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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秋怀寄华阳山人 唐 · 陆龟蒙
五言排律 押庚韵
引用典故:景山鎗 刘桢沈痼 南山豆 稚圭
栉发凉天曙,含毫故国情。
归心一夜极,病体九秋轻。
忽起襜褕咏,因悲络纬鸣。
逢山即堪隐,何路可图荣。
揲策空占命,持竿不钓名。
忘忧如有待,纵懒似无营。
小径才分草,斜扉劣辨(一作瓣)荆。
冷荷承露菂,疏菊卧烟茎。
谱为听琴阅,图缘看海㡠(一作䆸)。
鹭毛浮岛白,鱼尾撇波赪。
庭橘低攀嗅,园葵旋折烹。
饿乌窥食案,斗鼠落书棚。
种豆悲杨恽,投瓜忆卫旌。
东林谁处士,南郭自先生。
分野星多蹇,连山卦少亨。
衣裾徒博大,文籍漫纵横。
兰叶骚人佩,莼丝内史羹。
鹖冠难适越,羊酪未饶伧。
倚啸微抽恨,论玄好析酲。
栖迟劳鼓箧,豪侠爱金籯。
鍊药传丹鼎,尝茶试石■({婴瓦})。
沼连枯苇暗,窗对脱梧明。
未达讥张翰,非才嫉祢衡。
远怀魂易黯,幽愤骨堪惊。
砺缺知矛利,磨瑕见璧瑛。
道源疏滴沥,儒肆售精诚。
敢叹良时掷,犹胜乱世撄。
相秦犹几死,王汉尚当黥。
饮啄期应定,穷通势莫争。
髡钳为皂隶,谭笑得公卿。
浴日安知量,追风不计程。
尘埃张耳分,肝胆季心倾。
谕蜀专操檄,通瓯独请缨。
匹夫能曲踊,万骑可横行。
许国轻妻子,防边重战耕。
俄分上尊酒,骤厌五侯鲭。
静默供三语,从容等一枰。
弘深司马法,雄杰贰师兵。
朔雪埋烽燧,寒笳裂旆旌。
乘时收句注,即日埽欃枪。
武昔威殊俗,文今被八纮。
琮璜陈始毕,韶夏教初成。
芽孽群妖灭,松筠百度贞。
郎官青琐拜,使者绣衣迎。
帝道将云辟,浇波渐砥平。
学徒羞说霸,佳士耻为跉。
负杖歌栖亩,操觚赋北征。
才当曹斗怯,书比惠车盈。
谢氏怜儿女,郤家贵舅甥。
唯荒稚圭宅,莫赠景山鎗。
贤彦风流远,江湖思绪萦。
讴哑摇舴艋,出没漾鵁鶄。
晚树参差碧,奇峰逦迤晴。
水喧揌紫芡,村响姊香粳。
荷笠渔翁古,穿篱守犬狞。
公衫白纻卷,田饷绿筲擎。
地与膏腴错,人多富寿并。
相欢时帖泰,独坐岁峥嵘。
唧啧蛩吟壁,连轩鹤舞楹。
戍风飘叠鼓,邻月动哀筝。
未得文章力,何由俸禄请。
和铅还搰搰,持斧自丁丁。
惊惧疑凋朽,功勤过屑琼。
凝神披夕秀,尽力取朝英。
蠹简开尘箧,寒灯立晓檠。
静翻词客系,闲难史官评。
天地宁舒惨,山川自变更。
秖能分蹠惠,谁解等殇彭。
项岂重瞳圣,夔犹一足𨆪。
阮高酣曲糵,庄达谢牺牲。
齰舌无劳话,宽心岂可盛。
但从垆冶锻,莫受罻罗婴。
砚拨萍根洗,舟冲蓼穗撑。
短床编翠竹,低机(一作几)凭红柽。
霜信催杨柳,烟容袅杜蘅。
桁排巢燕燕,屏画醉猩猩。
懒桧推岚影,飞泉撼玉琤。
𦪽𦨰寻远近,握槊斗输赢。
枝压离披瓠,檐垂礧磊橙。
忘情及宗炳,抱疾过刘桢。
野馈夸菰饭,江商贾蔗饧。
送神枹瓦釜,留客上瓷觥。
举楫挥青剑,鸣榔扣远钲。
鸟行沈莽碧(一作苍),鱼队破泓澄。
手戟非吾事,腰镰且发硎。
谅难求摽摽,聊欲取铮铮。
几叹虫甘蓼,还思鹿美苹。
愁长难自剪,歌断有谁赓。
未去师黄石,空能说白珩。
性湍休激浪,言莠罢抽萌。
地僻琴尊独,溪寒杖屦清。
物齐消臆对,戈倒共心盟。
丝曳灵妃瑟,金涵太子笙。
幽栖胶竹坞,仙虑驿蓬瀛。
想像珠襦凤,追飞翠蕊莺。
雾帘深杳悄,云磬冷敲铿。
箓字多阶品,华阳足弟兄。
焚香凝一室,尽日思层城。
匿景崦嵫色,呀空渤澥声。
吾当营巨黍,东去射长鲸。
问喘牛论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六、《咸平集》卷一二
《汉书》称丙吉尝出,逢群盗斗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前行,逢人逐牛,牛喘息,吉使骑吏问牛行几里而喘。或以讥吉,吉曰:「宰相不亲小事,非所以道路问斗伤也。方春少阳用事,未可以热;近行而喘,此时气失节,恐有所伤害也。三公典调阴阳,职所当忧,是以问之」。锡尝试论之曰:宰相尊天子,安诸侯,在乎总要纲,持大柄,务求贤以置诸位,择能以分其职。贤者在庶位,能者莅百战,庶位得人,百战具举,则理道不紊于条贯,生民可得教化,所谓劳于求贤,而逸于致理。由是观之,宰相犹哲匠尔。绳墨规矩,器于小大之材,材适其用,然后指麾众工,授以制度,不劳亲执斧斤,而崇屋搆矣。是皇王帝霸之道若崇屋,贤能才智之人皆众工,宰相操执大道以指麾百官,量其器能,授以庶务,则不劳躬亲小事,而理道成。理道成,则兆民悦,则富且寿,故民无怨嗟愁愤,悲伤夭札。所以天地交泰,水旱虫霜不灾于物,谓之阴阳和,由宰相总大政而致之,故谓之燮理元化,陶镕品汇。丙吉拜丞相在孝宣神爵三年夏四月,至五凤三年春正月薨。丙吉在相位,才四载而薨。当其四载之间,有日蚀,有任宣坐谋反伏诛,有严延年得罪弃市;杨恽坐怨望处死(恽不言天久雨之事。),公卿奏恽党皆免官;京兆尹张敞亦被奏,因亡。于是京师吏民解弛,桴鼓数起,而冀州部中有大贼。上思敞功,徵拜理冀。又尝有诏曰:「今郡国二千石,或擅为苛禁」。又有诏以吏不廉平,增加其俸。验兹数事,冬朔日蚀,天久不雨,盗贼扰境,官吏伏法,斯亦未为阴阳和而天地泰。况群斗者死伤横道,高陵民兄弟争田,复未为庶民和悦。庶民既未之和悦,官吏又未之辑睦,河南杀人流血数里,岂不感伤和气,而致春温?温和失时,人亦自觉,何必因牛之喘,方认时气差违?矧丙吉拜相以来,未能进一贤人,黜一不肖。有黄霸,不能早用为同列;有于定国,不能早引为同僚;耻府中按吏之名,容车上吐茵之过,不足多也。欲待岁尽课人之殿最,方行赏罚,赏罚欲加谁哉?抑圣贤理天下,必致其道,然后政成而民悦。虽使夔、契为政,亦待三载而成功,若期月化醇,未之有也。后人读汉史,言贤相,皆服膺问喘之理,企踵调元之道,不详事实。锡谓丙吉矫欤?诚失问欤?
上叔父评事论葬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河东先生集》卷七、《皇朝文鉴》卷一一二
谨奉所见,恳恳之诚以言葬事。开观古之人,动作必有所谋,去短即长,图其是而已矣,非以因而不革为之可也。三代不相沿袭,帝王之道,其所取用于行之者也。下至士大夫之家,庶人之徒,亦各有其利而从之矣。开于葬事之间,窃谓从于新茔,不如归之旧域也。旧域,祖葬之地也,家本起之于彼。今将图于新而弃于旧,是若遗其本而取其末者也。能固本者存,不能固本者亡,古之道也。茍本固而不衰,其为末也必蕃而大矣。且旧域,在叔父视之为当世之茔也,在开辈视之为二世之茔也。亲亲之义,代各不同,当世之与二世,其为疏渐之理明矣。若今葬之于新茔,是见弃其旧域也不远矣。何者?旧域至开辈已视为二世之茔,至开辈之下为后者视之为三世也,三世之为亲者,于开辈又加远矣。其为开辈之后者,即取其近为亲也。纵同茔以葬之,亦以疏而略矣;况使不同其地而葬之,不知其远近之为乎?以今视之,即见其为开辈之后者之情也。且今若具葬于新茔,以每岁芟除之时,必多赴于今葬之所,赴于旧域之地者必少矣。纵能赴而往之,必无专严于今葬者之新茔为此也。为开辈之后者少见而长袭之,弃其旧域也必矣。咫尺之近,弃其上而不亲之,岂得为孝乎?将天地之福其世者难矣。夫移葬不归于旧域者有矣。或从仕于千万里之外,去乡遥远,阻越江山,家贫子幼,不能力而归之,因其家所而葬之。如此者不可责其然也。今幸不在于是事之中,将不归于旧域葬之也,其故开不知其所出也。将曰以阴阳家为利而从之,即开以若从阴阳家而求其利,是弃其祖而求利于身也,果为利乎?弃其祖为不孝,求其利于身为不公。不孝之与不公,茍一在于人,阴阳岂果利其不孝与不公者乎?开将不为利矣,不若以孝诚以求利之之利也。茍信其阴阳者之言也,是若断其根而欲茂其枝叶者矣,未之有也。若有复以祧庙代祭而比之,不可也。且其祧庙代祭自有其次第,谓不得其四时之祀也,非若其茔域者也。茍谓茔域之若祧庙代祭可行之,即弃其茔域,睹而不顾,至于发掘毁露,皆可纵人为之,不可罪也。其理不为利便者,昭然可知也甚矣。又若谓阴阳家以求吉地而葬之,彼之旧域谓无其地可以求吉也。即开谓之,地故无其吉也,亦无其凶也,在乎德之吉凶也。文公所谓「善人葬之于不善之地,岂果不善其子孙乎」是也。开以地茍此不能为吉,而彼能为吉也,是果如是,即地为不常之物矣,岂能厚载九州与万物乎?周公、孔子皆不云有是也,惟曰葬之而已耳。圣人作事,咸欲利于人。茍地有吉凶而不使后世知,而人求以利之,即周公、孔子欲利于人者,道不足为大矣。呜呼!斯皆诞妄者之为也,君子不由之矣。乞以开之此言谕于内外之有识者以议之。苟有于道而长于开者,即请定而行之矣。
左街僧录通惠大师文集序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释子谓佛书为内典,谓儒书为外学。工诗则众,工文则鲜,并是四者,其惟大师。大师世姓高氏,法名赞宁,其先渤海人,隋末徙居吴兴郡之德清县。祖琄、考审,皆隐德不仕,母周氏,以唐天祐十六年,岁在己卯,某月某日,生大师于金鹉山别墅,时梁贞明五年也。武肃王钱某专制江浙,后唐天成中出家。清泰初,入天台山受具足戒,习四分律,通南山律。长兴三年,武肃薨,文穆王讳嗣位,大师声望日隆,文学益茂。时钱氏公族有若忠懿王讳、宣德节度偡、奉国节度使亿、越州刺史仪、金州观察使俨、故工部侍郎昱,与大师以文义切磋。时浙中士大夫有若卫尉卿崔仁冀、工部侍郎慎知礼、内侍致仕杨恽,与大师以诗什唱和。又得文格于光文大师汇征,受诗诀于前进士龚霖,由是大为流辈所服。时钱塘名僧有若契凝者,通名数一支,谓之「论虎」;常从义者,文章俊捷,谓之「文虎」;大师多毗尼著述,谓之「律虎」,故时称四虎焉。署本国监坛,又为两浙僧统,历数十年,像法修明,缁徒整戢。太平兴国三年,忠懿王携版图归国,大师奉真身舍利塔入朝。太宗素闻其名,召对滋福殿,延问弥日,别赐紫方袍,寻改师号曰通惠。故相卢朱崖,深加礼重。参知政事李穆,儒学之外,善谈名理,事大师尤为恭谨。八年,诏修《大宋高僧传》,听归杭州旧寺,成三十卷,进御之日,玺书褒美。居无何,徵归京师,住天寿寺。参知政事苏易简奉诏撰《三教圣贤事迹》,奏大师与太一宫道士韩德纯分领其事。大师著《鹫岭圣贤录》,又集《圣贤事迹》凡一百卷。制署左街讲经首座。至道元年,知西京教门事。今上咸平元年,诏充右街僧录。先是,故相文贞公悬车之明年,年七十一,思继白少傅九老之会,得旧相吏部尚书宋琪,年七十九;左谏议大夫杨徽之,年七十五;郢州刺史、判金吾街仗事魏丕,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李运,年八十;水部郎中、直秘阁朱昂,年七十一;庐州节度副使武允成,年七十九;太子中允致仕张好问,年八十五;大师时年七十八,凡九人焉。文贞公将宴于家园,形于绘事,以声诗流咏播于无穷,会蜀寇作乱,朝廷出师,不果而罢。今九老之中李、宋、杨、魏、张已先逝矣,大师年八十二,视听不衰。于本国,历武肃、文穆、废王、忠懿凡四世,于朝历梁两帝,后唐庄宗、应顺、清泰,晋高祖、少帝、汉高祖、隐帝,周太祖、世宗、梁王,我太祖英武圣文神德皇帝,我太宗神功圣德文武皇帝,通今上凡十五朝,而能受《洪范》向用之福,处浮图具瞻之地,岂所谓必得其寿,必得其位者乎?大师以述作颇多,叙引未立,猥蒙见托,不克固辞。总其篇题,具如别录。凡《内典集》一百五十二卷、《外学集》四十九卷。览其文,知其道矣。因徵其世家行事,备而书之,使后之传高僧、铭塔庙者,于兹取信云(《小畜集》卷二○。)。
此所举仅三虎,或脱一虎,或「四」为「三」之误。
答梅圣俞问隐 北宋 · 谢绛
押词韵第四部
圣俞一幅书,间我小隐居。
小隐讵有异,筑室数亩馀。
岩壑不峻崒,田园非美腴。
所欲近丘墓,岁时来扫除。
先人梦读史,尊道本圣徒。
绝笔于此诗,子孙无忽诸。
刻石置中堂,且使过者趋。
题榜为服训,义取铭盘盂。
后岭双松亭,径术(乾隆《杭州府志》作街)何逶迂。
下临富春渚,万象生有无。
东偏作草舍,可以施琴壶。
门前碧塘水,万本栽荷蕖。
风来触香气,长著人衣裾。
澄水泱泱流,黍稻可勿枯。
柔桑及美果,种广莫记株。
涧草不识名,野禽多异呼。
坐此易岁晏,自与人世疏。
在昔东陵侯,瓜垄犹亲锄。
杨恽谢九列,种豆南山隅。
余尝有此志,来者安敢诬。
诛茅实张本,解组当后图。
是时考槃赋,从我者骓欤。
近来傅越石,趣尚若不殊。
傥闻丘樊往,不顾升斗储。
如君美才具,日月升云衢。
安敢预招挽,粗自陈其愚(以上宋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卷二七)。
弹李淑奏(二 皇祐三年十一月) 北宋 · 包拯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包拯集》卷六
臣近者两次论列,以李淑前过至深,不可处之亲近,乞与外任,或令侍养。今闻祇罢翰林学士,依旧充侍读之职。况李淑父子荷国厚恩,荣幸俱极,辄敢私怀怨望,讥切祖宗,非所宜言,天下共愤。昔汉宣帝时,杨恽但以怨刺之言,尚坐弃市;迹淑罪状,不赐显戮,已为宽贷。兼母年八十,别无侍子,在乎礼律,不合从政,而贪冒宠利,殊无畏惮。且陛下日御讲筵,博询经义,当用笃厚方正之士,以备师臣之列。岂宜以奸险悖慢之臣,得预进读于前哉?此尤不可之甚者也。伏望陛下检会臣前后劄子,特出宸断,与之外任,或令侍养,庶几稍塞中外之议。
次韵和永叔石枕与笛竹簟 北宋 · 梅尧臣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溪上枕部龙卵石,蕲匠簟制蛇皮纹。
客从东方一持赠,竹色蒸青石抱云。
磨沙斲骨自含润,饱霜吊节无留尘。
京师贵豪空有力,六月耐此炎蒸剧。
旱风赤日吹热来,大厦高檐任雕饰。
头颅汗匝无富贫,虽有颁冰论官职。
官高职重冰则多,日永冰消难更得。
唯公扫室施枕簟,迎凉自感东方客。
东方客应非俗昏,能使贤人心体适。
贤人何以偏伏人,天下才名方赫赫。
我吟困穷不可听,昼夜蚊蚋苍蝇声。
蝇如远鸡耳初感,蚊若隐雷空际鸣。
葛厨顶绽屋蝎堕,菅席中裂麻经横。
平生赋分只煎炒,安有禄(夏校:当作绿,冒校作绿)玉琉璃清。
犹胜昔年杜子美,老走耒阳牛炙死。
因思杨恽废时言,但愿人生行乐尔。
公今事业在朝廷,去就尤当慎终始。
待公睡(万历本、康熙本作睦,据宋荦本改)足秋风来,去奉高谈挥麈尾。
王文正公曾行状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四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故推诚保德崇仁守正协恭忠亮翼戴功臣、资政殿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左仆射、判郓州、上柱国、沂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五百户,食实封五千一百户,赠侍中。曾祖铎,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越国公。曾祖母赵氏,越国太夫人。祖继华,累赠太师、尚书令、陈国公。祖母刘氏,陈国太夫人;卫氏,楚国太夫人。考兼皇,任著作佐郎,累赠太师、尚书令、鲁国公。母张氏,燕国太夫人;何氏,鲁国太夫人。青州益都县兴儒乡秀士里。姓王氏,讳曾,字孝先,年六十一。王氏以爵祖于周,至东汉霸,始居太原,别族支居慎琊及祁,皆为望姓。而太原者尤著,世世有子不绝。公即太原人也。其先旅于无棣,唐末屡徙,晋避地青社,遂家。鲁国太夫人始生公,法相甚异,鲁公谓人曰:「是儿必大吾闾」。八岁亡怙恃,仲父工部抚爱逾所生,公赖以育,事之如事父。乡先生清河张震,年过九十,名有道,以经术教授,门人达者甚夥,公从而学。震以语工部曰:「老矣,未尝见如是儿,观其识致宏远,终任将相」。年十五,时郡有田讼久不质,将佐患之。公偶与典校者坐,亟闻其昧语,谓不可白,公立为发其癚隐,讼者气索,狱遂判,理人伏其幼悟。尝适江左,护外丧,度京口,大风起,舟子请急舣焉。公念赴丧事宜不得缓,促遂行。顾前后舟皆欲覆,公所乘独安然以济,闻者叹异之。既冠,举进士。咸平五年试礼部及后殿,皆为第一,署将作监丞,通判济州。会北虏寇边,京东地迫河朔,缘督供馈,济人大扰。公推是具陈二道被苦,且指画便宜以闻。上嘉其初任能志于民,报可。即代还,复试以文。旧制当属学士舍人院,寇莱公入相号贤,以公名盛不与他埒,特召试政事堂,授著作郎、直史馆,银章赤绂,主判三司户部案。是岁,朝廷修和好息民,遣使称北朝,公卿以下谓事适然亡异论。公独抗章曰:「古者尊中国,贱夷狄,直若首足。二汉始失,乃议和亲,然礼亦不至均。今若是,是与之亢立,首足并处,失孰甚焉?狄固不可启,臣恐久之非但并处,又病倒植,愿如其国号契丹足矣」。章圣尤所赏激,然使者业已往,又重变,遂已。景德四年,领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明年祥符纪元,天子封泰山,入南台为北曹副郎。又明年,加史馆修撰。四年,毕汾祠,迁主客郎中,未几判大理寺。初用散郎,至是帝以不重,故特命公。且谓曰:「廷尉主天下狱,思得详敏者治之乃不乱,无以易卿」。公因请得自辟署,既始于我,亦遂为故事。五年,诏使北。彼俗重射,邀公校其能,视公儒者,谓必负北人,环拥左右。公一发破的,众耸伏。迓者邢祥辩给,好以气凌人,盛称本国宗枝贤,且相友爱,近赐以铁券。公曰:「铁券所以安反侧也,大臣功高不赏,天子疑则赐之,何用及亲贤哉」?祥大惭然,赐还不复语。六年,召入翰林,为学士。直日,先帝燕衣坐便殿,赐封罢,就院内使即谕曰:「向渴卿甚,因不及御朝服见,亡谓吾嫚」。其为人主尊敬如此。理局以宽明闻。俄知审刑院,法有违制者报徒,公请非亲被旨以失论,从杖。既外郡有以是具狱闻者,真宗怒,诏论如法。公执前议,上谨容曰:「若卿,自是无违制者」。公遽曰:「如诏旨,不复有失者。天下之广,岂人人尽知制耶?惟上裁幸」。上悟,欣然下其议,因为著令。佐吏赵廓立其后,闻之,出语人曰:「王公犯颜不挠,廓汗下不能仰视,公施施自若」。九年,转兵部。逾月,以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明年改元天禧,加给事中。时上方好神仙,筑昭应、景灵、会灵三宫观,以庐诸真,咸用弼臣领职,得者以为宠。公选为会灵观使,非志也,让于冀国王公钦若。上以为异,除礼部侍郎,罢知政。入谢,上怒未霁,始责以「大臣当傅会国事,何遽自异耶」?公顿首谢曰:「夫君从谏谓明,臣尽忠谓义。陛下不知臣驽,使待罪政府,臣知义而已,不知异也」。太尉王公旦时在列,归以语所亲曰:「予执政二十年,日夕见上,上意微忤即惧,逡巡不敢语。王贰卿始得进用,避观使秸旨被诘,占对词甚直,了不惮,过吾远矣」。顷之,出守南京,稍迁天雄军。四年,召还中书。数月,擢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天圣三年,改门下,又累迁兼吏部。凡作相,领会灵观、昭应宫二使,集贤殿、昭文馆二大学士。始之还也,会章圣病弥留,今上位储,决政资善堂。刘后讽宰相丁谓,谋临朝,物议汹汹,蝲绅皆睶有所去就。公恐计日中宫挟外援,图所非冀,是未可以口舌争,即不听,且何从倚辨?非所以安赵氏也。因说后戚钱公惟演曰:「帝仁孝,结于民心深,今适不豫,且大渐,天下莫不延领属吾储君,而刘后遂欲称制以疑百姓。公独不见吕、武之事乎?谁肯附者?必如所欲,将刘氏无处矣。公实后肺腑,因何不入白,即帝不讳后立储君,后建长乐宫辅政,此万世之福也」。钱惧,从之。后因省,不复有他志。未几,今上践祚。遗诏军国事权听后旨,仪法久未决。丁谓沿后素意,乃上议太后朝近臣,处大政,皇帝朝朔望,独见群臣,馀庶务悉令入内押班雷允恭传奏禁中取可否,即下不以覆。谓之党附和以为便。公砌言于朝曰:「是故欲壅上听而绝下情耶!且天下公器,岂庸两宫异位?又政出宦人,乱之起也,不可」。乃引后汉马、邓故事奏,凡御朝,帝坐左,母后坐右,而帘前奏事以次,如常仪。纳之。士大夫由是识上下之分。已而治定陵,谓果与允恭谋改吉卜,幸咎祸。事败抵罪,谓之列佑于上曰:「谓首被顾皏,请以议功」。众愕,未有以对。公进曰:「谓事干宗社,议功不及」。卒放谓于崖,佑者随废。先是谓用事,威赏皆专达,不谋于朝。既已窜,冯公拯继为上相,复蹑故迹,公独谕以祸福,且折其牙角,使不得露。自是事一决于两宫。然而太后稍自尊侈,上徽号,乃欲御大安正寝受册。公执不从,遂降御文德殿。长宁上寿,复欲御大安,公又固执,益不许,卒御别殿。由是大失太后意,指昭应灾为不职,免相事,出知青州。呜呼,人臣大节,始见其心!平时立朝,被冠绂,逶迤矩步,自饰边幅,坐与人谈忠义,若不恤死。及见人主,则迎意茍合,夙夜酝巧智,媚悦万状,以固禄位。时复悻悻炫小直,干细人之誉。一日国有大事,相顾色丧,噤不敢开口,亦不自愧羞。岂如公方太后时,主少国疑,人无一志,大臣不协恭,而奋不虑己,特以身捍患,遇事必立,见非义,未尝不直之。凡措置亡失策,动赴机会,左右王室,始终以宁,得俟上专政,光明刚健,其功业可称道哉!与其小夫懦臣异日谈也。治平二年,再移天雄军。威怀素著,人绘像事之。戎使每及境,必整其徒然后入;至宴劳时,坐皆有节,俯伏听命,不少玟。过别郡,乃大鼓砓,无行列,禁亦不止。俄领彰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迁太师。明年,加同平章事。又明年,徙判河南府。景祐元年,驿召拜枢密使。二年,迁右仆射,复门下侍郎,为亚相,启沂国公。久之,表以老不任,求解甚频。至四年,授资政殿大学士,转左仆射,判郓州。将行,语弟皞曰:「唐李英公遗诫,可谓深切」。皞曰:「然终为裔孙所累」。曰:「彼忠于国,奚暇保家为」?君子益以是知公之心也。五年冬十月甲戌,有巨星陨于寝,十一月癸卯感疾,丙午薨。君子曰:「知命矣」。辛丑,以丧如京师。讣闻,天子震悼,废朝二日,赠侍中,赙物加等,亲与隶属拜宫者若干人,又诏鸿胪给葬事。家人状理命辞于朝,许之。公自一命至考终,位上宰,官二品,阶与爵第一,瞕第二,衍邑过万户,恩礼之极也。中外烦使,大凡知通进银台司、审官院、礼仪院、三班院各再,判都省、大理寺、审刑院、纠察京狱,契丹生日、幸亳考制度使、南郊大礼使各一,试贡士三,修书时政记、定仪注、删条敕、释御集等局总十有二,书尊号宝、受命宝、谥册文各一,干任之重也。自馀尤烦者不列焉。更城所至,必首建学校,多出俸赐备经费。公天性过人,辅以学,所作必精诣极挚。凡居官,率以仁闻。平生亡分毫失,谨厚庄重,虽家居莫见其惰容。衷实自任,不妄与人语。至于亲识书问,亦不必籧籧款密而情好自笃。不信怪,守南都日,有妖夜至,都人恐甚,里门昼阖,至废市,道路绝人。公大辟牙门,出自循拊,逮捕先声者系,由是妖遂灭。居大位不植私恩,孜孜推进人物,终身使勿知。或有谢者,必正容拒去。惟不引用亲属,有出上意者,亦奏嫌报罢。初拜参政,首议复谏臣,选忠孝者数人,俾尽规益,号无阙政。故公在相府仅七年,绝亡论事被黜者。又首议择名儒敦劝讲,继命孙公睪、冯公元番侍经筵。每秋终,公率同列献诗以贺。二者尤大佳事,一时朝廷翕然有风采。上尝亲署「忠亮忠厚」四大字独赐公,用是益自感奋,勤劳王家,知无不为。人望素重,比外迁,天下惜其去,再用乃大喜。及是终也,皆失声,闾巷相吊,非德至厚者孰与焉!世有年八十者,众谓之寿,然既死,人不复经道,如向无其人。公之名与公遂不朽,人念之常如生,岂不所谓寿者耶?公雅善属文,深茂典懿,有《两制杂著》五十卷,《大任后集》七卷,《笔录遗逸》一卷上之,志在讽谏。有诏嘉奖,刻板均赐近位。又喜笔札琴阮,皆极其妙。初娶蔡氏,处士光济女,卒。再娶李氏,故相文靖公女。继室以其妹,封许国夫人,贤令可法。子四男三女。曰萨,光禄寺丞。曰郿,亦光禄寺丞。曰演,将作监丞。曰缘。演与二女并早夭。初以子幼,取从兄子大理寺丞、秘阁校理绎为子主后,遂克以葬。一女适屯田郎中沈惟温。弼素稔公实,又尝为其僚,且辱公弟请,所不得让。谨件系官次行事,上考功,牒奉常。谨状。
推诚保德守正功臣正奉大夫尚书户部侍郎知颍州军州事管内劝农使上柱国汝南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食实封四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兵部尚书谥文忠蔡公神道碑铭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乐全集》卷三七、民国《禹县志》卷一四
国朝沿唐制,设进士科,取天下髦俊,其擢第一,多至显位,以间得英才国器。章圣御极二十五年,选士十二榜,有若王文正公曾、李文定公迪、蔡文忠公齐,皆擢进士第一,登翊大政,为时名公,此英才国器者。大中祥符八年,方太平,用文治,天子临轩试贡士,采贾谊之言,赐赋题曰《置天下如置器》。时文忠公预试,上览其赋,有安四方之志,异焉。既唱第廷中考等,果第一。召前,风采堂堂,英秀挺出,章圣属目,顾相寇准曰:「佳哉,士也」!殿上下耸观。旧事,唱高等三人,数而择焉。是日,即命公独谢,特诏金吾给七人清道,为之光宠。释褐将作监丞、通判兖州,徙潍州。归朝,迁著作郎、直集贤院、判三司开拆司。历右正言、右司谏、同修起居注,改尚书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台杂事、同判吏部流内铨,更三司副使。奉使契丹国,还授起居舍人、知制诰、同知审官院。入翰林充学士,俄兼侍读学士。久之,除龙图阁学士、知密州,徙应天府。召为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加给事中。复除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拜枢密副使,进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阅四岁罢,以户部侍郎知颍州,薨于郡,享年五十二。公字子思。其先洛阳人。曾祖绾,太平兴国中为莱州胶水令,九年,卒官,有遗爱,子孙因家焉。祖邻、考梦臣,世传经术,怀道不仕,以公之贵,追襚三师。公幼自立,苦学,故相文定李公见其诗,谓人曰:「此君有大志,未易量也」。将就乡举,才名当首送,致书州将,让其里人史房而身下之。始至兖州,长吏有苛政,公约之以礼,使不得踰法,民赖为安。至潍,有士族摹市征印文,相因缘为奸利,积十馀年,或告发之,株连数百人。公曰:「尽利为民,奸是用长,兹为政者之过」。为从末比,多得释,潍人大欢愧,更相勉为义。识者知公非茍为德,是谓民风化之所自,迹近而体远者。盖其初仕已达于从政。秩满还都,不过执政之门,在势有弗悦,累月不召,乃差监永丰仓。真宗知之,诘辅臣,亟令召试文奏御,中旨除官。明年,赏花禁苑,群臣退,独留公,出仁宗所赋诗示之,将命为太子谕德,为弗悦者沮格。章圣知其有公辅器,眷属殊厚。永定遗弓,衰慕深至,家人视其卧衽,涕洟沾濡。丁谓颛国,使人语公,能自致即处华要。公叹曰:「兹言何为而至于我」?竟不答。未几谓败,反侧者多矣,公澹居其间,时论益贵之。直翰林,章献太后修景德寺,近珰罗崇勋护作,既奏功,诏公撰记。崇勋信幸用事,遣亲密谓公:「善为记,参知政事可得」。公已受诏,欲辞不可,置不为撰。崇勋数请,终不以进,怒而谗之太后,遂出守密州。鲁肃简公在中书,争之不能留。至州,太后语中书降敕趣奏,记乃上。属东京旱,荐饥,先除公田之租数千石。遂请悉除京东田租,弛盐禁,使民得贾海救荒,东人于今赖之,皆曰:「活吾人百万口,蔡公也」。公前知台杂事,复拜中丞,正色立于朝,权戚干宪度,必弹劾,未尝及诸细也。章献太后遗制以庄惠继,垂箔参听,閤门白台促百官入贺。公毅然顾吏,无得追班,前白二府:「天子春秋已长,太后末命,非天下所望,抑未有闻于前代者,惟执政图之」。故庄惠但称尊宫省,号保庆太后,不复预政。壹王体,正国命,公有力焉。及登西府,向时房闼专威,阍谒依藉,因是以习,典刑犹紊,公持重据正,意在杜邪挠,以赞平康之治,嘉谋嘉猷,入告为多。然性静密,未尝语于私,故几微启沃莫传焉,众所共闻者,著一二云尔。景祐初,中宫虚位,有自细微因庄惠以入掖庭,得见中意,将遂正位号,大臣并诤,而公尤力。既而欲以备嫔御,公独坚请归之,因得高选勋阀,上俪天极。王蒙正者,连姻外戚子,杀人谪徙,未更徙,中札命枢府复官。公谓同列:「始初清明,宜谨国章,旦朝以闻」。寝之。或曰:「小事,恶足烦上」?公曰:「德刑治本,人主以为操柄。杀人而以官免,免死而复官,是杀人者无罪也。斯之为小,将奚为大」?退为奏,明日怀以授枢密使。王文康已朝奏事且退,公前曰:「王某向与臣议,更有奏请」。文康不得已,白之。上意不回,公曰:「法,天下之平,而挠以私,且乱政刑」。又命降官一等,固请而止。枢密院有《直学士题名》,钱惟演撰记,希丁谓意,独黜寇忠悯公,「逆准不书,示惩恶也」。公建言:「莱公忠义,有劳王家,兹实厚诬,以疑后世」。请而剟去其辞。南徼蛮酋虐用诸蛮,奔宜州,自归八百馀人。议者请勿纳,公曰:「蛮逃残酷,归王化以求生,处之湖湘旷土,足使自给;却之,势必不敢还,聚散山谷为盗,从而戮之,蛮亦人也,酷又甚焉」。不果纳。既而溃为民患,至杀将吏,宜、桂以西皆扰,朝廷方悔。契丹徙帐幽州,屯鄙上,边戍缮完,赤囊狎至。二府并请增守备,宰相吕申公对上,决策勿与,保无变。异论犹藉藉,公议协,遂定。镇靖有体,人情妥安。河决横陇,朝议堤塞,公曰:「水趣下。河朔地卑,顺而导之,可免澶、滑壅溢,德、博数州得在河南,于国家便,但护魏为可」。从之,澶、滑迨今无患。仁宗景祐间,朝廷尊严,治平乂安,是时在位为多正人。《周颂》云:「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不犹信欤?宝元初,夏戎叛命,公在颍州,闻之以为戚。念时任事者虑害不能深,俾弟禀入言西边事于朝甚详。禀因论次其说,条类成书,号《通志》,时亦多施行者,本公志也。公资忠信,器静深,不矜而庄,不厉而威,直方而有容,内文理而外温厚。非义所存,不接于心术。不恃高论,不为诡行。施诸己而不愿,不以施于人。与人至诚,重然诺,一言之出,终身可复。乐道人之善,推贤达能,惟恐时之有遗才也。性谦退不伐,执义坚固,临大节有不可夺之守。在朝廷,惟日孜孜以思纳君于善;身处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故士大夫倚公以为当世重焉。中年而薨,天下莫不痛惜,以其才之未究也。尝谓名教治之本,孔子之后,袭文宣公旧矣,乾兴中,四十九代孙承祐卒,绝不袭十馀年,公援汉元始故事,上言:「圣人之嗣不宜久废,承祐有母弟在,请续封」。诏从焉。尤笃故旧,死生不以易其操。初,马绛调莱州判官,与公为忘年交,公除御史中丞,被旨举御史,以绛应诏。故相王文穆公随守泰州,绛通判,随政事多僻,绛刚正,每执不阿,以大忤随。至是,文穆当国,持奏不下,公请政府曰:「举所知无易绛者,不下,请罢举」。随不得已,绛除殿中侍御史。乡赋时,州掾贾编考试,公在宥密,编老滞铨集,公请解一官为编改秩,仁宗嘉其意,擢编朝籍。与彭城刘颜布衣友善,颜积学有行谊,然罪废不可复振。公为解说其情,称所长于朝,录其所著书上之,颜以县尉谪,至是起授泰宁军节度推官。时近臣多荐文藻之士充馆阁员,公独荐陆参有古学,将召试,公为请曰:「诗赋非参所工,欲观其学,所著《蒙书》在焉」。参特召充馆阁检讨。公笃义雅正,不挠权倖类此。范仲淹、庞籍、刘随、杨偕、郭劝,皆公推毂,以显于时。事母楚国太夫人张氏,色养无违。公薨,楚国在堂,士君子伤之。其配中山郡夫人刘氏。三子:曰延年,将作监主簿,早世;延庆,今为尚书屯田员外郎、京东路提点刑狱,材敏而文,有远度,亢蔡宗者也;延嗣,大理评事,精爽似兄,好学不乐仕。长女适太常博士刘庠,颜之子。公悯颜志不遂,庠幼孤,即以女妻之。次适某官某,生男寇平,早孤,保于外氏,楚国特爱之,故公视犹子。公薨,子幼,凡丧葬庇家,事悉属平。平,厚重君子也,今以太常少卿直昭文馆、知郑州。公守南都,某以举子见,厚蒙器赏,故我以国士报之于此文也。铭曰:
在仁宗朝,庙堂名公。道德之纯,蔡公文忠。公之为人,性乎仁义。用中为常,不勉而至。发为忠孝,于君于亲。施于百行,于以诚身。有如珠玉,禀于纯精。亦如金石,中含和声。又若水火,之清之明。又若山川,之秀之英。乾坤之体,其用简易。贤人德业,久大以类。我不为善,亦奚以伐?我弗为高,则将焉越?云上于天,其润在下。公心所存,可求诸野。施不为名,报不在寿。诚以自成,兹则不朽。惟公之道,以诚始终。岂复可昧?一气是同。凡此陈迹,公之苴秕。揭此铭章,孝子之慰。
七贤画序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五、《佩文斋书画谱》卷六○、民国《绵阳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某不幸,少孤。先人为绵州军事推官时,某始生,生四岁,而先人捐馆。某为儿童时,先妣尝谓某曰:「吾归汝家时,极贫。汝父为吏至廉,又于物无所嗜,惟喜宾客,不计其家有无,以具酒食。在绵州三年,他人皆多买蜀物以归,汝父不营一物,而俸禄待宾客,亦无馀已。罢官,有绢一匹,画为《七贤图》六幅。此七君子,吾所爱也。此外无蜀物」。后先人调泰州军事判官,卒于任。比某十许岁时,家益贫。每岁时设席祭祀,则张此图于壁,先妣必指某曰:「吾家故物也」。后三十馀年,图亦故闇。某忝立朝,惧其久而益朽损,遂取《七贤》,命工装轴之,更可传百馀年。以为欧阳氏旧物,且使子孙不忘先世之清风,而示吾先君所好尚。又以见吾母少寡而子幼,能克成其家,不失旧物。盖自先君有事后二十年,某始及第。今又二十三年矣,事迹如此,始为作赞并序。
歙州黟县令朱君墓志铭 北宋 · 苏舜钦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苏学士文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淮安市
沛国朱处仁表臣,少从予游,长又同登进士第。表臣宦于楚,予适越,遇表臣,喜语,既且泣曰:「仆将葬祖、父于真,有期矣,敢以铭烦于君,其毋拒」!予诺之。表臣遂状其世曰:先君讳咸熙,字某,其先宣城人也。曾祖训,唐末事李氏至歙州刺史。生景勋,弘毅尚气节,阴知世将有变,遂徙其孥山东,占营丘。生保衡,少明孔氏《尚书》。太平兴国中登本科,授冀州司理参军,再选达州东乡主簿。时贼顺骚两川,邻城不守,邑令吕弃印以逸,主簿独闭壁坚守,势诎遇害。时先君侍,年才十三,度不能力,遂挺身脱贼刃下,日夜踔数舍,冒没于凶党中,变名姓,作蜀俚人语。谍知官军至开州,趣出主帅前,泣曰:「我东乡主簿之子,不幸父以贼死,而家有母妹在青州,相去数千里,不能自通,幸挈出死境,使归奉偏亲以养,惠施大矣」。帅哀怜之,使骑于后。贼平,道华之渭南,逢吕令居焉,语曰:「汝父戕于难,今汝幼又孤,能至此以遇我,天也。山东道阻,当留无往,必教育使汝成而后行,可乎」?从之。吕令嘉其谨强向学,善视若诸子;遂许以女妻之。后六年,同至都下自论,敕赐同学究出身,时咸平三年冬十一月也。还家拜亲,喜极哀动,乃侍奉赴调,授濠州定远主簿、绵州司法参军、博州司理、濠州录事、耀州淳化令,五任十有五年。据法平直不挠,未尝过差,然不肯悒纳上官,故无有通荐者。天禧三年秋,罢官淳化,因类刑书,主司为奏御,求补法寺吏。未报得疾,踰年弗平,勉授歙州黟县令。夏五月,舟至宋,疾甚,叹曰:「吾出险艰,得官以庇族,洁躬奉法,不敢以欺,死固有命。然子幼,家无资,何以奉母?幸外舅官于泗,可亟往,以吾诚告之」。言毕而逝,时五月朔也,享年三十有九。踰宿至泗,遂稿葬于佛庙。徙旅于真,诸孤家白沙,从吕舅之庇也。夫人后君一年卒。母李氏,后三年亦殁。四子:长即处仁,泗州判官,监楚州;次处约,登进士甲科,知南安军上犹县;处中、处厚,皆夭。予见前人罹祸患,虽奴辱折屈,茍活而不自羞,卒能奋起,以成勋名,盖独虑其亡躯耳。长官幼齿,而遂合此术,呜呼贤哉!向使如常童悲慕不能自引去,徒血凶锋,于祸无所转,则家君死难之节不表,而朱氏之祀殄矣。今二子皆成名,干而有文采,赫大门闾,安可涯涘。长官没踰二十年,仁、约以俸卜葬于真州某县某乡,举夫人以祔焉。又复东乡之魂,以大王母李氏合葬于兆之北,中与厚又属其旁,以某年月日之吉也。铭曰:
东乡死官,忠节较然。君脱凶难,可以孝言。命狭禄小,世嗟其贤。二子是似,此其曰天。葬得吉壤,冈趋水旋。濯濯灵魄,安此万年。
故枢密直学士礼部尚书赠左仆射张公神道碑铭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九、《安阳集》卷五○、《乖崖先生文集》附录、《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
故枢密直学士、礼部尚书、赠左仆射张公,以魁奇豪杰之材,逢时自奋,智略神出,勋业赫赫,震暴当世,诚一代之伟人也。某向守大名,其孙尧夫主簿元城,一日具书来告曰:「尧夫之曾祖,昔事太宗、真宗朝,勤劳内外,有大名于天下。而自葬距今,历年久矣,墓碑之刻,阙然未立,请书其实,以表神道,固祖烈之益光也」。某尝总领史局,观所载公文武大节,颇亦详矣。然其绝异之政,与夫遗爱之迹,较然著于人听者,犹未完悉。今得与钜贤论次而发扬之,以昭示于后世,诚所愿已。公讳咏,字复之,世本邺人,后徙居澶之临黄。及公葬其先于鄄城,故为濮之鄄城人。曾祖讳立,祖讳铎,遭唐末与五代之乱,皆潜养德业,退处无闷。父讳景,以儒行自富,乡里称之。公登朝,授大理评事,累赠太常卿。公少倜傥有大志,尚气节,重然诺,为学必本仁义,不喜浮靡。太平兴国四年秋,与忠悯寇公同赴大名举,议将首荐公。公以同郡张覃素有文行,即率寇公上书,请以覃为冠,一府钦叹,遂如公言,士论多之。明年春,擢进士第,授大理评事、知鄂州崇阳县事。六年,遇郊恩,改将作监丞。雍熙初,迁著作佐郎。岁满,擢太子中允、通判麟州事。端拱籍田恩,转秘书丞。代归,通判相州事。公以亲老辞,得监濮州税,俄选知开封府浚仪县事,赐五品服。时寇公与文靖李公、故枢密副使宋公湜连荐其才,擢荆湖北路转运使。淳化初,就改太常博士。制置使称其能,诏褒美之。太宗素知公可用,召还,超拜虞部郎中,赐三品服。未逾旬,擢为枢密直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勾当三班院。时张永德为并、代帅,小校犯法,杖之而死,有诏按罪。公封还诏书,曰:「永德方被边寄,若责一小校遂摧辱之,臣恐帅体轻而小人慢上矣」!不纳。既而果营卒胁诉其大校者,上始寤公言,面加慰劳。四年冬,东、西两川旱,民饥,吏失救恤,寇大起。五年正月,贼首李顺陷成都府,诏遣昭宣使王继恩充招安使,率兵讨之,复命公知成都府事。五月,继恩破贼收成都,上留公至秋始遣行。时关中率民负粮以饷川师,道路不绝。公至府,问城中所屯兵尚三万人,而无半月之食。公访知盐价素高,而廪有馀积,乃下其估,听民得以米易盐,于是民争趋之,未踰月,得米数千万斛。军中喜而呼曰:「前所给米,皆杂糠土,不可食,今一一精好,此翁真善干国事者」。公闻而喜曰:「吾令可行矣」!时益虽收复诸郡,馀寇尚充斥,继恩恃功骄恣,不复出兵,日以娱燕为事,军不戢,往往剽夺民财。公于是悉擒招安司素用事吏至廷,面数其过,将尽斩之,吏皆股栗求活。公曰:「汝帅聚兵玩寇,不肯出,皆汝辈为之。今能亟白乃帅分其兵,尚可免死」。吏呼曰:「唯公所命,兵不分,愿就戮」。公释之。继恩即日分兵邻州,当还京师者悉遣之,不数日减城中兵半。既而诸军请食马刍粟,公命以钱给之。继恩诟曰:「马不食钱,给钱何也」?公闻,召继恩谓曰:「今贼馀党,所在尚多,民不敢出。招安使顿兵城中,不即讨,刍粟民所输,今城外皆寇也,何由得之」?继恩惧,即时出城讨贼。公计军食有二岁备,乃奏罢陕西运粮。上喜曰:「向益州日以乏粮为请,咏至方踰月,已有二岁备,此人何事不能了?朕无虑矣」!公以顺党始皆良民,一旦为贼胁从,复其间有疲弱,偶挂盗籍者,当示以恩信,许其自新,即揭榜谕之。已而首者相踵,公皆释其罪,使归田里。一日,继恩械贼数十人,请公行法。公询之,悉皆前所自首者,复纵之。继恩恚而问公,公曰:「前日李顺胁民为贼,今日仆化贼为民,不亦可乎」!公度继恩日横不能改,亟以状闻,愿选忠实可倚者,与继恩共事,庶不敢独任。上乃命入内内侍省押班卫绍钦充同招安使,自是继恩凶势为屈。未几二人者皆召归,就以剑门关总管上官正为招安使。顺之馀党,公抚安于内,正擒讨于外,再阅月而两川平。至道二年,改兵部郎中。继丁父与母新昌郡太夫人谢氏忧,皆起复。三年秋,西川都巡检使韩景祐为所部广武卒刘旴所逐,率众掠怀安军,破汉州。公方与僚属会大慈寺,报至,饮燕如故,举城忧之。贼又掠邛、蜀,将趋益,公适会客,报者愈急,公复不问。其夕,始召上官正谓曰:「贼始发,不三四日破数郡,势方锐,不可击。今人得所掠,气骄,敢逼吾城,乃送死耳。请出兵北至方井,当遇贼,破之必矣」。正即受教,及行,公为出送于郊,激其尽力。正至方井,果遇贼,一战斩旴首,馀党尽平,众益服公料敌制胜,人所不及。真宗即位,迁左谏议大夫。咸平初,召拜给事中,充户部使,改御史中丞。承天节大臣主斋会,被酒不如礼,公弹奏之,无所惮。二年,与温公仲舒同知贡举,俄以工部侍郎知杭州事。时岁饥,民冒禁贩盐,捕获者数百人,公悉宽其罚。官属执言不可。公曰:「钱塘十万家,饿殍如此,若盐禁益严,则聚而为盗,患益甚矣。俟秋成敢尔,当痛以法绳之」。境内卒以无扰。时岁满,杭人诣阙请留,有诏褒其善政。五年冬,改知永兴军府事。初,公之自蜀还也,诏以谏议大夫牛冕代公。公闻之曰:「冕非抚御才,其能绥戢乎」?始踰年,果致神卫大校王均之乱,逐冕据益州。后虽讨平之,而民尚未宁。会益守马公知节徙延安,上以公前治蜀,长于安集,威惠在人,复以公为枢密直学士,迁刑部侍郎、知益州事。蜀民闻之,皆鼓舞相庆,如赤子久失父母,而知复来鞠我也。公知民信己,易严以易,凡一令之下,人情莫不慰惬,蜀部复大治。转运使黄观以政迹闻,赐诏加奖,就改吏部侍郎,命谢涛巡抚于蜀。上遣涛谕公曰:「得卿在蜀,朕不复有西顾之忧」。因诏公与涛议铸景德大铁钱于嘉、邛州,一当小铁钱十,铜钱一,于今便之。景德三年,召还,复掌三班院,兼判登闻检院。中岁,疡生于脑,不能巾栉,求知颍州。上以公名臣,有人望,两守益部,政无及者,不当屈于小郡,以真定府、青州皆大镇也,听公自择。公皆不就。上曰:「升州可乎」?公即拜命。大中祥符元年,东封恩转尚书左丞。时金陵多火灾,居者不安,公廉知皆奸民所为,潜捕得之,乃命先折其胫,斩之以徇,火患遂绝。中使祠茅山还,言城中有黄雀蔽日而坠,空中闻水声。上视占书,主民劳,谓辅臣曰:「但守臣得人,此固无患,今咏在彼,又何虞也」。三年春,秩满,升民请留,迁工部尚书,再任。俄以江东旱,命兼升、宣等十州安抚使。祀汾阴恩,加礼部尚书。以疡疾甚,上章求分司西京,上闵之,亟令代还。不能朝,恳请便郡,差知陈州事。终于八年八月一日,年七十。上尝称公有将相器,以疾未及用,至是大痛惜之,命优赠官。仁宗朝追谥忠定。公天赋正直,济以刚果,始终挺然,无所屈挠。自力学筮仕,则有泽及天下之心,而以富贵为薄。逸人傅霖,高蹈之士,与公素善,公尝与夜会剧谈,时诸邻多病疟者,一夕顿愈。逮登第,与傅诗有「巢、由莫相笑,心不为轻肥」之句,此见公之志也。尝访三峰陈先生抟,一见公,厚遇之,顾谓弟子曰:「此人于名利澹然无情,达必为公卿,不达则为帝王师」。其为高人推重如此。早学击剑,遂精其术,两河间人无敌者。生平勇于为义,遇人艰急,茍情有可哀,必极力以济,无所顾惜。当官凡所施设,动有远识。始时人或不能测,其后卒有大利,民感无穷。至自奉养,逮于服玩之具,则寡薄俭陋,虽寒士不若也。公退辟静室,焚香燕坐,聚书万卷,往往手自校正,旁无声色之好。临事明决,出人意外。凡断罪以辞者,人皆集录,于今传之。在馀杭,有富民病将死,子方三岁,乃命其婿主其赀,而与婿遗书曰:「他日欲分财,即以十之三与子,而以七与婿」。子时长立,果以财为讼,婿持其遗书诣府,请如元约。公阅之,以酒酹地曰:「汝之妇翁,智人也。时以子幼,故以此属汝,不然,子死汝手矣」。乃命以其财三与婿,而子与其七,皆泣谢而去,服公明断。前后治益,爱利之政不可悉纪。举其大者,则公尝以蜀地素狭,游手者众,事宁之后,生齿日繁,稍遇水旱,则民必艰食。时米㪷直钱三十六,乃按诸邑田税,使如其价,岁折米六万斛。至春,籍田中细民计口给券,俾输元估籴之,奏为永制。逮今七十馀年,虽时有灾馑,米甚贵而益民无馁色者,公之赐也。蜀风尚侈,好遨乐,公从其俗,凡一岁之内,游观之所与夫饮馔之品,皆著为常法。后人谨而从之则治,违之则人情不安,辄以累罢去。尝写其真,自号「乖崖子」,复为赞曰:「乖则违众,崖不利物。乖崖之名,聊以表德」。及公之亡也,蜀民闻之,皆罢市号恸,得公遗像,置天庆观之仙游阁,建大斋会,事之如生,至今不懈。昔召公分陕而治,民爱而思之,尝听讼于棠下,戒勿剪伐。羊公在襄阳,立碑岘首,民戴遗德,过辄堕泪。后历千馀载,能继其风凛然如存者,独公一人而已!公有清鉴,善臧否人物,凡所荐辟,皆方廉恬退之士。尝曰:「彼好奔竞者,将自得之,何假吾举」?益不贡士者几二十年,学校颓替。公察郡人张及、李畋、张逵者,皆有学行,乡里所服,遂延奖加礼,敦勉就举。后三人悉登科,历美官,于是两川学者知劝,文风日振,由公之诱掖也。文章雄健有气骨,称其为人。尝为《声赋》,梁公周翰览而叹曰:「二百年来不见此作矣」!有文集十卷。公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陈州之某地。夫人唐氏,先公而亡。继王氏,故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显之女,封太原郡夫人,天禧三年终于陈之私第。子从质,卫尉寺丞,公亡未踰月,哀毁而卒。一女,适故翰林学士王公禹偁子奉礼郎嘉祐。孙几人,某为某官。铭曰:
太行峙朔,洪河泻天。河山之间,实生大贤。贤不徒出,惟圣偶焉。发为事业,文武之全。两治西蜀,荐绥南夏。易乱以宁,即荒而化。夫惟管萧,尚足王霸。如公之才,不宰天下,而俾惠泽,止濡一方。锡民父母,遗国栋梁。有炜公迹,日星之光。何假斯文,始传其芳。
亡室墓志(庆历七年)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七、《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一
亡室陈氏,不知其先所自来,今为南城人。曾祖某,祖某,世大姓。父某,弱冠夫妇同时死。唯是女生五年,养于伯父某。又十一年而嫁,嫁十七年而卒。于戏!吾家破久,及觏好自树立,与世不谐,日益厄穷。陈氏处之罔不宁。虽晨夕费,犹或己出,斥妆栉卖之单尽,执劳辱殆与臧获等。时复寒饥不可忍,终无一言。族亲期会,恶衣以往,参锦文珠象之间而不耻。事姑瞻相颜色,惟先意之为,吾母固爱之。觏行四方,未尝与谋,亦不敢问。在家有所啬,独居常数月,然不见怨望。卑柔静正,亡世俗妇女之态。讫不得报以死,悲哉!长女许嫁陈某。一男参鲁,仅毁齿。中女五岁,其少未免怀。姑老丧妇,子幼失母,号咷之声,簎耳酸骨。校善恶则尤人,论祸福则怨天,复何言邪!复何言邪!龟告吉日,用葬于城东二十有五里望州岭之阴,且刻石以识其墓。于时岁在丁亥,大宋庆历七年。
太子中舍王君墓志铭 北宋 · 文同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丹渊集》卷三九
治平二年三月二十日,有以笈携书而进立于庭下者。问之,曰:「长安王氏之仆。来时,主戒云:汝亟往广汉,问所题官居,纳之。自去彼,凡十二日,走四十驿而至此矣」。余曰:「事必有不可缓者」。命受其书,视其所以远来见谕之意。曰:「希明不幸,先人以去年三月十四日得疾,弃诸孤于家,今年某月某日,欲举其柩,从祖母以葬于万年县龙首乡凤栖原之先茔。窃念先人禄位不甚显,使志业不克燀耀于当时,今已矣。若非有以善文载其事,寘诸圹中,以信于人,以传于后世,为人之子者,之所为心乎?如闻执事常以文章论撰人父祖之生平,其子若孙得以实,自以为事父祖之道,无忝矣。希明虽未尝一见左右,敢遣仆持先人行状以闻,求数语以铭其墓,使先人之灵不郁郁于地下,希明死,幸矣!唯执事哀怜之」。其词始末悽楚,读之殆不忍闻其所以云云者。余曰:噫,斯人也耶!尝忆皇祐初,余在邛州幕时,有以强干为转运使所委,往来邛蜀间办公事者,此君耳,余盖尝识之。今其死,而其子幼,不知余与其父有一日之素,能踰重关,越险栈,于二千里外,以是事见属,或拒之,于情可乎?乃为缀次,以慰其子云。君讳绅,字公仪,其上世太原人。唐末,因官居阆中,后复以官居长安,三代矣。君生十年,以父荫,为太庙斋郎。自少喜读书,记问精博;为词章,有条理。举进士,不第,遂调凤州梁泉县主簿。初仕,已籍然以廉勤闻。满,授汉州德阳县主簿。令老且悯,都不省职事,群吏骄恣,翻乱文法,以欺枉吾民,民不堪矣。而君且至数日,视案牒,阅租赋,考徭役,尽暴蔽隐,悉伏其罪,而一县乃治。转运使张公掞,明毅端肃,少所推择,独称君才而数任之。绵州百姓冯仁美兄弟讼田,十年不能决,公以此狱累君。未浃日,其情得,争语遂息。虽其本郡邑之吏尝历手者,悉曰:「是善治此,吾不及也」。公又俾其市五州绝户遗田。不数月,获钱四百万,内诸库;而民恬然,无驱督之扰。代归,授莫州长丰令;未几,以市田,令转大理评事,知绛州正平县。会县人行守事者,有产占君籍中,其邻民张顺探守意,诣州言状,谓可凿渠,以引其水,溉吾村地若干顷,甚便。守从之,下县如其议。君亟至守所,建利害百一于前,谓不可行。守怒,趣君去,决令开渠。君抱笏徐起,顾守曰:「渠则不可开,令头可断也」。既而,守亦悟,遂使罢。君归,一乡之民拥马首谢曰:「我辈非公,压抑且死矣。愿为公刻石,以示吾子孙,俾知公为其父母衣食之也」。累迁卫尉寺丞、大理寺丞,知凤翔岐山县。君之父度支尝治此,彼人德之。遗矩馀范,君一守无易,故居四年而民不敢以不可治之事干君。去之日,老幼妇女,皆奔走涕泣,谓君何时复当此来也!今上即位,转太子中舍,赐绯衣银鱼。入朝,授通判乾州事。还长安,遽得疾不起,享年四十一。君性孝友,事母兄,有闻于里闾。含光门有大第,乃唐官寺之遗址。老株巨石,气势甚古,偃蹇𡷾崒,罗立如画,亭观台榭,号一城之甲。名公巨卿,才人豪士,往来过雍,未尝不下马入门,登览叹爱。君少时与兄中隐君,出入迎候,游陪不厌,人咸喜之。君素博给,好辩论,尤不憙狂诡,而绝重气节。在岐山时,有妄人邹仅称先生者,自言八百馀岁,历游公卿之门,好谈人前世事,立祸福以摇撼人。人信畏之,谓神人云。不知凡几年,负此术行于世矣。过县谒君,君与语,察其怪谬,诃下,麾左右缚寘狱,问状,悉伏诬诞。门外要官重臣,交书下救,君置之,一不省,械送府。恐惧以死,讫无他异。君故人国子博士刘祺,自蜀解官,归至县,寓僧舍。且病,其子赴举京师,顾前后皆孱软,无一人可任事。君亲为煮药视食,旦暮伺候,且累日无少懈。既卒,凡丧事一切具办,无有不如其至亲欲奉其死者之意,闻者嘉之。君大氐所为类此,亦足可纪也。曾祖彬,赠光禄寺丞;祖识,赠刑部侍郎;父渎,任尚书度支员外郎、三司度支判官。母高氏,封长安县君,赠尚书令琼之女。见君死,遂寝疾,后一年亦卒。君娶舅氏引进使继隆之女。生五子:曰希明、希杰、希正、希亮、希益。女三人。铭曰:
于乎公仪,命谁君尸!与其才良,而不寿宜。人之于官,其几谓能?如君之为,死有可称。身大位微,奚足比方?陵磨谷阗,铭发愈光。
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第一状(至和三年六月十九日上。是岁仁宗违豫,不临朝者累月,国嗣未建,天下寒心。中外之臣,勇悍不屈、素以忠直自负如唐介等,皆莫言。惟范景仁时为谏官,首建此议。光闻而继之。第一状留中,第二、第三状降付中书。)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六、《司马公文集》卷一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一、《东都事略》卷八七、《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一、《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三
窃以人臣之进言者,舍其急而议其缓,则言益繁而用益寡矣。人君之听纳者,忽其大而谨其细,则心益劳而功益浅矣。故明主不恶逆耳之言,以察治乱之原,忠臣不避灭身之祸,以论安危之本,是以上下交泰而事业光美也。臣窃见陛下自首春以来,圣体小有不康,天下之人,侧足而立,累气而息,恟恟忧惧,若蹈冰炭。间者虽已痊平,而民间犹有妄为讹言以相惊动者。虽有司以严刑束之,彼口不得言,中心惶惶,何所不虑邪?陛下胡不试思其所以然者何哉?岂非储贰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则众心不安也。贾谊有言:「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当谊之时,汉孝文帝春秋鼎盛,有孝景以为之太子,中外乂安,公私富溢,谊犹有是言,使谊处于今日,当云何哉!陛下好学多闻,博览经史,试以前古之事迹之,治乱安危之几,何尝不由继嗣哉!得其人则治,不得其人则乱;分先定则安,不先定则危。此明白之理,皎如日月,得失之几,间不容发,于朝廷至大至急之务,孰先于此!而陛下晏然,不以为忧,群臣爱身,莫以为言。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忘其身之疏贱,而不顾鼎镬之罪者也。伏惟陛下哀而察之。今夫细民之家有百金之宝,犹择亲戚可信任者,使谨守之,况天下之大乎!三代之王以至二汉,所以能享天之禄若是其久者,岂非皆亲任九族,以为藩辅乎?使亲者犹不可信,则疏者庸足恃乎?臣窃惟陛下天性纯孝,振古无伦,事无大小,关于祖宗者,未尝不勤身苦体,小心翼翼以奉承之。况所受祖宗光明盛大之基业,岂可不为之深思远虑,措之于安平坚固之地,以保万世无疆之休哉!臣闻天子之孝,非若众庶止于养亲而已,盖将慎守前人之业而传于无穷,然后为孝也。故经称天子之孝,曰「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诸侯之孝,曰「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卿大夫之孝,曰「守其宗庙」;士之孝,曰「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庶人之孝,曰「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皆圣人之言,非臣之狂瞽也。今陛下所以奉事祖宗,其道至矣。若独于此未留睿意,早定大议,则向时纯孝巍巍之德,皆无益矣。此天下所共为陛下重惜,非特愚臣而已。臣闻礼:「大宗无子,则同宗为之后」。为之后者,为之子也。故为人后者事其所后,礼皆如父,所以尊尊而亲亲也。伏惟祖宗受天明命,功德在人,本支百世,子孙千亿。而陛下未有皇嗣,人心忧危。伏望陛下深念祖宗之艰难,基业之闳美,神器之大宝,苍生之重望,忽听茍且之言,勿从因循之计,断自圣志,昭然勿疑,谨择宗室之中聪明刚正孝友仁慈者,使摄居储贰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傥圣意未欲然者,或且使之辅政,或典宿卫,或尹京邑,亦足以安天下之心。如此则天神地祇、宗庙社稷,寔共赖陛下圣明之德,况群臣兆民,其谁不欢呼鼓舞乎?昔鲁漆室之女,忧鲁君老、太子幼。彼匹妇也,犹知忧国家之难,盖以鲁国有难,则身必与焉故也。况臣食陛下之禄,立陛下之朝,又得承乏典册之府,比于漆室之女,斯亦重矣。诚不忍坐视国家至大至急之忧而隐嘿不言。臣诚知不言责不在臣,言之适足自祸。然而必言者,万一冀陛下采而听之,则臣于国家,譬如蝼蚁,而为陛下建万世无穷之基,救四海生民之命,臣荣多矣。愿陛下勿以臣人微位贱,谓之狂狷而忽之。试以臣言自为圣意,延问大臣忠于社稷者。傥以为非,臣请伏妄言之诛;傥以为是,愿陛下决志而速行之。焚臣此奏,勿以示外,足以明臣非敢徼冀毫釐之幸也。《虞书》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陛下当此之时,变危为安,变乱为治,易于返掌。若失时不断,使天下之人有以议陛下之纯孝者,则臣虽欲毕命捐躯,以报陛下,亦无及已。臣不胜区区愤懑之诚,干冒冕旒,伏地待罪。
宋故处州缙云县尉张君墓志铭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五、《司马公文集》卷七五
故翰林侍读学士张公,有子曰某,前公若干年卒,殡楚州。后若干年,与公皆葬襄城,时皇祐五年闰月甲申也。其弟大理寺丞某,以治行来求铭。光获事侍读公为日久,又与君之兄弟游,今也不敢以愚陋辞而不为,姑撰次其所闻,纳诸圹云。君字仲倩,其世家乡党,见于侍读公之碑。君性嗜学,年十五,志节已皦皦出人。有从母𡟋居,将从其女于保德军。子幼不能自致,君奋曰:「人母子单弱如此,于以涉远,我独何以坐视之邪」?即白父母请送之。父母疑其尚少,然闻其言,甚说,即遣之。君冒盛寒,往返数千里,曾不为劳,人皆叹其仁而有立。以荫补太庙斋郎。及长,调缙云尉,治有声迹。县有淫祀曰五通,人严事之。岁旱,君遍祷群祀,不及五通。吏民以为请,君不得已,强往祷,且卜之。巫曰:「不吉,必无雨」。比归,雨大至。君笑曰:「果然,雨不雨,非妖鬼事也。而敢屡为变怪,以惊愚民,是不可不除」。即部吏卒焚灭其祠,捽土偶人投江中。岁亦大熟。官满归,道病。或请留传舍,俟愈而行,君曰:「吾官远方,不获侍亲之左右,四年于此矣。今幸归至舍,见吾亲而死,吾目瞑矣。又何可留」?趣舟而行,及楚州卒,年二十八。娶袁氏,故谏议大夫炜之孙。生二男:絪,试将作监主簿;继,太常寺太祝。二女,其幼者早夭。初,侍读公有五子,光知其三人焉,而不及识君。三人者皆甚才,然犹自谓不如也。侍读公没,兄弟寓居汝、颍间,食口众,无田宅以自给,咸泣曰:「缙云在,吾属岂忧此乎」!言其知力足赖而不遗其亲也。呜呼!使显于朝而老,所施设岂若是而已哉?铭曰:
苑彼嘉木,炜炜其华。实而未硕,孰披之柯。人之明果,胡寿不遐。思而悲者,岂伊其家?
司空侍中临淄公晏殊谥元献议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二二、《苏魏公文集》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大理寺丞、馆阁校勘、同知礼院苏某议曰:终官繇三品而上,得以谥易名,非特宠贵臣而假优礼,将以因恤典而示劝监。举字之美恶,视行之贤否,至公之道也。其法曰:主善行德曰元,文贤有成曰献。惟二义之美,合于故相司空、临淄公之行为宜矣。司空神机警异,器蕴夙就。初起江介,已被先帝知奖,训言敦勉,许以远至。历文馆,登掖垣,翼储闱,直禁署,宠荣便蕃,待遇莫贰。圣皇纂嗣,注意图旧,乃践枢极,乃赞冢卿,出藩入辅,垂二十年而至于大任。若其操履端固,议论诚悫,居官任职,所至有声,谠言嘉谟,入则造膝。辟在近密,见谓忠谨如张少儒;居朝位,除拟公当若崔贻孙。至于好贤乐善,特出天性。平生以风鉴自许,未尝用喜愠加人,此又人之难能也。故士或被荐用者,至有十数年间跻显涂,置廊庙,若如范文正实同列台司,孔给事尝代为御史。又称今观文富公于上,使报辽聘,亦不以亲疑为间。昔胡广与陈蕃并为三司,汉史纪之;谢安引从子幼度往备北陲,晋人为善焉。较之前良,在我无愧,可谓能知人矣,公不私矣。始以文艺自著,资适逢世。进官早成,遍历华要。总几宥,登宰府,持宪纲,主邦计,爵禄名数极矣,而处之若无有也。遇事持正,动循规准。不为势怵,不为利回。笃志文史,老而益坚。作为文章,蹈道自信。盖得四教之忠信,三德之刚柔,《礼》之中和,《诗》之温厚。传经义以饰行事,宜乎遭会两朝,大节无玷,可谓能保躬者矣,有始卒者矣。夫委质入朝,当政任事,有知人之明而济以不私,得不谓之「主善行德」乎!保躬而由礼,则行己而有始卒,得不谓之「文贤有成」乎?前考功状司空功阀,且告葬期,请以元献谥。谨议。
朝请郎致仕李君墓志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一、《苏魏公文集》卷六一
朝请郎致仕、护军、赐绯鱼袋李君讳况,字希荀,泰州海陵人,予仲妹婿也。曾祖祥、祖载,家世力农自业,不求闻达,乡闾有长者称。考容,少以豪义自奋,起家为三班官,非其志也。乃还乡,教二子以学问,为求良师友,躬自课厉,以至成就。使举进士,相继取科第,仕历州郡,卒用其升朝恩,累赠正议大夫。配朱氏,追封同安郡君。长子曰洙,累官朝奉大夫;次即希荀也。大夫宰邑典州,治有异等。其为政简而明,遇事乃断,不预为条教。故吏不能逆其意以用事,奸蠹以此亦自息。予治平中为淮南转运,尝荐其高邮最状,后得官多远僻,未及为朝廷应用而卒。希荀治行大抵相近,盖昆弟讲学有源,故政事皆不挠也。始予妹适宋氏,未久而寡,子幼未有所从。有言希荀家行慈睦可托,遂以归之。希荀视宋之子犹子也,恩勤鞠育,若出天性然。加之以矜怜恻怛,及长成,为之冠婚如礼,卒使宋孤视己犹父,无间然,人以为难也。咸谓推是心以施于有政,则安老抚弱,风化末俗易易也。希荀质性淑茂,襟量夷坦,与人交尽诚无隐,言谈洞见底里。于亲旧间虽狎侮造次,不失谦恭。急人之病,甚于切己。当官勇于敢为,用法主平恕未尝失有罪。持议不阿,优柔尽礼。或所见异同至于辨争,而同僚不以为忤,盖知其诚意非他也。初为真、湖二州掾,端、太平二郡从事,时年尚少,持文法,报期会,久更事变,不能过也。州委案芜湖县遗火事,迹火所起日烟燎无从来,悉众救撤,焮焰连日不息,此天灾也,岂人力可禦乎。于是为之辨明白州,使官吏得免从坐。用荐举格,改秘书省著作佐郎,四岁,进本省丞,知潭州湘潭县,就徙通判衡州。每病衡守疾恶太过,徒隶为引,视民有犯,已决犹留州役,即有代乃释,为引《疮疾律》白守罢之。屯戍禁卒贼杀有罪不殊,吏以戍兵肆恶,当军法从事。诋曰:「州县接蛮境,其实内地。卒非行军,犹在营也,自宜处以常法」。众不能夺。元丰官制行,由太常博士换承议郎,三转至朝请。历通判太平、秀州。有故人子为嘉兴主簿暴卒,知其贫不能举丧,为出己俸赒之,遂得还葬。未几,同提举三门辇运,以广济十军岁挽漕舟,最号重役,至冬当休,而白波常托河堤备虞,及期不遣,毙于冻馁者十六七。于是为坐放冻令,签白波放还,得稍憩。洎外台计省交上其劳,朝廷稍欲试用,选知海州,未行,以疾请纳禄守本官致仕。诏下一日,而终于清河之官舍。时元祐五年十二月某甲子日,亨年六十二。希荀自解巾褐迄启手足,凡四十二年,历十一官,九更事任,并以资履叙进,未尝干功赏,倖超擢,所至皆有善课,而无毫毛过失。不与物竞而职事常办,年虽未寿而克保终吉,岂积厚所来者远耶?至今淮甸士大夫语人物者独称二李,而云乐善好义,希荀又过之,可谓善人君子也。初娶谯郡曹氏;继某县君;继以予妹,封海陵县君。一子曰峒,用致政补太庙斋郎,今为泗州临淮主簿。四女:三适人,一早卒。长婿蕲州判官章观,次进士郭景亮,次宣德郎陈师常。一孙尚幼。李氏居海陵世数远矣,死者皆葬焉。而城郭褊隘,岁久,居者益众。濒海舄卤埤薄,而葬者又少冈陵吉壤。希荀既仕宦,数归患其然,往来吴中,乐京口土风,且密迩海陵,盖有意居且葬也,未及而卒。峒探其遗志,遂谋葬丹徒,筮县之大慈乡道仙湾西山之原吉,以绍圣元年二月己未厝柩于幽堂。事已,奉母氏葺居郡城,遂著籍焉。一日,峒号泣谒予曰:「先人行义德业早蒙重援,今去泰徙润,当有文以志所迁之由,非吾舅莫得其详」。予知希荀者也,平居爱其善论议,有推己及物之志,亦欲乘时施为。然安恬自信,不汲汲于进取。昔尝与故相蔡公共事,相期久远,情好尤笃。蔡公秉政,数招延,劳苦勤厚。希荀对之,但问无它,道旧故,笑语如平生,无一语及荣利,蔡公亦悉其雅志,终不及引用而去。其所以仕不至显大者,未必不由此也,可无述焉。铭曰:
君子恭宽,信敏而惠。悃愊无华,古之良吏。孰克有之,可以言治。我党荀也,其庶乎是。侃侃惟荀,气充貌温。有容雅度,可复诚言。在割能继,靡怨惟恩。浑纯笃厚,孰见涯根。江淮濯缨,王畿结绶。鸿干始渐,骥路俄骤。出将漕最,擢分符守。资适逢时,假年弗究。厥生海濒,其复河津。孤茕负柩,卜竁京原。民怀遗爱。士想清芬。德必有后,其在嗣人。
祭亡妹张氏五县君文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四、《苏魏公文集》卷七一
尔生有懿淑之质,故先君仆射特钟爱焉。早孤不天,予主宗事,为尔择配,久之,始归吕氏。吕大宗也,尔能恭顺协睦。不失妇道。未几而丧其夫,予以尔又归张氏。张君志士也,尔能淡薄静专,克成夫志。不幸复失良人,以子幼未立,来还吾家。予方谪守东阳,奉太夫人之官,尔时实在亲侧,晨昏就养,宜无慊于尔心也。今者舟过漏滩,覆溺之患。实予薄祜,致汝无辜。冤痛号呼,不能止抑。爰以吉日,涂厝于新定佛舍。惟是窀穸之事,则张氏有墓可以归葬矣,吕氏有子可以承祭矣。冥识不昧,必有所依。临殡致哀,心焉如割。
宋故内殿崇班新差西京皇城司巡检上骑都尉郭公墓志铭(并序元祐四年八月) 北宋 · 贾蕃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八
君讳遘,字通叔。自唐汾阳王后至曾大父曰弼,涉五季兵乱,养德避世于卫之共城。大父兴,太宗选以戍灵武,有劳以死,赠左司禦率府率。父恩,自始仕终始河上,未五十,感湿痹疾,还政而卒。仁宗皇帝尝谓侍臣曰:「黄、汴得郭恩足无忧矣」。君即第三子,以荫补三班借职,累迁西头供奉官,再以功迁内殿崇班。历许州许田县,庆州酒税,环州团堡寨兵马监押,庆州管界巡检,环州定边寨兵马监押,平远寨主,德顺军水洛城兵马都监。坐累去官,会朝廷取灵武,以君护环庆经略司辎重,主帅失律,例夺四官。越四年,以恩叙复。又三年,授西京皇城司巡检,未行,以疾终,享年五十九。夫人仁寿县君葛氏,追封仙居县君,先君十年卒。三男子:曰棐,始八岁;曰采,七岁;曰槃,六岁。四女子:长适太庙斋郎马昌言,次适三班差使朱君维,次未嫁,次适进士田弁。君为人材敏,温廉沉厚,恬如也。与人交必以情,人犯之,怡然不与校。善谈论笑谑,优游不伤,故人人与君欢。历官知己殆二十人,皆当世名公钜人,则所居盖称职矣。恨君子幼,不能知平生行事之一二,独马氏之孤使人来言曰:「君巡检庆州日,荔原堡戍卒愤忮主吏,谋援羌人入堡以叛,有期矣。经略使王公举元闻以访君,君曰:『缓之则杀伤祸大,急之则可伐谋以平也』。王公深然之,即曰:『非君行不可』。乃使更领千馀骑往行,适与羌兵遇,急击之,羌兵奔败,而卒谋亦不得发,全活者众。王公益喜君为有才,连荐诸朝。又禁军逃,法当死;能捕逃,法有赏。君遇被捕者,度无大过,推己俸以予捕者,而解逃者缚,敦谕告诫,使复于伍,得不死者盖十数人」。呜呼!昔丙吉有阴德而病且笃,夏侯胜曰:「有阴德者必飨其乐,以及子孙,吉未获报,虽病必不死」。吉果不死,以至封侯。君今所活多,亦可谓有德者,一斥几十年,方复而暴疾以去,家空位卑,子幼妾弱,几不能敛藏□君之遗体。且既不赢于其身矣,谓必有后,又可信然耶?君元祐四年五月十四日卒,其年八月二十三日,君之婿马君、田君举葬君于京兆府万年县龙首乡芙蓉原先将军之封左,夫人葛氏祔焉。马君既葬君,又将经纪其家事,庶诸孤与有立焉。铭曰:
德必有报,报不及躬。积久发迟,子孙其封。芙蓉仙原,兆宅斯邃。既安既固,以利后嗣。
按:《文博》一九八九年第四期,陕西省文博编辑部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