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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礼识误自序 南宋 · 张淳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七、光绪《永嘉县志》卷二五
《仪礼》,未知孰作,或曰周公作之也。
孔子孟子有学《礼》之言,《礼记》有读《礼》之文,当是时固已有简牍之传矣,决非秦汉间笔也。
其制度必出于圣人,若曰周公作之,则非淳之所知也。
汉时言经则离《记》,言《记》则离经。
今《记》附经之后者,又谁也?
出于孔氏之宅壁者曰《礼》、《记》,河间献王之得先秦古书者曰《礼》、《记》。
夫《礼》者,今之《仪礼》,《记》者,今《仪礼》之记,时未有「仪礼」之名也。
岂汉后学者睹十七篇中有仪有礼,遂合而名之欤?
秦暴焚书,礼之见于汉者犹有古经五十六卷,经七十篇,记百三十一篇,汉之君臣特不好不尚而已。
至宣、成世,大小戴刘向所录,止十七篇,十盖逸其七八。
孰谓不好不尚之祸,乃甚于秦之焚之也。
鲁人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其篇数与今《仪礼》同。
陆德明贾公彦皆以为今《仪礼》。
考之《西汉·艺文志》,高堂生之《礼》,后仓最明,仓以传大小戴
古经者出鲁淹中,多天子、诸侯、卿、大夫制,愈于仓等推《士礼》以致天子。
夫如是,则高堂生所传特《士礼》尔。
今《仪礼》中所谓《士礼》,有冠、昏、相见、丧、既夕、虞、特牲馈食七篇,他皆天子、诸侯、卿、大夫礼,必非高堂生所传者,不知贾、陆二子何据而云尔。
汉数六经,《礼》、《乐》与焉,厥后乐书亡矣,有《仪礼》在,亦复不取。
《周礼》古矣,然圣人设官分职之书也,至其所用以长治者,岂能舍《仪礼》。
《礼记》古矣,然皆释《仪礼》之义,若祭义、冠义、婚义、乡饮酒义、射义、燕义、聘义是也,岂得而先《仪礼》。
班固之论曰:「六经之道同归,礼乐之用为急」。
之言必有得于先生长者之绪馀,而非臆度也。
古者圣王重礼,以之修身,以之齐家,以之治国,以之平天下,以之丰财裕民,以之强兵禦侮。
厥后狃于淫靡骄倨苟且之习,不惟缓其所急,亦既废之。
成德致治之具废,而望学士大夫有日可见之行如三代,国之安富尊荣如三代,所以难也。
郑康成收拾于大小戴刘向《别录》中,参以今古之文,定为之注,其书已不纯古矣。
陆德明因刘、范二家之音作为《释文》,刘之本如以「时」为「时」,以「糟」为「𦵩」,以「洗」为「淬」,以「缰」为「繣」,以「御」为「衙」,与德明本异矣。
德明之本尚非刘本,其可谓纯郑乎?
贾公彦所据作疏之本,又德明所谓「亦作」、「又作」、「或作」之本也。
公彦论《乡饮酒》「执觯兴,洗,北面」之句云:「俗本有盥字」。
然则今之本,又公彦所谓俗本也。
此书之传,如是而已。
岁久而文益讹,既讹而莫之订,礼之又失,其谁尤乎!
乾道七年春,今两浙转运判官直秘阁曾公来守是邦,承荐歉之馀,究心于理,务广上恩,其效绩之著,至于风雨时,疠疫息。
明年夏,欲植教本,肇锓《仪礼》。
孔子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
公岂其人也!
淳初与谢黔论学曰:《论语》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
又曰:「兴于诗,立于礼」。
又曰:「学诗学礼,学其在是乎」。
相与取《诗》、《礼》归而诵之。
数年,黔皆终卷,且萃其说,淳敏不类,未能半也。
而成岁之漂,黔不克免,淳怆孤陋,其学旋废。
顷撄私丧,阅丧、祭之礼,以省所忘,愦愦莫能再读。
公以淳尝识此书也,命之校之。
淳亦幸此书之且有善版也,遂拜不辞。
此书初刊于周广顺之三年,复校于显德之六年,本朝因之,所谓监本者也。
而后在京则有巾箱本,在杭则有细字本。
渡江以来,严人取巾箱本刻之,虽咸有得失,视后来者为善,此皆淳之所见者也。
淳首得严本,故以为据,参以群本,不足,则质之《疏》,质之《释文》;
《疏》、《释文》又不足,则阙之,盖不敢以謏见断古经也。
监本者天下后世之所祖,巾箱者严本之所祖,故其有误则亦辨之,馀则采其所长而已。
既毕,裒其所校之字,次为二卷,以《释文误字》为一卷,附其后,总三卷,题曰《仪礼识误》。
岂独以识《仪礼》之误,亦以自识其误也。
按:《仪礼识误》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
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
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
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
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
饭后别二亲,径出城。
张子质一见于驿亭。
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
仁甫继至。
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
行二十里,饭午顿驿。
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
早登小楼眺望。
行十里,饭蒋家店
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
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
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
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
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
白岩峭立临溪竹秀润。
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
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
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
仆夫曰:「此初旸谷也」。
中有石鼓,扣之有声。
以既济,不复往。
路转山回,已见独峰。
大松夹立,清溪映带。
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
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
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
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
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
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
下行里许,益近独峰。
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
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
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
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
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
下有锐石,仅如一,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
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
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
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
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
高不可登,怅望久之。
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
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
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
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
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
再至峰下,大书姓字。
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
洞心骇目,生所未见。
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
秉烛朗诵,旁若无人。
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
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
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
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
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
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
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
他无胜槩。
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
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
脚力既倦,不得穷历。
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
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
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
村醪醇酽,不殊家酿。
二十八里,宿和尚店
李溪犹二里。
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
行二十七里,饭诸应。
行三十馀里,至龙窟。
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
行二十里,饭杨溪。
仁甫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
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
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
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
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
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
行十馀里,入东阳县
先见同年(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
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
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
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
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
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
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
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
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
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
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
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
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
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
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
三憩,方到渡头。
装载既毕,潮落舟胶。
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
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
庙山,始用橹。
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
少纵复上,久方得过。
又挽行十馀里。
雨霁风静,一波不兴。
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
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
宿俞家店。
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
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
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
因登三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
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
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
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
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
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
讲礼。
季膺叶先生宪平、)闾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
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
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
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
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
翟楫及承局翁叶行。
两发家书。
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
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
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
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
贾国信(竑、)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
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
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
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
饭了登舟。
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
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
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
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
午过崇德
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
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
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
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
李同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
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
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
行四十五里,过吴江
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
叔舅别去。
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
早到无锡
携刺谒孙饶州父子。
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
魏子师子智访及。
行九十里,深夜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
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
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
江阴正己并公酝。
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
徐协恭过船棋战。
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
月明水深,挽舟甚驶。
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
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
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
行三十六里,午后镇江
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
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
上馆盥栉。
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
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
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
穷览胜处,主僧(宝印)首座(心鉴)嘉州人
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
入船别其家,遂归。
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
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
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
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茂先、)泰兴(况)相迓。
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扬州
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
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
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
仲舅起相见。
处州汤路分(逢时)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
为发亲庭第八书。
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
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
四更方得行。
辰时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
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
仲舅入城回谒。
两岸然草如画。
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
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
夜风雨。
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
辰时楚州
仲舅入城回谒。
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
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
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
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
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
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
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
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
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
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九思、)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
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
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
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
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
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
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
遍观磨崖石刻
见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
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
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
使副赴龚守晚会。
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
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
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
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
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
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
发第九书。
遣吕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
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
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
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
至馆分位。
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
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
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
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
临淮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
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
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
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
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
市井多在城外。
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
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
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
行数里,汴水断流。
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
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
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
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
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
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
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也。
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
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
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
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
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
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
又六十里,宿宿州
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
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
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
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
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
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
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
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
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李福、李保之地。
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
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
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
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
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
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
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
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
六十里永城县早顿。
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
汉更敬丘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
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
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
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
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
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
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
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
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
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
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
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
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
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
按此地即高辛氏阏伯所居商丘也。
武王微子启,是为宋国
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
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应天府祥符七年南京
金改曰归德府
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
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
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
伯国,汤所征也。
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
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
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
又改拱州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
襄公所葬,故曰襄陵
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
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
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
祖逖镇此,以禦石勒
圉城镇在东南,本圉县,属睢阳国。
王莽翟义,为京观于此。
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
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
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
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
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
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
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
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
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
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
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
古冢相望,发掘无遗。
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
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
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
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
下列三门,冠以大楼。
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
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
城里亦凋残。
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
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
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
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
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
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
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
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
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
间有耆婆,服饰甚异。
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
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
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
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
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
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
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
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
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
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
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
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
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
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
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
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
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
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
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
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
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
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
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
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
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
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
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
使副舞蹈五拜。
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
今差璋赐卿等酒果」。
使副搢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
还,立褥位,对展。
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
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
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
押宴先升厅,侧立。
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
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
占位东向南上,小立。
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
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
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
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
次大茶饭。
先下大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
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
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
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
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
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
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
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
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
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
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梅生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古今事文类聚》后集卷二
古者士相号曰子若
子若非所以贱薄人之称也,能以其姓配焉而著者盖鲜矣。
商而上惟箕子以子著。
周衰,著莫如孔子
孔子之徒则颜子曾子、有子以子著,馀未有闻焉。
《春秋》之所贵者子之,如季子、高子是已。
《诗》之所美者亦子之,若「彼姝者子」是也。
太史公列传得子称者,老子孟子荀子樗里子数人而已。
刘氏《七略》以子称者七十有六,而独荀子杨子著。
自唐韩、柳,今天下未有尽子之也。
至于,著焉者盖鲜。
鲁有两生,楚有韩生,皆以著者也。
汉之世则郦生贾生伏生欧阳生辕生高堂生、胡毋
萧望之东海萧生,然不以著,天下岂贱薄人之辞哉!
世之浇士甚于相谄,下之所号乎上者,匪君若公;
上之所号乎下者,亦匪君若公。
以子若生号人,人则以怒。
予悲之。
梅生以技游,不藉乎四民,而操日者之说以行乎世。
世之喜福而慑祸、幸天而怜人者则宗生。
而予非宗生之说者也。
以予疾世之谄而又非宗生之说者,则以而号焉,亦奚不足者?
而亦怒以不受。
噫!
予何爱于君若公而不以悦哉!
予而爱夫君若公而不以悦者,宜亦有所感焉者矣。
谓斯何?
遂以为梅生赠。
三国纪年 其四 魏明帝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九
帝生数岁,武帝甚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
好学多识,特留意法理。
口吃少言,未尝接识朝士
即位之数日,独与侍中刘晔终日款语。
出,语人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
其东西征伐,大营宫室之意壮矣,要亦何尝拒高堂生诸人之谏哉!
饶州墓志铭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九五、《洺水集》卷一四
君讳元哲,字叔愚
其先吴兴人,后徙明,今为庆元府
高伯祖希,始以儒学奋;
高祖容州户曹阜,实后之。
曾祖孚,左奉议郎,璧水擢第;
孺人史氏。
祖孝全,朝散大夫,赠通议大夫
硕人杨氏。
父颖,对策孝皇,胪唱第一;
妣太硕人王氏。
君生二岁而孤,随母育外氏。
外之祖即左丞相鲁国王公淮也。
校书泽不及,朝之士与校书同年者以君志尚卓绝,词学茂异,乃合言于朝,特延赏其主福州连江簿。
胪分户赋,井井不紊,省视抄目,虽夥靡遗。
秩满,敕授剂局,纤悉药物,用广惠民之意。
丞相深嘉其才,陶冶曲至。
傅公伯成以著述科荐,谓其刻志问学,思欲以文章议论著,为文有法度,急于营养,虽就延赏,其学与文方进不已,奖而成之,必有可观。
贰卿一时鸿宿,不轻予可,乃期许若是,然则可知已。
秩满,敕授激赏酒官,凡秫稻曲糵水泉陶器,靡细不密。
于是酒最京师
改选为萧山
邑素土瘠,且岁患潮汐,君焦思尽瘁,卒使公私俱立。
宝庆乙酉,龙輴东涉,君主县之宿顿,为责尤重,乃殚力毕心,涂潦不避,迄事无阙。
邑序久圮,亟加修缮,宣圣从祀之象咸新之。
且申固江岸,使水不得齧。
砥石筑路馀百里,行不病涉。
人德之,相与祠诸学。
治状浸白,表荐日盛。
主管城南左厢事,左厢最延袤,五方稠杂,讼牒填塞,君早受夜决,事不踰宿,吏莫铢两欺。
初,江漘舟如鳞,各占强宗,官不得使,君悉籍之,俾之番迭,无幸免,亦无苛役。
佥谓柔不茹,刚不吐,君其几焉。
岁丁亥,肇称禋祀,大而圜丘方泽,次而百司应给,昕莫骏奔,巨细肃然。
厢事小间,则又辟廨门,新系室,作堂窿然,扁以「清风」。
前后官此者困于渫冗,君独振之,咸谓中兴此官者。
差监行在榷货务都茶场,君以邦计所司,出纳宜谨,率未昕趋治,迨晡方退。
甫再考,朝廷以君履践深,治行著,差知饶州
居亡何,属微疾逝,惟以不克终养为大恨。
年四十有九,位不究才,年不称寿,天也。
平居书不离目,签帙满屋。
漕贡凡三,至己丑榜始收一第。
校书冠多士,止校中秘
人谓钟在君矣,乃又若是,何邪?
娶王氏,封安人鲁国王公之孙女也。
子垕,易名汝翼,世其业。
女二:长适承务郎程若愚,次未行。
其子以绍定三年十月二十六日,葬君鄞县阳堂乡福泉山
垕单孑,顾能间关水陆,护其柩抵先阡之近,择竁莳,事物不茍,行道之人哀而孝之。
千里书来,属志其墓,予与有连,且知君旧矣,可辞乎?
铭曰:
儒为醇,吏为良,谓其行,藏乃方。
然则才矣必位以行之,位矣必年以久之,然后可及民物,此天人之势合也。
畴昔之士,率多相违。
人固可计,天不可期。
有子志学,尚其勉而。
安溪县诸生策问 其二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四、《复斋集》卷七
礼者,天地之大经,人道之大本,三才之所由以立者也。
盖自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固以行乎其间。
古先圣王特因天地自然之理,以开人文垂世法,使天下相与从事乎其间,亹亹焉而不倦者也。
而后之论者反以为强世,何也?
吾夫子之告门人曰「立于礼」,至于他日,所以语其子者,亦曰「不学礼,无以立」,则夫人之所以为人者,舍礼固无以自立矣。
圣人之视礼如此其急也,而世之人固有终其身不知礼为何物,而亦足以并生于天壤间者,何也?
先王盛时,大而人伦之序否、名位之等,小而揖逊登降之容、周旋裼袭之节,事为之制,物为之则,然后足以维持国家,经理世故。
而后世典章法度荡然扫地,亦能以维持天下而不至于大坏者,又何也?
然则礼固可置诸无用之地乎?
秦人灭学,礼经尽投诸煨烬。
汉兴,收拾遗文,所谓典礼者,不过遗文之职掌,而三代圣人所以经纪三纲五常,品节朝会聘享者,初不在。
是所谓《礼记》者,乃诸儒习传记之文,所以失礼之大义,而非礼之正经。
高堂生所传十七篇,乃礼之正,然其所存者,不过士礼耳,而公卿大夫、天子王朝之礼皆无传焉。
朝延欲举一祀,建一宗庙,草朝会之仪,议封禅之制,则甲可乙否,彼是此非,名为聚讼,迄无定论。
国朝承五代废缺之馀,稽古礼文,事固多缺略,自建隆至庆历,未有能举祀神之礼者,况其他乎。
南渡之后,庶事草创,无复旧章,虽朝廷博士、老师宿儒亦莫有知其原者,每一举事,则惟有司乐工之是听。
而况山林之士,将欲秉先王之礼以脩其身齐其家,又何所据依乎?
夫有德无位,有位无德,皆不敢制礼。
方今明圣在上,贤俊满朝,则有其人矣。
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今边事宁息,年谷丰登,则有其时矣。
伊欲酌古御今,上自天子,下至庶人,由冠昏丧祭以达于郊祀宗庙,立为定式,作宋一经,使天下日用而世守之,以大复于先王之旧,而一扫数千年之陋习,如之何而可?
诸君博物洽文,古今典礼讲之熟矣,幸详著于篇,与夫先王所为不可废而后世废之,而无亏于事者,其故安在?
有司愿为闻焉。
重建祁门县儒学大成殿开禧元年闰八月 南宋 · 林士谦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四
郡县有学,何始乎?
秦郡县天下,则既有之矣。
《记》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
国之有学,犹郡之有县也。
董仲舒曰: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
然汉晋之史,独载范宁馀杭令,兴崇学校,而他无见焉,则两汉而下,县固未有学也。
盖实始于唐之武德,而遍于本朝庆历以来。
学必有庙,以祀孔子,何所始乎?
孔子未生则既有之矣。
《记》曰:「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
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其先圣先师」。
郑康成释之曰:先圣则周公孔子
先师则《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可以为之。
则自古为学,必有所尊,而非必孔子也。
高祖过鲁以太牢祀孔子,而两汉、晋、魏之君咸知尊之,至隋始命州学春秋释奠,而犹未有庙以祀之也,盖亦始于唐之武德而备于本朝庆历以来矣。
窃尝考唐分上中下县,而置生员有差,博士助教有人;
庆历之诏,亦令本道使者选所属官以教授
则县有学,而士之所趋不至于斋宇虚寂而不之集也;
学有庙,则士之所尊不至于榱栋倾折而不知顾也。
而曩者三舍之法,自县选而贡之州,自州选而贡之京师,士犹知以县之学为重。
自法以人废,而县之学空存矣。
为令者欲有以教之而患无以养之,苟有以养之而未必思以教之,隶职其间,贤否无别,务学之士,相视怠散。
呜呼,岂不上负圣朝稽古之意哉!
祁门环县皆山,而水之东下,乃有闾门欲障而回之,钟奇孕秀,登进士科者前后相望,其可不知学校之重乎!
县先有学,自张式始建于端拱之初
中更兵火,至陈宗翰再建于绍兴十有四年
又十年而刘邦翰重修之,又二十有七年而胡垣又增广之,亦略备矣。
予以嘉泰二年朅来试邑,困于期会,朝暮营营,如前所云,固未遑更革而兴起也。
孔子之庙,敝陋已甚,惕然于中,方议改作。
明年,邑士谢琎余岩汪师心、赵汝栊乃相与倡率以成余志。
于是有献木者、助镪者、辍廪者、代徒庸者,尽撤其旧基而屋之,其穹广视旧咸有加焉。
先是绘从祀于十哲后,学者无所瞻仰,至是列之四壁,俨然如杏坛之上、洙泗之旁。
经始于四月丙辰,而告备于十月丁未
余偶幸落成焉,释菜已竟,揖诸生而告之曰:诸生勿□圣人之太高,勿求圣人之太远,□自比于当时升堂而问之者,又自比于当时侍坐而问其□者,则《论语》所以正心修身、事亲尊君、齐家治天下之道□□,□□而无疑,服膺而勿失矣。
始胡垣增广之,□□□□□□□□□□□实董其事□□□□□□□开禧改元闰八月望日。
按:同治祁门县志》卷一七,同治十二年刻本。
跋虞秦公(祺)所撰杜府君与权墓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二
府君余之妻之高伯祖也,雅善虞秦公。
其葬也,秦公为铭其墓,且亲为书,府君为人不问可知。
后六十有六年,余守潼川府君之曾孙仲□携以相示,因叹前辈讲学于利善之分、文行之序,率委曲致意,凡以淑州里而摄友朋,务在可传,不为苟作。
今公之闻孙刚简率用是说,盖远有端绪云。
道州濂溪书院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七
(上缺。)虽然,不可以他属也。
某谢不敢。
厥数年,复以请。
某谓先生建图立书,为氏兴绝学,凡在郡国皆当表而出之,矧舂陵乎?
《记》曰「维岳降神及申」,此文、武之德也。
夫以祖宗积累之盛,时数清明之感,山川风气之会,而后生贤焉,以为天下后世师,此岂惟数世之仁?
侯之为是也,可谓知所先务矣,畴敢不诺?
虽然,尝因是而有感焉。
《记》曰:「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
释者曰:「若《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
又曰:「凡释奠者,必有合也」。
释者曰:「若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
至如祀先贤于西学,祭乐祖于瞽宗,传者亦谓各于所习之学祭先师所通之经。
周公孔子,非周、鲁之所得而专也,而经各立师,则周典安有是哉?
古者民以君为师,仁鄙寿夭,君实司之,而臣则辅相人君以师保万民者也。
孔子以前,曰圣曰贤,有道有德,则未有不生都显位、没祭大烝者,此非诸生所得祠也。
自君师之职不修,学校废,井牧坏,民散而无所系,于是始有师弟子群居以相讲授者。
所谓各祭其先师,疑秦、汉以来始有之。
而《诗》《书》《礼》《乐》各立师,不能以相通,则秦、汉以前为士者断不若是之隘也。
此亦可见世变日降,君师之职下移而先王之道分裂矣。
然而春秋、战国之乱,犹有圣贤为之师也,秦、汉以来,犹有专门之儒为之师也,故所在郡国尚存先师之号,奠祠于学焉。
故记人识于《礼》,而传者又即其所闻见以明之。
魏、晋而降,极于五胡之乱,古制无存而师道益泯,于是以老庄求《易》,以谶纬明《礼》,以末师之说而疑圣言,以叔世之法而證往古,其剿掠一二,苟以哗众取宠,此固无以议为。
而号曰通今博古,则皆弃其德性之知以习于见闻之陋。
时师之见既未有以绝出传注,则袭卑踵陋,虽求如秦汉以来专门之师且不可得。
夫然,故书自书,人自人,而学为空言。
至我国朝之盛,先生奋自南服,超然独得,以上承氏垂绝之绪。
河南二程子神交心契,相与疏瀹阐明,而圣道复著。
曰诚,曰仁,曰太极,曰性命,曰阴阳,曰鬼神,曰义利,纲条标列,分限晓然,学者始有所准的。
于是知是身之贵果可以位天地、育万物,果可以为、为周公仲尼
而其求端用力,又不出乎闇室屋漏之隐,躬行日用之近,而非若异端之虚寂、百氏之支离也,相与翕然宗之。
张、杨、游、吕、侯、谢、尹、张诸儒,口传面授,至近世朱、张、吕氏推而大之。
盖自道湮民散,千有五六百年而后得所师承。
呜呼,幸哉!
使汉、魏、晋、唐,则不得是学矣。
然而有甚不幸焉者,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
盖惟诚求而实见,然后笃信而力行,行之而著,习矣而察,然后涣然怡然,有不能以自已者。
今乃以先儒之讲析既精,后学之粹类滋广,苟有纤能小慧,则资之以饰口耳,假之以猎声利,而于我若无与然,极其为害,则反有甚于记览词章之溺志者。
某之惧此有年矣,故因侯之筑室以馆诸生也,发是义以告之。
呜呼!
山峙溪流,风光月霁,水华之净植,庭草之茂先生之精神气貌、论议风指,言言其如在也。
吾䣊盍相与诵其诗,读其书,为其人,以思之如乎时,立乎其位,敬共以事之,则将有世之相后而若合符节者。
《诗》曰「如璋如圭,如取如携」,诸生尚懋敬之,以毋忘侯德。
方氏仕谱志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铁庵集》卷三七
闽第进士欧阳詹始,昌黎语也,唐史因之。
然前一年有林藻矣。
林、欧俱莆人,是时莆特清源一属邑耳,而擢第为七闽的,后百年间联翩不绝。
唐季,吾方氏始来。
值五季世,士堕在偏方,不得策名上国者馀四十年,故方未由是选者。
宋兴二十年矣,遐陬僻壤,争相贡士,以与中州之士并驱而先,而莆以未克还职方,独不得贡,士气郁甚。
太平兴国三年,陈氏奉版籍以归,莆升为郡,士气百倍,预选者有人,天下之视莆隐然若一大都会,吾长官子孙亦可以备磨砻振迅,出为世用矣。
独以庙学未立,无师承,为郡阙典,秘监之子仪以布衣间关万里,俯伏阙庭,慷慨上书,名动京师
咸平改元有诏立学,仪倾家赀以助,族人从之者翕然,河南氏之气始吐。
二年,仪与弟能、从子慎言始克举茂材京师,复拜疏于朝,请大其址。
京人曰,此向之伏阙请立学者,而今复与其弟侄俱来矣。
三年学成,河南氏之气始张,仪遂以是年与慎言联名擢太常第。
豪杰之士虽无学校犹兴,夫岂不能自奋收一第,而切切于立学如营私计,其爱邦人子弟深矣,则莆之有学自吾方氏始。
太平兴国后,郡擢第者间一二见,然未有登甲科者,慎言一举中的。
越再诏,慎从蹑之。
昆仲俱以甲选为莆唱,邦人荣之,莆之视方隐然若一敌国。
仪止于著作,而学宫之祠与郡相终始;
慎言徜徉谏坡,风采凛凛;
慎从标表学馆,遍仪清贯,声名翕翕。
明道景祐间,遂与中州名臣抗衡,而天下知有长官子孙矣。
方之入莆始郁于五季,复隔于陈氏,怀才抱艺而弗克逞。
以至学成之岁,是惟无出,出则联翔而高擢,焜耀海内之睹闻。
嗣是横飞捷出,合力鏖战,策勋上都,他邦敛衽。
亚殿魁者有人,奏赋为南宫高选者有人,或通榜而两三人者无虑数十。
参错鹓行,盘旋要路,不特以科第自见,或以政声闻,或以德望著,或以文章传,或以名节显,人人自奋,各求以勒名青史,自见于不朽,盖不独以进士一途而已。
猗欤休哉!
吾大父和剂万以「一经」名堂,实藏书万卷,谓姓名漫漶,弗纪将轶,立仕版于堂楣,以进士标其首,特奏次之,世赏又次之,封赠又次之。
高伯岳阳使君扩为之记,深以淬砺望后学,盖绍兴二十八年戊寅也。
版成之二年,而大父策名其间。
版载登仕籍者百二十一人,距今五十年,彬彬辈出,版溢久矣,来者无以容,欲更大之未果,姑取而列之谱系之后。
既首述吾祖所以擢第之由,复推广伯祖所以责望之意。
吾祖积善种德以遗子孙,馀三百年,诗书有种公侯有种,本厚根深,其发畅也易,然非学不足以承之,不学则与稊稗何异?
暴弃枯燥,为家庸子,而失其所以种,来者戒乎哉。
虽然,学者何?
记诵多而已乎?
词艺精而已乎?
科第华其身而已乎?
要必基以忠孝,充以器识,自其师友讲习无非君民事业,则其出也光明俊伟,为国闻人,而后得其所以学。
来者勉乎哉,必如是而后足为长官子孙。
先生祠碑嘉定八年 宋 · 林岊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二、《粤西文载》卷三七、康熙《桂林府志·坛庙》、雍正《广西通志》卷一四二
嘉定八年春上丁,蒇祀先圣暨兖公、邹公而下七十二子。
既祀,学以故常告,曰宜祀七先生:州刺史柳氏、濂溪周氏、明道程氏、伊川程氏、横渠张氏、南轩张氏晦庵朱氏
视其醴馔,躬其拜伏,退而曰未称,语郡教授谢兴甫,祠当于省牲前一日告祭先师,义也。
自周学校诗书礼乐之官以春夏秋冬各设荐馔,酌奠于先师,盖取有道有德者,生而资其教,死而为乐祖以祭之。
郑康成云,若汉之高堂生、制氏、毛公伏生皆可为也。
汉以来祀先圣,凡舍菜之略浸不复存,而舍奠之仅存,既无迎尸郁灌之盛乐舞,又独行于京师,四方有不遍举,币爵牲俎,秩秩具严,及他祠,非专也。
既订其序,乃述七先生著祠之由。
柳先生倡古文之师也,周、程三先生明太极之师也。
文至五代陋矣,宋兴,治化趋古,人文复古,儒先相望。
柳先生首探《易》《诗》,规姚、姒,推,宗韩倡尹,穆、成一家言,有自来矣。
于此州,公馀择胜,有读书遗迹,其《雍熙时鉴》,奥深勤正,道古文亦古也,学者宜师。
《易》之传曰:「易有太极,是两仪」,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夫性自诚而明,夫教自明而诚。
性焉安焉,圣也;
复焉执焉,贤也。
周、程先生之学本此,学者宜师。
横渠先生学出于礼,而《东》、《西》二铭与《书》并传。
南轩先生论仁与敬,师友渊源,根于践履。
晦庵先生语人以先究《大学》,次第乃《语》乃《孟》,乃识《中庸》之旨,其发明周程之奥,非苟知之,又皆学者所宜师。
师而祠先事,斯有仪矣。
抑吾湘学者日趋先圣之庭,若节春秋,不懈益虔,而登堂讲诵,目击七先生之祠,尊其所闻,探本穷源,成性存存之功系是矣。
祀云祀云,醴馔云乎哉!
拜伏云乎哉!
龙学竹隐傅公行状1226年8月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建阳
曾祖裕之,故朝议大夫赠太子太保
庐陵郡夫人钱氏。
祖察,故朝散郎吏部员外郎,赠徽猷阁待制,累赠太师谥忠肃
妣齐国夫人赵氏。
考自得,故朝奉大夫直秘阁,累赠太傅
秦国夫人李氏。
公讳伯成字景初
其先自大名徙郓高伯献简公再徙孟之济原。
忠肃公死节宣和,中原离隔,傅氏流寓泉之晋江,家焉。
公幼凝重,不妄嬉笑。
丞相擅国,太傅与客拥炉语及时事,公忽指炉灰曰:「是非尝炎炎者耶」!
客皆惊异。
年十二,秦国疾革,然臂祈哀。
居丧摧毁,齐国拊而教之。
公发愤自厉,与兄枢密同卧起,课书至夜半未休,齐国常扣窗语之,曰宿火于某所,有煨芋或饼饵在焉。
太傅守莆,参政龚公茂良年尚少,太傅令诸子从游。
既而龚公仕于泉,每访公兄弟萧寺,视其寝处,怃然曰人不堪其忧;
及观其文,则又欣然,曰咄咄逼人矣。
尤为乡先生寺丞黄公某所称。
隆兴初元,与枢密联名擢第,调福州连江
试中教官教授明州
以年未壮不欲以师自居,日与诸生论质往复,后多成材,魁多士、登朝著、居馆阁者相望也。
秩满入都,丞相谓公曰:「君盍为祭酒属,适拘乡嫌,闻史太师欲荐君,此可以进拟矣」。
公逊谢,乞教授内外宗学
首以《语》、《孟》、《中庸》、《大学》,次以他经子史,立为次序,俾士诵习,其尤秀异者别创大雅斋居之。
以荐者改宣教郎,知福州闽清县。
丁太傅忧,服阕,知连江县
东湖九溪之水,溉田馀二千顷,岁久堤坏,公即下流南港伐石为新堤三百尺,迄今蒙其利。
罢海错之馈,禁官买之价,以身为准,寓公宗姓莫敢异者
连帅监司相继上公治行,有旨赴堂审,寻令待院辖阙。
于是名在公上者十馀人,留丞相将越次出命,公固辞。
踰年始主管官告院,建言远方陈乞磨勘为吏邀留,中间岁月弃不可用,被受少缓,或妨奏荐,请以马递法计程书于告背,俾为被受日月,士大夫便之至今。
司农寺簿,两拜疏请光宗过重华宫
将作监丞
韩侂胄赵丞相去国,吕祖俭以上书贬,党论渐起,公谏宁宗曰:「陛下践祚之初,忠谠者未褒,狂妄者或谴,小大之臣震惕恐惧。
臣愿兼听远览,毋使下窃直谏之名,上有罪言之谤」。
又奏:「淳熙之末,并任两相,引用人材,各有向背,至于今日,彼此相攻,不极不已。
夫天下之势犹操舟,平则行,偏则侧。
前日之势有所偏,今日之势有所激。
激而已甚,臣恐前日之舟偏于左而今日之舟又偏于右也」。
前对一日,有折柬谕公行进用矣,冀于奏篇少婉其辞。
公曰:「此言胡为至于我哉」!
迄上前疏。
以亲嫌改太府寺丞
出知漳州,治以律己爱民为本。
朱文公遗意而遵行之,始创惠民局以革机鬼之俗。
由郡南门至漳浦,为桥三十五,治道千二百丈,郡人磨崖、甘棠道傍以纪其惠。
工费一出于所却例卷。
抚州,未至,除湖北提举常平茶盐事。
旧以义仓钱佐用度,公曰此岂使者公帑邪,一无所取。
梁兴者,故隶岳侯军,官至横行遥刺,死无子,鄂州以户绝法没入之。
公为立后,以其赀分给诸女,军中感悦。
辰守慕容绘以韩侂胄姻援贪恣不法,公将按治,有泄其事者,改成都路提点刑狱公事
华容饥,公既易节,犹发廪委寓士董君道隆亟往赈赡,民免流徙。
宪治寓于嘉定,地接蛮夷。
虚恨部族在蛾眉县羊山大江之南,并江省地尚多土丁耕种,时遭剽掠,而控扼之寨乃在江北,不能援。
一日土丁追杀蛮之犯境者七人,制司逮捕甚急,公乃移书曰:「是为蛮报仇也」。
制司就以诿公,于是相要害创寨栅三所以护江南之耕者,蛮不复为患。
雅州不以时支军士粮,几为变,公摄漕事,发本司钱檄邻郡倅支散,且戮为首人,然后劾其守臣,因考见郡计匮乏之因,为请于朝焉。
召对,言:「国家中兴,仅有天下之半,而养兵数十万,民力弊矣;
山东、西将相所出之地,皆非我有,人才不如昔也。
谓宜勤而抚之,养而用之,以备缓急,而牧养之吏聚歛干进、贪黩营私者,有以伤陛下之民力;
议论之臣好恶不公、是非不明者,有以坏陛下之人才。
臣愿选择良吏以培固根本,擢用端人以保全士类」。
又言:「蜀自行钱引,贯收头钱三十,绍兴初增至三十八,今增至六十四矣,莫若减损其数。
或谓所赢二百万,赡军之费出焉,非可遽减。
臣尝会一界兑引二千三百馀万,实收头钱一百五十三万,销折不计者又六七万。
今若减半,再岁一兑,总所岁折才三十四万。
总计之臣能节浮费,岁认若干,朝廷给度牒以补若干,则当兑之年引价必不至于甚低矣」。
上嘉纳。
工部郎。
时权臣将开边,语尚秘密,公轮对首言:「天下之势,譬如乘舟。
中兴且八十年,外而望之,舟若坚好,岁月既久,罅漏寖多,苟安朝夕,犹惧覆败,乃欲徼倖图古人之所难,臣则未之知也」。
行都大火,延及相府,同舍郎相率唁相君,有以为偶然者,公正色曰:「天意如此,官师相与规警之时也,乃以为偶然耶」!
贪相色动。
诏求直言,公陈三事,一曰失民心:「火灾之馀,商贾已困,官市民物,乃不与直,前尹曰姑俟有馀,后尹曰非我所市,版曹所当给者亦复展转岁月,非禦人于国门而夺其货者乎」?
二曰隳军政:「方今诸将非由材进,例以贿取。
臣在蜀道则闻关外之军以掊尅而几变,道建康则闻御前屯驻之兵以掊尅而多死,何以责士卒用命乎」?
三曰启边衅:「分命重臣,大发钱粟,人情汹汹。
臣固知朝廷无轻举之议,然恐邀功者有包藏之心,恃才者起迎合之意,陛下与大臣不察而遂听之,则天下岌岌乎殆矣」。
于时应诏者鲜,从臣亦未有请对者,公极言朝廷无骨鲠之老,班列习掩婀之俗,一时从臣咸愧其言。
右司郎官
初,公受李文简公焘之荐,与其仲子参政壁游素厚,李方直舍人院,公谓:「边事至重,外传将出元枢宣威江淮,有诸」?
李曰:「有之」。
公曰:「用兵之法,当审彼己,内治不立,何暇外图?
若预此谋,非独一身一家利害,舍人宜深思所以为家国计者」。
李感悟。
既而元枢不果行,兵议亦暂止。
一日,贪相为僧缄讼牒求拟判,公堂白其不可,苏师旦方承密旨,公屡抑其私请,贵近皆不悦。
司农卿湖广总领
始至,密院咨日具宣上旨,以曹、徐盗发,虏境骚动,令预为备,襄、鄂戎帅往往遣忠义人出境夺战马,杀吏民。
公为庙堂言:「探报未必皆然,为天下者惟信与义,大义苟未能伸,莫若守信待时。
今兵财俱困,而妄动以疑敌,某实忧之」。
有刑馀董逵者聚党跳河,为虏袭逐,公抗言:「国家既未能灭虏,不宜轻败盟约,盗由我境,彼则有词,乞戒将帅毋生事」。
继与江陵侍郎刘公甲联名论之,不报。
复为长书,反覆谏止,而邓友龙以摇动国是劾公罢矣。
后籍权臣家,公书尚存,权臣题「异议」二字于其首。
起家除浙东提点刑狱公事
多富贾,贿交权要,公犯法。
前帅尝发一盐商之奸,遽除边郡。
公既摄帅,不为动,遂竟其狱。
时调兵戍边,所至剽黥,馀姚至阖户不敢出。
公部适至,捕黥其倡乱者,馀批驿券遣之,自是往来帖然。
又镋手投募,幕府误涅其手背,其徒哗噪。
公呼官吏诘责,叱吏下曰:「黥汝以谢」!
哗者少止,犹以误涅为言,公笑谓曰:「当改为方胜取胜之义」。
皆欣然,列拜于庭。
朝廷方忧海道,命公与制阃协力备禦,公条上便宜数事。
直龙图阁庆元府,兼沿海制置
先是团聚民兵以教,海舟无巨细皆拘集,户然一灯以戒夜,公曰:「此徒烦扰,何益」?
散民兵还保伍,纵海舟之不及丈尺者,罢然灯,民情大悦。
谍告虏抽邓州兵至宾州,与高丽相犄角,堂帖令遣间探。
公言:「邓州襄阳宾州在黄龙府东北,相去辽绝,必虏扬此虚声,欲使襄阳弛备。
高丽隔巨海万里之外,虚实难知,但当谨固封守」。
或言群臣有异图,公曰:「彼首兴兵端,兵败方谋身不暇,安有此」?
同官有请缮壁垒、寓公有乞统民兵当要害者,公一镇之以静,后果如所料。
嘉定改元,召对,一论:「前日失于战,今日失于和。
小使虽返,邀求尚多,陛下不获己,悉从之矣。
使和议成,犹可以纾一时之急,否则虚帑藏以资敌人,驱降附以绝来者,非计也。
为今之策虽以和为主,宜惜日为战守之备」。
二论:「权臣之初,畏人议己,意所欲为,天下虽知其非,而举朝莫不以为是。
及其久也,是非颠倒而不自知,竟以此败。
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以前事为师,以至公为心,则是非明而利害审矣」。
三论:「本朝治效之盛夐绝前古,非独帝道之隆,亦有内助焉。
惟是彤史既废,罕有纪述,乞命儒学之臣于本传之外,博采文书所载先后懿美,以为后范」。
上皆首肯。
太府卿,充殿试详定官,寻除权户部侍郎
贪相贬曲江,诏没其赀,有司并录其行橐。
公闻之,曰已甚矣,请给还之。
版曹比较之法,率用新钱填旧欠,岁额既紊,殿最非实。
又经总制钱额有重轻,催有难易,建、越、鄞常负殿,台、秀常居最,乞会诸郡实发之额,纽计分数增亏而行赏罚焉。
朝廷从之
四川总领所乞以金银收回九十界钱引六百万,仍令起赴封桩库公言蜀自兵兴财竭,宜桩留以备缓急。
经筵进故事,引夏侯胜燕见宣帝,乞用儒臣出入禁中,应对顾问。
初,公自鄞召,鄞人或来见曰:「谏坡之命将出矣」。
公曰:「昔闻之丞相,台谏若与庙堂异议,则天下事无一可为。
若使某居言路,事求其是,固不敢立异;
倘欲如近世言官穿鼻之为者,某有去尔」。
冀其以此语达庙堂,而其人不果达也。
左谏议大夫
谏官拾遗补过为职,今弹摘细碎,官失其守,莫此为甚。
首论:「更化期年,前弊皆在,此犹大病方瘳,所以致病之由不能尽去,它症或生,莫之能疗矣」。
又言:「禁中赐予,间或过差,俭于身而侈于人,与不俭一也。
愿爱惜内帑以佐边用」。
史丞相弥远初拜,麻词有「昆命元龟」之语,倪尚书思方帅闽,以为不当用,乞贴麻,御史劾倪公罢之。
公因对及其事,上曰「倪思过当」者再,公曰:「思固过当,但恐摧抑太过,遂塞言路,乞明诏台谏侍从竭尽底蕴,勿以为戒」。
高似孙尝献侂胄九诗,皆有锡字,公论其有无君之心。
丁常任以尝谏用兵牵复,公言:「常任始结曾觌,后结苏师旦,前日之议非真知兵之不可用,特受教于师旦耳」。
李参政谪居抚州公言:「侂胄之诛,壁与有力,不酬近功,乃追前罪,他日负衅之臣不容以功赎过矣」。
公之未为谏官也,尝言:「方史公谋韩,若事不遂,其家先破,韩诛而史代之,势也。
诸公要相叶和,共济国事,若立党相挤,必有胜负,非国之福」。
又劝钱丞相象祖:「安危大事,当以死争,小小差除,何必乖异」?
及拜大坡,朝士有善公者来曰:「宜先摇左揆之客」。
公答以不敢。
章公良能中司,以二相不咸,有所左右,公不乐其如此,益坚壁。
或致右揆之意,云「旦夕除执政矣」,公叹曰:「吾岂倾人以为利,且可以官职饵者哉」?
遂力论朋党之弊曰:「此以此为善类,孰肯甘于奸党?
彼以彼为君子,孰肯安于小人?
今在朝之士与四方宣力之臣,其进用固非一辙,臣愿陛下公听并观,不以某人所荐为贤,某人所引为不肖,略所从于既往,责实效于方来可也」。
又乞催修《后范》。
黄侍郎度出知福州,上疏留之。
阉人吴回坐与侂胄分盗寿慈宫宝物贬,赀产入安边所,俄有旨给还其孙俊卿,公争曰:「汉斥石显,实并妻子徙归故乡;
俊卿罪人之子孙,不宜侍禁中,赀产宜勿复给」。
疏入,改权吏部侍郎,辞不拜。
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边民之流徙者、军伍之逃亡者,赈恤区画,各得其所。
钱楮中半之令既行,以三七分支遣,公曰它费犹可,如兵何,乞以一色见镪给诸军,又请纲运全解会子,至今行之。
聘君元定谪死道州,归葬建阳,公雪其冤于朝,赠以初品官。
宝谟阁待制镇江府,全活饥民,瘗藏野殍,不可胜数。
制司欲移焦山防江军于圌山石牌,公谓虚此实彼,利害等耳,包港居焦、圌之中,不若以两寨之兵迭戍焉。
制司不能夺。
圌山寨兵素与海道为地,公廉知姓名,会郡都试,捕而鞫之,无一逸去者。
狱具,请贷其死,黥隶诸军。
提刑刘公爚护客至郡,密语公曰:「待制赵公希怿荐公于东宫矣」。
公曩在连江赵公郡户掾,雅敬公
既别不相见者数十年,至是莫知所以相荐者。
因慨然曰:「吾平生出处有本末,今老矣,越明年当致其事,何以荐为哉」!
请祠至再三,进焕章阁待制提举太平兴国宫嘉定四年也。
八年,召赴行在,再辞不获。
行至莆,拜疏曰:「臣病不能进矣」。
宝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
十年,告老不获,提举鸿庆宫。
十二年,复请老,进显谟阁直学士通奉大夫致仕。
今上御极,升直学士,落致仕,予祠锡带。
公因辞免力进昭明天常、扶持人极之说曰:「陛下思大舜事亲之心,常若于不及;
帝尧睦族之仁,益求其未尽。
天下将靡然从之,岂待加惠一二耄耋之臣而后知所劝哉」!
疏累上,最后独拜进职之命,诏进一官允所请。
宝庆改元,御笔:「傅某、杨简皆先朝耆旧,朕所简记,召赴行在,令所在州军以礼津遣」。
寻除宝文阁学士提举佑神观奉朝请
虽力以老病辞,而爱君忧国之念不少衰。
评事胡梦昱坐论事贬,蹙然语所亲曰:「庆元初吕祖俭之谪,吾为小臣,犹尝抗论,今蒙国恩,叨窃至此,吾而不言,谁当言者」?
遂封上曰:「陛下比诏内外大小之臣,有所见闻,极陈毋隐。
且命之曰:『言或过直,毋悼后害』。
臣欲条世务,少裨万一,而耄及智昏,莫知所言。
忽闻小臣有以上疏削籍投荒者,诏墨方新,遽返初意,孰不惊骇?
夫论事而加之窜逐,求言而继以威怒,传播天下,岂能人人知所言事,但以谓应诏上封之故,转相告语,钳口结舌,臣恐陛下不复闻天下事矣。
方今内无良吏,田里怨咨,外无名将,边陲危急,而又廉耻道丧,风俗益偷,贿赂流行,公私俱困,谓宜君臣上下忧边恤民以弭祸乱。
奈何今日某人言事未几而斥之,明日某人言事未几而又斥之,甚则如上疏者以共工、驩兜之刑加之矣。
韩愈论后世人主奉佛运祚短促,宪宗大怒,将抵以死,自崔群裴度以至戚里诸贵皆为言,止贬潮州,寻复内徙。
今上疏者么么,非可比,然在列之臣无一为言者,万一死于瘴疠,陛下与大臣有杀谏者之谤,垂之史册,有累圣治。
臣垂尽之年,与斯人相去若风马牛之不相及,独以受恩优异,效其瞽言」。
不报。
累辞新命,至二年六月,除龙图阁学士,转一官,提举鸿庆宫,复辞。
公年虽高,饮食起居皆无异,独耳听差重尔。
每称人之善不啻如己出,语及奸人误国、小人害君子,词色俱厉,不少假借。
闻朝廷行一善事则喜且悦,寝食有味。
或不如意,则忧愤默坐,竟日达旦,卒以此致疾。
属纩,索纸笔自草遗表,始述遭遇,末陈时事,略曰:「在廷鲜骨鲠之士,持论乏忠厚之人,雷霆多震惊之威,雨露少沾濡之泽,殷勤恻怛之意未孚于中外,安静和平之福未集于邦家。
遂使既退者虽佚而多忧,苟容者贪荣而竞骛。
为此不已,究将若何!
伏愿陛下深思王业之至难,不以天位而为乐,独观万化,博谋臣,上言者明辨其是非,献计者先审其趋向。
退谀旌直,进善斥奸。
淑慝彰而人知劝惩,上下孚而事无壅蔽。
必群心之耸动,随上意以作兴。
内治既修,外虞可弭。
臣形神久瘁,药石罔功,将即夜台,犹慕尸谏」。
草毕,亟命缮写。
时答诏下,盥栉更衣,将力疾祗拜,因发免椟、遗表。
既衣朝服,觉瞑眩不支,就寝犹口授别亲旧书藁,遂不起,八月十二日也,年八十四。
诏依前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致仕,赠开府仪同三司
傅氏自献简以论谏显,忠肃以节义著,太傅以高材称,公袭忠厚之嫡传,备家庭之全美,而又受学于朱文公,常以君亲为重,利禄为轻。
策名三十年,始登朝列,富贵在前,未尝少贬以求合。
都司总饷,以沮边议去;
谏议,又以忤贵近去。
嘉定辛未宝庆丙戌,杜门却扫者十有五年。
晚被聘召,正张禹孔光顾惜子孙不敢斥言王氏之日也,公方历疏时宰弊政,极论纲常伦纪,毅然以不赀之躯犯不测之祸,欲以救迁客炎荒之厄,非独不为身计,亦不为子孙计矣。
至于遗表词气慷慨,神明不乱,岂非洪毅忠壮、鞠躬尽力而死生祸福之变皆不以入其心欤!
公有至性,言及先夫人辄流涕。
太傅赠官台司,公捧告墓下,号恸几绝
岁时荐享,如临其上,筋力既衰,拜跪犹自力。
奏荐先从子,后诸孙。
族有○丁孤苦者,皆收字而经纪之。
常谓世俗多厚妻党,若父族之中知亲睦者尚有一二,至于母族则不复顾矣,故公于赵、李二家恩意弥笃。
平生廉俭,历官五纪,始营数椽于祖居之右,自为《上梁文》曰:「田里交欢,尺地倍买邻之费;
子孙可守,一椽皆赋禄之馀」。
人以为实录。
小圃植竹千个,杂以花卉,扁曰「竹隐」,池可泛舟,堂可读书。
幅巾筇杖,与邻曲亲旧徜徉其间,晏如也。
公博极群书,为文师外大父云龛李公,温润条鬯,晚笔尤健。
有文集若干卷,奏议若干卷,手记朝家故实、前辈事迹,曰《耄志》若干卷,藏于家。
所荐多知名士,朝廷或未拔擢,有屡荐而不已者。
娶某国夫人、某国夫人,皆王氏,礼部尚书大宝之女。
子男三人:某,某官;
次某,故某官;
次某,某官。
女二人,知浔州王彦广、故通判绍兴府连三益,其婿也。
孙男六人:某、某。
孙女三人,某官、某官其婿也。
某年月日,诸孤葬公于南安县金鸡乡崇顺里苏岭之原。
门人陈宓已志其圹,某复摭其言行之大者以告太史氏。
谨状。
周礼论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五、《鬳斋续集》卷九
六经作于圣人,非后世所可轻议也。
吁,圣人百世师也,使其果出于圣人之手,又孰敢议之哉?
七雄之后,合而为秦,六经一厄,天地之大变也。
坑焚焰熄,而函关不守,沛中刀笔之人但以图籍为急,遂使三代之藏竟空于楚人之一炬,是盖万世之遗憾者。
马上之治,绵蕞仅存,故学士多老死,而残编断简虽得于壁藏口授之馀,自卜筮一编而外,虽他经犹有可恨,况《周礼》乎?
三豕渡河」,子夏已疑于古史;
血流漂杵」,孟氏已辨于《武成》。
自秦以前且然尔,况挟书禁令方除之后乎?
且《周礼》果始于谁耶?
刘歆唱之,杜子春和之,郑众贾逵鼓吹之。
上下二千馀年,或以为周公太平之书,或以为渎乱不经之典,又或以为六国阴谋之作。
党同伐异,互相矛盾,或疑或信,果何从而质之?
盖世儒之学《周礼》者有三:解释章句,不论意义,一也。
古制不存,独见不立,苟焉藉是,以订古今,二也。
间有疑其一二之戾古,又以为周公所作,必欲牵而合之,三也。
是以前者主之,后者难之,前者非之,后者是之,参订不审,迷其指归,所以徒为是纷纷也。
《周礼》果周公之书欤?
封建成于周公也。
武成》有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孟子之论亦曰:「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而《周礼》自五百而下乃有五等焉,是何其戾经也!
而世儒方且有附庸之说,方且有别创开方之说,无所折衷,何其缪耶!
《周官》一篇,成王所作也,六卿而上有三公焉,有三孤焉,名字具存,职任尤重。
而《周礼》乃始于天官冢宰,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略无一语,又何其戾经也!
而世儒方且以为灭奄还丰之作正此书也,何其疏耶!
《周礼》之不出于周公必矣,其间盖有甚明者,而世儒未之考焉。
孟子之生,其去周未远也,毕战之问,井地已不得其详;
北宫锜之答班爵,亦仅闻其略。
诸侯恶害己而去其籍,于斯时也,已有斯言。
使是书果有耶,则战国已去之矣,岂特火于秦乎?
使是书果不去耶,则孟子当见之矣,何独出于汉乎?
此其是非,一语可决。
善乎汉初诸儒之明经也,五经继出,并已名家,而《周礼》独得于献王,独藏于河间,岂非知其非是欤?
治礼诸儒,若高堂生、二戴氏,曲台仪礼,皆入讨论,岂有周公之书仅藏于秘府,而不之见?
抑亦知其必非是也。
建元而后,虽曰表章六经,而博士之立惟五,则其所缺,盖可知矣。
使是书果出于周公欤,则汉初耆旧必有传闻,何不以足六经之数,独待于刘歆而后出耶?
吁,吾知《周礼》自始也。
然井田之制,自行之而自败六典之法,后周行之而亦弊。
唐太宗虽有真圣作之难,而贞观所立,徒为纷纷,封建亦终于不可行。
太平之典独行于成周,而不可推之后世,岂周公误之耶?
《周礼》误之耶?
吁,儒者论经,苟未能以心为师,以识为友,以见闻为传注,而区区求泥于纸上之陈言,终何所折衷哉!
故历观汉魏以来诸儒传疏,或是或非,亦有可论者,然其大本既失,则一二章句,何足云哉!
然则《周礼》果谁作欤?
古人有言曰:「得其时者,无所为书」。
为书者,皆所为不行于今、行于后者也。
周公思兼三王,日以继夜,握发吐哺,犹且不给,何能弄笔而为是文哉?
愚意战国之时,必有深沈多智之士隐伏而不见,不得以自试于当世,故泄其蕴以为是焉。
何休以为出于六国,是也。
虽然,此书固非周公作也,若以不经而尽斥之,又非矣。
何者?
唐虞而下至于春秋,再变而秦,三变而汉,书籍不存,无所考證。
其间更革之际,犹有古制少存而渐异者,于此尚可见焉。
今以宫正一职观之,即《书》之所谓太仆正也,《囧命》一篇即后世之所谓制词也。
岂其官果止于上士二人,而制命之词郑重如许?
此其存古而渐变者也。
注者不知,乃以《书》之仆正为《夏官》之大驭。
大驭,中大夫也,其官固稍尊,其辞固宜重,殊不知辞与事乖,彼此不应,实难合也。
至夫冢宰之长王宫,官联之相统属,兴贤之典,考吏之法,纤悉条理,古意具存。
故曰,《周礼》一书正可以观古今之变也。
使刘歆能以是读之,则其所以尊信者亦何可厚非耶?
吁,书之始于刘歆者有二,《周礼》其一也,《左传》又其一也。
《左氏》为不传之《春秋》,汉人之言当矣。
然二百四十年之间,时变所纪,或合或离,亦多可观者,而乃以左丘明为之,此皆歆之失也。
《左传》之为丘明,亦犹《周礼》之为周公也,后之学者苟能去周公丘明之说,即以《周礼》《左传》而参古今之变,则其书尚可贵也。
使刘歆而可作,未知以此语为何如。
家语考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鲁斋集》卷九
予每读《中庸集注》,以《家语》證《中庸》之有缺有衍,私窃疑之。
因书与赵星渚言,答曰:「文公谓《家语》为先秦古书,无可疑者」。
因求《家语》之始末,而益有大可疑,请从而论之。
考古非易事也,此先儒之所甚谨,岂后学之所当妄议?
学博而理明,心平而识远,殆庶几乎得之。
盖学不博不足以该贯群书之言,理不明不足以融会群书之旨,心不平则不能定轻重之权,识不远则不能断古今之惑。
予不敏,何足以知之?
窃尝谓学者莫不读《论语》也。
自汉以来,诸儒名家亦莫不笺释《论语》也。
至我本朝,伊洛、紫阳诸老先生出,而《论语》之意始大明,曰脱简,曰错简,曰衍文,曰缺文,曰某当作某,始敢明注于下,然未有定《论语》为何人所集也。
固尝曰此《鲁论》也,此《齐论》也,此为子贡之门人记矣,此为闵子之门人记矣,此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矣。
子贡闵子、有子之门人,后世不闻其有显者,惟曾子传得其宗。
当时执删纂之柄者,岂非子思乎?
吾闻夫子年三十有五,而弟子益进,辙环天下几四十年,登其门者凡三千人,其格言大训,宜不胜其多也,岂《论语》五百章所能尽哉?
于此五百章之中,而高第弟子之言居十之一。
七十子之言不能载也,三千人之姓名不能尽知也,况其言乎!
呜呼,《论语》之书精则精矣,而于夫子之言未可谓之大备也。
宜乎诸子百家各持其所闻,而发越推阐,莫知所以裁之。
毫釐之差,千里之谬,固有不能免者。
予读《家语》而得《论语》之原,其序谓:当时公卿大夫士及诸弟子悉集录夫子之言,总名之曰《家语》。
斯言得之矣。
正如今程子、朱子之语录也。
颜子之所闻,曾子未必知也,子贡之所闻,子游未必知也,齐、鲁之君问答,二国不能互闻也。
以今准古,揆之以事,度之以理,不有以大会萃为一书,则散慢而无统,浩博而难求,门人何以别其精微?
故曰《家语》之原乎。
然记者非一人,录者非一人,才有高下,词有工拙,意有疏密,理有精粗,纷然而来,兼收并蓄,亦不得而却也。
于斯时也,七十子既丧,而大义已乖,骎骎乎入于战国矣,各剽略其所闻,假托其所知,纵横开阖,矫伪饰非,将之以雄辞诡辨,以欺诸侯,以戕百姓。
其祸根盘结于海内,紫乱朱,郑乱雅,大道晦蚀,异端抢攘,诬圣言,误后世。
此有识者所以夙夜寒心,思有以拯之,不得不于《家语》之中采其精要简明者,集为《论语》,以正人心,以明圣统,以承往绪,以启来哲,为悠远深长之计。
滔滔横溃于天下者,固不能遽遏绝也。
俟其祸极而势定,则大本大原,正大光明,巍然与日月并行于天,千万世之下,莫不于此而宗之,其功又岂在禹下哉!
当是时也,任是责者非子思子,吾将畴归?
故曰集《论语》者必子思子也。
始著书以幸后学者,亦必子思子也。
《艺文志》有《曾子》十八篇,此不过记录之书也;
子思》二十三篇,若《中庸》、《大学》,则子思著作之书也。
以《论语》之体段推《家语》之规模,大槩止记而已。
然精要简明,既萃于《论语》,则其馀者存于《家语》,虽不得为纯全之书,其曰先秦古书,岂不宜哉?
虽然,予尝求《家语》之沿革矣。
其序故曰:当秦昭王时荀卿入秦,问儒术,孔子语及弟子言以己献之
于儒术固未醇也,而昭王岂能用儒术者哉?
可谓两失之。
此《家语》为之一变矣。
于是以其书列于诸子,得逃焚灭之祸。
秦亡,书悉归汉,高堂生得《礼》古经五十六卷,经七十篇,记百三十一篇。
注云:七十子及后学所记。
此岂非《家语》之遗乎?
河间献王得而上之,宣帝时后仓明其业,乃为《曲台记》,授戴德戴圣、庆育三家,大戴删其繁为八十五篇,小戴又删为四十六篇。
育无传焉。
马融传《小戴礼》,又足《月令》、《明堂》、《乐记》三篇,郑康成受业于,为之注解,究其原,多出于荀卿之所传,故《戴记》中多有荀卿之书。
班固曰:《孔子家语》二十七卷(卷与篇不同。)
颜师古已注云:非今所有之《家语》。
成帝时孔子十三世孙衍上书,言戴圣近世小儒,以《曲礼》不足,乃取《孔子家语》杂乱者及子思孟轲荀卿之书以裨益之,总名曰《礼》,遂除《家语》本篇,是灭其原而存其末也。
以是观之,《礼记》成而《家语》又几于亡矣。
予于是有曰:《论语》者古《家语》之精语也;
《礼记》者后《家语》之精语也。
今之《家语》十卷,凡四十有四篇,意王肃杂取《左传》、《国语》、《荀》、《孟》、二《戴》之绪馀,混乱精粗,割裂前后,织而成之,托以安国之名。
舍珠玉而存瓦砾,宝康瓠而弃商鼎,安国不应如是之疏也。
安国武帝时人,孔壁之藏,安国之所守也,不能以金石丝竹之遗音正曲台之繁芜,其功反出于二戴之下,必不然矣。
是以朱子曰:《家语》是王肃编古录杂语,其书虽多疵,却非自作。
谓今《家语》为先秦古书,窃意是初年之,未暇深考,故注于《中庸》亦未及修。
故曰《家语》为王肃书,此必晚年之无疑也。
吁,《家语》之书,洙泗之的传也,不幸经五变矣。
一变于秦,再变于汉,三变于大戴,四变于小戴,五变于王肃
洙泗之流风馀韵,寂然不复存。
以古《家语》正《中庸》,其词甚悫,其义甚明,奈不可得而见也。
以今《家语》正《中庸》,终恐有所未安。
朱子晚年之,久之未必不改也。
学者胶柱而调瑟,却成大病,是以不容不论,惟明者择焉。
中庸论(上)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鲁斋集》卷一○
自泰山梁木之音绝响,而七十子之门人散处四方,各尊其所闻,各识其所得,纷纷著书,大略有记录之书,有训诂之书,有立言之书。
七国酣战,锋镝腥闻,独洙泗之流风馀韵彬彬然,人犹知所敬也。
虽纵横异诡之士,或咋舌而失其辨。
秦燔典籍,汉溺儒冠,至挟书之禁开,而后河间献王及鲁高堂生得书为盛。
纂集虽勤,而错乱磨灭,固亦多矣。
考其疏浚渊源,恢弘祖训,端悫渊微,无以踰于子思子也。
孔堂神护,屋壁发祥,《大学》、《中庸》始见于世。
大学》经传如此分明,犹参错而不知正,《中庸》之韦编茍绝,而微言奥旨,尤不易正也。
朱子虽豪分缕析,次第尚承汉儒之旧,大书以提其纲,细字以指其要,《章句》密矣,《或问》详矣,学者之问答亦备矣。
又推出「体用」二字,该贯一篇之大意。
勉斋又曰:皆所以明道之体也。
仆于是而又有感焉。
首章三句,句句有体用也。
天体也,命用也,性体也,率用也,道体也,修用也。
总三句言之:天固体也,性则天之用也;
性虽用也,又所以为人物之体。
道固体也,实为性之用;
道虽用也,又所以为教之体。
仆固曰首章三句,句句有体用者,此也。
子思子于性教之中提出一「道」字,教学者所以修,上承天命,下立民彝。
戒惧乎不睹不闻,存天理之本然者,此体也。
加谨乎独知之地,遏人欲之将萌者,此用也。
未发之中体也,已发之和用也。
此言性之体用。
至于中庸,则言道之体用。
朱子曰:以中庸对中和言,则中和是体,中庸是用;
以中对庸而言,则中却是用,庸却是体。
古今言体用,未有如是之密者。
盖庸是常行不可易之定理,中却是随时权衡合乎此理者也。
而中之一字,又有体用之分焉。
程子所谓「不偏不倚」者,此中之体也;
吕氏所谓「无过不及」者,此中之用也。
朱子合而言之,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也。
中间又以费隐分体用,以诚明分体用。
末章又自「为学立心之初」至「笃恭而天下平」,因用以归于体,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至矣,澄心易气,玩味章句,殆无馀蕴。
仆至愚陋,读此书虽有年矣,始则茫然,终则跃然。
及其久也,犹觉有所疑焉,无所质正,深窃病之。
盖子思子之为是书也,义理精微而意味深远,规模广大而工夫缜密,有非初学之所能遽通,其茫然也固宜。
于是子朱子提挈纲维,指示蕴奥,支分节解,脉络贯通,句句字字,粲然于心目之间,乌得不为之跃然?
但固滞之见,似觉文势微有断续,宫商或相夺伦,虽朱子亦尝曰「文虽不属而意实相承」,乃指第二章以下十章言。
仆于此十章,曾未见其不相属也,凡朱子曰「承上起下」,岂非相属者乎?
此后实有断续不相属者,朱子却未尝言之。
此正仆之所疑也。
知仁勇之分言最先也,而三达德之总言乃遗逸于七八章后。
行远登高之辟,继以鬼神之为德,若判然不相接也。
「大哉,圣人之道」凡三章,此与「至诚无息」不相类也。
哀公问政」与「仲尼祖述」尤相辽远。
此皆固滞之见,涵泳探索,终未能释然。
因见《汉志》有「《中庸说》二篇」五字,心颇异之,求于诸子之列,已有《子思》二十三篇。
窃意《大学》、《中庸》当在二十三篇之内矣。
今乃于此又舍《大学》,独提《中庸》之说而二之,何欤?
沈思久之,岂非班孟坚亦有意于考异而传疑乎?
仆不揆其愚,乃搜厥原,乃宣厥滞,乃辑厥辞,乃秩厥序,严严乎大分之辨也,晔晔乎大用之融也。
遐想旧规,以意逆志,庶几得之。
姑整录识于后,辞未达,复著于论。
但拆裂古书,摇动宗旨,不待人罪之,而亦自深以为罪也。
孟子曰:「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
仆不佞,尚有待于后之贤度之。
续仪礼经传通解序 南宋 · 郑逢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七、《皕宋楼藏书志》卷七
逢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
礼有五经,莫重于祭。
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而祭又礼之所以报本反始也。
百王之礼,至周而备,三百三千之仪,皆文王周公精神心术之所寓。
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谓莫盛于周也。
不幸厄于秦火。
汉兴高堂生所传仅十七篇,祭礼则惟特牲、少牢、有司彻而已。
然皆大夫士之礼,大夫以上无传焉。
厥后群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非独竟无全书,况又杂以谶纬之学,寥寥千载间,承讹袭舛,大经大法,几于坏烂而不收,良可叹也!
奎躔瑞下缺宋,文运有开,列圣相承,于礼尤谨。
初基则有开宝之通礼,其后则有庆历之太常礼,而《仪礼》之疏亦汲汲是正,真斯文之大幸也。
奈何王氏新学废黜《礼经》,使后之学者无所寻究,至有老死而莫知其说者。
于是太师徽国朱文公起而条理之,挈《仪礼》正经以提其纲,辑《周礼》、《礼记》诸经有及于礼者以补其阙,釐为家乡、邦国、王朝之目,自天子至于庶人之礼,总为成书,所谓《仪礼经传通解》是也。
下缺师事之,朝夕侍侧,诲诱不倦,且谓逢辰曰:「欲学者共成此书者,朱文公之心也。
以《祭礼》稿本付复者,黄先生之心也。
南康张侯虙并刻于郡斋,故今四方朋友所藏皆《祭礼》稿本,未有取而修定者
窃自惟念齿发浸衰,曩日幸有所闻,不可不及时传述,于是研精覃思,蒐经摭传,凡日湖所藏之书,翻阅殆遍,盖积十馀年而始成书。
正经则以特牲、少牢、有司彻为先,所以尊圣经也。
补篇则自通礼而下,凡天神、地示、宗庙、百神以至因事而祭,如建国省方、师田行役等,与夫乐舞器服,无不备焉。
而必首之以天神者,所以明大分也。
其间大纲目、大议论,如南郊,如明堂,如北郊,如古今庙制,如四时禘祫之类,皆历世聚讼而未能决,尝经文公折衷而论定者,则以类相从,而各归其条贯。
使畔散不属者悉入于伦理,庬杂不经者咸归于至当,由是《仪礼经传通解》始为全书,而文肃公之志遂矣」。
噫!
此非特二公之志,亦文王周公孔子之志也。
夫自秦人绝灭典籍之后,礼学更千载而无传,朱文公奋然以兴坠起废为任。
礼书更再传而未就,而《祭礼》卒结裹于信斋之手,是岂偶然之故哉?
近世真文忠公德秀移书信斋,谓此书乃千载不刊之典。
其间援诸老先生之说,破诸儒之缪,极为有功,当藏之奉常,以为议礼之据,非他著述比也,且欲缴进而未果。
端平初,礼寺闻之,尝行下福州,就其家抄录而藏之矣。
第其私家无力可以自进,日迁月,今十馀年。
逢辰重惟此书关系甚大,且尝亲睹先师用心之勤,不忍其束弃高阁,而不大彰阐于世。
又念先师编述之始,尝取《仪礼》十七篇悉为图,列之每章之下。
凡先王制度名物之要,以图考书,灿然如指掌。
有志于《礼》者,尤不可以不知。
盖有《祭礼》,则《通解》之书始全;
有《仪礼图》,则《通解》之书始为大备。
先师平生精力尽萃于此(谨以《祭礼》)。(下缺)
运属姚公伯武墓志铭宝祐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四二、《雪坡舍人集》卷四九
姚之宗为瑞之新昌著姓者二:家邑郛者出自潍州,盖中散大夫恕之后也;
家灵源者出自丰城,盖弘文馆学士思廉之后也。
族虽异,然得姓自有虞氏则一。
凡询新昌姚氏者,咸以为一族。
而二氏子孙亦知柯分同根,派别共源,等百世而上,由耳孙而溯鼻祖,不可以异视,相与讲同姓之好甚密,真若出一族者。
非若周、秦之刘,宋、卫之孔,为碏为尚之石,为宋为燕之乐,其始既异,其终卒不可合者也。
运属公讳公烈,字伯武
其先潍州北海人中散在国初仕至上柱国,传至铜鍉县令某者,君之高伯祖也。
初以太学上舍生进士第,后以忠殁王事。
庐州教授某者,铜鍉府君之弟,君之高祖也。
曾大父某,以父任得仕,再转而丞新昌,因家焉。
潍州而为新昌人,盖自此始。
大父某,父某,皆韬英含章,不愿仕进。
君生而颖悟,弱不好弄。
既长,温而文,而有礼。
母龚氏,龙图端之孙。
君在褓中,已失母。
十有二,又失父。
事继母夫人以孝闻。
克自力学,师雕友琢,寒暑靡懈。
杨侯大异、晏君大烈,皆所尝与同几席者也。
习毛氏《诗》,究三百五篇之旨,为举子,名烨烨震场屋。
既命弗偶,则翩然舍去,以诗书燕娱其身心,稼云于田,花组于圃,诗歌棋酒,日与宾客乐之,盖不羡名缰之絷,宦辙之骛也。
家饶财,累赀至钜万,然不有其富,辄分以惠贫。
岁每祲,乡大姓操为富不仁之心,挟灾射利,闭籴以翔直,一唱百和,无毫发惠利心,色人于菜,殣人于涂,而不之顾,盖相望皆是。
公独不为此,遇歉必尽发其廪,减价籴以赈饥,赖全活者不可胜计。
童颠儿齿,欢呼携扶,揭䌽为帜,誇诵盛德,拜其门以谢者,日以百数。
荆溪吴侯将漕江西邑令赵侯某上其事于台,乞旌以劝。
荆溪嘉之,召补寮属,日与燕接,访一道利病。
时朝家方行和籴,荆溪询以敷籴事宜,公力言非便,宜听民自与官为市。
荆溪是其说,将请于朝而官之,会去弗果。
人为公惜,公曰:「吾但欲为当世贤者所知,不计己之官与不官也」。
既归,为善益笃。
邑计阙,即预输赋以助。
在官在民,皆恃公为命脉。
喜教子,延名儒以为之师,自讲习外,一不以事累。
治家肃而有恩,下孝上慈。
继母卒,追慕号痛,有促织飞集几筵,七日夜不动,人以为孝感
邑令刻之碑,纪其事。
继母先适醴陵刘氏,有子,公待之等同,岁时馈问不绝。
睦宗族以和,接姻戚以礼,处乡党以恭,济闾里以惠,盖一乡善士也。
荆溪使长沙,公欲往,则疾已革矣。
生于壬戌之三月,殁于宝祐癸丑之十有一月,仅五十有二。
未殁前一日,梦神人召至一官府,告之曰:「此公治所也」。
既寤,为家人言之,翌日而殁。
某尝叹世降俗末,仁义之道微,贪饕之习炽,知欲而不知有理,知己而不知有人。
近年以来,有丰岁无丰民。
年谷不登,闭籴之害,如前所云矣。
间稔,民宜有自养,富多赀者,平价籴而尽之,无圭撮藏于野,深扃固鐍,幸水旱以牟其利。
民不问丰歉,皆艰食。
旧时民以凶年病,今乐岁亦病矣。
造物者慭遗一二如君之人,以苏吾民,亦可以少厉薄俗,乃不畀之寿而早夺焉,冥冥之中,其无天耶?
然生则不宜之明,死则必神之幽,又不可谓之无天矣。
世之嗜利无餍,惟欲自肥者,闻君之风,其亦少劝乎。
公娶柳氏,其母之兄子,先一月卒。
四子:应兴、德润,皆尝贡成均;
有声、有俊,亦皆通经能文。
孙之英、之秀,女孙一人,皆幼。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天也,其在斯乎。
君殁之明年甲寅,诸孤将以十有二月葬公于邑大和乡金印阡。
先期来请铭,曰:「吾宗也,不可辞」。
某遭闵凶,不能文,且先君同以是岁月殁,仅五日隔。
言及公殁之月,又惕焉重先君之痛,其何能铭。
新昌二姚氏,其子孙相好也久,铭固非礼,辞亦非义。
礼有可以义起,斯铭也,不得与他文辞。
比虽不文,姑以不文之辞铭之曰:
伯武之贤,邑人之天。
胡不寿旃,以为民年。
施者益遐,报者必厚。
金阡峨峨,尚福厥后。
戴氏桃源世谱序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九、《深宁先生文抄摭馀编》卷一、《至正四明续志》卷一一、四明文献录
昔闻之东涧汤公:自契敷五教而人伦始明,是以学问渊源在。
商汤学于伊尹高宗学于甘盘,曰仁曰诚曰学,皆自商始。
箕子以之陈《洪范》,传之正考父,校名颂以《那》为首,而圣王之传恭可见,至夫子而集大成。
氏本殷氏,故东涧之言云尔。
戴氏出宋戴公,亦商后也。
盈之、不胜见孟子书。
谯国有逵,君于剡川,明之有戴,岂其苗裔与?
余观《桃源世谱》,第进士者六人,特科二人,名荐书上礼部者踵相蹑也。
诗书文献之美,孝友淳实之风,楼、袁、沈诸老先生称述详矣。
庸斋、大府卿埙,伯仲接武儒科,先后持节将漕,为衣冠光韪。
离离,故家与国升降。
虽然,义理在人心,万古不磨,纲常在宇宙,亿世不泯。
生、申公高堂生之经学,士不以秦而贱;
万石君家之孝谨、鲁两生之节操,俗不以秦而薄。
言良贵者不以人爵,言不朽者不以世禄,修其在我而已。
世有升降,道有隆污,绍闻德言,各敬尔身,弗遏佚前人光。
吕成公所谓素风存,则凛凛乎若奉槃水而涉春冰,昼诵夜思,无忝所生,可不懋哉!
因书以遗戴倩泳,其纂乃祖考无斁。
咏史(下) 高堂隆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元韵
负土衣冠乱满园,不知曹德是轩辕
土山白尽忠臣发,何似初来莫妄言(自注:高堂生忠臣贤士,而以黄龙损其志。明帝土木之役方兴,又惑于高堂生德祖虞之说,益侈大自高。徙长安钟𥵂橐驼承露盘洛阳,铸铜人列司马门,黄龙凤凰置内殿前,起土山、芳林园使公卿负土,树草木捕禽兽其中。乃复上书切谏,至死犹拳拳焉。忠则忠矣,毋乃涨其源而塞其流乎。曹操开基,孰与黄帝虞舜,其父嵩为宦者曹腾养子,未知其姓,而高堂生列之五帝。吴蜀据天下之半,曹氏方草菅其民,而高堂生遽以帝王历数与之。皆不学之过也。)
浣溪沙 元 · 王恽
 押萧韵
六月初三日,与学官高伯祥夜话于魏府之清润堂
露榻风帘烛影摇。
故人留话慰萧条。
徘徊花月可怜宵。

天淡有云空漠漠,月明无雨更翛翛。
洞天归路踏琼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