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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溪先生事实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二
先生世家道州营道县濂溪之上,姓周氏,名惇实,字茂叔。后避英宗旧名,改惇颐。用舅氏龙图阁学士郑公向奏,授洪州分宁县主簿。县有狱久不决,先生至,一讯立辨,众口交称之。部使者荐以为南安军司理参军,移郴及桂阳令。用荐者改大理寺丞。知洪州南昌县事,签书合州判官事、通判虔州事,改永州,权发遣邵州事。熙宁初,用赵清献公、吕正献公荐,为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改提点刑狱公事。未几而病,亦会水齧其先墓,遂求南康军以归。既葬,上其印绶,分司南京。时赵公再尹成都,复奏起先生,朝命及门而先生卒矣。熙宁六年六月七日也,年五十有七。葬江州德化县清泉社。先生博学力行,闻道甚蚤,遇事刚果,有古人风。为政精密严恕,务尽道理。尝作《太极图》、《易说》、《易通》数十篇。在南安时,年少,不为守所知。洛人程公珦摄通守事,视其气貌非常人,与语,知其为学知道也,因与为友,且使二子往受学焉。及为郎,故事当举代,每一迁授,辄以先生名闻。在郴时,郡守李公初平知其贤,与之语而叹曰:「吾欲读书,何如」?先生曰:「公老无及矣,某也请得为公言之」。于是初平日听先生语,二年果有得,而程公二子即所谓河南二先生也。南安狱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逵苛刻,吏无敢相可否。先生独力争之,不听,则置手板,归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亦感悟,囚得不死。在郴、桂阳,皆有治绩。来南昌,县人迎喜曰:「是能辨分宁狱者,吾属得所诉矣」。于是更相告语莫违教命。盖不唯以抵罪为忧,实以污善政为耻也。在合州,事不经先生手,吏不敢决。苟下之,民不肯从。蜀之贤人君子皆喜称之。赵公时为使者,人或谗先生,赵公临之甚威,而先生处之超然。然赵公疑终不释,及守虔,先生适佐州事,赵公熟视其所为,乃寤,执其手曰:「几失君矣。今日乃知周茂叔也」。于邵州新学校以教其人,及使岭表,不惮出入之勤,瘴毒之侵,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至者,必缓视徐按,务以洗冤泽物为己任。施设措置未及尽其所为而病以归矣。自少信古好义,以名节自砥砺。奉己甚约,俸禄尽以周宗族、奉宾友,家或无百钱之储。李初平卒,子幼,护其丧归葬之。又往来经纪其家,终始不懈。及分司而归,妻子𩜾粥或不给,而亦旷然不以为意也。襟怀飘洒,雅有高趣,尤乐佳山水,遇适意处,或徜徉终日。庐山之麓有溪焉,发源于莲华峰下,洁清绀寒,下合于湓江。先生濯缨而乐之,因寓以「濂溪」之号,而筑书堂于其上。豫章黄太史庭坚诗而序之曰:「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知德者亦深有取其言云。淳熙六年六月乙巳,后学朱熹谨记(《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八。又见《性理群书句解》卷七、二○,《周濂溪集》卷一、一○,嘉靖《九江府志》卷一六,《楚纪》卷一九,《周子抄释》卷二、附录,《庐山纪事》卷九,《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四八,《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五五,雍正《湖广通志》卷五一,《濂溪志》卷首,同治《大庾县志》卷二○,同治《赣州府志》卷六五,《庐山志》卷一○,《周子年谱》卷一,《南宋文范》卷六四,《太常周氏宗谱》。)。
此篇宋浙本在卷七十八。
吴门芹宫策问 其十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二、《江湖长翁集》卷三三、《南宋文范》卷四一
问:事以法举,法或弊,治之在法;法行而人弊之,治之在人。法以人弊,而且治其法,则虽岁变月议也何补?国家仕进,文法试吏,而改其秩,必举者五人,凡未应格,不可妄冀,非固龃龉其涂以抑其进,盖将以励士夫廉能之操,重达官激扬之权。即其所举与举之者,可以交观其贤否,法之良不容少议。比岁以来,用法寖弊,有挟者必举,孤立者不省。有挟必举,则罢污者往往冒进;孤立不省,廉而能未能陆沉。由是用未必才,才未必用,何以办天下事?士大夫患此久矣,未知所以救之之术。虽然,果法弊欤,抑人弊之耶?弊在人而非法之过,辄欲归咎于法,宁能有益乎?或者曰:书考之久者可置是,而权要之子弟抑而损也。使夫士之仕徒计日月而已,则旌别之术废,旌别之术废,则贤不肖混淆无章矣。汉杨恽、唐李德裕辈,又非权要家乎?本朝名臣子孙事业焯焯者不可缕数,今一变之,不几去小不便而得大害,因咽而废食乎?至有建白于朝,欲试以制诰、法律者。试以法律,是铨也,铨法之设,为无举主者尔,用之一举主及格之人,大似未允。制诰之文,就令工此,他日未必不为虚器。徒以是纷纷。然则议者之言孰为可用于今日?繄欲因仍旧法,则所患乃尔;改弦易辙以救其弊,未必有益。诿其法而治之固不可,人之弊法久矣,将以革之,何以为术?今欲使法不变而弊去,无纷纭之患,而下无怙势沉滞之虞,举于人者之必才,而举人者之必当,其必有要而易行者。诸君行仕矣,论天下事宜若素官,愿摅平日所见而言之。
丙魏得失论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七、《南轩集》卷一六
魏相所存不得为正,观其有许、史之累则可见矣。夫欲其说之行而假许、史以为重,此诡遇获禽之心,君子不道也。然其为相,亦有可取者。四方有异闻,或有逆贼、灾变辄奏言之,此诚宰相事也。其《谏伐匈奴书》,有曰:「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风俗尤薄,水旱不时。按今年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此非小变也」。凡此在它人不知为忧者,而相独知忧之,亦概乎有闻矣。故予甚惜其进之不能以正也。进不以正则牵制徇从之事必多,而感格正救之风或鲜矣。丙吉深厚不伐,在它人亦所难者,其德厚可称也。其为相若宽缓者,虽天资则然,意亦以宣帝之政尚猛,而有矫之之意欤?然抑亦太甚矣。至于韩延寿、杨恽之死,则亦莫能救也。吉见谓不亲小事、知大体,二卿之死,夫岂事之小者邪?滥刑若是,其于大体何有?若语其才识,盖不逮相远矣。
滕府君行状 南宋 · 程洵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二、《尊德性斋小集》卷三
君讳洙,字希尹,姓滕氏,世家徽之婺源。其始不知何自徙居,熙宁中,君族叔祖循州兴宁县令申游京师,见龙图阁学士东阳滕公达道叙家世,知东阳、婺源之滕本出一族,而至其所由合散,亦不能言也。君曾祖谷、祖为、父恂,皆不仕。君未冠而孤,自力学问。叔父信州司户参军恺,儒学决科。尝从豫章罗公仲恭,其弟叔恭,传眉山苏氏之学;又从神崧吕公节夫及其弟仁夫,传伊洛程氏之学。皆得其旨,文词卓伟,声名动一时。君幼闻家庭之训,已知所趋向。乡先生有俞靖、宋祐者,多见前辈大老,学有师承,亦司户公之师友也。君复从之。又从它知名士俞允若顺卿、李缯参仲、江介邦直、汪廷祐子卿及洵先君子,磨砻浸灌,久益完粹。尤好《春秋左氏传》,对客论事,或援證至数百言不休,于他书亦口诵手抄勤甚。其为举子之文,精致有程度,然以试有司,辄不利,因弃去不复作。久之,二子璘、珙浸长,知读书,乃以所学授之,曰:「是庶几能成吾志者」。时晦翁先生朱公方倡道闽中,即使璘、珙以书自言愿受业于门。朱公见书喜,复之曰:「学者患不知所归趣与所以蔽害之者,今既知之矣,诚能于圣门亲切之训,心念而躬行之,渐涵既久,心定理明,将自有得」。二子得书,佩服惟谨。君又时时诵其语,戒之曰:「勿负先生所以期汝者」。及朱公还里中,二子日往从之质疑问难,归辄疏所论于纸,君见之,曰:「非先生意也!先生诲汝时,岂不曰心念躬行,将自有得乎」?二子感悟刻励。及擢第守四方,则又日以异时里闾所见闻人情之诚伪,事理之是非诲饬之,由是二子克自树立,为时所称,由君所以教之素有方也。晚得末疾,犹手抄孔孟言仁为一编,日夕诵味。尝大书壁间以自警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盖其好学检身,虽老且病,犹不倦如此。绍熙四年,病复作,夏秋寖剧,知不可为,却医药不御,书子夏语示诸子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居无何,遂卒,享年六十有五,实是岁七月二十七日也。夫人胡氏,与君同甲子,资温淑,能顺君所为以成其志,里人咨其贤,前君一年卒。五男子,璘、珙、瓘、珵、琇。璘,从政郎、鄂州州学教授;珙,迪功郎、宁国府旌德县主簿;瓘、珵皆业进士;琇前卒。二女子,适程万顷、程樵之。七男孙,五女孙。君为人恭俭好义,遇人无少长,俛首接语,如见大宾。凡少年所为饮酒歌呼、饶乐放纵事,未尝一接也。自奉菲薄,食不二味,无彫镂之器,华饰之衣,苦节力行,终身如一日,不以丰约易其度。尝有一士族女年甫龆龀,家贫母病,父为牙侩所欺,鬻之倡家。闻者不平而莫能谁何,君独愤然,呼倡、侩许偿直还女。倡阳诺,而实谋挟之以遁。君廉知之,亟诉诸官,未决。倡与侩谋伪契,增其直累数倍,觊君惮费而止。君喜女得还,不复斥其伪,即谋所以酬之。然未有处也。会璘举乡贡,郡馈鹿鸣劝驾之金,即以取女还其家。县令张安中闻之,击节称叹,书其牍,誉君良美。盖虽居困约,犹自拔为义。至他嫁亲戚孤遗之女与矜其贫而恤之者犹多,不能尽书也。洵之祖妣胡氏夫人与君母夫人,兄弟也。胡夫人无恙时,尝为洵言:「峨山府君既殁,子幼家贫,未有以葬。有地在县西易潭上,术家以为吉,而吾家未之知。一日,滕氏妹来省,从容为我言:『姊夫捐馆,岁久未葬,闻姊家有吉地在易潭山,或嘱我以重赀求之。我谓姊夫犹未葬,不许也。姊子弱,虑为他人所訹,盍早图之』?吾闻之矍然,遂以葬府君,今所谓峨山是也」。因叹曰:「是家有阴德,子孙其兴乎」!洵闻此时方壮岁,今又三十年矣,而君二子相继取高科,叔季皆力世其家。夫人之言,于是可信。诸孤将以某年月日合葬君夫妇万安乡松岩里龙陂西四壮之原,书来求状君行,将属名世之士为之铭。洵既叙其大概,又因记祖妣语于其末,使览者知君家之所由兴云。谨状。
王夫人挽词(罗尚书外祖母) 南宋 · 楼钥
五言律诗 押麻韵
妇德胜贤士,嫠居成大家。
阴功宜有后,馀庆尚无涯。
杨恽出司马,陶潜传孟嘉。
文昌纪遗范,外氏倍增华。
表兄陈安行迁右司仲兄迁大理丞余迁太府丞寄诗为贺次韵 其一 南宋 · 楼钥
七言律诗 押庚韵
东塾谈经岁月轻,外家生长复何营。
王生此舅若无有,杨恽一书安得成。
首寄新诗钦厚意,却思往事念平生。
当时更荷外祖母,幼惠尤怜盛氏甥。
余初除西掖适斋惠诗以二甥相继演纶为喜安行表兄贻书喜溢于辞谨次二篇为谢末章以属安行 其二 南宋 · 楼钥
七言律诗 押阳韵
敢谓封伦据此床,幸从科级绍馀芳。
紫薇继直中书省,丛桂犹为同舍郎。
太史书传得杨恽,渭阳情厚为秦康。
外家宅相君馀事,鱼目何堪比夜光。
跋任氏所藏外祖汪少师帖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五、《攻愧集》卷七二
钥生长外家,事外大父少卿二十馀年,屡侍笔砚,书问多出亲札。外祖母王夫人居奉川,任氏与舒、董诸家皆至亲,相与笃厚类此。忽瞻遗墨,肃然起敬。陈后山谒庞丞相墓有云:「少日拊头期类我,暮年垂泪向西风」。陈简斋跋存诚子帖有云:「客来空认袁公额,泪尽惭无杨恽书」。三复二诗,重增悲叹。
题舅氏耕隐图 南宋 · 廖行之
平生泽物心,不计饱一吻。
中年厌道路,回首荒二顷。
有口不自糊,谁其识莘尹。
天子闵斯劳,祠官养闲冷。
庶人乃敢召,往役义唯谨。
两手不袖藏,扶犁遍畦畛。
云胡三百廛,正可一笑哂。
置之他勿问,乐此果何愠。
能敬师冀缺,弗治谢杨恽。
深思卤莽报,宁惮作劳悯。
拳拳畎亩志,尚愿国多稔。
长哦七月篇,知公非素隐。
回刘氏许亲书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省斋集》卷六
男婚女嫁,宿有成言;昔往今来,迭相结好。于仪可略,而礼方新。伏承某人令嗣学以美身,况羯末芝兰之辈行;而某女子幼焉失母,无姬姜丝枲之典刑。繇其臭味之同,叠是姻连之契。不疑何卜,自谐鸣凤之和;无言弗酬,愿守伐柯之则。
于定国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三、《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
治狱者,非死生祸福不入其心,未足与议也。苟死生祸福入其心,则迫于权势,夺于威武,虽有平恕之志,亦变而为暴酷矣。张欧之在文、景时,世共谓之长者也。每上具狱事,有可郤郤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泣涕面而封之,其慈祥岂弟之风,温然可挹也。至于与庄青翟等劾晁错,加以大逆无道之罪,腰斩错而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其残贼忮忍,虽张汤、杜周亦不过如此。以其前后观之,判然若二人焉。此无它,欧虽天资平恕而胸中初无所守,故当景帝之怒错,则震慑失趍,黾勉顺指,陷于暴酷而不能自拔也。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为不冤,后世言治狱者必稽焉。然吾尝考其实,亦张欧之流耳。定国以地节元年为廷尉,而以甘露二年迁御史大夫,凡十七年之间,丽于刑书者,无不出于定国也。赵广汉以元康二年诛,盖宽饶以神爵元年诛,韩延寿以五凤元年诛,杨恽以二年诛,皆当定国为廷尉之时。然此四诛,皆宣帝之太过而千载之所痛愤流涕者也,吾不知定国尝争之耶,其亦未尝争之耶?若其不争,则其罪固无所逃,就使尝争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未闻可以不从而但已也。争与不争,其失等耳。夫定国身为廷尉,上则陷君为淫刑之主,下则自以为暴酷之吏。以事君则不忠,以谋己则不智。不忠不智,君子之大节已亏矣。乃反属意于郡国鳏寡之间,略于大而谨于小,吾未见其为平恕也。向使定国有刚毅之操,不以死生祸福移其心,如张释之断犯跸盗环之狱,虽帝之所甚怒而必轻之,劾太子梁王之失,虽帝之所甚爱而必纠之,当官而行,不吐不茹,则赵、盖、韩、杨之徒,亦庶几不死矣。成王命君陈曰:「商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定国独未见此论耶?
苟且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五、《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七
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听而聪,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勤于公则必苟于私,勤于私则必苟于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观其所向之何如耳。古人之材,即后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后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后之乱者,岂材智之有异耶?特古人用之于公,后人用之于私而已。惟古人用之于公,故于私不得不苟。以卫公子荆之事观之,其宫室始有则谓之苟有,及言其少有、富有,则又谓之苟全、苟美。其言每谓之苟者,非薄于私也,不苟于公则必苟于私也。惟后人意在于私,故于公不得不苟。以汉贾谊之言观之,其论大臣则以为有患苟免,及论群下则又言俱亡耻,俱苟安。其俗每趋于苟者,非薄于公也,不苟于私则必苟于公也。盖水盛则火灭,寒往则暑来,阳消则阴长,公私之相胜亦若是则已矣。自汉及唐,以公灭私,苟且之风盛于天下。如董晋为相,史臣讥其懦弛苟安,时则有苟且之相。如刘知几谓牧伯迁代太速,怀苟且之谋,时则有苟且之牧。如赵憬议考课,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时则有苟且之吏。如刘祥道谓官怀去就,而民苟且,时则有苟且之民。上至于相,下至于民,莫不趋于苟且,则政事何由而理乎?纪纲何由而振乎?风俗何由而厚乎?如使当时之人移谋身之心而谋国,移富家之术而富民,移保子孙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义,则可以不下席而跻咸五登三之盛矣。窃尝历考汉唐之际,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惟汉宣帝而已。迹其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于古矣。然宣帝之革苟且,徒变其外而不变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而黄龙之诏,有计簿之欺,避课之戒,岂非苟且之俗未尽除乎?杨恽之言,有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谤,岂非苟且之志未尽迁乎?盖宣帝导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德,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如使人君皆能本德教以化苟且之心,则荀卿《不苟》之篇可以无作。
洞庭春色/沁园春 次宇文总领韵 南宋 · 京镗
押词韵第一部
命驾访嵇,泛舟思戴,此兴甚浓。
料情侔杨恽,乌乌拊缶,意轻殷浩,咄咄书空。
莫讶群芳淹速异,到时序推排元自同。
休怅望,任春来桃李,秋后芙蓉。
因嗟锦城四载,漫赢得、齿豁头童。
叹里门密迩,易成间阔,诗筒频寄,难续新工。
我已怀归今得请,念此地迟回谁似公。
经济手,看鸾台凤阁,晚节收功。
魏安人胡氏行状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一
淳熙十年六月二十日,故泉使魏公之夫人濡须胡氏终于平江寓居之正寝。将终,呼二子炎、掞告之曰:「生死,命也。我涉世六十八年,介妇于魏者四十五年,父母舅姑皆落落寒素,无甚如意者,患难窭乏,我所谙饱。自视闺阃之事,或无一愧者。今我死矣,我之甥袁某幼自力学,在诸甥间以从学多往来舅家,舅所望者。汝欲状吾实,其属诸某乎」。夫人既终,又三月,炎、掞书来。诵夫人之语,某恸而失声,则曰:不幸不能视夫人易箦,乃及死而不忘我,呜呼,吾将何以报!遂哭以受命。夫人讳慧觉,字悟贞,世居无为,故黄州别驾、朝散胡公赞之长女。失恃于襁褓,甫四岁已能思念母爱。尝见他儿戏母侧者辄泣下,有讯者,则曰:「我何以无母子之乐耶」?见者为戚戚。自幼而老,凡资冥福,思报母恩者,亡一朝忘去。绍兴初,淮饶于盗,民弗宁止,会有迫于境者,适别驾公独留宁国官居,子幼未解事,亲戚束手相顾,无有出计者。夫人犹在室,毅然曰:「不使我父惟家之忧以废官事,此吾兄弟姊妹之责也」。乃以义纠姻族,择村落可辟地者,弛担以就,且曰:「吾一身不足恤,吾父与族何可忽也」?相期以同生死,遂亡一人敢戾约,胡族因以奠枕,至今德之。别驾公用是偏爱,择所宜归者而归泉使公。夫人入门,接上下以诚爱,一毫发事不敢专己意,曰:「是曾奉吾姑命否也」?夫人之归,太夫人年已高,泉使公事母孝,悉以太夫人饮食起居事属夫人,夫人曰:「家事无大于此也」。奉迎供养,肃谨诚至,凛如一日。泉使公不治生事,留选调三十年,居閒之日什八,间得俸亦不满万钱。夫人与泉使公约曰:「所入如此,当先足所以奉吾姑养者」。往往夫妇不敢肉食。夫人日出簪服质贸,以裨太夫人饮食衣服者。有一不怿意,夫人终日弗宁止,稍无他,即释然慰满。太夫人以八十颇亲药裹,夫人躬修制,尝滋味而后进,尝曰:「八十之老一有疾痛,岂可以骤来之医而服尝试之药哉」?凡药自医来者,先尝乃肯用。太夫人寿考康宁,既殁亡憾者,夫人之孝炳如也。泉使公读书四十年,既不得志场屋,炎、掞甫长,夫人曰:「二子当求以酬父志者」。泉使公多怵怵官事,少暇日,独夫人训饬二子甚力,寝食必戒曰:「家事我尸之,家费我度之,汝毋得谁何其间」。闻师之良者,虽甚费不惜。昼饮食,夜灯火,经纪使有馀,故二子得殚志于学,日进进不可已也。越明年,二子联荐胄监,泉使公时宦中都,朝士欢曰:「魏氏有子矣」。又一年,掞入大学,月书累占上游,复以魁荐,今籍内舍。炎再举于闽漕。兄弟间颉颃行辈,科级皆他日馀事。夫人教子之验,其章章如此。泉使公薨,夫人携二子归寓于平江,益戒二子不出门户,于进修事尤加意。尝曰:「吾老矣,如吾所事者,吾所仰者,今皆亡,吾今复何为哉」?则尽却家务,细与大不经意,翻绎内典,多所触解。自壮岁已不爱组饰,一物一念不以介介于怀。亦寡笑语,所遇淡如,不复动休戚意。先是岁旦,家庭间致贺意,夫人曰:「我今又增一岁,然我年来得佛趣,世故物态,心已超脱,觉此生已如朝露矣」。二子诸孙闻斯言,不敢穷夫人意向。越一月,夫人曰:「我欲见亲戚于旁郡」。二子不敢逆,具舟棹侍行,抵锡山,某适留外舍,得拜夫人膝前。时精神彊怿,气貌宽和胜异时。自锡山过阳羡,留甥吴濠州家半月而后归。盖夫人性天内觉,智慧益明,若有所信受而知夫死生变化者,岁旦之言,旁郡之役,则有以也。十月,忽得心脾疾,起居亦无他苦。一旦屏粥食,远药饵,二子朝夕奉药食以进,夫人视之淡如,无意于瘉也。二十日,将晡,呼儿孙告之曰:「无重忧恼,物物有数,不可留也」。一语不及家事而逝。炎、掞将以十一月二十三日祔于泉使公之茔,实平江府吴县灵岩乡横山之原。夫人以泉使公官朝散郎,再封安人。子男四人,炎、掞、倓、某。炎,迪功郎、处州司户,倓早亡。子女一人,适故迪功郎、御前军器所受给官庄圭。孙子一人坚,孙女四人。呜呼!夫人之德行,不过尽力于舅姑夫子之际尔,若夫人则过是。幼而失母,恭而自立;长而为妇,贫以起家。此男子所甚难者,而夫人行之一无难焉,是可敬而可仰也。某未弱冠而孤,夫人爱之者,招呼拊育亡虚岁,在诸甥列蒙赐独厚。乃死之日,犹不忘其甥,使有言以发幽馨于泉下。敬书其足以模范闺阃者于右,以俟铭者采择焉(《东塘集》卷二○。)。
夫人:按文意疑当作「妇人」。
祭吕东莱先生文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东莱吕太史文集》附录卷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维淳熙八年岁次辛丑,十一月癸酉朔,初二日甲戌,奉议郎、充右文殿修撰、知隆兴军府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主管江南西路安抚司公事、马步军都总管辛弃疾,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近故宫使直阁大著吕公之灵:某官天质之美,道学之粹,操存之既固,而充养之又至,一私欲未始萌于心,极万变不足以移其志。故不力而勇,甚和而毅,泯爱憎以无迹,更毁誉而一致。宜君上益信其贤,而同异者莫得窥其际也。任重道远,发轫早岁。遗外形体,辍寝忘味。事物之来,若未始经吾意,迨夫审是决疑,则精微正大,中在物之理,而尽处物之义。私淑诸人,固已设科不拒,闻者心醉。道行志得,抑将使群才并用而众志咸遂也。乃若生长见闻,人物门第,高文大册,博览强记,虽皆过绝于人,要之盖其馀事。厥今上承伊、洛,远溯洙、泗,佥曰「朱、张、东莱」,屹鼎立于一世。学者有宗,圣传不坠。又皆齿壮而力强,夫何南轩亡而公病废!上方付公以斯文,谓究用其犹未。传闻有瘳,士夫增气。忽反袂而相吊,惊邮传于殄瘁。呜呼!寿考之不究,德业之未试,室无人而子幼,何福善而如是!然而天所畀与者其得抑多矣,又奚有于乔松之年、赵孟之贵。弃疾半世倾风,同朝托契,尝从游于南轩,盖于公而敬畏。兹物论之共悼,宁有怀于私惠。缄忱辞于千里,寓哀情于一酹。尚飨!
汉论五 其二 宣帝朝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二
本始元年五月,凤凰集胶东千乘。
人主之所好,不可有所嗜也。光武嗜于谶,启天下方士诬罔之语,元谭谏其非经,卒以此贬。炀帝嗜于侈,兴长城靡丽之役,贺若弼谏其非急务,竟以此诛。夫嗜好之偏一发于心术,而趍和意旨、相弥缝以求幸者有之,至于忠谏正言、不畏罪责者,宁有几人哉!宣帝酷好祥瑞日,少府宋畴坐议凤凰不下京师而左迁,它日凤凰岁岁下矣。是以宣帝之世,凤凰五下,改年曰五凤;神雀数集,改年曰神爵;甘露频降,改年曰甘露;黄龙登兴,改年曰黄龙;醴泉滂流,枯槁荣茂,何其祥瑞之多也。考之宣帝之时,郡国地震、山崩、水出、星孛、日蚀、宫阙火灾,风雨灾变不一,岂乖和之气迭为消长邪?及观京兆尹张敞舍鹖雀飞集丞相府,黄霸以为神雀,议欲以闻,后知从敞舍来,乃止。以鹖雀事观之,则宣帝凤凰、神爵、黄龙、甘露之瑞,可以推矣。
本始二年,大司农阳城侯田延年有罪自杀。
先王知朝廷之尊严在乎体貌大臣而厉其节,故其用之也加之以审,而其待之也加之以礼。是以一代之臣必立一代之勋,由夫上之人以礼维其心,而不以法约其外,用礼愈严而人臣畏法益谨。传曰「刑不上大夫」,乃先王尊严朝廷之意也。汉自高祖以萧相国械廷尉,而大臣与士庶均于讯鞫论报,终汉之君,轻于杀戮大臣,丞相自公孙弘后,比坐事死,公孙贺涕泣不受相印,大臣之礼可见矣。宣帝自诛灭霍光之后,忠臣烈士,至此侧足。大司农田延年坐增僦直,微事也,而杀之,自是杀京兆尹,杀平通侯,杀平丘侯,杀司隶,杀左冯翊,杀广陵王。宣帝待人臣之术,法胜而礼衰,故上之势孤而下之情隔。上之势孤,至于久则不尊;下之情隔,至于久则不通。势不尊而情不通,遂积为相臣擅命之祸。为人君者不可不思其终也。
霍光薨,上思报其功德,复使乐平侯山领尚书事。
武帝以周公之事委之霍光,光之负荷重责亦无愧矣。惟其身为大将军,女为皇后,子羽、兄孙云皆为中郎将,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亲党布列朝廷,盛满已极,不知引避。光为汉社稷计则善,为霍宗属计则疏矣。宣帝即位之始,当霍光之尚存,加以裁损,则光之后可全;于斯时也,傥有怨望,诛而族之,后世无可议者。孝宣既知光之辅昭、废贺、立帝之功为不浅矣,且思欲报其功德,奚为乃复封乐平侯山领尚书事?及光死,子复为右将军,兄子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极其爵位,启其骄侈,一旦摧抑之以发其邪谋,竟阖族而受戮,俾忠勋之后血祀以绝,宣帝虽能快一时之忿怒,而后之为忠者亦少惧矣。大抵人君之报功,不特为已立功者之宠荣,盖将以为未立功者之励劝。是以先王之报功也,其有大勋劳于天下也,则封之,而世世为之祀;其有忠正也,则纪其绩于太常,以示不敢忘之意;盖所以为其子孙计也。汉世功臣多为子孙患,其亦何利也哉!东汉光武、我宋艺祖,最得保全功臣之术,专以禄秩赏赐,使之食大邑,奉朝请,以厚富其子孙,故其子孙皆克守前烈,而无后患。后之中兴之君,其可不为功臣善后计哉。
三年诏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以化天下。今胶东相成(云云。),赐爵关内侯」。
综核之名虽不见于唐、虞、成周,而实本于唐、虞、成周。夫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又有明试之法,此唐虞综核之意也;月有要,岁有会,又有三岁大计之法,此成周综核之意也。唐虞归之司空,成周总之太宰,非人主自为也。宣帝恐臣下欺己,亲综核名实之权,卒不免为臣下所欺,何也?一己之聪明有限,有限则易以昏;众人之聪明无穷,无穷则难以蔽。胶东相成伪增户口,在朝之人岂无一人言之邪?秩以二千石,爵以关内侯,赏赉已及矣,后诏丞相御史问郡国上计长史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对言:前胶东相成伪自增加以蒙显赏,是后俗吏多为虚名。夫丞相御史不言于未赏之前,而因言于郡国上计之后,宣帝最轻于责大臣者,至是无一语诘之,岂非前日核实之赏,其帝之自为乎!宣帝亲核名实,而臣下有名无实尤甚,则知综实之政不当人主自私之。
神爵元年秋,赐故大司农朱邑子黄金百斤,以奉祭祀。
朱邑为北海太守,以治行第一入为大司农。宣帝以其有功也,以黄金百斤赐其子,以奉祭祀。又令有司求高祖功臣子孙失侯者,得槐里公乘、周广汉等百三十六人,皆赐黄金二十斤,复其家,令世世奉祀。夫霍光安刘氏之业,其功为至大,宣帝忍于残灭其宗,亦酷甚矣。今乃能思前世功臣之后,与一司农朱邑之子,则知霍光之事,帝之□□亦于斯悔过矣。
有宋宗室平江府都监墓志铭 南宋 · 杨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七、民国《江苏通志稿》金石一三、《海虞文徵》卷一九、吴中冢墓遗文、《虞邑遗文录》补遗卷三、唐风栖碑录
公讳不沴,字和卿。五世祖讳元份,太宗皇帝次子也,封于商,号曰商王。商王生濮安懿王讳允让,是为公祖。安懿生清海军节度使、检校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嗣濮王、赠太师、追封钦王、谥穆恪讳宗祐,是为公曾大父。穆恪生右监门卫大将军、博州防禦使、赠保宁军节度使、博平侯讳仲𧡪,是为公大父。博平生右监门卫大将军、果州团练使、赠明州观察使奉化侯讳士阐,是为公父。太原死节,追封安化郡王、谥忠壮王禀之女,即公母也。公生于临安府睦亲宅,未冠,奉化及母夫人俱亡,即能兢兢自持,不为贵豪家少年事。奉化五子,而公居长,率诸弟学勤而有法,閒居怡怡如也。既冠,授成忠郎、监潭州南岳庙。公为人性恬静,乐闲散,生长侯王富贵家,亲其貌,耳其言,无一点膏粱气味。与人言,必恂恂恭谨,下气怡声,如恐伤之。诸弟毕娶出仕矣,乃曰:「吾不乐留京城,愿得山林以居,顺吾之性」。闻姑苏多沃壤,乃择常熟县开元乡筑室以处焉。门桃流水,面青山,后环清池,列乔木。佳花修竹,散植前后。嘉时暇日,与里中好事者以诗酒相娱乐。客至,则击鲜酾酒,尽醉而后已。时作诗章,往往度越辈流,不事小巧,而托兴必高远。好与浮图者游,相遇则清谈终日,有所悟,不以告人。数以俸馀施贫乏,岁或不登,取贷子钱者券悉焚之。里人有争斗者,或诣公求直;挟雠者,公出一言解之。由是环一乡之人,无不畏爱焉。处开元乡二十年,益耽闲居之乐,至累岁不窥市城。淳熙五年赴铨,调平江府都监。俄以避亲不赴,遂慨然起肥遁之兴,故奉岳祠终身,无居官政术可纪。公在宗室,诚近且尊,或肯一施其才,必有过人者,况爵禄耶?方甘心于退藏独善,非乐乎内者不能也。积官至从义郎。淳熙八年十月初九日以疾终于家,闻者无不出涕焉,享年三十九岁。始感疾,谓所亲曰:「吾病殆矣,死生常理耳,吾所不动。然我子幼,殆不可不为后虑」。即命笔书纸,经纪家事,纤悉不遗。疾且革,执书一偈而逝,人方知公有所得也。公娶王氏,即安化郡王之孙,浙西总辖薿之女。男子三人:曰善似、善俭、善值,俱授保义郎。女子一人,未笄。公之卒,长男甫年十四。自殓及葬,皆妻王氏之谋。诸弟悉自远方来赴丧事,故咸合于礼。将以淳熙九年二月初一日葬于平江府常熟县顶山之原。葬有期,使来求铭以志墓。兴宗视公,姑子之夫也,亲且厚焉。泣而铭曰:
温温赵公,生帝之胄。刮去豪习,德曰以懋。有力不施,安閒而嬉。宗室之贤,千载其知。
秘阁修撰黄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一、《絜斋集》卷一四、《永乐大典》卷七六五一、同治《义宁州志》卷三○
公讳荦,字子迈,其先婺州金华人。有仕江南者,以著作郎宰分宁,乐其土俗,因徙居焉。分宁之四世孙,朝散大夫讳湜,以儒学奋。一门兄弟,共学于修水上芝台书院,道义相磨,才华竞爽,时人谓之十龙,后登第者彊半。朝散之长子曰康州太守庶,有诗名,实生太史氏庭坚。朝散之次子,公之曾大父也,讳廉,熙宁、元丰间,屡将使指,体量京东河决,活饥民二十五万,官至朝散大夫、给事中,赠少师。妣楚国夫人刘氏,南康高士太子中允涣之女。大父讳叔敖,政和中,将漕河朔,疏廉访使者李滋之奸于朝,黥隶衡阳,时论快之。绍兴中,为户部尚书、徽猷阁学士、左宣奉大夫,赠少师。妣秦国、魏国夫人,皆李氏,元配尚书常之女,继室郎中莘之女,二父俱有盛名,东坡苏公赋诗,所谓「何人修水上,种此一双玉」者是也。考讳霦,守袁、永、吉三州,皆有惠政,官朝请大夫,赠通奉大夫。妣硕人夏氏,九江使君倪之女。使君之名,见《江西诗派》中。公既生长名族,而外氏又皆当世闻家,耳目所接,典刑犹在,清标胜韵,自然逸群,读书往往成诵,落笔无世俗态。以通奉公郊恩,补将仕郎。未几,丁外艰,执丧以毁瘠闻。既即吉,哀慕不衰。再阅岁,始以《易》试铨曹,占高等。时户曹阙,筠最近,吉倍之,公应得筠,或言:「亲老且贫,不堪淹久,幸逊我」。公与之非雅故,欣然许之,即改注吉,部胥相顾,骇曰:「闻有急近次而争者矣,未闻有逊人者」。未上,丁太夫人忧。服除,主吉之龙泉簿。吉,大邦,田租之输累巨万计,奸弊总总,郡檄公莅之。始至,吏或密请使令,公瞪视之,请不置,访其故,乃前此有吞其饮器之饵,拱手听所为,莫敢谁何者。一日复请,公数之曰:「尔谓我不知耶?吾忍而不发,不欲暴前官之短尔。亟去,无污我」!遂罢遣之,择愿吏,平概量,除常岁多取之虐,人情大悦。会邑长病,不任治剧,郡俾兼领。公敬长如旧,事必咨焉,宰感悦,岁馀以忧去,公竟摄之。葺学宫,增弟子员,立程、蔡、吕先生祠,示学者以趋向。建梯云桥,民不病涉。创大丰陂,溉田二万顷。虑其久且废也,买田千亩,山九百亩,以备修筑之费。立长若副,分番掌之,以均工役之劳。堤防周密,遂为长利。侍郎孙公逢吉深叹美之,为识其事,以谂来者。尝出,见民有空舍,老妪卧其下,旁无一物,屋犹坚壮,心疑焉,使人问故,妇曰:「儿贾人,将鬻此庐,以就妇舍。妪弗忍也,甘此独卧」。公惊叹曰:「讵有此风耶」?立逮其二子,俱来,一窭且瘁,一壮而悍者,贾人也。公曰:「此岂待拷掠而得其情哉」!欲置之法,妪以天性之爱,祈免甚苦,贾人亦痛自刻责,请后不敢。公因其机而训饬之,母子于是不睽。寺簿刘公清之以比古循吏笃于风教者,因赠行,述其事于诗以美之。再调汀州连城令,创邑才六十年,介万山中,民俗犷戾,一语不相能,即挟刃相向。县以包盐为课,北团悍甚,稍追呼之,群聚发矢石,官莫能制。公曰:「岂有具耳目为人,而不可以善化者也」。乃出版教谕之曰:「汝内郡良民,非居八荒之外者,负固若此,如王法何?令尹甫到,官吏首言汝乡不输官物,不请包盐,宜一绳以法。令尹弗忍,是用诲汝。其自今尽去旧习,输租以时,请盐以额,县不汝逮,且率先者赏」。民喜,更相语曰:「今令尹不我弃,善教我矣,是吾父也,父可捍乎」?独可澄者,实为首恶,公请于郡,治之如法,自是无梗政者。大修学政,增益栋宇,厚给生徒,属尉薛士颖以训导,而时时躬勉励之,视龙泉有加焉。士知向风,始有预计偕者。县圃有松,老而连理,公名之曰义松,取先太史翊真观义松之作,图而刻之。邑人歌诵,谓公德政所召,龙泉及是邑皆立祠以奉焉。改宣教郎、知湖州归安县。近辅剧邑多贵臣大姓,素难治。平心处之,既不肯吐刚茹柔以自欺,亦不专抑强扶弱以自异。巨室有讼,理不直而以私请,一断以法。僧为恶少所诬,胁取财物,无以自明,立伸其枉。催科甚宽而信,宽故民力可办,信故期会不可违,公私两便,足为世法。女巫游仙夫人者,诳惑寓公,达于官府,公判其牒云:「信巫不信医,此愚俗之病。衣冠右族,岂宜沦胥!淫祠不毁,蠹民益甚」。乃杖其人而尽取其土木偶,投洪流中。及其他挟邪术惑民听者,一切荡刷无遗类,巫风遂息。既解印,贫尼其归,僦居郡治之侧,吴兴士大夫敬之不替。客或过之曰:「为邑者幸而终更,恨去不速,恶人之厉己也。今公寓是邑,而邦人加敬,则必有道矣」。公曰:「吾滞于此,囊无馀赀耳,岂意得此于苕霅之人乎」?部使者交荐,有旨堂察,寻干办诸军审计司。公之为邑也,每患民有艰厄,力不能赡。及是面对,首言:「祖宗盛时,京师有福田院,诸路有广惠仓,爱惜生灵,恩深泽厚,薄乎天渊。今州县煎熬,素无馀羡,金谷出入,悉有成数。其或水旱间作,疫疠流行,虽有良吏,尽心力而为之,所及几何,甚非陛下爱养元元之意。窃见州县多没人之产,非豪强请佃,则形势侵冒,时或鬻之,欺弊万端,黠胥纳贿,寖成乾没,于公家何补?谓宜根括诸路,凡未鬻之田,与相继没入者,别为一籍,许见佃及旁近良民之愿耕者,各视其乡斗斛输租,为岁灾之备,病者有以医疗,死者有以葬埋。责守倅令丞掌之,如常平法」。时论韪之。迁军器监主簿,转为丞,又迁司农寺丞。武臣有部纲无折阅者,吏不与批书及钞,反以法不得部运抑之,公言于长曰:「上官不察,役使下位,彼安敢辞。事幸而集,顾以为罪,可乎」?长深然之,即日给钞,且为申明,使得沾赏。时诏许百官上封事,公言:「前后臣僚奏陈,多切于今日者,言而不行,行而不力,虽日有总章之访,无益也。不若行其所未行,力行其所已行,则政治有日新之功,而太平之基立矣」。迁大宗正丞。莅职之日,吏以知宗已施行事请同书之,公曰:「官必有属,正欲详轻重,度可否,而后白长官行之,法也。懵不知何事,而茍焉书之,可乎」?曰:「例如此尔」。公曰:「审如是,一知宗足矣,何以丞为」!吏不能对,自是事必先白。摄司封郎官。朝旨委籴米三十万,经画有方,未三旬而足。居数月,除大理正,兼官仍旧,公言:「故事,未有以理官兼他职者」。力请补外,除浙西提举常平茶盐事。陛辞,乞取百司省记条付敕令所删修,可行者明著之令,不然者去之,毋存此名,以惠奸吏,上可之。既至官,建请僧牒五百,易缗钱四十万,籴米十七万有奇,以备歉岁。谓义仓所储,不应混于省仓,则为甲乙历,颁给所部,日入米若干,谨书而别贮之,毋得侵用。谓浙右盐本不足,贳于亭户,商人输钱,而后偿之,平居无以自给,私鬻者众,则多方经营,务殖其本,先期给之。谓盐场阙官,法许兼摄,劳无赏,亏有罚,非所以劝。请计其日月推赏,与正员等。遂著于令。时陈便宜者,或请断诸港以绝私贩,朝廷施行之。公言:「浙西支流甚众,小人竞利,朝禁暮撤,私鬻未戢,而日治撤防之罪,秖益其扰」。命工图写曲折,力为庙堂言之,乃止。役法不均,民多嚚讼,公谕令丞,实具物力高下,参以歇役久近,聚厅定差,后有诉不当而果然者,令丞坐之。置东西义阡,以收遗骸。创居养院,以处孤老废疾。仍严不举子之禁。满岁,召为郎中。入见,乞增减盐额,其说曰:「盐课之亏,由未明变通之法而已。因产多寡,立额轻重,祖宗之意,夫岂不善。然岁月既久,风涛不常,斥卤之地,亦随而转,产有增损之殊,官守一定之额。故有增于旧而额尚低者,亦有损于旧而额犹高者。低者其额易足,盐虽有馀,官难强买,往往以私自售;高者其额难及,不足则有罪。私贩亦有罪,等罪尔,孰若私贩之为利。官课阙失,职此之由。且以浙西言之,临安、岩门、钱塘、仁和等处,岁增数及七八分,常受增秩之赏。嘉兴之下,砂砂、腰青村等处,岁亏数及九釐,常受冲替之罚。岂受赏者皆能吏,而被罚者皆庸才?地之所产,今昔不同,而法之变通,或未之思尔。臣愚欲乞行下诸路提监司,取各场岁帐,就与推排。十五年内,皆增取其中数,立为定额。十五年内皆亏,念其难办,特与量减。取彼有馀,补此不足,诚为均一。臣又尝观江淮守令,亦有如此增减者。若推排无私,升降得实,则诸场无课额不均之患,官司无赏罚不当之失」。迁吏部郎中。有以鬻爵得官,援十二年减举,主改秩者,吏得所欲,请与之,公曰:「是别有条,欲减举员,倍其年可也」。其精明类此。除枢密院检详,踰月,兼都承旨。时边事繁兴,盗权者欲引公自助,公不然之,遂大与忤,密院施行,皆由吏出,公曰:「吾岂可复在此位耶」?力求去,以为右司郎中。寻将指江壖,赈济流徙。至金陵,阅寺观中,僵尸枕籍,存者仅有馀息,而来者累累未已,公蹙然曰:「是救焚之时,曾子固河北救灾议,可行也」。先是朝旨,人日给米二升,钱二十。公与留守徐侍郎谊计之曰:「是以勺水救涸辙,可濡顷刻,不可以活。请口多者月给之,寡者并两月给」。徐公恐无以继,公曰:「不然。日给之,彼终日才仰此为哺,所及微矣。并与之,彼得以展转自营,不犹愈乎」?会副枢丘公崇赴镇,公迎谓之曰:「纾一旦之急,将命者之责,还定安集之政,在制阃矣」。丘公异其言,屏骑从至馆寓,促膝语甚久。公因劝以收集溃卒等事,丘公然之。使还,属时更化,朝论知公植立之正,仍为宰椽。尝白当路:「四方奏报稽留,何以责禀令者?今辇下死囚俟报,或几年不下,况远方乎」。于是以公兼左司。公念省司繁重,日力不逮,率以清夜端居静室,秉烛炷香,躬阅狱案,默祷之曰:「若有冤,当使我心目豁然,尽得其情」。至操拟笔,则又曰:「汝当死矣,其信然否」?取案再阅之,犹幸其可生也。至事干名教,亦不茍贷。一妇人欲杀其夫,毒所馈羹,夫未及食,他人索之,妇不敢言,竟以此毙。狱上,以无意于杀,得不死。公曰:「此人之死,虽非妇意,独不欲死其夫乎?兹不可赦之大者」。卒论杀之。迁大府少卿,未浃旬,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金始修好,以为接伴使。旧例,前期一月被命,得以参考故实,讲求典礼。时乃初使,且趋行甚急,或谓公何以应之,曰「吾应之以理而已」。既至都梁,兵革始息,饥民满野,倾囊中赍,易铁钱分给之。北使踰淮,以锡燕撤乐,疑不即赴,官属不知所出。公谕之曰:「本朝成肃皇后几筵未撤,皇帝未即吉,国乐未举,非有他也。且北使值国讳日,犹不预宴,况于国恤,重轻较然,尚何疑乎」!北使矍然听命,遂伴至京口,道千秋桥,归正人之子陈享者遮道疾呼,称归朝人。北使欲与之语,未及也。比入馆,将命者以为言,公曰:「适舆中所见,一病风狂夫尔。惊动信使,皇恐。官府已惩治之」。曰:「非为此也。承命而来,谓用兵时,恐国人有轶于南者,因令体访。今斯人有归朝之语,故欲面叩之尔」。公曰:「此非送伴所敢预闻。朝廷尽索北人发还已竟,假有存者,拘辖必严,讵容辄出?其非俘掠明甚。国信必欲见之,当以闻于朝,获旨而后可」。其人语塞,求一纸道所以然,归以为验。公令述其事付之,词约指明,闻者自屈,庙堂加敬爱焉。有武臣自陈求路钤者,阅其资历,虽已更数任,而居官任职,实不过一考。公曰:「此乃以计取朝廷名器者,兵钤可遽得耶」?亟令赴部,注合入阙。钱塘富人钱氏子诣省,援例乞书填叔父输粟军前所给绫纸,同列将从之,公不许曰:「是有可疑」。他人为请甚力,卒不许。后一时授官者,例以伪获罪,而是子以不书填也独免。除直显谟阁、两浙转运判官,寻升副。爱惜财物,一不轻用,惟救民病,恤死丧,无所靳。尝因护客,见挽繂者踣冰雪中,深念之。及是应办,为置絮衲,别给雨具,而厚与之粮。自都至京口,令所部郡邑甃挽路,人不知泥滑之苦,金使见亦嗟叹。迁大府卿。寺事多隶版曹,惟和剂局专领。往时药物,取诸杂买场,不即与直,商人惮与官市,故药多阙,阙而求之,其价辄倍。公乃命场吏,有以药售者,亟赍钱楮与偕来,吾面给之。商人麇至,率得平直。庙堂喜曰:「使居官者皆如黄卿之为,何事不办」。每岁颁药,两总所至局如中都,官吏供亿,徒有重费。请从本司自遣人至彼鬻之,归其直于局,朝廷从之。太府、司农二寺军器将作监,岁久颓毁,公建议勿葺,而徙诸韩氏故居。又迁和剂局,与外府邻,以便检覈焉。轮对称:「今兵革重费之馀,朝廷日夜所忧,莫急于治财。而财所从出,未有不取诸民者。今日民力,岂可复困。要莫如省费,一费省则一利积。朝廷及州县冗费皆省,则在在有积矣」。又言:「《春秋传》记楚子入莒,莒以城恶而溃。比者维扬、襄阳城守不可犯,全椒、仪真蹂践于金,可以为鉴。故修城为当今急务,而议者必谓大费,非今所堪。臣观汉世役民,多取诸有罪者。今黥卒布天下,用以修筑,毋责成于一切,而使后人续之。秩满,具数来上,自此天下皆坚城矣」。上施行之。公屡请补外,朝廷虽黾勉听去,而犹未许。就阙,除淮南转运副使,兼提刑,趣之就道,加秘阁修撰以宠之。北方俶扰,使不时至,浮言扇动,富商有束担理袘而他之者。公乃治圃修桥,示以閒暇,而内谨防范,人情按堵。隆冬冰淮,千夫撞之,仅能移篙。公因巡历疏决,有为人诬愬而反系其父子者,有诬以私贩,没入财贿而犹桎梏者,有罪不至甚而踰年不决者,人人阅实。又相视筑滁阳城,遂感寒疾。及迁治所,楮令方新,民间闭市,公犹力疾慰安闾巷,出铁钱,收旧券,发仓实,平籴价,列肆旋复,百姓益喜,而公病深矣。嘉定四年正月十日,竟至大故,寿六十有一。积阶至朝请郎。淮人老幼出涕,元夕,举市无鼓吹声,连城之民,思其遗爱,聚哭于所奉祠下,而又奠于临川,此足以知其至诚感人,有不可解于心者矣。宜人徐氏,朝请大夫酂之女。子三人:堮,迪功郎、监镇江府都酒务;崖,将以遗泽补官;坡,先六年卒。女三人:长适修职郎、新岳州华容县尉洪慥,先公卒;次适从事郎、新袁州宜春县丞燕季子;次适承直郎、监池州城下税务王梴。孙男女各一人。诸孤将以七年某月某日,奉公之柩,葬于抚州临川县天堂之麓。公资性笃实,用心于内,不汲汲于荣禄。初试吏时,侍郎刘公颖持节江介,讽公达意于帅枢王公蔺,同荐其才,公耻自媒而止。后为列院,参政娄公时为同舍,见公造请希阔,深爱重焉。及丞戎监,同列有贵家子阿附权要,语公曰:「人之所趋,不得不趋。第俛首一见,美官立可得」。公正色曰:「君可往,某则不可」。观风浙右之日,有苏师孟者,夤缘师旦补官,占一卒养私马于官厩。公曰:「是敢尔耶」!没入之,黥其党亲为吏而犯法者。师旦虽含怒,公弗顾也。方群阴用事,则介然自持。及公道复开,亦恬然无愧。名流以是推之,每谓:「公若不限以科第,岂容我辈独在台阁」。公曰:「假令某以科第进,亦必不在台阁」。居朝列十三年,循序而升,未始超越,故制词有云:「安于平进,澹然无营」。起居王舍人介称其明白洞达,礼部倪尚书思以先太史勉之,深感其言,服膺无斁,谓子弟曰:「先太史名播海内,而官不过员郎,位不过著作。今吾德业未充,而禄位过之,岂不有愧。汝等但宜笃志力学,毋更求过入于侈靡。其有定分者,分寸不可彊。枉尺直寻,徒丧所守尔」。公之立身垂训,大槩若此。尤隆于友爱,兄将之官夷陵,未至而没于荆南,子幼,丧不能归。公驰赴之,经大泽中,迷失道,间关久之,始得草庐宿焉。或告曰虎方食人而去,濒于殆矣,而无他虞,若有相之者。既达江陵,复走数百里,从亲旧假贷,诸公多其谊,争馈之。躬护旅榇,挈其家而归。既毕窀穸,馀助昏嫁。族党姻戚急难之际,鳏寡孤独之家,分俸给之,有捐数百金者。家藏山谷与族弟靖民判官帖,谓:「吾侪所以衣冠而仕者,岂己力哉!皆高、曾以来积累所致,冲和之气,偶在此一支尔,其实相去不远。每过马鞍坟,未尝不愧汗也」。常诵斯语,而敬行之。又摘「冲和」二字,求东宫大书,以名其堂,攻愧参政楼公记之。生平不治产业,惟法书名画古器物是好。一日得山谷帖数十卷,直千金,倾橐而偿之。对客卷舒,津津喜见眉睫,曰:「吾不贫矣」。又乐与名胜燕集,不计费,故其家屡空。士人或献诗云:「官大屡持节,家贫犹典衣」。公曰:「此子善形容我者」。家藏书万馀卷,纵观博采,茍片言有可取,亦诵味不休。诗律字体,大略祖述山谷,而时出新意,自成一家。大字尤奇壮。东宫欲见之,书《中庸》、《大学》以献,既览之,喜,锡赉良厚。其所称举,皆当世佳士。中书舍人陈公希点,尝称仁和丞老成练达,为求表荐,既许之矣,会陈公卒,有欲攘之者,公曰:「吾岂可以生死贰其心哉」!卒如初诺。风规秀整,进止安详。朝会立大廷中,绅緌属目,尝于梦寐中与神人问答,皆达生语。其少也,梦游大官府,丹碧晃耀,与尘世殊,金书「淮南」二大字,高揭其上。戊辰之岁,护客维扬,仰视所揭,适与梦符,叹曰:「人生万事,莫非前定。今日驱驰王事,乃兆于四十年前之梦,信不偶然」。将漕于淮,竟此易箦,是岂真有数耶?年不配德,飞不尽翰,贤士大夫皆伤惜之。杂著二十卷,《介轩诗词》三十卷,藏于家。某顷充员枢属,公为检正,率数日一见,见即倾倒磨切,讲贯之益,深契此心。后官临川,二子护丧还里,追念畴昔,令人霣涕。二子属状其行,顾惟荒陋,未敢许。葬有日,不远千里,走介遗书,具公行己居官本末甚悉,重以为请,乃为之檃括而敬授之,于以求铭,必有能发挥盛美者。谨状。
祭郑大著文 南宋 · 黄定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四、《永乐大典》卷一四○五五
呜呼!理固有不幸而幸,当然而反不然者,其颠倒不可晓,未有如公之甚也。公之所学,颜子之不迁怒、不贰过也;公之所养,《孟子》之至大至刚以直也;公之操履,《大学》之所谓正心诚意,《儒行》之所谓特立独行也。以爱亲之心爱君,以正己之学正人。险夷一节,始终一心,表里一致。此公之所优为,而卓卓乎圣贤之域也。仆视公为畏友,公亦喜仆之无他,故相信爱独深,有善必告也,闻过必谏也,庠序肄业同也,馆阁校雠同也。仆之尘忝,偶先公之一年也;公之补郡,亦相继以去国也。去冬,仆将之官,握手道别,无他属也,惟援「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之语以相勉也。仆既泊泊南来,且逾半载,每得公书,寒暄之外,则节欲防瘴而已,体国爱民而已,世之奖借,无一辞及之也。呜呼!今之所谓士大夫,其有贤于公者耶?死于国,死于病,吾无憾也,岂谓一世英俊,而死于草木之变耶!仆始闻之,而未信也,意公以直而受谤也。中信之,而犹疑也,意其薄伤而终瘳也。既而的且信矣,盖涕泗交下,寝食不美者,凡不知其几旦夜也。呜呼,公竟殒于是也耶!此仆所以求其说而不可得,不免举而归之不可晓也。仆非为丧友惜也,为天下丧贤士惜也,为朝廷丧直臣惜也。想夫一时搢绅摧气,海内痛心,盖不独仆之惜之如此之深且切也。抑又闻之,前辈有为幽明同途之说者,谓冥司主断,必求夫世之忠亮正直之人而为之。吾意公之遽往,或者公为是耶?公之母老而慈,弟才而愿,妇弱而淑,子幼而孤,相与求公死之说而不可得,盍亦以是求之?仆抆泪海滨,宦情云薄,一觞寄酹,形与神驰,公其皦皦于此也耶!尚享。
按:《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三六,清抄一百五十卷本。
丁少詹文集序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一、《水心文集》卷一二、光绪《黄岩县志》卷二八
丁少詹死,子幼,家无相,人忧其且不立。既而自温岭、雁荡来者,累累言其庭宇甚除,疆畎甚修,宾祭敬恭,僮客趋和,尽如少詹在时,余极叹异。此不特其子能危虑夙成,自树不堕,亦由少詹裕家之法素定,有以遵执而然也。今又椟其遗集以来,凡碎篇零简,收拾皆在。念少詹平昔,益以怆然。夫衣食逸则知教,被服深则近雅,若因以追先志,续成其业,庶几乎!至其文辞,则余于铭墓论之矣,故不重评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