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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公语录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七
《正蒙》中「地纯阴」、「天浮阳」一段,说日月五星甚密李闳祖录)
此段本言右行,朱文公以为甚密,则未尝不是之也。
先生曰:「窃恐所谓日月右转者不是如此。
天行至健,一日一夜一周天,必差过一度。
日一日一夜周恰好,月却不及十三度有奇。
只是天行极速,日稍迟一度,月又迟十三度有奇耳」。
因举陈元滂云:「只似在圆地上走,一人过急一步,一人差不及一度,又一人甚缓,差数步也廖德明录)」。
此言窃恐则非定论。
义刚归有日,先生曰:「公这数日也莫要闲」。
义刚言:「伯靖在此数日,因与之理会天度」。
问:「伯靖之说如何」?
义刚言:「伯靖以为天是一日一周,日则不及一度,非天过一度也」。
先生曰:「此说不是。
若以为天是一日一周,则四时中星如何解不同?
更是如此,则日日一般,却如何记岁?
把甚么时节做定限?
若以为天不过,而日不及一度,则趱来趱去,将次午时便打三更矣黄义刚录)」。
此数语乃辩伯靖所言之非,今史馆书援以为證。
程子言曰「升降于万里」,是言黄赤道之间相去三万里,天、日、月、星皆是左旋,只有迟速。
天行较急,一日一夜绕地一周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又进过一度。
日行稍迟,一日一夜绕地恰一周,而于天为退一度;
至一年方与天相值,在恰好处,是谓一年一周天。
月行又迟,一日一夜绕地不能匝,而于天常退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至二十九日半强,却与天相值恰好处,是谓一月一周天周谟录)
程子所言升降三万里,乃是郑康成南戴日下一万五千里之说。
今语录以为黄赤道之间,恐门人误记也。
但此言月行一日一夜绕地不能匝,今史馆书以为月亦一日绕地一周。
上殿轮对劄 南宋 · 蔡杭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二、久轩公集
臣尝伏读国史,恭闻高宗皇帝有言:「君臣之间当至诚相与,勿事形迹,庶可同心协德,以底于治」。
大哉王言!
万世子孙所当取法者也。
自古圣君贤辅,未有不以心相与,以道相孚,至公血诚,对越无愧,而能底于有济者也。
有虞盛时,禹、皋、相与赞襄,君则恭己任贤于上,臣则同寅协恭于下,元首明而肱股良,股肱喜而元首起,一堂之上,犹春风和气之袭人,泰和之盛,冠绝万代。
我朝庆历之初仁祖锐意求治,登用诸贤,而韩琦富弼范仲淹亦皆同心体国,上前争事而下殿不失和气。
当时诸臣,有济济□逊□□,故卒致庆历之治,庶几泰和之风。
元祐之初群贤毕集,治象开明,有同庆历。
未几党与互分,自相排击,一时曾不少逊于同列,异日乃甘受祸于小人。
至于吕大防刘挚所争者,损吏额之小事尔,而趋利者交斗其间,朋党自此起矣。
由是观之,君臣上下,此心协一,未有不治;
此心不一,未有不乱。
臣窃观今日君臣上下之心,皆未能协于一者,何也?
陛下所以待大臣执政之心未能纯一而无贰,是以大臣执政之心亦未能交孚而无间。
昨者廷绅进言,责备贤者,而传播哗然,疑议纷起,或者已凛凛乎嫌隙之启。
犹幸当轴大臣至公无我,固已洞释彼此之疑矣。
至于迩日边议可否之辨,乃为国家利害而争,正得虞廷赞襄之盛,初非若济水以为同者。
顾乃如贾寇之避嫌,以启外议之纷纭。
臣恐心术之未孚,而猜防终不释,形迹之未泯,而间隙之或开。
况今日事势,真所谓危急存亡之秋,若非一心同德,协济时艰,而徒区区求胜于议论之间,立异于意见之表,虚掷岁月,坐失事机,则天下之势,惟有日趋于危亡而已。
臣愿陛下先一此心,明白洞达,无少疑贰;
大臣执政精白承休,同心夹辅。
处事谨畏而不必过于畏,持论的当而不必过于激,相规其所未至,相期于必可行,以宗社为心,以生灵为念,使局面坚牢,罅隙窒塞,则天下事庶□□□□矣。
不然,元丰大臣衔怨刺骨,窥伺嫌隙,而诸贤不悟,分党相攻,卒至稔成绍圣反覆之祸,以至于宣、靖之间,而天下事去矣。
臣为此惧,惟陛下与二三大臣深思之!
上殿奏劄(一 宝祐元年七月十六日 南宋 · 蔡杭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三、久轩公集
臣迂愚寡学,赋分多奇,昨岁蒙陛下擢寘司成,执笔螭陛,偶因京尹凌蔑学校,臣奉职不谨,乞身归田。
不谓时流利尹濡沫,倒戈以攻。
自非陛下明并日月,烛其心术,则微臣累世家学,一生素履,几陷于是人之手。
顶踵圣恩,虽糜捐九殒,不足以报。
屏迹空山,读书求志,荐蒙恩除,被旨促行。
顾臣何人,膺此隆眷!
天威咫尺,固避莫容,竭蹙奔趋,孤忠炯炯。
第臣去国一期,邈居闽峤,虽忧时百虑,不间逖遐,而朝廷之施行,时事之得失,闻见既不相接,思虑无由得详,视影占形,敢以得诸心者为君父告。
臣闻治生于敬,乱生于肆。
帝王万世之盛者,莫不以敬为第一义,曰「钦哉」,曰「敬哉」,曰「兢业」,曰「克艰」,曰「圣敬日跻」,曰「克自抑畏」,无非以敬为相传之要。
岂以圣人治天下犹有不尽其道,而必敬畏若是哉?
盖以天下徇一人易,以一人用天下难。
何则?
君者立于尊无二上之地,赏刑生杀皆自我操,举天下之事,欲为吾意之所为,无不可者。
然而天下之务无穷,一人之智有限,苟徇一人之智,欲周天下之事,智所不周,患所由伏,违道悖理,何可胜言!
敬则见理为大,而谓一人之势有不足恃;
惟肆则未免以己为大,而谓天下之言有不足恤。
见理之大者治之基也,见己之大者乱之本也。
一敬一肆之间,信安危理乱之所从始,可不惧哉!
仰惟皇帝陛下神圣天生,聪明间出,圣德凝静,圣功缉熙,敬学之隆,对越千古,是宜治功亹亹,月异岁殊。
然而阅世滋深,天下大势方且凛凛然危亡之迫乎其后者,何也?
岂非以陛下一念之肆,有密移于中而不自知者欤?
陛下之所谓肆,非如前代之君恣情纵欲之肆也。
历涉深而照烛敏,裁制多而断决神,遂于天下事往往轻视而易为之。
三十年间,天下大变,陛下几镇抚之;
三十年间,天下万事几历尝之。
故自我开关运掉,而宰相有所不必咨;
自我主张用舍,而台谏有所不必伏;
自我把握伸缩,而人言之是非,贤者之去留有所不必恤。
日纵月移,己重人轻,遂流于肆而不自知耳。
臣来自山林,莫谙利病,采之近事,其目有五:民心之弗顾也,仁贤之弗信也,直言之弗受也,戚里之用多也,近习之势盛也。
夫民者国家之根本也,近年以来,桑孔既斥,国家未尝有失人心之事,而民之嗟怨载路者何也?
之水,九郡之民同时鱼鳖,而广福、太乙,栋宇翚飞,斧斤之声未尝绝。
去冬之火,都市腹心悉为煨烬,而龙翔除道,大增形势,反似因之以为利。
圣意岂不曰,宫寺之造,悉出内帑,初无毫发之取于民;
室堵之移,优给其直,初无纤芥之咈于众?
不知邦计民财,元同一体,此耗彼涸,乌可异观?
此而弗顾,根本拨矣。
臣妄议陛下之肆密移而不自知者此也。
贤者国之命脉也,其间固有立论之过乎峻,而大体则皆本乎正;
固有制行之过乎刚,而存心则皆根于忠;
其议论也似好名,而实出身以主天下之是;
其争辩也似不靖,而实抗议以图国家之安。
陛下睿明洞照,破其一小人之心术,遂并众君子而厌薄之,此非社稷之也。
陛下更历之久,静观熟矣,设使朝廷常如绍定之前,而无端平之君子,其能国乎?
常如甲辰之前,而无乙巳之君子,其能国乎?
常如辛亥之前,而无壬子之君子,其能国乎?
盖后日之安靖,正以前日君子不苟安苟靖之力也。
迩来一鸣去国,年岁将周,召环未闻,梗弃仍昔,执而弗改,国势谁张!
臣妄议陛下之肆密移而不自知者此也。
言者国之元气也。
曩者奎文炳焕,过轸宸忧,欲直戆之不流于讦,于是有哗竞纷纭之规;
欲论事之不流于浮,于是有廉访不真之戒。
陛下不过忠厚之是崇,或者遂谓有喜静讳言之意;
陛下不过真实之是尚,或者遂谓有不许风闻之疑。
破觚求合,浸浸成风,朝阳渴鸣,旷日滋久。
比日以来,封章奏疏,率为文具应故事之言,未闻有恳切真爱君之心,好谀惮直,薄习已非,导奖一偏,其流必盛。
臣妄议陛下之肆密移而不自知者此也。
自古进用戚里,未有不危国者。
今清华要津,贵介杂踏,名藩濡辔,姻娅联翩,其中岂无晓练民事、廉谨自持者?
然气习所移,尚欲者众,推肌剥髓,所至枵虚。
弹压神皋,既号戚畹,持节畿漕,复是贵游。
人言纷纷,天听藐藐。
陛下何不择其有材,汰其冗阘,厚以富贵,处以闲散?
舆言既谐,国事必允;
执而弗变,民社日乖。
臣妄议陛下之肆密移而不自知者此也。
古近习太亲,未有不危国者。
今左右近臣气燄薰灼,力量所加,台臣可去,徵讼必撤,予夺从天,籍籍之言难以枚举。
长而不已,往辙可惩。
盖其甘佞之进,易以蛊上之精神;
浸润之行,易以变事之黑白。
始而广闻见以取上知,终则紊是非而移君柄。
摧抑犹惧其植,长养岂不愈滋?
此而弗惩,势将难窒。
臣妄议陛下之肆密移而不自知者此也。
天下之事,可言者广矣,臣得之所闻,仅此而已。
即是数者而论,陛下非辅弼之臣,谏诤之任,缴驳之司,孰与任弼违救过之责?
夫戚里超显,骈列中外,仅宰臣执奏之一二,而漏网尚多;
□□□□,□□□□,仅见台臣朝阳之一鸣,而和者殊寡。
至于蜀阃轻掷,在廷众正寂然无声,仅参预为国固执,而竟不可回。
言路堙塞如此,陛下亦当思其故欤?
在上无任臣之心,则在臣无自任之意;
一人有自用之意,则百辟萌苟阿之心。
怀迁恋陟,孰无是心,导而使之,如流斯靡。
长兹不已,上下一便,国之危亡,于此乎基。
一念之肆,流波所暨,可畏如此。
陛下但见目前顺指,班列风恬,其莫予违也似可乐,其无哗也似可爱,不知求得欲从之际,皆咈理伤道之基,上令下承之间,乃祸机危括之自,可不深长思哉!
臣愿陛下戒谨恐惧,敬之又敬,勿以一人自大,而惟理之从;
勿以利势可专,而惟善之取。
以犯颜极谏为决可倚仗,以忱心公道为决可依凭。
中书出令之权,而不牵以上意;
振台谏言事之职,而不挠以己私。
给舍则责其缴驳,而勿使之顺承;
百辟则求其剀切,而勿听其拱默。
公卿大夫士各还其职,陛下惟以理鉴观予夺于其间。
然后绝土木以苏民生,趋丝纶以归善类,增鼓木以来谏诤,简戚里以任贤才,崇大庭而卑近侍。
一心正而五美得,天下之事,其不顺理从道者鲜矣。
圣治光明,岂特挽回世道、转危为安,且将燕翼贻谋、垂裕千万世而未已也。
臣年六十有馀,侵寻暮景,疾病相乘,已不堪为世用。
感陛下擢用招来之恩,扶持一出,爱主之心不能自已,惟陛下留神,天下幸甚!
徐偃王行宫记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八、《蒙斋集》卷一二
灵山重作偃王,前凿方沼,旷如也;
后建杰阁,屹如也。
庙貌显严,神人具喜,而行祠之在城者,前隘后庳,规制弗称。
余一日谒祠下,徘徊顾瞻,默若有启予者,亟呼工指画。
疏旧池之芜秽,设周垣焉;
拓故址之下窄,增内寝焉。
于是前之旷如,后之屹如,略与灵山等。
呜呼!
神无不在,亦无在也,岂计此区区哉!
顾念民覃王仁,千古无极,舍是则无以示昭报。
厥今奕奕新宇,相望不越三舍,窃意云旆霓旌,逍遥二者之间,景物如一,不移而具在,城之适犹灵山也。
于是可以称吾民依归报事之心矣。
工既竣事,酹酒告虔,乃作送神之词,遗邦人歌之。
其词曰:
朱弓兮发祥,玉几兮耿光,国易兮寖昌。
缅行祠兮城一方,俨血食兮阅几霜。
屋老兮闇其弗章,地褊兮威灵弗扬。
羌四顾兮彷徨,拊予心兮弗康。
灵龟告余兮十月孔良,亟其改作兮庙貌堂堂,碧沼邃宇兮匪王孰当。
纷祈氓兮炷芗,罗酒肴兮芬芳。
我王兮来降,容与兮相羊。
春迟迟兮日载阳,淡微月兮秋夜长。
我民兮世世不忘,王镇兹土兮庆未央。
丙辰封事1256年12月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六、《雪坡舍人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十二月吉日承事郎、新除秘书省正字姚勉百拜献书皇帝陛下。
江西一寒,学未闻道。
癸丑奉对大廷,有司第臣策在第四。
陛下念其愚直,亲擢以冠群才。
受恩西归,福过灾至,未及一月,即遭外艰。
得禄既不逮亲,从吉未忍问仕。
陛下曲赐怜念,以赵汝愚故事,起之疚棘之馀。
顾臣何人,蒙此异眷,不由五剡之荐而即登于通秩,未有一日之考而遽玷于中除,恩大难胜,感极继泣。
虽乖亲养,合报主知,不忍固辞,愿移忠事,祗承召命。
已至半途,将咫尺于天颜,忽骤婴于寒疾,欲进不可,有怀莫伸。
臣伏见前朝苏洵奉诏试舍人院,辞不拜命,辄陈奏篇。
今也微臣敢援为例,僣以书献,惟陛下试垂听焉。
夫陛下之所以召臣者,岂欲荣臣以美官哉。
盖念其前日之能直言时事,故进之耳。
有君如此,何忍负之?
陛下既亲奖于其先,则是既信而可谏矣,不得以未信为谤自诿也。
臣前此献策于陛下,有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
臣之所谓立中道也者,盖欲清去朋党;
所谓奖直言也者,盖欲广通下情。
言虽若迂,事则甚切。
臣今所见,无异于前。
臣观陛下圣度如天,明见如日,忠厚如仁祖,英果如孝皇,信用忠贤,容受切直,恢张士气,长育人材,护如圭璧,爱如桐梓。
正人暂去而即召,言者虽忤而必容,四方称仁,万世诵圣;
虽盛美殆难缕述,此二事实最可称。
端平之甲午改元,淳祐之乙巳、壬子,陛下此时之用人听言,青史书之,盖无穷之令闻也。
虽然,臣愿陛下兢兢业业,保持初意而已。
惊心迩日,骇耳异闻,不知彼何人斯,乃尔上误陛下。
臣知陛下之本心不尔,盖必有簧鼓圣听者也。
臣初离瑞阳,忽传时报,乃有立石三学之事。
臣固已骇之矣,犹恐实有蹈非彝而累教育者。
启行数日,渐至临川,侧闻两御史之章,大斥三学舍之士,不知所谓,益重厥疑。
至于近时,号为敢言之臣,亦皆相继而废罢,臣于是益骇焉。
臣至上饶,得观邸报,则臣蔡杭又已去国。
臣之骇者,至是愈甚矣。
夫斥逐学校之士以禁天下之言者,此京、、侂、远之时所为耳。
今日圣君贤相,讵宜有此哉!
以学校未离韦布之人,在平日岂无市井之过。
然而外议初不谓然,但知为前日上书之人,故今致台谏复仇之祸。
其间虽有一二士不与上书姓名,皆谓朝廷借此以盖非,不知踪迹欲掩而愈露。
况不与前日上书之士,亦是攻乙卯去相之人。
斥士者纵不以此而加诛,得罪者岂不藉此以自解。
此声一出,天下谓何?
必谓朝廷今讳人言,自此谁敢献其狂直。
言路一塞,所系不轻。
傥使国有大奸,将恐无复言者。
败亡轨辙,前古所同。
敢于沮抑人言,是岂为国忠计?
帝王大德,在于纳谏。
朝有直言,谓之国华。
陛下圣明,岂不知此?
三十二年容受人言之盛德,忍于一旦斲丧之乎?
又岂不使天下妄议陛下欲进用私人,恐言者藉藉,先斥士以塞来者乎?
又岂不使天下妄议蒙进用者援引其同列以排去与己为仇者乎?
朝廷之上纵无是心,天下之人不能无是议也。
苏轼所谓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募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也。
臣观陛下今日之所进用者,其眷未必如前日之嵩之也,亦未必如前日之与󰦛、晦也。
三学之攻嵩之、󰦛、晦,则陛下不怒不斥,何独于今此而遽怒之斥之邪?
天下于此疑矣,非所以示方来也。
夫敢谏有鼓,进善有旌,书愆有板,设于朝市,古先圣王之欲以来谏也。
古先圣王本无可谏之事,犹不能无求谏之心。
陛下本有好谏之心,何遽设为拒谏之具。
三学之立石,臣恐谏鼓谤木不如是也。
汉文帝止辇受言,言不可用者置之,言可采未尝不称善。
夫言之真不可用者,容之可也,而何必拒之哉。
方文帝有狱系周勃之愆,贾谊进刑不上大夫之说。
自后文帝体貌大臣,以弄臣辄嫚戏于朝廷,在丞相亦得伸其国法。
文帝之用言如此,又何尝闻有诛斥贾谊之事哉。
汉文帝三代以下之贤君,犹能若此,陛下姿兼五帝,道迈三王,又岂可出文帝下乎?
臣知陛下之决不然也。
章惇蔡京之徒,上误祖宗,立奸党碑于内殿,贤如司马光,乃以为奸党之首。
一时小人,自谓可以欺天下也。
而石工安民乞不刊其姓字,恐并讥于后世。
今之学官奉承此事,不闻谏止,宁不有腼面目于石工乎?
立石之馀,继以斥士,此殆角公论以求胜,挫善类以取快者矣,甚非盛世事也。
夫易进难退者,世谓之小人;
难进易退者,世谓之君子。
傥有一毫贪荣固位之意,岂逃鄙夫患得患失之讥。
陛下今所进用之人,使其真有德之可尊,有才之可用,人望所与,官职何辞。
迟之岁年,试用未晚,何必骤擢之台察,骤长之谏坡,又骤跻之政府哉?
使其本无驱逐前相之心,能纳尽言,为法受恶,或有丐祠求去之请,岂非高尚退洁之风。
心事靡他,人言奚恤,何必无一语以及,去不几时而受迁哉。
是为臣者不以难进之君子自处,而以易进者自处;
为君者不以难进之君子处之,而以易进者处之矣。
臣恐陛下君臣未必甘受此名也。
骤加进用,欲以胜公论,宁不适以滋公论乎?
夫公论者,当使之在上,不当使之在下也。
不幸公论逸而在下,在上者当有阴消潜弭之,以使之平,不当壅遏抑绝之,使至于激也。
《语》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朱熹释之曰:「天下有道,则自然不议,非钳其口使之不议」。
然则钳之者,岂非所以激之欤!
东汉末年之党锢,皆激致之耳,激而致此,岂天下国家之福,又岂忠臣志士所愿哉!
迩者臣蔡杭去国之由,与臣梦炎、臣逢辰之罢,臣虽未知其故。
传之道路,不知信否,皆谓臣因救三学之士,其说不用而行。
至于臣梦炎、臣逢辰之寝命去官,则谓朝廷恐其有言,先事逐去。
臣逢辰则是去年上疏排近倖之士,臣梦炎则是前日越次求对,欲言时事之人。
果若人言,尤是不可。
臣不知今日何为而如此,得非疑其为朋乎?
唐玄宗时刘晏以神童为正字玄宗问之曰:「卿为正字,正得几字」?
对曰:「天下字皆正,惟朋字未正」。
盖讥当时有朋党之小人也。
之在唐,后来乃鞭算聚歛之人,未为知道,但其当时所对,则亦可谓至言。
臣今蒙陛下除官,适是此职,敢借刘晏朋字未正之说,愿今日有正朋可乎?
本朝欧阳修仁祖时,尝作《朋党论》,有曰「退小人之伪朋,进君子之真朋」,盖谓小人之伪朋不可有,君子之真朋不可无也。
以利为朋者小人也,以道为朋者君子也。
君子公于为国,故志同道合,不能不皆出于爱君;
小人私于为身,故朋奸结党,不能不皆出于窃位。
君子小人之判盖如此,君子小人之分朋,其初若未见损益,但君子之朋与治为朋,小人之朋与乱为朋,其究极则天壤辽绝,有关于天下国家之安危存亡耳。
知人固所难,然察其用心,则君子小人亦不难辩。
陛下天资睿哲,阅历精深,致知既明于此,盖昭然黑白。
《中庸》知仁勇之三德,陛下之所素讲贯而体验者,谨毋使天下谓陛下知足以周物,而仁反至于惠奸,勇反至于斥贤也。
仁、勇失其所施,则是知亦为未尽矣。
陛下毋疑在朝诸臣之分朋植党,毋谓在朝诸臣之背公徇私,但当审而察之,孰邪孰正,其朋于为国乎,抑朋于为身乎?
其朋于爱君乎?
抑朋于窃位乎?
其朋于尽忠竭节乎?
抑朋于徇货殖利乎?
左右其有誉阿大夫而为朋者乎?
嬖臣其有进商鞅而为朋者乎?
执政其有与台谏而为朋者乎?
台臣其有与谏官而为朋者乎?
外戚其有与宦寺而为朋者乎?
无之则善矣,如有之,则必不逃陛下之明鉴也。
乙卯去相,不能知子,贿道浊污,人孰肯与之为党。
今年去相,致君无术,功烈甚卑,人孰肯与之为党。
至于乙巳壬子之善类,甲辰庚戌之魁彦,则天下所谓忠贤,不得谓之为党也。
指其党于陛下之前者,恐未足以为党。
而阴相党于陛下之前者,陛下不可不察其为党也。
君子无罪可名,无过可指。
小人欲激人主之怒,不过以党之一字目之,则必犯人主之所恶耳。
至于所斥逐之党,则大抵皆君子也。
以党为名空国君子,小人异世同术,莫不皆然。
党锢空而汉危,清流空而唐祸,元祐奸党空而宣、靖之变作。
小人至此,亦非其福矣,岂独君子哉。
事久论定,君子小人之名,万世之下,昭若揭日。
在党锢者,人谓之君子,杀党锢者,得谓之君子乎?
与清流者,人谓之君子,投清流者,得谓之君子乎?
列奸党碑者,至今谓之君子;
立奸党碑者,得谓之君子乎?
小人亦何利于此哉。
故朋党之名,在今日朝廷之上决不宜有,有立党之说以告陛下者,即党之尤者也,惟陛下察之。
臣愿陛下精别真伪之朋,广开众正之路,已斥之士,终与叙还,已去之贤,旋加收召。
端平之善类,今皆凋落,所存者不过一二老。
乙巳壬子之善类,今散在四方者,幸尚有十馀人。
至于新进鲠亮之流,亦且不下十数,皆宜引以自近,寘彼周行,虽有婴鳞逆耳之言,当广乾坤容纳之量。
直士聚则嘉言日进,公道开则治势日张。
天下未有求治而不用贤,而不听言者也。
仁祖皇帝庆历之际,登用诸贤,不一二年,皆为小人以朋党倾去。
亦尝执政而用夏竦,亦尝宰相而用执中,然而小人暂亲即疏,君子暂散而即聚。
迄至嘉祐,一皆正人,跻时太平,功在社稷。
天下皆谓陛下深似仁祖,陛下可不继仁祖所为乎。
国家自宣、靖以来,无复人才。
至绍兴初年,方得涵养成就,未几又坏于秦桧
孝宗皇帝,又加之涵养成就,是故乾道淳熙之盛,无减庆历嘉祐之时
先皇之初年,人才皆孝宗皇帝之所涵养成就者也。
一坏于侂胄,再坏于弥远,士知有利禄,而不知有廉耻之节,人知有谄谀,而不知忠直之风。
夫今天下之士所以正论昌言,濒死不悔,屡仆屡起,曾不挫折,一踬一奋,曾不畏缩者,乃陛下三十三年之所涵养成就耳。
以三十三年之极力涵养成就者,一旦斲丧之,可乎?
不特此也,祖宗三百馀年之所涵养成就者,而一旦斲丧之,可乎?
此臣所为痛哭流涕而不能自已也,故敢妄发其狂言,愿陛下保持其初意,使朝廷常有贤士,陛下长为圣君。
臣虽养痾山林,食荼如
不然,臣之来也,不过一留梦炎,一方逢辰,不罢则斥耳。
臣妄援苏洵躐上封事,罪在不赦。
但臣筮仕之始,于朝臣未有素交。
至如三学诸生,亦皆懵不相识,初无附下罔上之意,皆出爱君忧国之忱。
知则当言,言则当尽,至于出位,实不自知。
席藁私室,以待鈇钺,臣虽受诛,亦愿陛下用人听言,保持初意而已,惟陛下留神。
臣惶惧惶惧、顿首顿首谨言。
广平书院1287年4月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四明文献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宁波市
乾道淳熙间,正学大明,朱子在建,张子在潭,吕子在婺,陆子在抚,学者宗之,如日月江汉,光润所被,皆为名儒。
于是明有四先生,其一曰广平先生文靖舒公
先生之学讲于张而成于陆,考德问业于朱、吕,心融神会,精知力践,其躬行有尚絅之实,其诲人有时雨之泽。
沈、杨、袁三先生道同志合,化东海之滨为洙泗,位不配德而教行于乡,声闻于天下。
淳祐中贲以易名,先生有孙泌明经世其学,与计偕,上春官,屡不偶,晚始对策集英,典教象山县庠。
德祐初元请于郡太守,谓年七十有一,愿挂衣冠,归老故里。
留置阃幕,不就,退而抽楹书,启迪后昆。
惟昔先生尝题户丹曰广平书塾,游于斯,讲于斯,群叟聚辨于斯。
先生殁,门人敬事不怠,肖像祠于塾。
乃遹追先志,奂饰堂序,帅子若孙暨宗族之秀,朝益暮习,春秋舍菜先圣,岁时朔望谒祠,齿拜讲说,冠履翼如,弦诵蔼如。
某闻而叹曰:古道庶几复兴乎!
古者士有常心,家无殊俗,八岁入小学,十年就外傅。
二十五家为闾,闾有左右塾,里中之老有道德者为左右师,坐两塾。
洒扫应对是谨,诗书礼乐是习,孝弟忠信是修,蒙养豫教,薰陶涵濡,是以人有士君子之行,士之子常为士。
汉唐之盛,流风犹存,经生守家法,世族重宗谱,子弟彬彬多贤。
然金籯之谚,城南之劝,识者谓诱以利禄,非天爵之贵。
惟我国朝师道之立,上接邹鲁,冢宰所降之德,司徒所教之伦,父兄训诏必是焉先。
其修于家者若睢阳戚氏,子孙世德之久,南丰曾氏称之。
墨庄刘氏,自太宗时至中兴,忠孝雍睦之风不坠,朱子纂次其家传,概举一二言之,可为士族法。
今文靖之孙亦服祖训不违,若稽家有塾之谊,绍衣德言,弗佚前人光,用淑艾于家庭。
我有乔木,殖德培之;
我有嘉苗,种学楙之。
侁侁胄子,在斯塾也,于墙于羹,如见先哲。
昏定晨省,入孝出恭,无非教;
受业讲贯,习复计过,无非学。
子序孟子》说曰:为己者,无所为而然也。
陆子讲《鲁论》义利之章曰:学者当辨其志,是是行,服膺勿失。
二先生之言,得文靖之心,百年如一日也。
国人称曰:文靖之后,世世有人焉,岂惟一家之光,一国之仁逊将自一家始。
《诗》曰:「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
又曰:「维其有章兮,是以有庆兮」。
文靖有焉。
子子孙孙弗替引之,后之人其懋哉!
遂书以为记。
是岁乙亥夏四月初吉,鄞后学王某记。
论时政阙失疏淳祐中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滥吹班行,尸素无补,比者天久不雨,尝不量愚昧,冒万死裁一书,为陛下极言三事之失,且于其末致拳拳之忠,所冀圣心开悟,引咎责己,导谏敷恩,以解天下之惑。
今已踰旬,未闻有所施行,而天怒不解,旱势愈张。
四海臣民睹此钜异,愈益忧皇,咸谓祖宗求言,具有故实,惟靖康多难,不及举行此等所为,已非美證。
堂堂盛世,所当监其失而敬天怒,何乃袭其咎而玩天灾乎?
臣竦闻其言,退而追惟靖康以前之事,未尝不痛恨当时而重有感于今日也。
陛下自亲政以来,凡三更大化矣。
一更于端平,其失也轻。
再更于嘉熙,其失也滥。
又再更于淳祐,其失也专。
曰轻,曰滥,曰专,其事虽殊,其失则一。
今政瑟之更,几二年于兹矣。
始焉刚果之气未尝不翕然惟庆历元祐之趋,日慆月迈,志气不强,曾几何时而委辔中道,已逸而奔于崇、观、宣、靖之域矣。
尝即其实而考之,其事力反不及于崇、观、宣、,而證候则有类乎崇、观、宣、也。
且人才,国家之精神也。
乃者弓旌四出,非不招来,而难进易退,不肯轻出。
间有出者,亦不能尊信而用之。
其间如极论纲常者,执宪端平者,力拄阉戚者,肃清宫禁者,未尝无人,而御屏简记,几亡其姓名,夹袋荐扬,又遗于物望。
彼亦不过甘心空谷,绝意中朝。
方之崇、观、宣、,诸臣时望之伟,亦有如李纲者乎?
旧学之粹,亦有如杨时者乎?
耆德之尊,亦有如许翰者乎?
经术之奥,亦有如胡安国者乎?
直亮自许,亦有如崔鶠李光余应求者乎?
威望可倚,亦有如种师道刘韐宗泽者乎?
是人才反不如崇、观、宣、也。
兵者,国之爪牙也。
兵不精利,与空手同。
甲不坚实,与袒搏同。
古人无日不计军实,择令典者,正谓是也。
今子虚乌有之籍,在在而有之。
戍淮之兵,歼于战斗;
防江之兵,狃于骄惰;
淮东先锋,数仅二千;
荆楚壮士,十丧八九;
山西劲卒,类多乌合;
郡国禁兵,仅充厮役。
而倚以捍禦者,又多北来之军,圈豹养虎,祸变难测。
加以器械钝阙,戈戟凋残,蒙冲海鳅,率多坏烂,神臂床弩,半就消磨,驻队旧制之不存,克敌斗刁之不等,方之崇、观、宣、靖间,亦有十馀万之京城兵乎?
亦有二百万之诸道兵乎?
亦有二十七万之河南北兵乎?
亦有一百七指挥马步军乎?
亦有二百疋之天驷战马乎?
亦有五千座之京师炮乎?
亦有千馀两之宣阃造车乎?
是兵革之多,不如崇、观、宣、也。
财者,之命脉也。
国家一岁通制国用,正当量入以为出。
而近年以来,横费亡艺,岁终会计,已加多六七千万,一朝御札,又岁新券三四十万。
督视之行,新楮以一千万计,银两以五十万计。
其他诸阃之非时科降,戎所之制造铠甲,制阃之临遣拨赐,合而言之,亦千馀万。
其他如宫掖之横恩,燕饮之用度,权奸之盗窃,郡守之囊橐,要路之苞苴,閒官冗吏泛滥之支吾,邸第宫观不急之营缮,又不可枚数。
府库所积,在在枵焉。
其视崇、观、宣、靖间,亦有大观西库三四千万缗之积储乎?
亦有诸路所积三千馀万之积镪乎?
亦有在京库务一千三百馀万之积货乎?
亦有诸监所铸九百万之钱乎?
亦有延丰仓四十万之积粟乎?
亦有宣和六库上供四百万乎?
亦有无额上供三百万乎?
亦有京师新收一百馀万乎?
亦有诸路免夫钱六千二百馀万缗乎?
虽曰半天下之势,不及全盛之,然所积竟不能髣髴其万一,是财计反不如崇、观、宣、也。
虽然,人才不如,兵财不如,使振而起之,犹可勉强。
今所患者,无崇、观、宣、靖之事力,而有崇、观、宣、靖之證候。
何谓證候?
奉御笔也,事燕游也,崇土木也,逐君子也,讳谠言也,思权奸也,用戚里也,信宦官也,激盗贼也,致外患也。
御笔始于政和四年,初焉杨球之代书,终焉流弊之滋炽,或称诏,或称御笔手诏,或用御宝,或用长印,或有金填红刻指挥,由中而出,不在于中书门下之旨也。
当时三省,但奉行御笔而已。
陛下即位之初,压于权臣,潜光晦迹,不敢自大,所谓御笔,非惟不能,亦未知其为何许事。
粤自亲政揽权,蹊路渐熟,然亦未至于荡然也。
今轻视四海,玩弄诸臣,用力于区区术数之微,偃然自谓人莫已若矣。
女子、宦官、邸第戚里窥见罅隙,请托纷如,于是御笔沓至,往往夜漏十数刻,省吏传呼,晷刻不爽,大臣签押,奉行惟谨。
妨害政几,亏损观听,清明之世,为此弊倖。
陛下不欲为千万世之令主乎?
宰相不欲为千万世之贤相乎?
不然,何纵弛之如是也?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政和以后,游燕浸多,燕太清楼有记,燕承平殿有记,曲燕保和殿有记,幸鸣銮堂又有记,皆所以记一时燕游之盛。
而史臣书之不少隐讳者,将以垂子孙之鉴,为万代之劝也。
陛下富有四海,绍隆大业,亦几有年,谓宜兢兢业业,视为商监。
今得之道途,咸谓陛下内庭排当,寒暑不辍。
敌骑侵淮,未尽出境,而常舞酣歌,见于自逸。
湖寇鸱张,未尽扑灭,而耽乐饮酒,或至罢朝。
虽荐歌《云汉》瘨旱之诗,尚未下避殿减膳之诏。
始焉纵容,不过自恕曰:「吾惟今日耽乐耳,一日游逸,为害几何」?
不知是心一流,则自一日至于二日,而至于终身不改。
虽敌国急警燎原滔天,骎骎及我,亦罔闻知矣。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祖宗以来,宫室制度不至太广。
政和初始建延福宫,楼殿相望,跨越宫城
自是兴作不已,又即延福宫之旧基建保和殿,即诞圣之地作玉清和阳宫,即宫城之东建宝箓宫,叠石为山,号曰艮岳,亦汰侈矣。
陛下袭十三叶祖宗之业,所宜深监往失,以示古人卑宫之意,为天下先。
今得之传闻,咸谓陛下圣性好大,务营土木。
内而宫掖四面筑山,多取石于南内燕息之所。
虽未必果有兹事,然内臣附会,多以人所不知为说误陛下,而陛下不悟其非。
此岂可令众庶见乎?
外而龙翔兴建祠宇,每拓地于百姓生产作业之地。
虽非陛下本意,然奸臣附会,多以异说怵陛下,而陛下不悟其奸。
此岂可使外国闻乎?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政和元年陈瓘台州羁管。
崇宁六年邹浩永州安置。
此皆权奸当国,欺君玩世,借此以报怨也。
章琰李昴英之位,而又有区区之心,其排斥嵩之,论列陈韡,此其志岂有他哉,徒以国家比年以来气势微弱,精神萎薾,皆起于小人之误国,所以悉意极陈,将以补阙政而裨圣聪也。
不谓疏狂之言上触宸怒,一斥五月,不复召还。
前后臣邻言之屡矣,而陛下终不省悟,遂使二臣堕在远方,曾不得复齿缙绅之列。
岂盛世美事哉?
矧今敌国孔炽,盗贼横行,水旱交作,患至迫矣。
若不早霁,威严亟加,万一因他人激怒,或以之罪加之,则大体愈亏,非所以为挽回天心之术矣。
此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燕云之议,吕颐浩谓穷天下之力,竭天下之财,必无以善其后。
此忠言也,而御笔则以兴讹造讪罪之,此言为讳也。
京城大水,李纲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由;
灾害非易禦,必有消去之策。
此忠言也,而以堤防不修即非灾异诋之,此言为讳也。
陛下自去腊以来,每有讳言之意,责实下诏,一讳言也。
风谕数语,二讳言也。
春官宣谕,三讳言也。
搜索怀挟,四讳言也。
逐二台谏,五讳言也。
去一词臣,六讳言也。
陛下讳言于其上,群臣缄口于其下,间有冒死一言,则上下相与仇视而深嫉之,不以微罪行,则以他事去之。
呜呼!
忠臣烈士所以极言敢谏者,非沽美名也,非好为不靖也,为人主心术虑也,为朝廷大体惜也,为生民大命计也。
而陛下一切厌薄之。
非特厌薄之,且憎嫉之矣。
非特憎嫉之,且逐而去之矣。
此岂盛世之美事哉?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蔡京之为中太一宫使也,既许之谢事,又使之削官,又使之居杭。
所为,一切罢之,所用一切去之。
谁曰不远矣?
上意决不向用矣?
曾未三年,而五日一朝赴堂治事矣。
又未几,而落致仕矣,领三省矣。
怀憾肆毒之久矣,苟可肆其一螫者,未尝不甘心焉。
积而至于祸败,尚忍言之哉!
今去相之奸与相埒,而忿戾不可解之之毒,则又过之。
观其厚结游士,密伺朝廷,多积金钱,直通宫禁,兼以空郿坞之积,以实水衡少府之储,穷水陆之珍,以供太官玉食之奉,此其意非但如此而已也。
安知其不以「北事只我了得」之语劫陛下乎?
又安知其不诈为辽使问何在之语以竦陛下乎?
此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祖宗戚属不得预政,非故疏之,其所以忧思深远至矣。
郑居中同知枢筦,勉徇后宫之请。
既罢免之,又申命之,中外交疑,道路指目。
陛下临御以来,未尝不以至公为务,而肺腑戚属屡玷班行,子姓怪民滥叨扈节,列辟猥归于嬖族,骄淫不减于曲阳,布列卿郎,日求速化,翱翔丞簿,冀超迁。
材干者犹有可言,乳臭者是诚无谓。
远而节旄,误拟南阳之宠;
近而畿辅,有同恩泽之侯。
虽比之郑居中,固亦有间,然浸淫不已,亦非所以示天下之公也。
岂天下之大,果无一人可以供陛下之用耶?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童贯谭稹首祸燕云,杨戬、何所踵而起。
其初起于毫芒,其末流之祸,至于塞天地,亘古今。
陛下总揽权纲,岂不能深烛此理?
然便嬛侧媚,有以中欲,甘言巽入,有以顺情。
陛下虽未尝纵之,而凭依窃弄,盖有非陛下之所能尽知者。
故虚张科敛之数,其力可以移漕臣,而陛下不悟也。
凭依格杀之威,其势可以屈国法,而陛下不疑也。
典领营造,费用泥沙,至不赀也,而勘同钱缗,率用新楮,不肯循国计之常。
司宝玉,爱护不谨,罪当诛也,而转移主听,嫁祸他人,几不遵国法之常。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方腊才乱,连陷数州,诸峒结连,声势张大。
江西虔、吉以至建昌,盗贼间作,骚扰良民,以至此极。
陛下宽以御下,仁以结民,薄海内外,悉主悉臣,岂忍自坏于照临之下?
而比年或多梗化。
两淮流民,吾遗黎也,区处无术,侵迫畿甸,激而为寇,如往岁之绎骚者有之矣。
湖、衢、建昌之民,吾赤子也,凭恃险阻,雄长相角,激而为盗,如前日之陆梁者有之矣。
闽岭之盐丁,江湖之峒丁,皆王民也。
为守者不知抚循,与之争刀锥之利,夺衣食之源。
愤怨不平,激而为乱,如今之猖獗者亦有之矣。
始焉之激,常起于细微,终焉之忧,卒至于盛大,遂使横行数州之广,绵历旬时之多。
大师克之,犹未即功。
兹其为力,岂不戛戛乎其难哉?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宣和五年秋,敌益兵云中,经营南寇。
其冬宗维寇河东宗杰河北,边遽倏闻,举朝失色。
今北边新兴,哨骑狎至,自,势欲饮江。
寿、泗,吾藩篱也,地界南北,敌所必攻。
骁将势穷,士马物故,则藩篱不可赖矣。
通、泰,吾根本也,地据斥卤,敌所必攻。
人民之生聚,亭灶之精储,公私之馀羡,悉皆破坏,则根本不可支矣。
福山,吾屏蔽也,去毗陵才二十五里,而惊尘游骑,直至于此,声势几摇于京邑,烽火直至于甘泉,则屏蔽又不可恃矣。
其如淮西诸郡,间被伤残,蜀西诸屯,肆蹂践,远而至于广西一路,又有斡腹之忧,恫疑虚喝,其意直不肯置我于度外也。
天气尚热,变已如斯,秋风才高,祸尤惨烈。
陛下出自圣断,分命枢臣,进屯江面,仗国威灵,克胜而后朝食决矣。
然今岁之谍异于他日,料敌制胜,不宜轻易,行兵用师,不宜退却,定功行赏,不宜混淆。
一或反是,则何以起人心,兴事功耶?
此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夫人物兵财色色不逮,而亡国證候无一而不相似,此臣所以痛哭流涕,为陛下言之也。
然而欲消證候,则自吾君一心始。
君心得其正,则志气清肃而天下之證候不生。
君心入于邪,则晶光掩黯而天下之證候皆非。
先民有言,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
万事之得失,系于一心之正不正如何耳。
夫天下以一人为主,人君以一心为主。
君之方寸,物欲多门,挠之者众,攻之者繁,至可畏也。
大学》言治国平天下之用,而其本在乎正心。
仲舒论正朝廷百官之本,而其说则始于正心。
大哉心乎!
其理欲诚妄消长之源,而天下万事感应之机乎。
然尝论之,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正也,自人心汩之,而心始不得其正。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诚也,自妄念挠之,而心始不得其诚。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清也,自阴柔浊之,而心始不得其清。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明也,自利欲昏之,而心始不得其明。
不能以礼制欲,而陛下之心始荡;
不能以义制事,而陛下之心始纵。
此心一萌于方寸之间,而证候已见于天下国家之大。
此无他,理与欲之界限不明,诚与妄之源流不别,而其应如是也。
然则澄其源,以为立政造事之本,其有大于正心乎?
陛下清燕之顷,试省察焉,凡亲政以来,聪明不及于前时,事业日负于初心者,谁实为之?
必其声色货利有以蚀吾之天也,便僻侧媚有以汩吾之天也,蜎蜎蠖濩之中,不能存道心而去人心也;
虚明应物之地,不能纯天理而除人欲也。
内降之多,必私心之胜也。
燕游之数,必淫心之荡也。
土木之崇,必侈心之汰也。
君子之疏,必敬心之衰也。
正论之嫉,必诚心之怠也。
奸邪之喜,必祸心之包也。
戚宦寺之积,必爱心之缠绕也,必畏心之芽蘖也。
盗贼外患之盛,必常心之骤反也,必惧心之少弛也。
是心之私起于方寸之端芒,其极至于结为国家沈痼弗瘳之疾,独不可克而去之乎?
臣愿陛下正其身之所主,不以私欲间之;
实其心之所发,不以妄念杂之;
养此心于虚明公溥之中,一此心于喜怒哀乐之后,叙庆历元祐之所以得,监崇、观、宣、靖之所以失,侧身修行,察诸迩言,凡事之背理伤道者,悉更革之,一动作而反欲为度,一云为而即诚去伪,万事皆善,十證并消。
孟子所谓有本者如是,而《大学》所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也。
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则人欲肆,妄念作,激而为崇、观,变而为宣、,不惟不能跻庆历元祐之治,而国家之祸,恐在丁未,不在丙午也,可不惧哉!
干犯雷霆,不胜震慄。
起居舍人进对劄子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右编》卷一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臣闻君子之于小人,犹阴之于阳,不能以相无,而消长有常,亦非人之所能损益也。
先儒以为圣人作《易》,于其不能相无者,既以健顺仁义之属明之而无所偏主,至于消长之际,淑慝之分,未尝不致其扶阳抑阴之助。
盖阳属君子,阴属小人,固不可相无,亦不可相乱;
固不可相乱,尤不可相暴。
《泰》之为卦,内健而外顺,内阳而外阴,内君子而外小人,所以深致内外之辨,使之界限一明,不相淆乱。
君子得其位,可进以有为;
小人得其欲,虽退而无怨。
故圣人名之以「泰」。
泰之为言安也,言君子小人各得其所而不相害,乃所以为安也。
自古惟之时足以当之。
三代而下,治乱靡常,然不过由此二道,用君子则去小人,用小人则去君子,未闻君子小人而参用者也。
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亦未闻君子小人参用而可以久安而无乱者也。
然则有天下国家而欲久安而无乱者,必自辨君子小人始。
不明君子小人之辨而泯其异同,混其贤否,而曰吾将以是为安也,直幸而已矣,非圣人所为致泰之道也。
臣抑尝读国朝元祐之事而窃有感焉,夫元祐之所以为元祐者,用君子而退小人也。
元祐之所以为绍圣,则君子小人并用故也。
元祐之四五年,当时言者已凛然以邪正之不辨为忧。
朱光庭则谓用人之际,当以善与利二者之间加明察,使正臣日进而邪臣永退。
范祖禹则谓憸人在前则害政事,在下则害风俗,大则倾覆邦家,小则残败善类,不当使之在位,为他日患。
苏辙则谓君子小人势如冰炭,同处必争。
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
不可惑于浮议,引与共事。
王岩叟则谓小人无能,斯不足畏。
小人而材,然后可畏。
当明辨力遏,毋使小人得以杂其间。
其言皆深切著明,反覆详尽,而于《泰》之一卦,莫不援以为据。
盖以为保泰之道在乎此,而堕泰之道亦在乎此。
是岂私忧过计哉,使当时尽用其言,绝祸萌,敦治本,虽百年元祐可也。
奈何调停之说,虽贤如吕大防范纯仁刘挚,亦且惑之,杨畏邓温伯李清臣皆小人之雄,而引之腹心,俾得乘间抵巇,阴唱邪说,绍述之论起而君子不能以一日安。
其后党锢祸成,虽大防纯仁亦皆不免报复之祸,则调停之论盖亦疏矣,遂使国家当其祸败。
至于宣、靖之事,不可胜悔,而光庭祖禹岩叟之流独受知言之名,可不为痛哭流涕者哉!
伏惟陛下临政愿治,垂三十年,宜可以为元祐矣,而乃岌岌乎绍圣。
且宣、靖宜可以为泰矣,而乃骎骎乎为姤,为遁。
陛下亦尝思其故乎?
陛下未尝不用君子,而不纯于用君子;
未尝不去小人,而不尽于去小人,故其势不免而用之。
夫君子小人势不两立,而用之,则是正邪相轧而使之日斗于下,岂有安靖之理哉?
陛下试观三十年间,君子小人几进几退,几偾几起,几胜几负?
相寻至今,未有止极者,皆以此也。
陛下见其如此,不察其故,以为是纷纭华竞者,皆君子之过也;
而小人又挤而陷之,以为必去其类而后可靖国,则益误矣。
故始于君子小人并用,而卒至于君子日空,小人日盛。
臣窃惟小人不去,其害之大者有三焉:累君德也,害治体也,败善类也。
敢为陛下悉言之。
小人性本巧恶,又敢欺诬,其狡狯之术足以逢迎而为悦,其淫诐之辞足以诪张而为幻。
变黑为白,指鹿为马,以之惑人主之视听而乱其是非,甚至借人主之喜怒以成其威福。
耻为正论,而厚诬其君为不可以责难;
阴进邪谋,则归过于上以自逃于公论。
遂使谤议流闻,声光不著。
此则欺诬之说有累于君德也。
小人性本倾危,又好反覆,势在彼则始趋而终背,势在此则始背而终趋。
闪倏游飏,踪迹诡秘,巧险侧媚,情态乖张,其状似三变。
柔行巽入,善为模棱,软语卑词,曲相容悦,其状似两来。
操三变之心,行两来之术,而视势之所趋为向背,此反覆之说有害于治体也。
小人性本刻薄,又喜激发,上恶哗竞,则曰是好名也,是多言也。
上恶朋比,则曰是某党也,是交结也。
上恶诞妄,则曰是欺罔也,是浮矫也。
驾虚翼伪,造谤兴讹,其谮贝锦,其言巧簧。
阳为纳忠,阴实激怒。
其术一售,其势遂成。
枭心虺志,无所不为。
此激发之说有害于善类者也。
三害者,千岐万辙,为变多端。
不惧上之悔患,务行其言;
不恤国之忧危,务伸其志;
不虞君子之困败,务遂其说。
为祸之烈如此,而可使之一日乎君子之间耶?
通国之所谓小人者,陛下亦知去之矣。
臣以为非去之之难,而辨之之难。
去一小人,是一小人也,安知一小人之去,无一小人之进?
辨之则几矣。
夫君子、小人,如数一二,如别苍素,辨之无难者,是在陛下之心耳。
陛下如能致知格物以明此心,贱货贵德以一此心,明目达聪以广此心,使此心之体如衡之平,如鉴之空,既不失其好恶本然之真,又有以得其是非当然之则,所谓君子小人之情状,固无所逃乎陛下之前。
而陛下又即其贤否枉正之所在而为用舍进退之分焉,柔邪巧佞、阿意承旨者必斥,刚方鲠亮、犯颜苦口者必容,轻儇便给、狡慧削刻者必远,而庄重靖嘉、温纯朴茂者必亲。
出入多岐、阴有所主者必屏,忠信不二、孤立无朋者必用。
去其庸猥卑杂而存其耿介挺特,去其狠戾驵狯而任其宏毅惠和,惩其躁竞无耻而擢其靖退有守,黜其阴默深阻而取其疏明洞达。
不以乡愿而易狂狷,不以嬖人而嫉庄士,不以美疾而疏药石,则忠邪之位定而内外之限明,岂不能致元祐泰亨之治哉?
今上而论思献纳多忠隽忠正之臣,次而给舍台谏皆端亮纯实之士,下而百司庶尹又能时发谠言于靖共正直之馀,陛下宜鉴镜其心,勿以小人乎其间。
而二三执政亦宜去系累之私,昭平明之治,融朋党之意,绝反覆之虑,一以开诚心、布公道之言,而为进君子、退小人之地,思元祐诸老拳拳之忧,鉴绍圣以往纷纷之事,务使邪不暴正,阴不胜阳,以成泰内之治,岂不韪欤?
不然,实未有以知人才之孰忠孰邪,而姑听其一时之乍贤乍佞,则臣谓用者不必用,去者未尝去,而所谓安者,乃祸乱之所伏也。
臣隐忧所发,冒进瞽言,不胜拳拳。
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又见同书卷一八五。
论君子小人聚散劄子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七五、《古文渊鉴》卷六四、《宋元学案补遗》卷八○、九六、九七、《南宋文范》卷二五、光绪《资州志》卷二三、《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八
臣待罪著庭,凡七阅月,一无补报。
比因水灾,冒羾愚虑,陛下宽贷,不赐诛夷,在愚臣已深感幸。
兹当轮对,荐渎宸严。
臣闻国于天地,所恃以立者,人才耳。
然人才之在天下,有贤有否,有聚有散。
贤而聚邪,则精神之运动,心术之流行,皆足以福天下;
不幸而散,则世道之所关,非国家之福也。
不贤而聚耶,则妖孽之薰蒸,刻薄之流注,皆足以祸天下;
幸而散,则人情之所喜,亦国家之福也。
然则君子之聚,乃所以为小人之散;
而君子之散,又复为小人之聚。
一聚一散,相为循环,此正天运阖辟之枢,世数屈伸之候,国祚修短之端,生民休戚之限,世道隆污之几。
一息少有间焉,则小往而大来,阳消而阴长。
有天下者不可不鉴也。
我国家五星聚奎,实主文治,列圣相承,惟以收揽人才为第一事。
虽《棫朴》之能官人,《卷阿》之用吉士,不是过也。
咸平景德之间,浑然不见其际,所谓人才之太极,政事之太和也。
天圣以来,王曾吕夷简相,君子尝一聚矣,未几而散于景祐百官之一图,又散于庆历圣德之一诗,又散于王拱辰打就之一网。
天圣以来之人才,散于忠邪之相激。
然其害止于散而已。
神宗初年富弼复相,至和嘉祐之君子未至于散也。
熙宁之邪说一进,而先朝之大臣最先散,未几而议新法不合者尽散,未几而条例司之贤者亦散。
是熙、丰之人才,散于法令之变更也。
然其害止于散而已。
元祐初司马光相,吕公著文彦博相继辅政,君子又聚矣。
品流太分,事故反覆,滥觞于吏额之小争,浸淫于调停之初议,滔天于策题之分辨,而君子之党尽散。
极而至于朝堂之榜,党碑之镌,躏藉忠贤,草菅之不若。
是元祐之人才,散于别白之太过。
其为祸盖不止于散也。
建中靖国初,起范纯仁,相韩忠彦,君子又聚矣。
天下方以快活差除为喜,而曾布温益志在朋奸,置政事局,而轻元祐,重元符,进《爱助图》,而左,右京、卞。
意向一偏,而君子遂尽去,而元符上书人一皆以邪目之。
是建靖之人才,散于中非中而靖非靖,其为祸盖不止于散也。
中兴以来,张浚赵鼎为相,君子又聚矣。
未几,秦桧当国,力主和议,一时谠论如胡铨等三十二人,不肯附丽如李纲等八十馀人,率皆摈弃,或死于囹圄,或死于贬所,或流落于魑魅之区,累赦不移,或栖迟于林泉之下,屏逐不出。
绍兴之人才,散于多主战而少主和,其为祸又不止于散也。
庆元初赵汝愚相,凡一时知名之士,朝除暮拜,略已无遗。
奸憸小人相与侧目而戚,怨恨之馀,亟引非类,居台评,于是汝愚引用之人以次而去,大者贬窜,小者斥退,而举幡六士屏窜,朋党之禁愈严,士大夫之祸愈酷。
庆元之人才,散于嫉专门而禁道学,其为祸又不止于散也。
臣尝通考国朝之人才,大抵屡散,有散之大者,散之小者;
有散之缓者,散之速者;
有散之遽者,散之极者。
始而君子攻小人,其变也君子攻君子,甚至于君子而力引于小人。
始而小人攻君子,其变也小人攻小人,甚至于小人而阳附于君子。
推移不一,偾起相寻。
然要其极,亦不过散而聚,聚而散耳。
阅汗青而慨叹,抚往事以兴嗟。
今日正当君子大聚散之,其可不先几微而逆致其防哉。
陛下即位几三十年,君子之类凡三聚而三散矣。
端平亲政,一聚散也。
甲辰改纪,二聚散也。
丁未更化,三聚散也。
今日二相并建,公道复明,加壁招旌,翕若少聚矣。
然方刚忠鲠者淹之外服,魁垒卓杰者屈之家食,抱负耿介者多郁沈,操守端靖者罕拔擢,或者犹以为未聚也。
来者不合而旋去,居者靡固而易摇,落如晨星,索如霜叶,则又几于散矣。
夫聚之常觉其难,散之常觉其易,何也?
君子不为富贵所掀,则去就轻。
去就轻,则知醴酒不设,楚人市钳之几,必先几而去矣。
然不知其初费几召节也。
君子不为利欲所迷,则出处定。
出处定,则知刳胎毁卵,凤凰不来之意,必以兆而行矣。
然不知其初费几纶诏也。
此聚之所以难而散之所以易也。
君子敢言,以抗小人之锋,虽有大艰难,不复计其身之济否也。
虽有大机阱,不复计其身之利害也。
君子敢为,以摧小人之锐,虽有大祸患,不暇顾其身之死生也。
虽有大谗毁,不暇顾其身之合否也。
此聚之所以难而散之所以易也。
然其聚也常以君相好贤之笃,其散也常以党人娼疾之深。
其聚也常以至诚乐与之实,其散也常以疑惎不容之过。
其聚也常以气类汲引之公,其散也常以意向异同之别。
其聚也以尊敬之积,其散也以厌薄之形。
其聚也以培植之加,其散也以摧抑之遽。
其聚也以去邪远佞,其散也以崇雠丑正。
其聚也以户庭坦夷,其散也以城府深阻。
其聚也以朝廷清明,其散也以流品淆杂。
其聚也以公,其散也以私。
其聚也以义,其散也以利。
聚散之权,常寄于若有若无之中,而聚散之机,常决于且信且疑之际。
故群凶窥观,时或小瞢,弩羽叠至,散之几也。
徒中倒戈,自相击触,一彼一此,散之几也。
论事如争,意向小异,衅隙渐生,散之几也。
表正曝邪,鼓虚成实,撼摇其居,设局张阱,柔声宛舌,射影中伤,散之几也。
寓意歌诗,更相贤圣,自取议讥,散之几也。
招纳党人,平治旧怨,兼用正邪,散之几也。
显争力抵,激动忿心,陡分利害,散之几也。
操舟共济,实左虚右,轻重不伦,散之几也。
顾怀私恩,妄谈彼善,潜疑人心,散之几也。
此十几者,其造端甚微,其为祸实大。
月晕而风,础汗而雨,事有其兆,识者隐忧。
且小人失职在外,摇毒含虿,其奸足以荧惑主听,其辨足以煽摇人心,其机权智术足以怵中立之人,其钱财气力足以张异议之势。
彼见朝廷举动少有睽违,即萌睥睨之心。
󲦤绅议论稍有系吝,即开姗笑之口。
天时不顺,则幸灾而乐祸;
国本未定,即乘间而抵巇。
苟得一隙,即伺隙以肆其奸;
苟得一机,即缘机以逞其志。
今日谓某贤,必当逐去;
明日谓某奸,且将召用。
讹撼靡已,朋类实繁。
又有君子之似者,心怀卵翼之恩,进则不能旅于君子,退则耻为伍于小人。
于是立为狡狯闪铄之论,以洗其附丽之迹。
言虽若公,意则有为。
若是者,如言八关五鬼之类耳。
其操心用意,虽鬼神莫窥其际。
使此说得行,则为毒也忿戾而不可解。
亦有小人之靡者,心怀汲引之恩,进则不类于君子,退则无间于小人。
于是立为诞荒卑謟之论,以晦其苟合之迹。
言虽可玩,意则难量。
若是者,亦犹三变两来之类耳。
其处心积虑,虽公输莫谕其巧。
使其说得售,则为害也阴沈而不可药。
邪气日盛,元气日微,此聚之所以不可常,而其势必至于散。
彼岂不知聚而为解,散而为屯,聚而为泰,散而为否?
然不能不散者,上无以保之,下无以安之,则散亦势之常也。
臣愚欲乞陛下圣心豁然,察君子体国之忠诚,亮君子救时之实意,勿以好名疑之,勿以讦直恶之,勿以迂疏弃之,保全爱护,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朋党由此而消,国是由此而凝,天命由此而迓续,主势由此而不孤,相业由此而光大,则用儒之效,礴际于两间,流行于四海,昭彰于万世,岂不为邦家之荣,生灵之福哉!
不然,君子一散,其祸殆未知所终也。
臣私忧过计,惧君子之不能久安也,历数我朝聚散之故实,参以今日聚散之危机,为陛下献。
《诗》曰:「予其惩而毖后患」。
惟陛下深念之。
臣不胜拳拳。
后村先生墓志铭 宋末元初 · 洪天锡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五
后村先生刘公讳克庄字潜夫莆田人也。
莆有二刘先生,著作讳夙,正字讳翔,以言论风节闻天下,憸士畏其铓锷,同时名胜俱位下风,号隆、乾第一流人。
著作生吏部侍郎、赠少师讳弥正,以民庸国功,为嘉定名法从。
公以侍郎为父,著作为王父。
母方氏、林氏,鲁、魏国夫人
幼颖异,出语惊人,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未尝起草。
弱冠,以词赋魁胄监
用门功补将仕郎,主靖安簿录事
真州诸公争出我门下白事。
维扬清献崔公喜曰:「吾晚得二士,子华与君也」。
说欲罗致。
李公梦□制置江淮,辟书先上,遂为升阃。
所得军书檄笔,一时传诵。
幕府谋进取,公持论不合,自请岳祠。
桂阃以准遣足其考。
时《南岳藁》、《油幕笺奏》初出,家有其书。
叶公正则评公诗,许以大将旗鼓;
赵公履常称公散语与水心不相上下。
侍郎定谥朱子曰「文」,天下称当,忠简傅公闻议状出公手,寄声愿交,诸老多折辈行。
方是时,公自视长吉牧之,未知梦得、义山何如耳。
既改秩,宰建阳,益铲崛奇,就平实。
文忠真公里居,公以师事,讲学问政,一变至道。
崇风教,表儒先,如古循吏。
补赈籴仓五千斛,真公记之,陈公肤仲为赋《于蔿》。
于去来四十年,父老迎送如一日,闻公讣有越境来哭者,桐乡民也。
通判潮州,群憸组织诗案,牵连及公,主管仙都祠。
起倅庐陵,未赴。
端平纪,召赴堂审。
真公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监簿,兼参议官,府事一委重焉。
真公以版书召,公奉魏国还里,乞解随司。
有旨以匠簿造朝,进宗正簿。
真公薨于位,公乞朝假会葬,不许。
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时郑、乔并相,上意浸移,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受命于天,柄臣掠功于己。
因私天位,遂德柄臣;
因德柄臣,遂疏同气。
杨、谢贵胄,联翩华途;
沂、荣鱼轩,融泄广内。
南阳近亲侵夺贫细,郡国不敢问。
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
非私与?
大臣忧谗畏讥,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动鱼羹之兴。
依违肺腑之间,道有所屈;
浮沉官寺之际,志不得行。
以匹夫横议而变政,以走卒偶语而易令。
非轻与」?
又曰:「孝宗之于秀邸,待本生之法也;
宣仁之于高氏,待外家之法也;
高宗之于张去为刘婕妤,待奄嬖之法也。
赵普谏幽燕之役,寇准澶渊之策,重臣处边事之法也;
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大臣处近习之法也」。
贴黄言:「霅川之事出于迫胁,向者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者虽复其爵,未雪其枉。
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曰:『故王有东海王彊宁王宪之志,不幸遭变。
朕于同气,友爱素隆,前日缴驳论列之人,宜伏江充、苏文之诛』。
德立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
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
次言:「柄臣浊乱天下久矣,塈春知孝,反易纲常,变邪正,而元气坏;
国脉损,善相裂,弃险要,削薄本根,而弱势成。
柄臣与其徒攫取陛下之富贵而去,独留大敝极坏之朝纲,已开难合之边衅,骄冗不可简稽之兵,穷极不可变通之楮,陷溺不可挽回之风俗,以遗陛下。
陛下不幸而当之,诸贤不量力而就之,遂使陛下疑君子之无效,意小人之有才。
独不思宣、靖之祸,蔡京为之也。
虏骑长驱,已窜责,乃自言有禦狄之策,犹幸当时不惑其言。
使复用,则国亡久矣!
此陛下商监也」。
疏出,物论浩然归重,文靖魏公清献游公相与击节,王公去非读而叹曰:「不意二刘之后,有此佳作」。
知公不专以文名也。
有锡第表郎之传,吴舍人泳忌公轧己,以其弟昌裔疏,罢主玉局观,知漳州宜春
到郡仅数月,御史蒋岘首倡邪说,劾公及忠惠方公实之王公,皆言故王者,人以三贤同传为荣。
文清李公相,辟提举广东常平,升漕。
公宽箬,严篚苞,节漕计,市牛千头助边屯,捐例卷置田二百亩,赒南官之不幸者。
召赴行在,御史金渊诬公自拟清望,寝召命。
明年,除侍右郎官
又以濮斗南疏寝。
范、杜同相,起江东提刑,劾贪守,籍黠胥。
信州,预借一年。
狱案千纸,一阅尽得其情,号才吏者自以为不及。
将作监,范内忌公,进华文阁,因任。
游公独相,以太府少卿召,入对三劄,其一曰:「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实未尝战,实未尝和,实不能守,而自负和战守之功,迭执和战守之权。
若非天去其疾,它日必贻宗社之忧」。
又言:「陛下实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今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洛、蜀分朋而势逐,韩、曾争柄而京相,臣实未知所终」。
次言:「陛下待群臣至厚,记善忘过,收采不遗,其间尚有迹远而孤,昔壮今老,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
盖指前言故王同传者。
三言:「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母老,乞归养。
上曰:「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兼任修纂。
公未退,宸翰已至:「刘某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任史事」。
寻兼崇政殿说书,公累辞不许。
转对言:「国本未建,中外寒心,献议者曰宜早定,沮议者曰宜少待,陛下尝求其情乎?
建威立顺,黄门常侍之谋也。
埋璧于庭,以群公子卜,巴姬之意也。
诿曰人主家事,李绩、林甫之言也。
国家大事,而与左右邪谄之人谋之,鲜不为所摇者。
宜仿嘉祐绍兴故事,别其名称,自侄为子,以系人望」。
上为感动。
嵩之既免丧,御笔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前朝宰臣沈该大观文致仕,叶颙守本官奉祠,嵩之忠孝有亏,乞寝罢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
且援綦崇礼秦桧罢制,乞坐下罪名,著之训词,以昭国法。
上遣中使宣谕,公执愈坚。
又与给舍上缴奏,且力丐祠。
竟夺嵩之除职之命,殿中御史章琰犹以奏审咎公,宝文阁、知漳州,辞。
郑相再当国,升龙图阁,除宗正少卿,辞,秘阁修撰福建提刑
建台甫及一月,丁魏国忧,禫制未终,除秘书监
服阕造朝,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
对疏,首言:「端平之失,在于施行锐,周防疏,除擢骤。
然端平之政或可也,端平之心不可也。
今之议君相者,或以戚畹,或以掖庭,或以宾客,或以子弟,道路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惟圣主可以责难,惟贤相可以责备」。
贴黄以建储、退见丞相,乞起复潘凯吴燧以奖直言,大咈相意。
进故事,言:「本朝名相惟杜衍能却内降。
在相位三阅月耳,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内降可却」。
相愈不乐。
又言:「京尹征利已甚。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害及樵夫,麟趾之泽息,虿尾之谤兴」。
与󰦛诉于上,公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允。
起居舍人,兼侍讲
嵩之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言:「陛下曩语群臣,以为其人决不复用,天地祖宗,实闻斯言。
今都人讹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嵩之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少。
彼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饰不情之恭顺,阴怀非常之忿毒,外岂可以付之寸铁,内岂可以假之寸权乎」!
又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复、均、房之境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城尽成涂炭。
外重而无以御,内轻而无以守」。
上皆优答。
察官郑发观望论公,疏不付外,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兼副漕。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寝公新命,复职提举明道宫。
景定庚申,魏公入相,公方拜疏引年,除秘书监,又除起居郎中书舍人
面对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
臣愿陛下毋忘胡马饮江时,大臣毋忘入峡时,毋忘汉阳舟中与白鹿矶时」。
因言:「永乐失而赵卨吕公著之言见思,澶渊归而陈彭年王钦若之谀获售。
寇准能赞亲征,而不能不傅会天书;
王旦能致太平,而不能谏东封西祀」。
次言:「赃吏可惩,奚问名胜」。
玉音劳问:「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又兼史馆同修撰
前一日,中使传宣索公近作,公录辛亥以后诗、赋、记、序、题跋、诗话二十六卷以进,翌日,宸翰赐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
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俄除兵部侍郎,兼职仍旧。
踰年,权工部尚书、兼侍读
厉文翁金陵,李桂台察,公皆奏寝其命。
史岩之李曾伯密图起废,公言罪大罚轻。
丁大全贬死,公乞斥其奥主内诇者,指巨珰也。
身兼两制,词头填委,而论事不休,淫雨有疏,大水有疏,拯饥有疏,捐御庄以助和籴、覈冗牒以恤死事各有疏。
又有五管见焉。
每奏动数千言,恳切至到,异乎以文字发身者。
屡乞纳禄,御笔:「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辅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府,赐玉柄宝箑」。
御制五言诗书其上,侑以金币、香茗,异礼也。
师相赋诗赠行,从官饮别道山堂,分御制诗韵以送,人比之二疏。
归里之明年致其事,进焕章阁学士
今上即位之四年,慨念先朝遗老,特升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结裹全人,君相实赐之也。
公前后四立朝,惟景定及二年,端平一年有半,馀仅数月。
游相最笃旧,不能久其留;
郑相最怜才,竟不合而去。
退之所谓谤与名随,公殆似之。
初,郑相在端平号能收拾善类,淳祐再相,有患失心,厌人言。
公去国久,犹以端平望之,不知者曰:「君子亦党乎」?
二豸,相之仇也;
宗尹,相之私也;
祁公居位三月,相所讳闻也
阴讽显规,连挂盛怒,岂阿其所好哉!
「无人细考后尊尧」,此公自咏,皆实语也。
彼才名相轧者,方揽一世虚誉,公独恃九重为知己,炫才者忌之,媒名者争之,其不理于口也固宜。
水心有言:「结知流俗者多得誉,结知人主者易见毁」。
何独公哉!
盖棺事定,毁与誉俱泯矣,而寝郎一疏,掖垣累奏,至今读之,足以增伦纪之重,折奸雄之萌,凛凛犹有生气也。
公早负盛名,晚掌书命,每一制下,人人传写,号真舍人
穆陵尤重公文,凡大诏令,必曰非刘某不可;
达官显人,欲铭先世勋德,必托公文以传;
江湖士友为四六及五七言,往往祖后村氏。
于是前、后、续、新四集二百卷,流布海内,岿然为一代宗工。
文岂能自传哉,要必有为之本者。
过江号大家数无虑六七公,求其文章气节,上寿全名,指不多屈,惟周文忠杨文节与公而三,皆纳禄于显融,乞身于健。
公晚不幸目眚,已在告老数年之后,贤于漏尽不休,拖绅方请远矣。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以疾薨于里第。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后,斯文所关,不偶然也。
年八十有三,阶正议大夫,爵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石塘林氏,嘉定清白吏直宝章阁瑑之女,妇德女仪,为九族式,先公殁四十二年,赠淑人
子男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通判福州
明甫奉议郎通判邵武军
山甫承奉郎、监福州岭口盐仓。
女一人,通直郎、知惠安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修职郎闽县主簿
涣、洙,将以选泽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女五人,其二嫁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穆陵尝赐宸奎四大字,公以「后村」扁所居之堂,以「樗庵」扁徐潭精舍。
其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柩葬于徐潭之原,公自卜也。
遗奏上,君相嗟悼,赠银青光禄大夫
赐谥将颁,强甫以书来曰:「先公易名,子所请也,铭不可以它属」。
天锡衰病荒落,何敢辱我先生
皇甫湜昌黎之墓曰:「死能令我躬不随世磨灭者惟子」。
噫,斯言过矣!
退之岂以皇甫湜不磨灭耶?
令诸老凋零,及门之士尚不少,竟使以铭公也夫,乌虖!
铭曰:
北亭三世云锦机,有虹连卷饮墨池
吐为金凤尤瑰奇,清朝有道跄来仪。
玉堂之盛青琐扉,被服宝璐佩明玑。
五色缫绘重瞳衣,直为骨干忠肝脾。
世所赏好推琚词,穆陵在天公骑箕。
巫阳招我西悲,帝成玉楼属笔谁。
天上不独人间希,千年有人谁待之。
岂无过者酌芳菲,下马来读墓陵碑。
留梦炎枢密使咸淳三年八月十六日辛未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九、《咸淳遗事》卷上
朕图功于武,成务惟几。
斗极一星,式应天枢之象;
筹胜千里,允咨人杰之真。
政途加已试之庸,使领陟久虚之选。
诞扬垣綍,敷告大庭。
具官留某端重而裕和,高明而密察。
道正,冠皋伊之伦魁。
有猷有为,独得宽大之体;
爱同敬,尽根忠孝之心。
重在本朝,间于两社。
盖烈考所以燕翼子,而元老所以暨乃僚。
一体相须,四方其训。
于基命宥密之地,肆其靖之
若劝行仁义之言,亦既效矣。
厥今遣《采薇》之戍役,备《车攻》之修攘。
主善为师,既谋谟于庙堂之上;
爽邦出哲,尚绸缪于牖户之间。
用集众师,爰庆同德。
西枢之明陟,亚右揆以同升。
二人深相知,在泰府表留之日;
众贤罔不肃,有周家相逊之风。
精神可以折冲,气运应于亨复。
重我兵本,若时真儒。
昔曾在景祐之元,庠在庆历之盛,皆以英彦而冠宥庭。
遹追艺祖之□,用成今日之懿。
相尊等尔,益增重于事权;
国庶几乎,将永清于科琐。
申陪井干,真衍圭畬。
于戏!
帝王之道出万全,莫先于理内以御外;
《春秋》之义大一统,莫懋于远至而迩来。
惟协心为能济谋,惟长虑为能立事。
务行所学,以懋乃猷。
可特授枢密使
重修石建寺碑记咸淳六年 宋 · 陈羍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九
咸淳庚午秋石建僧大靖扬其师祖如镐中兴之绩,介石张公程命请记于予。
靖之言曰:「寺肇自唐光化中熙宁时李日新重建之。
历年多,屋老且压,赖同里长者之力,寺得不废。
我祖住持发宏愿,嘉熙庚子搆法堂,壬寅搆钟楼饭堂,癸卯搆中门,丙午搆大雄殿,甲寅搆明阁等楼及圣僧两庑。
凡十有五载乃成,以俟来哲请记焉」。
靖之来也,予嘉其意之诚,则告之曰:「中兴美名也,而中者末之渐,兴者衰之复,日中则昃,阳极而阴,理固然也。
矧释氏处四民之外,不自食其力,得之易,守之难,宁知其难欤?
老石蹲虎泉如建瓴,青山白云,截断世谛。
请诸佛子入是关,视予记而熟读,宁尔猷,毋缚尔律;
出是关,顾予记而深思,谨尔行,毋破尔戒。
毋为如镐羞,使中兴之美常保,则斯记其有助乎」。
按:道光《(江西东乡县志》卷末,道光三年增刻本。
宴安抚洪尚书乐语 宋末元初 · 牟巘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三八、《陵阳先生集》卷二三
碧油幢之元帅,撰日建牙;
红渠幕之旧人,趋风将指。
缙绅共誇于佳话,俎豆肆秩于初筵。
愿希君子光,敬为先生寿。
某官端平之脉,正始之音。
我敬吕荥阳,以其德齿;
不比大范老,自有甲兵。
京兆已逼于云霄,尚书盍践于台斗!
畴庸分阃,挹爽游□。
惟物望益高,底事二龙閒洛杜;
精神正健,未容双犊老康庐
果渴想于仪刑,遂出膺于藩翰
东坡朅来扬颍,独冠河图阁老之班;
香山遍历苏杭,犹羡会稽州宅之胜。
若时补处,尽属我公。
君王赐鉴湖,唤起旧游之梦;
田父邀泥饮,誇谈新尹之贤。
况盛事双引于朱衣,而一时并持于翠节。
鼓角驩亮,山川静嘉。
镇趣堂前,尚传平斋翁之宝唾
题名记里,自有盘洲相之芳猷。
信露银青,诏催泥紫。
便转洪钧开寿域,喜看黄色起天庭。
我某官虽合扶犁,漫来乘传。
仕至六百石,颇动归情;
向来一瓣香,幸逢知己。
望旌旗而至止,操几杖以从之。
蓬莱宫闻妙音,正宜参叩;
桃李场有佳实,曾未弃捐。
方将洗竹外之玉槃,乃肯系柳边之狨坐。
胡床宾从,不妨老子之少留;
绛帐师资,好为门生而一醉。
辄陈口号,上赞颜行。
雕戈红旆辔如丝,暂为君王镇左畿。
下鹄池边新有诏,卧龙山畔又催归。
共看阁老黄闼,却笑门生也绣衣。
起舞祝公千岁寿,蓬莱云气正霏霏。
十方道院云堂记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八、郑所南先生文集
我夙慕长生,甚欲创道院
中年后,化为顽物,不复作神仙梦想,乃止。
昔尝谓:自唐以来,若宫观道院,若僧寺庵院,并绝少,却多有真心出家之人;
迩来仙佛之居,数倍多于三十年前,而率皆富者蔽身、贫者窃食焉,非真心出家,通身俗气,厌骂贫者,安有真心供养于人也。
然则天下山水非不胜也,仙佛室庐非不多也,特未尝多见有真心办道者,又未尝有真心尽情供养于人之人。
若无真心办道,又岂知供养凡人与供养神仙等无差别,则满眼但见尽是神仙,更不见有世间凡人;
或生分别心,曰「此仙也,此凡也」,非真道人,非真道院
曰「道院」者何?
道院宫观异,道院乃延待天下十方蓬头髽角、跣足破衣、清净云水道人,憩肩入靖之所。
其来如风,其去如空,似非世间人,为流通大道而来耳。
实以曩劫,上帝悯世人陷没于欲海中,不得寿其天年,敕神仙以长生不死妙道,流行世间,择有德行之人而授之。
道家之道,正法也。
谬师贪婪,誇衒奇特,千人万说,自异为高。
至有魔法,恣说百千种秽亵之事,诬污大道,迷之卖之于少年富贵之人,不顾上天有禁,死则罪在不赦。
始者出尘浊,遂入道;
既入道,反再入于尘浊。
何其颠倒错谬如此?
以其本无真心于出尘离俗也。
胡不思大道乃自然清净之理,神仙乃出尘清净之人;
若不清净,则德行从何而生?
纵是有功于人,不从真实慈悲清净心中流出,则不曰大德行;
若无大德行,决无大脱洒,决不得大成就;
纵遇极妙真传,使其无福,魔必坏之,决不得结其圣胎。
决不可身外求道,道不在于身外;
决不可心外求道,道不在于心外。
此心不真、不定、不纯一、不空玄,有想、有仔、有意,有方所、有运用、有希望等事,尽是妄想,才有纤尘,即生魔业。
于深定中假有一切祥异,皆为魔幻,勿喜,勿怖,勿视,当自然消灭,始契至妙。
若以一妙散之众妙,曰玄牝、曰铅汞、曰斤两、曰火候、曰结胎、出胎等,有种种假名,各有种种奇说。
苟悟以众妙摄于一妙,一尚非一,众曷为众?
咸泯之于自然之中,咸无众名,咸具众用。
魏伯阳云:「委志归虚无,證验自推移(以旧郑定本为正,今尽改作「證难以挨移」者,误。)」。
正此旨也。
以浮游而守于规中,抑其次焉。
是故神仙之道无他,一自然之妙而已矣。
必先绝其思虑,若浑忘于昼夜,静极于极静,极静于静极,自然其清净,清净其自然。
自然冥身心于空,空而不昧;
自然藏乾坤于玄,玄而不漏。
自然返本还源,自然月满精盛。
自然当大造化一阳将动未动之初,我身中深深深极之根,自然出献甚玄、甚妙、甚微、甚真之先天阳精,以为丹母。
自然通于任、督、涌泉,同时互相淫淫燄燄,沸发真热,捧拥丹母,升上降下,交贯周流,以大造化大妙一身。
自然媾孕于其中,自然凝而为长生不死纯阳之宝。
动其自然之动,而不动其自然之不动,则动者以无动而动,悠久绵密,秋毫不差,自然成就于无终始之始终。
其心不死,决不成道,以我自然,听其自然,纯是真心,自然其然,不涉人私,而弄天玄。
此者谁也?
谁其此也?
万伪皆坏,独此不坏,一切皆真,万象自灵,妙潜于至深,清彻于极圆。
酩酊浑沌之髓,而常吹古馨;
玲珑金玉之体,而独抱空坚。
化其所化,化为至化,清风白云,同一去来出没。
天无根而根于天,地无蒂而蒂于地,人无心而心于人。
三者虽不同道,而同于道;
道而同之,则与之同游于无何有之乡
或焉神其无形之形而出,似乎闻太空有声大叫世人曰:「汝等何为昏醉不醒邪」?
有欲应之者,已挟之出六合而去,宁有踪迹与世人见之人也?
世闻道院岂能延之?
设造奇特华丽道院过数百所,不如以一点真心,尽情供养一切道人,尽力利益一切众生。
若以此为道院,始入神仙境界。
敢以我夙誓真心,尽诚吐露向者所参道家精蕴,冒禁破戒,说而为文,平等供养十方三世一切神仙、一切道人、一切世人。
愿一一先以德行为本,仍以此道寿其自然清净之天,终以此道同挟乎天地人,而同超于无无有有、有无无有之表,岂不了其无所了之了而了也邪?
遂以此文曰《十方道院云堂记》。
知不足斋本有题注:「一名《神仙金丹大旨》。」
州掾李复亨 元末明初 · 刘崧
 押霰韵
李君青原英,早辟此州掾
遭时极艰虞,酬酢周万变。
轩昂七尺躯,磊砢出群彦。
摅词犹转丸,制胜若激电。
以兹悟贤侯,允矣获深眷。
请从去年说,从事实展转。
寇兴自淮河,焚劫遍宇县。
仓惶蹙大府,闻者惊战眩。
我侯力区画,建义急防援。
戈矛首奋勇,城壁次修缮。
视民勿惊畏,出入兼守战。
当时筹帷幄,裨益总优衍。
慅慅西土氓,啸聚郁相煽。
侯曰往靖之,君时实在遣。
高冠晨簪笔,轻骑夕鞬箭。
落日猿狖号,石门路如线。
摧凶意已决,拥槊身独先。
我兵偶失利,蛇虺纷纠缠。
愤呼突重围,脱兔不可罥。
生还趋进讨,汛扫何捷便。
矧怀疾恶心,直道昭烂炫。
奸攘速夷戮,仇狱谢贿眩。
温温自盈拱,凿凿真百鍊。
从容就三考,著绩伟自见。
或同文子升,偶遇于公荐。
青云一攀附,腾趠超紫燕。
汉史徵循良,终言托佳传。
黄鹤楼卷后① 明 · 方孝孺
 出处:黄鹤楼集卷中、黄鹤楼志·艺文·文赋·明代
奇伟绝特之观,固无与于人事,然于其废兴,可以知时之治乱焉②。
黄鹤楼以壮丽称江、湘间③。
当天下盛时,舟车旌盖之来游,考钟鼓,肆管弦,燕会于其上者,踵相接也④。
元末诸侯之相持,武昌莽为盗区,屠伤杀戮至于鸡犬,求尺木寸垣于颓城败垒间而不可得,天下之乱极矣⑤!
及乎真人既一海内,建亲王镇楚,以其地为国都,旄头属车往来乎其上者,四时不绝⑥。
盛世之美,殆将稍稍复睹。
余恨不获见之。
而是貌其状甚悉,云涛烟树,咫尺千里,夏口汉阳,苍苍如目睫⑦。
展卷而卧阅之,恍然如乘扁舟出入洞庭彭蠡之上,而与李白崔颢辈同游也。
今四方日就治平,而江、湘尤予所愿游者。
他日苟或一登,为之赋咏,以追踪于古之作者,或者其始诸此乎!
按:【校注】 (1)《黄鹤楼集》题作“黄鹤楼诗卷序”,据《逊志斋集》改。 (2)绝特:卓异,超乎寻常。原作“纪特”,形近而误,据《逊志斋集》改。无与句:谓与人事无关。 (3)《黄鹤楼集》于“鹤楼”前夺一“黄”字,据《逊志斋集》补。 (4)考:击。《诗·唐风·山有枢》:“弗鼓弗考。”毛传:“考,击也。” 肆:列。踵相接:接连不断,一个紧跟一个。踵,脚后跟。 (5)诸侯:原作“诸雄”,据《逊志斋集》改。莽:乱貌。 (6)真人:谓帝王。《史记·秦始皇本纪》:“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此指明太祖。此句《黄鹤楼集》作“大统既一海内”,据《逊志斋集》改。亲王:皇族中封王者称亲王洪武三年(1370)明太祖朱元璋皇子朱桢楚王十四年(1381)朱桢就国武昌。旄头:即旄头骑,指为仪仗前导的骑士。《后汉书·光武帝纪》:“赐东海王强虎贲旄头钟虡之乐。” 李贤注:“《汉官仪》曰:‘旧选羽林为旄头,被发先驱。’魏文帝《列异传》曰:‘秦文公时,梓树化为牛,以骑击之。骑不胜,或堕地髻解被发,牛畏之,入水。故秦因是置旄头骑,使先驱。’”属车:指楚王侍从之车。 (7)而是:于是。貌:描摹,图绘。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此句《黄鹤楼集》作“兹焉睹其状”,据《逊志斋集》改。咫尺句:形容在短小的画幅内,能画出寥廓深远的景物。彦悰《后画录》:“(宋展子虔)尤善楼阁人马,亦长远近山川,咫尺千里。” 本篇题书黄鹤楼画卷,劈头却由“于其废兴,可以知时之治乱”发慨,述以时之治乱与名楼兴废的关系,表达作者历元末乱后喜庆明初世治的快慰心情。与北宋李格非《书洛阳名园记后》比读,二文虽主旨不一,彼忧患世乱,此庆幸世治,然于名胜之兴废以见世之治乱的机杼则同。末尾始结出览画而欲一登的愿望。
鲁桥神 明 · 韩邦奇
七言绝句 押萧韵
鲁桥猿仙神者时传其能预言人祸福官校孙百户等谒神且布施神一见即曰汝辈非拿韩佥事者乎众曰诺神曰韩公大好官好人浙江民以青天呼之王镇守无天理我近日来自京科道部寺无一人不惜其枉世界如翻饼时当不久此人异日当大用尔辈当小心待之众应曰不敢神怒曰张某狡猾无状不念尔六岁鳖膞子儿乎张股慄叩头盖张实遇余少礼年六十馀始得是儿项短故神言之官校既回皆诣予贺自是待余愈恭而张某尤谨
尸素何曾有寸劳,虚名空使万民谣。
圣朝法度山难转,不似仙神在鲁桥。
夜读皇华集。偶书 明 · 郑士龙
 出处:湖阴杂稿卷之二新安日录
皇明立极轶三代,文教旁敷靡不逮。
马班文章列省台,弦诵溢阛阓。
青丘有国限衣带,视均内服元不外。
庆锡便蕃简使臣,才行卓卓皆时最。
倪公博雅富闻望,鉴赏颇优多搜访。
雪霁有赋薄离骚,奋笔摛词剧溟涨。
内翰名高实吴产,辞理妥熟无可拣。
太常放逸不可当,纵横缣素银钩绾。
黄门多可格力短,翩翩自喜终不满。
靖之俊爽真天人,鸡群野鹤中散
模范唐音妙换骨,风雨婴毫天趣发。
总是铁中铮,三绝才兼颇自伐。
祁仙才调信天得,风韵自高不假饰。
千篇赡速倚马成,傍观叹骇推不测。
尚论诸贤集厥成,喧啾百鸟孤凤鸣。
迥脱畦径薰尚矩,独占波澜王汉英
贞珉有载照不朽,至今传玩如琼玖。
南峰高雅颇占悭,一斑已见才八斗
桂玉名标唐太史,属思流动如翻水。
连城璞蕴只自珍,岂肯晞价咸阳市
东韩作者亦不乏,才力相高不受压。
差毫于国计重轻,傧接必须群望浃。
畸人何知忝下价,有事候问来封界。
传食无营数月馀,华集随行备讨话。
蠡管安能测海深,发笑忧中资掌抚。
张军办敌自有人,燕坐晴窗香一炷。
沐黔宁挽诗 明 · 潘仁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出处:明诗纪事 甲签·卷二十
大星一夜西南落,万里谁分圣主忧。
心到九泉昭日月,名垂千古重山丘。
中原父老思羊祜,绝塞羌夷哭武侯
薮泽书生怀德义,清铅满掬泪难收。
田按:子安二诗,见黔宁集,黔宁王沐英内侍李文秀所辑录也。王镇滇十一年,功德在人,歌咏不辍。其薨也,远游词客,谪宦墨卿多以诗挽之者。「百年未尽安边略,一寸徒遗报国心」,则沅州刘有年句也。「玉门东望归无日,铜柱南开有年。将星夕向南荒陨,仙驭秋乘北斗悬。」则慈溪桂慎句也。「诸葛渡泸当五月昆明归汉又千年。惆怅侯门曳裾客,此时瞻望思茫然。」则松阳王景彰句也。子安「中原父老」一联,当推擅场。
送泾水王使君镇辽海 明 · 戚继光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天末逢君感慨生,星轺万里又东征。
谁云斗氏终无国,独与王家旧有盟。
去后儿童犹护辙,重来父老更含情。
从今辽海休传箭,仗剑相看是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