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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政阙失淳祐中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滥吹班行尸素无补比者天久不雨,尝不量愚昧,冒万死一书,为陛下极言三事之失,且于其末致拳拳之忠,所冀圣心开悟引咎责己,导谏敷恩,以解天下之惑。
今已踰旬,未闻有所施行,而天怒不解,旱势愈张。
四海臣民睹此钜异,愈益忧皇,咸谓祖宗求言具有故实惟靖多难不及举行此等所为,已非美證。
堂堂盛世,所当监其失而敬天怒何乃袭其咎而玩天灾乎?
臣竦闻其言,退而追惟靖康以前之事,未尝痛恨当时而重有感于今日也。
陛下自亲以来,凡三更大化矣。
一更端平,其失也轻。
再更于嘉熙,其失也滥。
又再更于淳祐,其失也专。
曰轻,曰滥,曰专,其事虽殊,其失则一。
今政瑟之更,几二年于兹矣。
始焉刚果之气未尝翕然庆历元祐之趋,日慆月迈,志气不强曾几何时而委辔中道,已逸而奔于崇、观、宣、之域矣。
尝即其实而考之,其事力不及崇、观、宣、,而證候则有类乎崇、观、宣、也。
人才国家精神也。
乃者弓旌四出非不招来,而难进易退不肯轻出
间有出者,亦不能尊信而用之。
其间极论纲常者,执宪端平者,力拄阉戚者,肃清宫禁者,未尝无人,而御屏简记,几亡其姓名夹袋荐扬,又遗于物望
彼亦不过甘心空谷绝意中朝
方之崇、观、宣、,诸臣时望之伟,亦有如李纲者乎?
旧学之粹,亦有如杨时者乎?
耆德之尊,亦有如许翰者乎?
经术之奥,亦有如胡安国者乎?
直亮自许,亦有如崔鶠李光余应求者乎?
威望可倚,亦有如种师道刘韐宗泽者乎?
是人才反不如崇、观、宣、也。
兵者,国之爪牙也。
兵不精利,与空手同。
甲不坚实,与袒搏同。
古人无日不计军实,择令典者,正谓是也
子虚乌有之籍,在在而有之。
戍淮之兵,歼于战斗
防江之兵,狃于骄惰
淮东先锋,数仅二千;
荆楚壮士十丧八九;
山西劲卒类多乌合
郡国禁兵,仅充厮役
而倚以捍禦者,又多北来之军,圈豹养虎祸变难测
加以器械钝阙,戈戟凋残蒙冲海鳅率多坏烂神臂床弩,半就消磨,驻队旧制不存克敌斗刁之不等,方之崇、观宣、靖间,亦有十馀万之京城兵乎?
亦有二百万之诸道兵乎?
亦有二十七万之河南北兵乎?
亦有一百七指挥马步军乎?
亦有二百疋之天驷战马乎?
亦有五千座之京师炮乎?
亦有千馀两之宣阃造车乎?
兵革之多,不如崇、观、宣、也。
财者,国之命脉也。
国家一岁通制国用正当量入以为出。
近年以来横费亡艺岁终会计,已加多六七千万,一朝御札,又岁新券三四十万。
督视之行,新楮以一千万计,银两以五十万计。
其他诸阃之非时科降戎所制造铠甲制阃临遣拨赐,合而言之,亦千馀万。
其他宫掖横恩燕饮用度权奸盗窃郡守囊橐要路苞苴,閒官冗吏泛滥支吾邸第宫观不急营缮,又不可枚数
府库所积,在在枵焉。
其视崇、观宣、靖间,亦有大观西库三四千万缗之积储乎?
亦有诸路所积三千馀万之积镪乎?
亦有在京库务一千三百馀万之积货乎?
亦有诸监所铸九百万之钱乎?
亦有延丰仓四十万之积粟乎?
亦有宣和六库上供四百万乎?
亦有无额上供三百万乎?
亦有京师新收一百馀万乎?
亦有诸路免夫钱六千二百馀万缗乎?
虽曰半天下之势,不及全盛之时,然所积竟不能髣髴其万一,是财计不如崇、观、宣、也。
虽然人才不如,兵财不如,使振而起之,犹可勉强
今所患者,无崇、观、宣、事力,而有崇、观、宣、之證候。
何谓證候?
奉御笔也,事燕游也,崇土木也,逐君子也,讳谠言也,思权奸也,用戚里也,信宦官也,激盗贼也,致外患也。
御笔始于政和四年,初焉杨球之代书,终焉流弊之滋炽,或称诏或称御笔手诏,或用御宝,或用长印,或有金填红刻指挥由中而出,不在中书门下之旨也。
当时三省,但奉行御笔而已
陛下即位之初,压于权臣潜光晦迹不敢自大所谓御笔非惟不能,亦未知为何许事
自亲揽权蹊路渐熟,然亦未至于荡然也。
轻视四海玩弄诸臣,用力区区术数之微,偃然自谓人莫已若矣。
女子宦官邸第戚里窥见罅隙请托纷如,于是御笔沓至往往夜漏十数刻,省吏传呼晷刻不爽大臣签押奉行惟谨
妨害政几,亏损观听清明之世,为此弊倖。
陛下不欲为千万世之令主乎?
宰相不欲为千万世之贤相乎?
不然,何纵弛之如是也
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政和以后游燕浸多,燕太清楼有记,燕承平殿有记,曲燕保和殿有记,幸鸣銮堂又有记,皆所以一时燕游之盛。
史臣书之不少讳者,将以垂子孙之鉴,为万代之劝也。
陛下富有四海绍隆大业,亦几有年,谓宜兢兢业业,视为商监
得之道途,咸谓陛下内庭排当寒暑不辍
敌骑侵淮,未尽出境,而常舞酣歌见于自逸
湖寇鸱张未尽扑灭,而耽乐饮酒,或至罢朝
虽荐歌《云汉》瘨旱之诗,尚未避殿减膳之诏。
始焉纵容不过自恕曰:「吾惟今日耽乐耳,一日游逸为害几何」?
不知是心一流,则自一日至于二日,而至于终身不改
敌国急警燎原滔天骎骎及我,亦罔闻知矣。
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祖宗以来宫室制度不至太广。
政和初始建延福宫,楼殿相望跨越宫城
自是兴作不已,又即延福宫之旧基建保和殿,即诞圣之地作玉清和阳宫,即宫城东建宝箓宫,叠石为山号曰艮岳,亦汰侈矣。
陛下袭十三叶祖宗之业,所宜深监往失,以示古人卑宫之意,为天下先。
得之传闻,咸谓陛下圣性好大,务营土木
内而宫掖四面筑山,多取石于南内燕息之所。
未必果有兹事,然内臣附会,多以人所不知为说误陛下,而陛下不悟其非。
岂可令众庶见乎?
外而龙翔兴建祠宇,每拓地百姓生产作业之地。
虽非陛下本意,然奸臣附会,多以异说陛下,而陛下不悟其奸。
岂可使外国闻乎?
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政和元年陈瓘台州羁管
崇宁六年邹浩永州安置
此皆权奸当国欺君玩世,借此以报怨也。
章琰李昴英之位,而又有区区之心,其排斥嵩之,论列陈韡,此其志岂有他哉,徒以国家比年以来气势微弱精神萎薾,皆起于小人误国所以悉意极陈,将以补阙政而裨圣聪也。
不谓疏狂之言上触宸怒,一斥五月不复召还。
前后臣邻言之屡矣,而陛下终不省悟,遂使二臣堕在远方曾不得复齿缙绅之列。
盛世美事哉?
矧今敌国孔炽盗贼横行水旱交作,患至迫矣。
若不早霁,威严亟加,万一因他人激怒,或以之罪加之,则大体愈亏,非所以为挽回天心之术矣。
此臣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燕云之议,吕颐浩穷天下之力,竭天下之财,必无以其后
忠言也,而御笔则以兴讹造讪罪之,此言为讳也。
京城大水李纲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由;
灾害非易禦,必有消去之策。
忠言也,而以堤防不修非灾异诋之,此言为讳也。
陛下自去腊以来,每有讳言之意,责实下诏,一讳言也。
风谕数语,二讳言也。
春官宣谕,三讳言也。
搜索怀挟,四讳言也。
二台谏,五讳言也。
去一词臣,六讳言也。
陛下讳言于其上,群臣缄口于其下,间有冒死一言,则上下相与仇视而深嫉之,不以罪行,则以他事去之。
呜呼
忠臣烈士所以极言敢谏者,非沽美名也,非好不靖也,为人心术虑也,为朝廷大体惜也,为生大命计也。
陛下一切厌薄之。
非特厌薄之,且憎嫉之矣。
非特憎嫉之,且逐而去之矣。
此岂盛世美事哉?
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蔡京之为中太一宫使也,既许之谢事,又使之削官,又使之居杭
所为一切罢之,所用一切去之。
谁曰不远矣?
上意决不向用矣?
曾未三年,而五日一朝赴堂治事矣。
未几,而落致仕矣,领三省矣。
怀憾肆毒久矣,苟可肆其一螫者,未尝不甘心焉。
积而至于祸败,尚忍言之哉!
今去相之奸与相埒,而忿戾不可解之之毒,则又过之。
观其厚结游士密伺朝廷,多积金钱直通宫禁,兼以空郿坞之积,以实水衡少府之储,穷水陆之珍,以供太官玉食之奉,此其意非但如此而已也。
安知其不以北事只我了得」之语劫陛下乎?
又安知其不诈为辽使问何在之语以竦陛下乎?
此臣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祖宗戚属不得预政,非故疏之,其所忧思深远至矣。
郑居中同知枢筦,勉徇后宫之请。
罢免之,又申命之,中外交疑道路指目
陛下临御以来未尝不以至公为务,而肺腑戚属屡玷班行子姓怪民滥叨扈节,列辟归于嬖族,骄淫不减曲阳,布列卿郎,日求速化翱翔丞簿,时冀超迁
材干者犹有可言乳臭者是诚无谓
远而节旄,误拟南阳之宠;
近而畿辅有同恩泽之侯。
虽比之郑居中,固亦有间,然浸淫不已,亦非所以天下之公也。
天下之大,果无一人可以陛下之用耶?
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童贯谭稹首祸燕云杨戬何所而起。
初起毫芒,其末流之祸,至于天地,亘古今
陛下总揽权纲岂不能深烛此理?
便嬛侧媚有以中欲甘言巽入,有以顺情
陛下未尝纵之,而凭依窃弄,盖有非陛下之所能尽知者
虚张科敛之数,其力可以漕臣,而陛下不悟也。
凭依格杀之威,其势可以国法,而陛下不疑也。
典领营造费用泥沙,至不赀也,而勘同钱缗,率用新楮,不肯循国计之常。
司宝玉,爱护不谨,罪当诛也,而转移主听嫁祸他人,几不遵国法之常。
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方腊才乱,连陷数州,诸峒结连声势张大
江西虔、吉以至建昌盗贼间作骚扰良民以至此极。
陛下宽以御下,仁以结民薄海内外,悉主悉臣,岂忍自坏于照临之下?
比年或多梗化
两淮流民,吾遗黎也,区处无术侵迫畿甸,激而为寇,如往岁绎骚者有之矣。
湖、衢、建昌之民,吾赤子也,凭恃险阻雄长相角,激而为盗,如前日陆梁者有之矣。
闽岭盐丁江湖峒丁,皆王民也。
为守者不知抚循,与之争刀锥之利,夺衣食之源。
愤怨不平,激而为乱如今猖獗者亦有之矣。
焉之激,常起于细微,终焉之忧,卒至于盛大,遂使横行数州之广,绵历旬时之多。
大师克之,犹未即功。
兹其为力岂不戛戛乎其难哉?
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宣和五年秋,敌益兵云中经营南寇
其冬宗维寇河东宗杰河北边遽倏闻,举朝失色
北边新兴哨骑狎至,自,势欲饮江
寿、泗,吾藩篱也,地界南北,敌所必攻。
骁将势穷,士马物故,则藩篱不可赖矣。
通、泰,吾根本也,地据斥卤,敌所必攻。
人民生聚亭灶之精储,公私之馀羡,悉皆破坏,则根本不可支矣。
福山,吾屏蔽也,去毗陵才二十五里,而惊尘游骑直至于此声势几摇于京邑烽火直至甘泉,则屏蔽不可恃矣。
其如淮西诸郡,间被伤残,蜀西诸屯,时肆蹂践,远而至于广西一路,又有斡腹之忧,恫疑虚喝,其意直不肯置我于度外也。
天气尚热,变已如斯秋风才高,祸尤惨烈
陛下出自圣断分命枢臣进屯江面,仗国威灵克胜而后朝食决矣。
今岁之谍异于他日料敌制胜不宜轻易行兵用师不宜退却定功行赏不宜混淆
一或反是,则何以人心兴事功耶?
此臣所谓崇、观、宣、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夫人物兵财色不逮,而亡国證候无一而不相似,此臣所以痛哭流涕,为陛下言之也。
然而欲消證候,则自吾君一心始。
心得其正,则志气清肃天下之證候不生。
君心入于邪,则晶光掩黯而天下之證候皆非。
先民有言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
万事得失,系于一心之正不正如何耳。
天下一人为主人君一心为主
君之方寸物欲多门,挠之者众,攻之者繁,至可畏也。
大学》言治国平天下之用,而其本在乎正心
仲舒正朝百官之本,而其说则始于正心
大哉心乎!
理欲诚妄消长之源,而天下万事感应之机乎。
然尝论之,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正也,自人心汩之,而心始不得其正。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诚也,自妄念挠之,而心始不得其诚。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清也,自阴柔浊之,而心始不得其清。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明也,自利欲昏之,而心始不得其明。
不能礼制欲,而陛下之心始荡;
不能以义制事,而陛下之心始纵。
此心一萌于方寸之间,而证候已见于天下国家之大。
无他,理与欲之界限不明,诚与妄之源流不别,而其应如是也。
然则澄其源,以为立政造事之本,其有大于正心乎?
陛下清燕之顷,试省察焉,凡亲政以来聪明不及前时事业日负于初心者,谁实为之?
必其声色货利有以蚀吾之天也,便僻侧媚有以汩吾之天也,蜎蜎蠖濩之中,不能道心而去人心也;
虚明应物之地,不能天理而除人欲也。
内降之多,必私心之胜也。
燕游之数,必淫心之荡也。
土木之崇,必侈心之汰也。
君子之疏,必敬心之衰也。
正论之嫉,必诚心之怠也。
奸邪之喜,必祸心之包也。
贵戚宦寺之积,必爱心缠绕也,必畏心之芽蘖也。
盗贼外患之盛,必常心之骤反也,必惧心之少弛也。
是心之私起方寸之端芒,其极至于结为国沈痼弗瘳之疾,独不可克而去之乎?
臣愿陛下正其身之所主不以私欲间之;
实其心之所发,不以妄念杂之;
养此心于虚明公溥之中,一此心于喜怒哀乐之后,叙庆历元祐所以得,监崇、观、宣、靖之所以失,侧身修行,察诸迩言凡事背理道者,悉更革之,一动作而反欲为度,一云为而即诚去伪,万事皆善,十證并消。
孟子所谓有本者如是,而《大学所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也。
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则人欲肆,妄念作,激而为崇、观,变而为宣、靖,不惟不能庆历元祐之治,而国家之祸,恐在丁未不在丙午也,可不惧哉!
干犯雷霆不胜震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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