校之字,次为二卷,以《释文误字》为一卷,附其后,总三卷,题曰《仪礼识误》。岂独以识《仪礼》之误,亦以自识其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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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充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周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饭后别二亲,径出城。张子质一见于驿亭。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仁甫继至。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行二十里,饭午顿驿。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早登小楼眺望。行十里,饭蒋家店。过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白岩峭立临溪,松竹秀润。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仆夫曰:「此初旸谷也」。中有石鼓,扣之有声。以既济,不复往。路转山回,已见独峰。大松夹立,清溪映带。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松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下行里许,益近独峰。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下有锐石,仅如一笋,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昔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高不可登,怅望久之。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再至峰下,大书姓字。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洞心骇目,生所未见。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秉烛朗诵,旁若无人。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谒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他无胜槩。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脚力既倦,不得穷历。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村醪醇酽,不殊家酿。二十八里,宿和尚店。去李溪犹二里。会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行二十七里,饭诸应。行三十馀里,至龙窟。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行二十里,饭杨溪。仁甫由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行十馀里,入东阳县。先见同年姚尉(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三憩,方到渡头。装载既毕,潮落舟胶。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近庙山,始用橹。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少纵复上,久方得过。又挽行十馀里。雨霁风静,一波不兴。至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宿俞家店。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因登三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发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讲礼。何季膺、叶先生(宪平、)闾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赴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梁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翟楫及承局翁叶行。两发家书。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周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贾国信(竑、)六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饭了登舟。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张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午过崇德。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李同年(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行四十五里,过吴江。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叔舅别去。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早到无锡。携刺谒孙饶州父子。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魏子师子智访及。行九十里,深夜去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苏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王江阴正己惠茶并公酝。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徐协恭过船棋战。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月明水深,挽舟甚驶。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行三十六里,午后到镇江。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上馆盥栉。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穷览胜处,主僧(宝印)首座(心鉴)皆嘉州人。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入船别其家,遂归。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俞尉(茂先、)陆泰兴(况)相迓。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至扬州。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仲舅起相见。前处州汤路分(逢时)为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为发亲庭第八书。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约四更方得行。辰时到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仲舅入城回谒。两岸然草如画。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夜风雨。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辰时到楚州。仲舅入城回谒。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王(九思、)曾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遍观磨崖石刻。见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使副赴龚守晚会。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发第九书。遣吕葵、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至馆分位。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临淮尉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市井多在城外。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行数里,汴水断流。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庙也。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又六十里,宿宿州。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粟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斩李福、李保之地。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晚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六十里永城县早顿。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与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汉更敬丘为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按此地即高辛氏子阏伯所居商丘也。武王封微子启,是为宋国。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升应天府,祥符七年升南京。金改曰归德府。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古葛伯国,汤所征也。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又改拱州治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襄公所葬,故曰襄陵。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祖逖镇此,以禦石勒。圉城镇在东南,本汉圉县,属睢阳国。王莽击翟义,为京观于此。汉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古冢相望,发掘无遗。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下列三门,冠以大楼。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城里亦凋残。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过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间有耆婆,服饰甚异。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设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故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使副舞蹈五拜。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今差璋赐卿等酒果」。使副搢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还,立褥位,对展。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押宴先升厅,侧立。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占位东向南上,小立。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次大茶饭。先下大枣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赠梅生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古今事文类聚》后集卷二
古者士相号曰子若生。子若生非所以贱薄人之称也,能以其姓配焉而著者盖鲜矣。商而上惟箕子以子著。周衰,著莫如孔子。孔子之徒则颜子、曾子、有子以子著,馀未有闻焉。《春秋》之所贵者子之,如季子、高子是已。《诗》之所美者亦子之,若「彼姝者子」是也。太史公列传得子称者,老子、孟子、荀子、樗里子数人而已。刘氏《七略》以子称者七十有六,而独荀子、杨子著。自唐韩、柳,今天下未有尽子之也。至于生,著焉者盖鲜。鲁有两生,楚有韩生,皆以生著者也。汉之世则郦生、贾生、伏生、欧阳生、辕生、高堂生、胡毋生。而萧望之号东海萧生,然不以生著,天下岂贱薄人之辞哉!世之浇士甚于相谄,下之所号乎上者,匪君若公;上之所号乎下者,亦匪君若公。以子若生号人,人则以怒。予悲之。今梅生以技游,不藉乎四民,而操日者之说以行乎世。世之喜福而慑祸、幸天而怜人者则宗生。而予非宗生之说者也。以予疾世之谄而又非宗生之说者,则以生而号焉,亦奚不足者?而亦怒以不受。噫!予何爱于君若公而不以悦生哉!予而爱夫君若公而不以悦生者,宜亦有所感焉者矣。生谓斯何?遂以为梅生赠。
三国纪年 其四 魏明帝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九
帝生数岁,武帝甚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好学多识,特留意法理。口吃少言,未尝接识朝士。即位之数日,独与侍中刘晔终日款语。晔出,语人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其东西征伐,大营宫室之意壮矣,要亦何尝拒高堂生诸人之谏哉!
姚饶州墓志铭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九五、《洺水集》卷一四
君讳元哲,字叔愚。其先吴兴人,后徙明,今为庆元府。高伯祖希,始以儒学奋;高祖容州户曹阜,实后之。曾祖孚,左奉议郎,璧水擢第;妣孺人史氏。祖孝全,朝散大夫,赠通议大夫;妣硕人杨氏。父颖,对策孝皇,胪唱第一;妣太硕人王氏。君生二岁而孤,随母育外氏。外之祖即左丞相鲁国王公淮也。校书泽不及,朝之士与校书同年者以君志尚卓绝,词学茂异,乃合言于朝,特延赏其主福州连江簿。胪分户赋,井井不紊,省视抄目,虽夥靡遗。秩满,敕授剂局,纤悉药物,用广惠民之意。今丞相深嘉其才,陶冶曲至。傅公伯成以著述科荐,谓其刻志问学,思欲以文章议论著,为文有法度,急于营养,虽就延赏,其学与文方进不已,奖而成之,必有可观。贰卿一时鸿宿,不轻予可,乃期许若是,然则可知已。秩满,敕授激赏酒官,凡秫稻曲糵水泉陶器,靡细不密。于是酒最京师。改选为萧山。邑素土瘠,且岁患潮汐,君焦思尽瘁,卒使公私俱立。宝庆乙酉,龙輴东涉,君主县之宿顿,为责尤重,乃殚力毕心,涂潦不避,迄事无阙。邑序久圮,亟加修缮,宣圣从祀之象咸新之。且申固江岸,使水不得齧。砥石筑路馀百里,行不病涉。人德之,相与祠诸学。治状浸白,表荐日盛。主管城南左厢事,左厢最延袤,五方稠杂,讼牒填塞,君早受夜决,事不踰宿,吏莫铢两欺。初,江漘舟如鳞,各占强宗,官不得使,君悉籍之,俾之番迭,无幸免,亦无苛役。佥谓柔不茹,刚不吐,君其几焉。岁丁亥,肇称禋祀,大而圜丘方泽,次而百司应给,昕莫骏奔,巨细肃然。厢事小间,则又辟廨门,新系室,作堂窿然,扁以「清风」。前后官此者困于渫冗,君独振之,咸谓中兴此官者。差监行在榷货务都茶场,君以邦计所司,出纳宜谨,率未昕趋治,迨晡方退。甫再考,朝廷以君履践深,治行著,差知饶州。居亡何,属微疾逝,惟以不克终养为大恨。年四十有九,位不究才,年不称寿,天也。平居书不离目,签帙满屋。漕贡凡三,至己丑榜始收一第。校书冠多士,止校中秘。人谓钟在君矣,乃又若是,何邪?娶王氏,封安人,鲁国王公之孙女也。子垕,易名汝翼,世其业。女二:长适承务郎程若愚,次未行。其子以绍定三年十月二十六日,葬君鄞县阳堂乡福泉山。垕单孑,顾能间关水陆,护其柩抵先阡之近,择竁莳松,事物不茍,行道之人哀而孝之。千里书来,属志其墓,予与有连,且知君旧矣,可辞乎?铭曰:
儒为醇,吏为良,谓其行,藏乃方。然则才矣必位以行之,位矣必年以久之,然后可及民物,此天人之势合也。畴昔之士,率多相违。人固可计,天不可期。有子志学,尚其勉而。
安溪县试诸生策问 其二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四、《复斋集》卷七
礼者,天地之大经,人道之大本,三才之所由以立者也。盖自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固以行乎其间。古先圣王特因天地自然之理,以开人文垂世法,使天下相与从事乎其间,亹亹焉而不倦者也。而后之论者反以为强世,何也?吾夫子之告门人曰「立于礼」,至于他日,所以语其子者,亦曰「不学礼,无以立」,则夫人之所以为人者,舍礼固无以自立矣。圣人之视礼如此其急也,而世之人固有终其身不知礼为何物,而亦足以并生于天壤间者,何也?先王盛时,大而人伦之序否、名位之等,小而揖逊登降之容、周旋裼袭之节,事为之制,物为之则,然后足以维持国家,经理世故。而后世典章法度荡然扫地,亦能以维持天下而不至于大坏者,又何也?然则礼固可置诸无用之地乎?秦人灭学,礼经尽投诸煨烬。汉兴,收拾遗文,所谓典礼者,不过遗文之职掌,而三代圣人所以经纪三纲五常,品节朝会聘享者,初不在。是所谓《礼记》者,乃诸儒习传记之文,所以失礼之大义,而非礼之正经。独高堂生所传十七篇,乃礼之正,然其所存者,不过士礼耳,而公卿大夫、天子王朝之礼皆无传焉。朝延欲举一祀,建一宗庙,草朝会之仪,议封禅之制,则甲可乙否,彼是此非,名为聚讼,迄无定论。国朝承五代废缺之馀,稽古礼文,事固多缺略,自建隆至庆历,未有能举祀神之礼者,况其他乎。南渡之后,庶事草创,无复旧章,虽朝廷博士、老师宿儒亦莫有知其原者,每一举事,则惟有司乐工之是听。而况山林之士,将欲秉先王之礼以脩其身齐其家,又何所据依乎?夫有德无位,有位无德,皆不敢制礼。方今明圣在上,贤俊满朝,则有其人矣。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今边事宁息,年谷丰登,则有其时矣。伊欲酌古御今,上自天子,下至庶人,由冠昏丧祭以达于郊祀宗庙,立为定式,作宋一经,使天下日用而世守之,以大复于先王之旧,而一扫数千年之陋习,如之何而可?诸君博物洽文,古今典礼讲之熟矣,幸详著于篇,与夫先王所为不可废而后世废之,而无亏于事者,其故安在?有司愿为闻焉。
重建祁门县儒学大成殿记(开禧元年闰八月) 南宋 · 林士谦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四
郡县有学,何始乎?秦郡县天下,则既有之矣。《记》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国之有学,犹郡之有县也。故董仲舒曰: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然汉晋之史,独载范宁为馀杭令,兴崇学校,而他无见焉,则两汉而下,县固未有学也。盖实始于唐之武德,而遍于本朝庆历以来。学必有庙,以祀孔子,何所始乎?孔子未生则既有之矣。《记》曰:「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其先圣先师」。郑康成释之曰:先圣则周公若孔子;先师则《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可以为之。则自古为学,必有所尊,而非必孔子也。自高祖过鲁以太牢祀孔子,而两汉、晋、魏之君咸知尊之,至隋始命州学春秋释奠,而犹未有庙以祀之也,盖亦始于唐之武德而备于本朝庆历以来矣。窃尝考唐分上中下县,而置生员有差,博士、助教有人;庆历之诏,亦令本道使者选所属官以教授。则县有学,而士之所趋不至于斋宇虚寂而不之集也;学有庙,则士之所尊不至于榱栋倾折而不知顾也。而曩者三舍之法,自县选而贡之州,自州选而贡之京师,士犹知以县之学为重。自法以人废,而县之学空存矣。为令者欲有以教之而患无以养之,苟有以养之而未必思以教之,隶职其间,贤否无别,务学之士,相视怠散。呜呼,岂不上负圣朝稽古之意哉!祁门环县皆山,而水之东下,乃有闾门欲障而回之,钟奇孕秀,登进士科者前后相望,其可不知学校之重乎!县先有学,自张式始建于端拱之初。中更兵火,至陈宗翰再建于绍兴十有四年。又十年而刘邦翰重修之,又二十有七年而胡垣又增广之,亦略备矣。予以嘉泰二年朅来试邑,困于期会,朝暮营营,如前所云,固未遑更革而兴起也。独孔子之庙,敝陋已甚,惕然于中,方议改作。明年,邑士谢琎、余岩、汪师心、赵汝栊乃相与倡率以成余志。于是有献木者、助镪者、辍粟廪者、代徒庸者,尽撤其旧基而屋之,其穹广视旧咸有加焉。先是绘从祀于十哲后,学者无所瞻仰,至是列之四壁,俨然如杏坛之上、洙泗之旁。经始于四月丙辰,而告备于十月丁未。余偶幸落成焉,释菜已竟,揖诸生而告之曰:诸生勿□圣人之太高,勿求圣人之太远,□自比于当时升堂而问之者,又自比于当时侍坐而问其□者,则《论语》所以正心修身、事亲尊君、齐家治天下之道□□,□□而无疑,服膺而勿失矣。始胡垣增广之,□□□□□□□□□□□实董其事□□□□□□□开禧改元闰八月望日。
按:同治《祁门县志》卷一七,同治十二年刻本。
跋虞秦公(祺)所撰杜府君(与权)墓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二
府君余之妻之高伯祖也,雅善虞秦公。其葬也,秦公为铭其墓,且亲为书,府君为人不问可知。后六十有六年,余守潼川,府君之曾孙仲□携以相示,因叹前辈讲学于利善之分、文行之序,率委曲致意,凡以淑州里而摄友朋,务在可传,不为苟作。今公之闻孙刚简率用是说,盖远有端绪云。
道州建濂溪书院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七
(上缺。)虽然,不可以他属也。某谢不敢。厥数年,复以请。某谓先生建图立书,为孔、孟氏兴绝学,凡在郡国皆当表而出之,矧舂陵乎?《记》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此文、武之德也。夫以祖宗积累之盛,时数清明之感,山川风气之会,而后生贤焉,以为天下后世师,此岂惟数世之仁?侯之为是也,可谓知所先务矣,畴敢不诺?虽然,尝因是而有感焉。《记》曰:「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释者曰:「若《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又曰:「凡释奠者,必有合也」。释者曰:「若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至如祀先贤于西学,祭乐祖于瞽宗,传者亦谓各于所习之学祭先师所通之经。夫周公、孔子,非周、鲁之所得而专也,而经各立师,则周典安有是哉?古者民以君为师,仁鄙寿夭,君实司之,而臣则辅相人君以师保万民者也。自孔子以前,曰圣曰贤,有道有德,则未有不生都显位、没祭大烝者,此非诸生所得祠也。自君师之职不修,学校废,井牧坏,民散而无所系,于是始有师弟子群居以相讲授者。所谓各祭其先师,疑秦、汉以来始有之。而《诗》《书》《礼》《乐》各立师,不能以相通,则秦、汉以前为士者断不若是之隘也。此亦可见世变日降,君师之职下移而先王之道分裂矣。然而春秋、战国之乱,犹有圣贤为之师也,秦、汉以来,犹有专门之儒为之师也,故所在郡国尚存先师之号,奠祠于学焉。故记人识于《礼》,而传者又即其所闻见以明之。至魏、晋而降,极于五胡之乱,古制无存而师道益泯,于是以老庄求《易》,以谶纬明《礼》,以末师之说而疑圣言,以叔世之法而證往古,其剿掠一二,苟以哗众取宠,此固无以议为。而号曰通今博古,则皆弃其德性之知以习于见闻之陋。时师之见既未有以绝出传注,则袭卑踵陋,虽求如秦汉以来专门之师且不可得。夫然,故书自书,人自人,而学为空言。至我国朝之盛,先生奋自南服,超然独得,以上承孔、孟氏垂绝之绪。河南二程子神交心契,相与疏瀹阐明,而圣道复著。曰诚,曰仁,曰太极,曰性命,曰阴阳,曰鬼神,曰义利,纲条标列,分限晓然,学者始有所准的。于是知是身之贵果可以位天地、育万物,果可以为尧舜、为周公仲尼。而其求端用力,又不出乎闇室屋漏之隐,躬行日用之近,而非若异端之虚寂、百氏之支离也,相与翕然宗之。张、杨、游、吕、侯、谢、尹、张诸儒,口传面授,至近世朱、张、吕氏推而大之。盖自道湮民散,千有五六百年而后得所师承。呜呼,幸哉!使生于汉、魏、晋、唐,则不得是学矣。然而有甚不幸焉者,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盖惟诚求而实见,然后笃信而力行,行之而著,习矣而察,然后涣然怡然,有不能以自已者。今乃以先儒之讲析既精,后学之粹类滋广,苟有纤能小慧,则资之以饰口耳,假之以猎声利,而于我若无与然,极其为害,则反有甚于记览词章之溺志者。某之惧此有年矣,故因侯之筑室以馆诸生也,发是义以告之。呜呼!山峙溪流,风光月霁,水华之净植,庭草之茂芜,先生之精神气貌、论议风指,言言其如在也。吾䣊盍相与诵其诗,读其书,为其人,以思之如生乎时,立乎其位,敬共以事之,则将有世之相后而若合符节者。《诗》曰「如璋如圭,如取如携」,诸生尚懋敬之,以毋忘侯德。
方氏仕谱志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铁庵集》卷三七
闽第进士自欧阳詹始,昌黎语也,唐史因之。然前一年有林藻矣。林、欧俱莆人,是时莆特唐清源一属邑耳,而擢第为七闽的,后百年间联翩不绝。唐季,吾方氏始来。值五季世,士堕在偏方,不得策名上国者馀四十年,故方未由是选者。宋兴二十年矣,遐陬僻壤,争相贡士,以与中州之士并驱而先,而莆以未克还职方,独不得贡,士气郁甚。太平兴国三年,陈氏奉版籍以归,莆升为郡,士气百倍,预选者有人,天下之视莆隐然若一大都会,吾长官子孙亦可以备磨砻振迅,出为世用矣。独以庙学未立,无师承,为郡阙典,秘监之子仪以布衣间关万里,俯伏阙庭,慷慨上书,名动京师。咸平改元有诏立学,仪倾家赀以助,族人从之者翕然,河南氏之气始吐。二年,仪与弟能、从子慎言始克举茂材京师,复拜疏于朝,请大其址。京人曰,此向之伏阙请立学者,而今复与其弟侄俱来矣。三年学成,河南氏之气始张,仪遂以是年与慎言联名擢太常第。豪杰之士虽无学校犹兴,夫岂不能自奋收一第,而切切于立学如营私计,其爱邦人子弟深矣,则莆之有学自吾方氏始。太平兴国后,郡擢第者间一二见,然未有登甲科者,慎言一举中的。越再诏,慎从蹑之。昆仲俱以甲选为莆唱,邦人荣之,莆之视方隐然若一敌国。仪止于著作,而学宫之祠与郡相终始;慎言徜徉谏坡,风采凛凛;慎从标表学馆,遍仪清贯,声名翕翕。明道、景祐间,遂与中州名臣抗衡,而天下知有长官子孙矣。方之入莆始郁于五季,复隔于陈氏,怀才抱艺而弗克逞。以至学成之岁,是惟无出,出则联翔而高擢,焜耀海内之睹闻。嗣是横飞捷出,合力鏖战,策勋上都,他邦敛衽。亚殿魁者有人,奏赋为南宫高选者有人,或通榜而两三人者无虑数十。参错鹓行,盘旋要路,不特以科第自见,或以政声闻,或以德望著,或以文章传,或以名节显,人人自奋,各求以勒名青史,自见于不朽,盖不独以进士一途而已。猗欤休哉!吾大父和剂万以「一经」名堂,实藏书万卷,谓姓名漫漶,弗纪将轶,立仕版于堂楣,以进士标其首,特奏次之,世赏又次之,封赠又次之。高伯祖岳阳使君扩为之记,深以淬砺望后学,盖绍兴二十八年戊寅也。版成之二年,而大父策名其间。版载登仕籍者百二十一人,距今五十年,彬彬辈出,版溢久矣,来者无以容,欲更大之未果,姑取而列之谱系之后。既首述吾祖所以擢第之由,复推广伯祖所以责望之意。吾祖积善种德以遗子孙,馀三百年,诗书有种,公侯有种,本厚根深,其发畅也易,然非学不足以承之,不学则与稊稗何异?暴弃枯燥,为家庸子,而失其所以种,来者戒乎哉。虽然,学者何?记诵多而已乎?词艺精而已乎?科第华其身而已乎?要必基以忠孝,充以器识,自其师友讲习无非君民事业,则其出也光明俊伟,为国闻人,而后得其所以学。来者勉乎哉,必如是而后足为长官子孙。
七先生祠碑 宋 · 林岊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二、《粤西文载》卷三七、康熙《桂林府志·坛庙》、雍正《广西通志》卷一四二
嘉定八年春上丁,蒇祀先圣暨兖公、邹公而下七十二子。既祀,学以故常告,曰宜祀七先生:州刺史柳氏、濂溪周氏、明道程氏、伊川程氏、横渠张氏、南轩张氏、晦庵朱氏。岊视其醴馔,躬其拜伏,退而曰未称,语郡教授谢兴甫,祠当于省牲前一日告祭先师,义也。自周学校诗书礼乐之官以春夏秋冬各设荐馔,酌奠于先师,盖取有道有德者,生而资其教,死而为乐祖以祭之。郑康成云,若汉之高堂生、制氏、毛公、伏生皆可为也。汉以来祀先圣,凡舍菜之略浸不复存,而舍奠之仅存,既无迎尸郁灌之盛乐舞,又独行于京师,四方有不遍举,币爵牲俎,秩秩具严,及他祠,非专也。岊既订其序,乃述七先生著祠之由。夫柳先生倡古文之师也,周、程三先生明太极之师也。文至五代陋矣,宋兴,治化趋古,人文复古,儒先相望。柳先生首探《易》《诗》,规姚、姒,推孔、孟,宗韩倡尹,穆、欧、苏成一家言,有自来矣。柳于此州,公馀择胜,有读书遗迹,其《雍熙时鉴》,奥深勤正,道古文亦古也,学者宜师。《易》之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夫性自诚而明,夫教自明而诚。性焉安焉,圣也;复焉执焉,贤也。周、程先生之学本此,学者宜师。横渠先生学出于礼,而《东》、《西》二铭与《书》并传。南轩先生论仁与敬,师友渊源,根于践履。晦庵先生语人以先究《大学》,次第乃《语》乃《孟》,乃识《中庸》之旨,其发明周程之奥,非苟知之,又皆学者所宜师。师而祠先事,斯有仪矣。抑吾湘学者日趋先圣之庭,若节春秋,不懈益虔,而登堂讲诵,目击七先生之祠,尊其所闻,探本穷源,成性存存之功系是矣。祀云祀云,醴馔云乎哉!拜伏云乎哉!
龙学竹隐傅公行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建阳
曾祖裕之,故朝议大夫,赠太子太保;妣庐陵郡夫人钱氏。
祖察,故朝散郎、吏部员外郎,赠徽猷阁待制,累赠太师,谥忠肃;妣齐国夫人赵氏。
考自得,故朝奉大夫,直秘阁,累赠太傅;妣秦国夫人李氏。
公讳伯成,字景初。其先自大名徙郓,高伯祖献简公再徙孟之济原。至忠肃公死节宣和,中原离隔,傅氏流寓泉之晋江,家焉。公幼凝重,不妄嬉笑。方秦丞相擅国,太傅与客拥炉语及时事,公忽指炉灰曰:「是非尝炎炎者耶」!客皆惊异。年十二,秦国疾革,然臂祈哀。居丧摧毁,齐国拊而教之。公发愤自厉,与兄枢密同卧起,课书至夜半未休,齐国常扣窗语之,曰宿火于某所,有煨芋或饼饵在焉。太傅守莆,参政龚公茂良年尚少,太傅令诸子从游。既而龚公仕于泉,每访公兄弟萧寺,视其寝处,怃然曰人不堪其忧;及观其文,则又欣然,曰咄咄逼人矣。尤为乡先生寺丞黄公某所称。隆兴初元,与枢密联名擢第,调福州连江尉。试中教官,教授明州。以年未壮不欲以师自居,日与诸生论质往复,后多成材,魁多士、登朝著、居馆阁者相望也。秩满入都,梁丞相谓公曰:「君盍为祭酒属,适某拘乡嫌,闻史太师欲荐君,此可以进拟矣」。公逊谢,乞教授内外宗学。首以《语》、《孟》、《中庸》、《大学》,次以他经子史,立为次序,俾士诵习,其尤秀异者别创大雅斋居之。以荐者改宣教郎,知福州闽清县。丁太傅忧,服阕,知连江县。东湖聚九溪之水,溉田馀二千顷,岁久堤坏,公即下流南港伐石为新堤三百尺,迄今蒙其利。罢海错之馈,禁官买之价,以身为准,寓公宗姓莫敢异者。连帅、监司相继上公治行,有旨赴堂审,寻令待院辖阙。于是名在公上者十馀人,留丞相将越次出命,公固辞。踰年始主管官告院,建言远方陈乞磨勘为吏邀留,中间岁月弃不可用,被受少缓,或妨奏荐,请以马递法计程书于告背,俾为被受日月,士大夫便之至今。除司农寺簿,两拜疏请光宗过重华宫。除将作监丞。韩侂胄挤赵丞相去国,吕祖俭以上书贬,党论渐起,公谏宁宗曰:「陛下践祚之初,忠谠者未褒,狂妄者或谴,小大之臣震惕恐惧。臣愿兼听远览,毋使下窃直谏之名,上有罪言之谤」。又奏:「淳熙之末,并任两相,引用人材,各有向背,至于今日,彼此相攻,不极不已。夫天下之势犹操舟,平则行,偏则侧。前日之势有所偏,今日之势有所激。激而已甚,臣恐前日之舟偏于左而今日之舟又偏于右也」。前对一日,有折柬谕公行进用矣,冀于奏篇少婉其辞。公曰:「此言胡为至于我哉」!迄上前疏。以亲嫌改太府寺丞。出知漳州,治以律己爱民为本。推朱文公遗意而遵行之,始创惠民局以革机鬼之俗。由郡南门至漳浦,为桥三十五,治道千二百丈,郡人磨崖、甘棠道傍以纪其惠。工费一出于所却例卷。知抚州,未至,除湖北提举常平茶盐事。旧以义仓钱佐用度,公曰此岂使者公帑邪,一无所取。梁兴者,故隶岳侯军,官至横行遥刺,死无子,鄂州以户绝法没入之。公为立后,以其赀分给诸女,军中感悦。辰守慕容绘以韩侂胄姻援贪恣不法,公将按治,有泄其事者,改成都路提点刑狱公事。华容饥,公既易节,犹发廪委寓士董君道隆亟往赈赡,民免流徙。宪治寓于嘉定,地接蛮夷。虚恨部族在蛾眉县羊山大江之南,并江省地尚多土丁耕种,时遭剽掠,而控扼之寨乃在江北,不能援。一日土丁追杀蛮之犯境者七人,制司逮捕甚急,公乃移书曰:「是为蛮报仇也」。制司就以诿公,于是相要害创寨栅三所以护江南之耕者,蛮不复为患。雅州不以时支军士粮,几为变,公摄漕事,发本司钱檄邻郡倅支散,且戮为首人,然后劾其守臣,因考见郡计匮乏之因,为请于朝焉。召对,言:「国家中兴,仅有天下之半,而养兵数十万,民力弊矣;山东、西将相所出之地,皆非我有,人才不如昔也。谓宜勤而抚之,养而用之,以备缓急,而牧养之吏聚歛干进、贪黩营私者,有以伤陛下之民力;议论之臣好恶不公、是非不明者,有以坏陛下之人才。臣愿选择良吏以培固根本,擢用端人以保全士类」。又言:「蜀自行钱引,贯收头钱三十,绍兴初增至三十八,今增至六十四矣,莫若减损其数。或谓所赢二百万,赡军之费出焉,非可遽减。臣尝会一界兑引二千三百馀万,实收头钱一百五十三万,销折不计者又六七万。今若减半,再岁一兑,总所岁折才三十四万。若总计之臣能节浮费,岁认若干,朝廷给度牒以补若干,则当兑之年引价必不至于甚低矣」。上嘉纳。除工部郎。时权臣将开边,语尚秘密,公轮对首言:「天下之势,譬如乘舟。中兴且八十年,外而望之,舟若坚好,岁月既久,罅漏寖多,苟安朝夕,犹惧覆败,乃欲徼倖图古人之所难,臣则未之知也」。行都大火,延及相府,同舍郎相率唁相君,有以为偶然者,公正色曰:「天意如此,官师相与规警之时也,乃以为偶然耶」!贪相色动。诏求直言,公陈三事,一曰失民心:「火灾之馀,商贾已困,官市民物,乃不与直,前尹曰姑俟有馀,后尹曰非我所市,版曹所当给者亦复展转岁月,非禦人于国门而夺其货者乎」?二曰隳军政:「方今诸将非由材进,例以贿取。臣在蜀道则闻关外之军以掊尅而几变,道建康则闻御前屯驻之兵以掊尅而多死,何以责士卒用命乎」?三曰启边衅:「分命重臣,大发钱粟,人情汹汹。臣固知朝廷无轻举之议,然恐邀功者有包藏之心,恃才者起迎合之意,陛下与大臣不察而遂听之,则天下岌岌乎殆矣」。于时应诏者鲜,从臣亦未有请对者,公极言朝廷无骨鲠之老,班列习掩婀之俗,一时从臣咸愧其言。除右司郎官。初,公受李文简公焘之荐,与其仲子参政壁游素厚,李方直舍人院,公谓李:「边事至重,外传将出元枢宣威江淮,有诸」?李曰:「有之」。公曰:「用兵之法,当审彼己,内治不立,何暇外图?若预此谋,非独一身一家利害,舍人宜深思所以为家国计者」。李感悟。既而元枢不果行,兵议亦暂止。一日,贪相为僧缄讼牒求拟判,公堂白其不可,苏师旦方承密旨,公屡抑其私请,贵近皆不悦。除司农卿、湖广总领。始至,密院咨日具宣上旨,以曹、徐盗发,虏境骚动,令预为备,襄、鄂戎帅往往遣忠义人出境夺战马,杀吏民。公为庙堂言:「探报未必皆然,为天下者惟信与义,大义苟未能伸,莫若守信待时。今兵财俱困,而妄动以疑敌,某实忧之」。有刑馀董逵者聚党跳河,为虏袭逐,公抗言:「国家既未能灭虏,不宜轻败盟约,盗由我境,彼则有词,乞戒将帅毋生事」。继与江陵帅侍郎刘公甲联名论之,不报。复为长书,反覆谏止,而邓友龙以摇动国是劾公罢矣。后籍权臣家,公书尚存,权臣题「异议」二字于其首。起家除浙东提点刑狱公事。越多富贾,贿交权要,公犯法。前帅尝发一盐商之奸,遽除边郡。公既摄帅,不为动,遂竟其狱。时调兵戍边,所至剽黥,馀姚令至阖户不敢出。公部适至,捕黥其倡乱者,馀批驿券遣之,自是往来帖然。又镋手投募,幕府误涅其手背,其徒哗噪。公呼官吏诘责,叱吏下曰:「黥汝以谢」!哗者少止,犹以误涅为言,公笑谓曰:「当改为方胜取胜之义」。皆欣然,列拜于庭。朝廷方忧海道,命公与制阃协力备禦,公条上便宜数事。除直龙图阁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先是团聚民兵以教,海舟无巨细皆拘集,户然一灯以戒夜,公曰:「此徒烦扰,何益」?散民兵还保伍,纵海舟之不及丈尺者,罢然灯,民情大悦。谍告虏抽邓州兵至宾州,与高丽相犄角,堂帖令遣间探。公言:「邓州近襄阳,宾州在黄龙府东北,相去辽绝,必虏扬此虚声,欲使襄阳弛备。况高丽隔巨海万里之外,虚实难知,但当谨固封守」。或言群臣有异图,公曰:「彼首兴兵端,兵败方谋身不暇,安有此」?同官有请缮壁垒、寓公有乞统民兵当要害者,公一镇之以静,后果如所料。嘉定改元,召对,一论:「前日失于战,今日失于和。小使虽返,邀求尚多,陛下不获己,悉从之矣。使和议成,犹可以纾一时之急,否则虚帑藏以资敌人,驱降附以绝来者,非计也。为今之策虽以和为主,宜惜日为战守之备」。二论:「权臣之初,畏人议己,意所欲为,天下虽知其非,而举朝莫不以为是。及其久也,是非颠倒而不自知,竟以此败。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以前事为师,以至公为心,则是非明而利害审矣」。三论:「本朝治效之盛夐绝前古,非独帝道之隆,亦有内助焉。惟是彤史既废,罕有纪述,乞命儒学之臣于本传之外,博采文书所载先后懿美,以为后范」。上皆首肯。除太府卿,充殿试详定官,寻除权户部侍郎。贪相贬曲江,诏没其赀,有司并录其行橐。公闻之,曰已甚矣,请给还之。版曹比较之法,率用新钱填旧欠,岁额既紊,殿最非实。又经总制钱额有重轻,催有难易,建、越、鄞常负殿,台、秀常居最,乞会诸郡实发之额,纽计分数增亏而行赏罚焉。朝廷从之。四川总领所乞以金银收回九十界钱引六百万,仍令起赴封桩库,公言蜀自兵兴财竭,宜桩留以备缓急。经筵进故事,引夏侯胜燕见宣帝,乞用儒臣出入禁中,应对顾问。初,公自鄞召,鄞人或来见曰:「谏坡之命将出矣」。公曰:「昔闻之梁丞相,台谏若与庙堂异议,则天下事无一可为。若使某居言路,事求其是,固不敢立异;倘欲如近世言官穿鼻之为者,某有去尔」。冀其以此语达庙堂,而其人不果达也。除左谏议大夫。公谓谏官以拾遗补过为职,今弹摘细碎,官失其守,莫此为甚。首论:「更化期年,前弊皆在,此犹大病方瘳,所以致病之由不能尽去,它症或生,莫之能疗矣」。又言:「禁中赐予,间或过差,俭于身而侈于人,与不俭一也。愿爱惜内帑以佐边用」。史丞相弥远初拜,麻词有「昆命元龟」之语,倪尚书思方帅闽,以为不当用,乞贴麻,御史劾倪公罢之。公因对及其事,上曰「倪思过当」者再,公曰:「思固过当,但恐摧抑太过,遂塞言路,乞明诏台谏侍从竭尽底蕴,勿以思为戒」。高似孙尝献侂胄九诗,皆有锡字,公论其有无君之心。丁常任以尝谏用兵牵复,公言:「常任始结曾觌,后结苏师旦,前日之议非真知兵之不可用,特受教于师旦耳」。李参政谪居抚州,公言:「侂胄之诛,壁与有力,不酬近功,乃追前罪,他日负衅之臣不容以功赎过矣」。公之未为谏官也,尝言:「方史公谋韩,若事不遂,其家先破,韩诛而史代之,势也。诸公要相叶和,共济国事,若立党相挤,必有胜负,非国之福」。又劝钱丞相象祖:「安危大事,当以死争,小小差除,何必乖异」?及拜大坡,朝士有善公者来曰:「宜先摇左揆之客」。公答以不敢。章公良能为中司,以二相不咸,有所左右,公不乐其如此,益坚壁。或致右揆之意,云「旦夕除执政矣」,公叹曰:「吾岂倾人以为利,且可以官职饵者哉」?遂力论朋党之弊曰:「此以此为善类,孰肯甘于奸党?彼以彼为君子,孰肯安于小人?今在朝之士与四方宣力之臣,其进用固非一辙,臣愿陛下公听并观,不以某人所荐为贤,某人所引为不肖,略所从于既往,责实效于方来可也」。又乞催修《后范》。黄侍郎度出知福州,上疏留之。阉人吴回坐与侂胄分盗寿慈宫宝物贬,赀产入安边所,俄有旨给还其孙俊卿,公争曰:「汉斥石显,实并妻子徙归故乡;俊卿罪人之子孙,不宜侍禁中,赀产宜勿复给」。疏入,改权吏部侍郎,辞不拜。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边民之流徙者、军伍之逃亡者,赈恤区画,各得其所。钱楮中半之令既行,复令以三七分支遣,公曰它费犹可,如兵何,乞以一色见镪给诸军,又请纲运全解会子,至今行之。蔡聘君元定谪死道州,归葬建阳,公雪其冤于朝,赠以初品官。升宝谟阁待制知镇江府,全活饥民,瘗藏野殍,不可胜数。制司欲移焦山防江军于圌山石牌,公谓虚此实彼,利害等耳,包港居焦、圌之中,不若以两寨之兵迭戍焉。制司不能夺。圌山寨兵素与海道为地,公廉知姓名,会郡都试,捕而鞫之,无一逸去者。狱具,请贷其死,黥隶诸军。提刑刘公爚护客至郡,密语公曰:「待制赵公希怿荐公于东宫矣」。公曩在连江,赵公为郡户掾,雅敬公。既别不相见者数十年,至是莫知所以相荐者。因慨然曰:「吾平生出处有本末,今老矣,越明年当致其事,何以荐为哉」!请祠至再三,进焕章阁待制提举太平兴国宫,嘉定四年也。八年,召赴行在,再辞不获。行至莆,拜疏曰:「臣病不能进矣」。除宝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十年,告老不获,提举鸿庆宫。十二年,复请老,进显谟阁直学士、通奉大夫致仕。今上御极,升直学士,落致仕,予祠锡带。公因辞免力进昭明天常、扶持人极之说曰:「陛下思大舜事亲之心,常若于不及;推帝尧睦族之仁,益求其未尽。天下将靡然从之,岂待加惠一二耄耋之臣而后知所劝哉」!疏累上,最后独拜进职之命,诏进一官允所请。宝庆改元,御笔:「傅某、杨简皆先朝耆旧,朕所简记,召赴行在,令所在州军以礼津遣」。寻除宝文阁学士,提举佑神观,奉朝请。虽力以老病辞,而爱君忧国之念不少衰。闻评事胡梦昱坐论事贬,蹙然语所亲曰:「庆元初,吕祖俭之谪,吾为小臣,犹尝抗论,今蒙国恩,叨窃至此,吾而不言,谁当言者」?遂封上曰:「陛下比诏内外大小之臣,有所见闻,极陈毋隐。且命之曰:『言或过直,毋悼后害』。臣欲条世务,少裨万一,而耄及智昏,莫知所言。忽闻小臣有以上疏削籍投荒者,诏墨方新,遽返初意,孰不惊骇?夫论事而加之窜逐,求言而继以威怒,传播天下,岂能人人知所言事,但以谓应诏上封之故,转相告语,钳口结舌,臣恐陛下不复闻天下事矣。方今内无良吏,田里怨咨,外无名将,边陲危急,而又廉耻道丧,风俗益偷,贿赂流行,公私俱困,谓宜君臣上下忧边恤民以弭祸乱。奈何今日某人言事未几而斥之,明日某人言事未几而又斥之,甚则如上疏者以共工、驩兜之刑加之矣。昔韩愈论后世人主奉佛运祚短促,宪宗大怒,将抵以死,自崔群、裴度以至戚里诸贵皆为愈言,止贬潮州,寻复内徙。今上疏者么么,非可愈比,然在列之臣无一为言者,万一死于瘴疠,陛下与大臣有杀谏者之谤,垂之史册,有累圣治。臣垂尽之年,与斯人相去若风马牛之不相及,独以受恩优异,效其瞽言」。不报。累辞新命,至二年六月,除龙图阁学士,转一官,提举鸿庆宫,复辞。公年虽高,饮食起居皆无异,独耳听差重尔。每称人之善不啻如己出,语及奸人误国、小人害君子,词色俱厉,不少假借。闻朝廷行一善事则喜且悦,寝食有味。或不如意,则忧愤默坐,竟日达旦,卒以此致疾。属纩,索纸笔自草遗表,始述遭遇,末陈时事,略曰:「在廷鲜骨鲠之士,持论乏忠厚之人,雷霆多震惊之威,雨露少沾濡之泽,殷勤恻怛之意未孚于中外,安静和平之福未集于邦家。遂使既退者虽佚而多忧,苟容者贪荣而竞骛。为此不已,究将若何!伏愿陛下深思王业之至难,不以天位而为乐,独观万化,博谋群臣,上言者明辨其是非,献计者先审其趋向。退谀旌直,进善斥奸。淑慝彰而人知劝惩,上下孚而事无壅蔽。必群心之耸动,随上意以作兴。内治既修,外虞可弭。臣形神久瘁,药石罔功,将即夜台,犹慕尸谏」。草毕,亟命缮写。时答诏下,盥栉更衣,将力疾祗拜,因发免椟、遗表。既衣朝服,觉瞑眩不支,就寝犹口授别亲旧书藁,遂不起,八月十二日也,年八十四。诏依前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致仕,赠开府仪同三司。傅氏自献简以论谏显,忠肃以节义著,太傅以高材称,公袭忠厚之嫡传,备家庭之全美,而又受学于朱文公,常以君亲为重,利禄为轻。策名三十年,始登朝列,富贵在前,未尝少贬以求合。为都司、总饷,以沮边议去;为谏议,又以忤贵近去。自嘉定辛未至宝庆丙戌,杜门却扫者十有五年。晚被聘召,正张禹、孔光顾惜子孙不敢斥言王氏之日也,公方历疏时宰弊政,极论纲常伦纪,毅然以不赀之躯犯不测之祸,欲以救迁客炎荒之厄,非独不为身计,亦不为子孙计矣。至于遗表词气慷慨,神明不乱,岂非洪毅忠壮、鞠躬尽力而死生祸福之变皆不以入其心欤!公有至性,言及先夫人辄流涕。太傅赠官台司,公捧告墓下,号恸几绝。岁时荐享,如临其上,筋力既衰,拜跪犹自力。奏荐先从子,后诸孙。族有○丁孤苦者,皆收字而经纪之。常谓世俗多厚妻党,若父族之中知亲睦者尚有一二,至于母族则不复顾矣,故公于赵、李二家恩意弥笃。平生廉俭,历官五纪,始营数椽于祖居之右,自为《上梁文》曰:「田里交欢,尺地倍买邻之费;子孙可守,一椽皆赋禄之馀」。人以为实录。小圃植竹千个,杂以花卉,扁曰「竹隐」,池可泛舟,堂可读书。幅巾筇杖,与邻曲亲旧徜徉其间,晏如也。公博极群书,为文师外大父云龛李公,温润条鬯,晚笔尤健。有文集若干卷,奏议若干卷,手记朝家故实、前辈事迹,曰《耄志》若干卷,藏于家。所荐多知名士,朝廷或未拔擢,有屡荐而不已者。娶某国夫人、某国夫人,皆王氏,礼部尚书大宝之女。子男三人:某,某官;次某,故某官;次某,某官。女二人,知浔州王彦广、故通判绍兴府连三益,其婿也。孙男六人:某、某。孙女三人,某官、某官其婿也。某年月日,诸孤葬公于南安县金鸡乡崇顺里苏岭之原。门人陈宓已志其圹,某复摭其言行之大者以告太史氏。谨状。
周礼论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五、《鬳斋续集》卷九
六经作于圣人,非后世所可轻议也。吁,圣人百世师也,使其果出于圣人之手,又孰敢议之哉?七雄之后,合而为秦,六经一厄,天地之大变也。坑焚焰熄,而函关不守,沛中刀笔之人但以图籍为急,遂使三代之藏竟空于楚人之一炬,是盖万世之遗憾者。马上之治,绵蕞仅存,故学士多老死,而残编断简虽得于壁藏口授之馀,自卜筮一编而外,虽他经犹有可恨,况《周礼》乎?「三豕渡河」,子夏已疑于古史;「血流漂杵」,孟氏已辨于《武成》。自秦以前且然尔,况挟书禁令方除之后乎?且《周礼》果始于谁耶?刘歆唱之,杜子春和之,郑众、贾逵鼓吹之。上下二千馀年,或以为周公太平之书,或以为渎乱不经之典,又或以为六国阴谋之作。党同伐异,互相矛盾,或疑或信,果何从而质之?盖世儒之学《周礼》者有三:解释章句,不论意义,一也。古制不存,独见不立,苟焉藉是,以订古今,二也。间有疑其一二之戾古,又以为周公所作,必欲牵而合之,三也。是以前者主之,后者难之,前者非之,后者是之,参订不审,迷其指归,所以徒为是纷纷也。《周礼》果周公之书欤?封建成于周公也。《武成》有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而孟子之论亦曰:「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而《周礼》自五百而下乃有五等焉,是何其戾经也!而世儒方且有附庸之说,方且有别创开方之说,无所折衷,何其缪耶!《周官》一篇,成王所作也,六卿而上有三公焉,有三孤焉,名字具存,职任尤重。而《周礼》乃始于天官冢宰,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略无一语,又何其戾经也!而世儒方且以为灭奄还丰之作正此书也,何其疏耶!《周礼》之不出于周公必矣,其间盖有甚明者,而世儒未之考焉。孟子之生,其去周未远也,毕战之问,井地已不得其详;北宫锜之答班爵,亦仅闻其略。诸侯恶害己而去其籍,于斯时也,已有斯言。使是书果有耶,则战国已去之矣,岂特火于秦乎?使是书果不去耶,则孟子当见之矣,何独出于汉乎?此其是非,一语可决。善乎汉初诸儒之明经也,五经继出,并已名家,而《周礼》独得于献王,独藏于河间,岂非知其非是欤?治礼诸儒,若高堂生、二戴氏,曲台仪礼,皆入讨论,岂有周公之书仅藏于秘府,而不之见?抑亦知其必非是也。建元而后,虽曰表章六经,而博士之立惟五,则其所缺,盖可知矣。使是书果出于周公欤,则汉初耆旧必有传闻,何不以足六经之数,独待于刘歆而后出耶?吁,吾知《周礼》自歆始也。然井田之制,歆自行之而自败六典之法,后周行之而亦弊。唐太宗虽有真圣作之难,而贞观所立,徒为纷纷,封建亦终于不可行。太平之典独行于成周,而不可推之后世,岂周公误之耶?《周礼》误之耶?吁,儒者论经,苟未能以心为师,以识为友,以见闻为传注,而区区求泥于纸上之陈言,终何所折衷哉!故历观汉魏以来诸儒传疏,或是或非,亦有可论者,然其大本既失,则一二章句,何足云哉!然则《周礼》果谁作欤?古人有言曰:「得其时者,无所为书」。为书者,皆所为不行于今、行于后者也。周公思兼三王,日以继夜,握发吐哺,犹且不给,何能弄笔而为是文哉?愚意战国之时,必有深沈多智之士隐伏而不见,不得以自试于当世,故泄其蕴以为是焉。何休以为出于六国,是也。虽然,此书固非周公作也,若以不经而尽斥之,又非矣。何者?唐虞而下至于春秋,再变而秦,三变而汉,书籍不存,无所考證。其间更革之际,犹有古制少存而渐异者,于此尚可见焉。今以宫正一职观之,即《书》之所谓太仆正也,《囧命》一篇即后世之所谓制词也。岂其官果止于上士二人,而制命之词郑重如许?此其存古而渐变者也。注者不知,乃以《书》之仆正为《夏官》之大驭。大驭,中大夫也,其官固稍尊,其辞固宜重,殊不知辞与事乖,彼此不应,实难合也。至夫冢宰之长王宫,官联之相统属,兴贤之典,考吏之法,纤悉条理,古意具存。故曰,《周礼》一书正可以观古今之变也。使刘歆能以是读之,则其所以尊信者亦何可厚非耶?吁,书之始于刘歆者有二,《周礼》其一也,《左传》又其一也。《左氏》为不传之《春秋》,汉人之言当矣。然二百四十年之间,时变所纪,或合或离,亦多可观者,而歆乃以左丘明为之,此皆歆之失也。《左传》之为丘明,亦犹《周礼》之为周公也,后之学者苟能去周公、丘明之说,即以《周礼》《左传》而参古今之变,则其书尚可贵也。使刘歆而可作,未知以此语为何如。
家语考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鲁斋集》卷九
予每读《中庸集注》,以《家语》證《中庸》之有缺有衍,私窃疑之。因书与赵星渚言,答曰:「文公谓《家语》为先秦古书,无可疑者」。因求《家语》之始末,而益有大可疑,请从而论之。
考古非易事也,此先儒之所甚谨,岂后学之所当妄议?必学博而理明,心平而识远,殆庶几乎得之。盖学不博不足以该贯群书之言,理不明不足以融会群书之旨,心不平则不能定轻重之权,识不远则不能断古今之惑。予不敏,何足以知之?窃尝谓学者莫不读《论语》也。自汉以来,诸儒名家亦莫不笺释《论语》也。至我本朝,伊洛、紫阳诸老先生出,而《论语》之意始大明,曰脱简,曰错简,曰衍文,曰缺文,曰某当作某,始敢明注于下,然未有定《论语》为何人所集也。固尝曰此《鲁论》也,此《齐论》也,此为子贡之门人记矣,此为闵子之门人记矣,此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矣。然子贡、闵子、有子之门人,后世不闻其有显者,惟曾子传得其宗。当时执删纂之柄者,岂非子思乎?吾闻夫子年三十有五,而弟子益进,辙环天下几四十年,登其门者凡三千人,其格言大训,宜不胜其多也,岂《论语》五百章所能尽哉?于此五百章之中,而高第弟子之言居十之一。七十子之言不能载也,三千人之姓名不能尽知也,况其言乎!呜呼,《论语》之书精则精矣,而于夫子之言未可谓之大备也。宜乎诸子百家各持其所闻,而发越推阐,莫知所以裁之。毫釐之差,千里之谬,固有不能免者。予读《家语》而得《论语》之原,其序谓:当时公卿大夫士及诸弟子悉集录夫子之言,总名之曰《家语》。斯言得之矣。正如今程子、朱子之语录也。盖颜子之所闻,曾子未必知也,子贡之所闻,子游未必知也,齐、鲁之君问答,二国不能互闻也。以今准古,揆之以事,度之以理,不有以大会萃为一书,则散慢而无统,浩博而难求,门人何以别其精微?故曰《家语》之原乎。然记者非一人,录者非一人,才有高下,词有工拙,意有疏密,理有精粗,纷然而来,兼收并蓄,亦不得而却也。于斯时也,七十子既丧,而大义已乖,骎骎乎入于战国矣,各剽略其所闻,假托其所知,纵横开阖,矫伪饰非,将之以雄辞诡辨,以欺诸侯,以戕百姓。其祸根盘结于海内,紫乱朱,郑乱雅,大道晦蚀,异端抢攘,诬圣言,误后世。此有识者所以夙夜寒心,思有以拯之,不得不于《家语》之中采其精要简明者,集为《论语》,以正人心,以明圣统,以承往绪,以启来哲,为悠远深长之计。其滔滔横溃于天下者,固不能遽遏绝也。俟其祸极而势定,则大本大原,正大光明,巍然与日月并行于天,千万世之下,莫不于此而宗之,其功又岂在禹下哉!当是时也,任是责者非子思子,吾将畴归?故曰集《论语》者必子思子也。始著书以幸后学者,亦必子思子也。《艺文志》有《曾子》十八篇,此不过记录之书也;《子思》二十三篇,若《中庸》、《大学》,则子思著作之书也。以《论语》之体段推《家语》之规模,大槩止记而已。然精要简明,既萃于《论语》,则其馀者存于《家语》,虽不得为纯全之书,其曰先秦古书,岂不宜哉?虽然,予尝求《家语》之沿革矣。其序故曰:当秦昭王时,荀卿入秦,王问儒术,卿以孔子语及弟子言参以己论献之。卿于儒术固未醇也,而昭王岂能用儒术者哉?可谓两失之。此《家语》为之一变矣。于是以其书列于诸子,得逃焚灭之祸。秦亡,书悉归汉,高堂生得《礼》古经五十六卷,经七十篇,记百三十一篇。注云:七十子及后学所记。此岂非《家语》之遗乎?河间献王得而上之,宣帝时后仓明其业,乃为《曲台记》,授戴德、戴圣、庆育三家,大戴删其繁为八十五篇,小戴又删为四十六篇。育无传焉。马融传《小戴礼》,又足《月令》、《明堂》、《乐记》三篇,郑康成受业于融,为之注解,究其原,多出于荀卿之所传,故《戴记》中多有荀卿之书。班固曰:《孔子家语》二十七卷(卷与篇不同。)。颜师古已注云:非今所有之《家语》。成帝时孔子十三世孙衍上书,言戴圣近世小儒,以《曲礼》不足,乃取《孔子家语》杂乱者及子思、孟轲、荀卿之书以裨益之,总名曰《礼》,遂除《家语》本篇,是灭其原而存其末也。以是观之,《礼记》成而《家语》又几于亡矣。予于是有曰:《论语》者古《家语》之精语也;《礼记》者后《家语》之精语也。今之《家语》十卷,凡四十有四篇,意王肃杂取《左传》、《国语》、《荀》、《孟》、二《戴》之绪馀,混乱精粗,割裂前后,织而成之,托以安国之名。舍珠玉而存瓦砾,宝康瓠而弃商鼎,安国不应如是之疏也。且安国武帝时人,孔壁之藏,安国之所守也,不能以金石丝竹之遗音正曲台之繁芜,其功反出于二戴之下,必不然矣。是以朱子曰:《家语》是王肃编古录杂语,其书虽多疵,却非肃自作。谓今《家语》为先秦古书,窃意是初年之论,未暇深考,故注于《中庸》亦未及修。故曰《家语》为王肃书,此必晚年之论无疑也。吁,《家语》之书,洙泗之的传也,不幸经五变矣。一变于秦,再变于汉,三变于大戴,四变于小戴,五变于王肃。洙泗之流风馀韵,寂然不复存。以古《家语》正《中庸》,其词甚悫,其义甚明,奈不可得而见也。以今《家语》正《中庸》,终恐有所未安。以朱子晚年之论,久之未必不改也。学者胶柱而调瑟,却成大病,是以不容不论,惟明者择焉。
中庸论(上)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鲁斋集》卷一○
自泰山梁木之音绝响,而七十子之门人散处四方,各尊其所闻,各识其所得,纷纷著书,大略有记录之书,有训诂之书,有立言之书。七国酣战,锋镝腥闻,独洙泗之流风馀韵彬彬然,人犹知所敬也。虽纵横异诡之士,或咋舌而失其辨。秦燔典籍,汉溺儒冠,至挟书之禁开,而后河间献王及鲁高堂生得书为盛。纂集虽勤,而错乱磨灭,固亦多矣。考其疏浚渊源,恢弘祖训,端悫渊微,无以踰于子思子也。孔堂神护,屋壁发祥,《大学》、《中庸》始见于世。《大学》经传如此分明,犹参错而不知正,《中庸》之韦编茍绝,而微言奥旨,尤不易正也。子朱子虽豪分缕析,次第尚承汉儒之旧,大书以提其纲,细字以指其要,《章句》密矣,《或问》详矣,学者之问答亦备矣。又推出「体用」二字,该贯一篇之大意。故勉斋又曰:皆所以明道之体也。仆于是而又有感焉。首章三句,句句有体用也。天体也,命用也,性体也,率用也,道体也,修用也。总三句言之:天固体也,性则天之用也;性虽用也,又所以为人物之体。道固体也,实为性之用;道虽用也,又所以为教之体。仆固曰首章三句,句句有体用者,此也。子思子于性教之中提出一「道」字,教学者所以修,上承天命,下立民彝。戒惧乎不睹不闻,存天理之本然者,此体也。加谨乎独知之地,遏人欲之将萌者,此用也。未发之中体也,已发之和用也。此言性之体用。至于中庸,则言道之体用。故朱子曰:以中庸对中和言,则中和是体,中庸是用;以中对庸而言,则中却是用,庸却是体。古今言体用,未有如是之密者。盖庸是常行不可易之定理,中却是随时权衡合乎此理者也。而中之一字,又有体用之分焉。程子所谓「不偏不倚」者,此中之体也;吕氏所谓「无过不及」者,此中之用也。朱子合而言之,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也。中间又以费隐分体用,以诚明分体用。末章又自「为学立心之初」至「笃恭而天下平」,因用以归于体,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澄心易气,玩味章句,殆无馀蕴。仆至愚陋,读此书虽有年矣,始则茫然,终则跃然。及其久也,犹觉有所疑焉,无所质正,深窃病之。盖子思子之为是书也,义理精微而意味深远,规模广大而工夫缜密,有非初学之所能遽通,其茫然也固宜。于是子朱子提挈纲维,指示蕴奥,支分节解,脉络贯通,句句字字,粲然于心目之间,乌得不为之跃然?但固滞之见,似觉文势微有断续,宫商或相夺伦,虽朱子亦尝曰「文虽不属而意实相承」,乃指第二章以下十章言。仆于此十章,曾未见其不相属也,凡朱子曰「承上起下」,岂非相属者乎?此后实有断续不相属者,朱子却未尝言之。此正仆之所疑也。知仁勇之分言最先也,而三达德之总言乃遗逸于七八章后。行远登高之辟,继以鬼神之为德,若判然不相接也。「大哉,圣人之道」凡三章,此与「至诚无息」不相类也。「哀公问政」与「仲尼祖述」尤相辽远。此皆固滞之见,涵泳探索,终未能释然。因见《汉志》有「《中庸说》二篇」五字,心颇异之,求于诸子之列,已有《子思》二十三篇。窃意《大学》、《中庸》当在二十三篇之内矣。今乃于此又舍《大学》,独提《中庸》之说而二之,何欤?沈思久之,岂非班孟坚亦有意于考异而传疑乎?仆不揆其愚,乃搜厥原,乃宣厥滞,乃辑厥辞,乃秩厥序,严严乎大分之辨也,晔晔乎大用之融也。遐想旧规,以意逆志,庶几得之。姑整录识于后,辞未达,复著于论。但拆裂古书,摇动宗旨,不待人罪之,而亦自深以为罪也。孟子曰:「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仆不佞,尚有待于后之贤度之。
续仪礼经传通解序 南宋 · 郑逢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七、《皕宋楼藏书志》卷七
逢辰闻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而祭又礼之所以报本反始也。百王之礼,至周而备,三百三千之仪,皆文王、周公精神心术之所寓。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谓莫盛于周也。不幸厄于秦火。汉兴,高堂生所传仅十七篇,祭礼则惟特牲、少牢、有司彻而已。然皆大夫士之礼,大夫以上无传焉。厥后群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非独竟无全书,况又杂以谶纬之学,寥寥千载间,承讹袭舛,大经大法,几于坏烂而不收,良可叹也!奎躔瑞下缺宋,文运有开,列圣相承,于礼尤谨。初基则有开宝之通礼,其后则有庆历之太常礼,而《仪礼》之疏亦汲汲是正,真斯文之大幸也。奈何王氏新学废黜《礼经》,使后之学者无所寻究,至有老死而莫知其说者。于是太师徽国朱文公起而条理之,挈《仪礼》正经以提其纲,辑《周礼》、《礼记》诸经有及于礼者以补其阙,釐为家乡、邦国、王朝之目,自天子至于庶人之礼,总为成书,所谓《仪礼经传通解》是也。下缺师事之,朝夕侍侧,诲诱不倦,且谓逢辰曰:「欲学者共成此书者,朱文公之心也。以《祭礼》稿本付复者,黄先生之心也。自南康张侯虙并刻于郡斋,故今四方朋友所藏皆《祭礼》稿本,未有取而修定者。窃自惟念齿发浸衰,曩日幸有所闻,不可不及时传述,于是研精覃思,蒐经摭传,凡日湖所藏之书,翻阅殆遍,盖积十馀年而始成书。正经则以特牲、少牢、有司彻为先,所以尊圣经也。补篇则自通礼而下,凡天神、地示、宗庙、百神以至因事而祭,如建国省方、师田行役等,与夫乐舞器服,无不备焉。而必首之以天神者,所以明大分也。其间大纲目、大议论,如南郊,如明堂,如北郊,如古今庙制,如四时禘祫之类,皆历世聚讼而未能决,尝经文公折衷而论定者,则以类相从,而各归其条贯。使畔散不属者悉入于伦理,庬杂不经者咸归于至当,由是《仪礼经传通解》始为全书,而文肃公之志遂矣」。噫!此非特二公之志,亦文王、周公、孔子之志也。夫自秦人绝灭典籍之后,礼学更千载而无传,朱文公奋然以兴坠起废为任。礼书更再传而未就,而《祭礼》卒结裹于信斋之手,是岂偶然之故哉?近世真文忠公德秀移书信斋,谓此书乃千载不刊之典。其间援诸老先生之说,破诸儒之缪,极为有功,当藏之奉常,以为议礼之据,非他著述比也,且欲缴进而未果。端平初,礼寺闻之,尝行下福州,就其家抄录而藏之矣。第其私家无力可以自进,日迁月改,今十馀年。逢辰重惟此书关系甚大,且尝亲睹先师用心之勤,不忍其束弃高阁,而不大彰阐于世。又念先师编述之始,尝取《仪礼》十七篇悉为图,列之每章之下。凡先王制度名物之要,以图考书,灿然如指掌。有志于《礼》者,尤不可以不知。盖有《祭礼》,则《通解》之书始全;有《仪礼图》,则《通解》之书始为大备。先师平生精力尽萃于此(谨以《祭礼》)。(下缺),
运属姚公伯武墓志铭(宝祐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四二、《雪坡舍人集》卷四九
姚之宗为瑞之新昌著姓者二:家邑郛者出自潍州,盖中散大夫恕之后也;家灵源者出自丰城,盖弘文馆学士思廉之后也。族虽异,然得姓自有虞氏则一。凡询新昌姚氏者,咸以为一族。而二氏子孙亦知柯分同根,派别共源,等百世而上,由耳孙而溯鼻祖,不可以异视,相与讲同姓之好甚密,真若出一族者。非若周、秦之刘,宋、卫之孔,为碏为尚之石,为宋为燕之乐,其始既异,其终卒不可合者也。运属公讳公烈,字伯武。其先潍州北海人,中散在国初仕至上柱国,传至铜鍉县令某者,君之高伯祖也。初以太学上舍生及进士第,后以忠殁王事。庐州教授某者,铜鍉府君之弟,君之高祖也。曾大父某,以伯父任得仕,再转而丞新昌,因家焉。自潍州而为新昌人,盖自此始。大父某,父某,皆韬英含章,不愿仕进。君生而颖悟,弱不好弄。既长,温而文,简而有礼。母龚氏,龙图端之孙。君在褓中,已失母。十有二,又失父。事继母柳夫人以孝闻。克自力学,师雕友琢,寒暑靡懈。杨侯大异、晏君大烈,皆所尝与同几席者也。习毛氏《诗》,究三百五篇之旨,为举子,名烨烨震场屋。既命弗偶,则翩然舍去,以诗书燕娱其身心,稼云于田,花组于圃,诗歌棋酒,日与宾客乐之,盖不羡名缰之絷,宦辙之骛也。家饶财,累赀至钜万,然不有其富,辄分以惠贫。岁每祲,乡大姓操为富不仁之心,挟灾射利,闭籴以翔粟直,一唱百和,无毫发惠利心,色人于菜,殣人于涂,而不之顾,盖相望皆是。公独不为此,遇歉必尽发其廪,减价籴以赈饥,赖全活者不可胜计。童颠儿齿,欢呼携扶,揭䌽为帜,誇诵盛德,拜其门以谢者,日以百数。荆溪吴侯某将漕江西,邑令赵侯某上其事于台,乞旌以劝。荆溪嘉之,召补寮属,日与燕接,访一道利病。时朝家方行和籴,荆溪询以敷籴事宜,公力言非便,宜听民自与官为市。荆溪是其说,将请于朝而官之,会去弗果。人为公惜,公曰:「吾但欲为当世贤者所知,不计己之官与不官也」。既归,为善益笃。邑计阙,即预输赋以助。在官在民,皆恃公为命脉。喜教子,延名儒以为之师,自讲习外,一不以事累。治家肃而有恩,下孝上慈。继母卒,追慕号痛,有促织飞集几筵,七日夜不动,人以为孝感。邑令刻之碑,纪其事。继母先适醴陵刘氏,有子,公待之等同,岁时馈问不绝。睦宗族以和,接姻戚以礼,处乡党以恭,济闾里以惠,盖一乡善士也。荆溪使长沙,公欲往,则疾已革矣。生于壬戌之三月,殁于宝祐癸丑之十有一月,仅五十有二。未殁前一日,梦神人召至一官府,告之曰:「此公治所也」。既寤,为家人言之,翌日而殁。某尝叹世降俗末,仁义之道微,贪饕之习炽,知欲而不知有理,知己而不知有人。近年以来,有丰岁无丰民。年谷不登,闭籴之害,如前所云矣。间稔,民宜有自养,富多赀者,平价籴而尽之,无圭撮藏于野,深扃固鐍,幸水旱以牟其利。民不问丰歉,皆艰食。旧时民以凶年病,今乐岁亦病矣。造物者慭遗一二如君之人,以苏吾民,亦可以少厉薄俗,乃不畀之寿而早夺焉,冥冥之中,其无天耶?然生则不宜之明,死则必神之幽,又不可谓之无天矣。世之嗜利无餍,惟欲自肥者,闻君之风,其亦少劝乎。公娶柳氏,其母之兄子,先一月卒。四子:应兴、德润,皆尝贡成均;有声、有俊,亦皆通经能文。孙之英、之秀,女孙一人,皆幼。《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天也,其在斯乎。君殁之明年甲寅,诸孤将以十有二月葬公于邑之大和乡金印阡。先期来请铭,曰:「吾宗也,不可辞」。某遭闵凶,不能文,且先君同以是岁月殁,仅五日隔。言及公殁之月,又惕焉重先君之痛,其何能铭。然新昌二姚氏,其子孙相好也久,铭固非礼,辞亦非义。礼有可以义起,斯铭也,不得与他文辞。比虽不文,姑以不文之辞铭之曰:
伯武之贤,邑人之天。胡不寿旃,以为民年。施者益遐,报者必厚。金阡峨峨,尚福厥后。
戴氏桃源世谱序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九、《深宁先生文抄摭馀编》卷一、《至正四明续志》卷一一、四明文献录
昔闻之东涧汤公:自契敷五教而人伦始明,是以学问渊源在。商汤学于伊尹,高宗学于甘盘,曰仁曰诚曰学,皆自商始。箕子以之陈《洪范》,传之正考父,校名颂以《那》为首,而圣王之传恭可见,至夫子而集大成。盖汤氏本殷氏,故东涧之言云尔。戴氏出宋戴公,亦商后也。盈之、不胜见孟子书。谯国有逵,君于剡川,明之有戴,岂其苗裔与?余观《桃源世谱》,第进士者六人,特科二人,名荐书上礼部者踵相蹑也。诗书文献之美,孝友淳实之风,楼、袁、沈诸老先生称述详矣。若庸斋、大府卿埙,伯仲接武儒科,先后持节将漕,为衣冠光韪。彼黍离离,故家与国升降。虽然,义理在人心,万古不磨,纲常在宇宙,亿世不泯。伏生、申公、高堂生之经学,士不以秦而贱;万石君家之孝谨、鲁两生之节操,俗不以秦而薄。言良贵者不以人爵,言不朽者不以世禄,修其在我而已。世有升降,道有隆污,绍闻衣德言,各敬尔身,弗遏佚前人光。吕成公所谓素风存,则凛凛乎若奉槃水而涉春冰,昼诵夜思,无忝所生,可不懋哉!因书以遗戴倩泳,其纂乃祖考无斁。
咏史(下) 高堂隆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元韵
负土衣冠乱满园,不知曹德是轩辕。
土山白尽忠臣发,何似初来莫妄言(自注:高堂生忠臣贤士,而以黄龙损其志。明帝土木之役方兴,又惑于高堂生土德祖虞之说,益侈大自高。徙长安钟𥵂橐驼承露盘于洛阳,铸铜人列司马门,黄龙凤凰置内殿前,起土山、芳林园使公卿负土,树草木捕禽兽其中。乃复上书切谏,至死犹拳拳焉。忠则忠矣,毋乃涨其源而塞其流乎。曹操开基,孰与黄帝、虞舜,其父嵩为宦者曹腾养子,未知其姓,而高堂生列之五帝。吴蜀据天下之半,曹氏方草菅其民,而高堂生遽以帝王历数与之。皆不学之过也。)。
浣溪沙 元 · 王恽
押萧韵
六月初三日,与学官高伯祥夜话于魏府之清润堂
露榻风帘烛影摇。
故人留话慰萧条。
徘徊花月可怜宵。
天淡有云空漠漠,月明无雨更翛翛。
洞天归路踏琼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