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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宣和四年正月一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挥麈后录》卷二、《东京梦华录》卷七、《汴京遗迹志》卷四
京师天下之本,昔之王者申画畿疆相方视址,考山川之所会,占阴阳之所和,据天下上游,以会同六合,临观八极
故周人胥宇岐山之阳,而又卜涧水之西;
秦临函谷二殽之关,有百二之崄;
汉人因之,又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带以黄河、清渭之川,宰制四海
然周以龙兴卜年八百,秦以虎视,失于二世汉德弗嗣,中分二京何则
在德不在崄也。
昔我艺祖拨乱造邦削平五季
是时,周京市邑,千门万肆不改,弃之而弗顾;
汉室提封五方阻山浮渭屹然尚在也,舍之而弗都。
于胥斯原,在浚之郊,通达大川平皋千里,此维与宅。
故今都邑广野平陆,当八达之冲,无崇山峻岭襟带左右,又无洪流巨浸浩荡汹涌经纬四疆
旧贯之居,不以袭崄为屏,且使后世子孙世世修德,为万世不拔之基。
垂二百年于兹祖功宗德民心固于泰、华社稷流长过于三江五湖之远,足以跨周轶汉,盖所恃者德,而非崄也。
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其作灵台,则庶民子来
其作灵沼,则于仞鱼跃
高上金阙,则玉京之山,神霄大帝下游广爱
海上蓬莱三岛,则帝王所都,仙圣所宅,非形胜不居也。
《传》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是山可为,功不可书。
于是太尉梁师成董其事。
师成博雅忠荩,思精志巧,多才可属。
乃分官列职,曰雍、曰琮、曰琳,各任其事。
遂以图材付之,按图度地庀徒僝工,累土积石畚插之役不劳斧斤之声不鸣。
洞庭、湖口、丝溪、仇池深渊,与泗滨林虑灵壁、芙蓉之诸山,取瑰奇特异瑶琨之石,即姑苏武林明、越之壤,荆楚江湘南粤之野,移枇杷橙柚、榔栝、荔枝之木,金蛾玉羞虎耳凤尾素馨、渠那、末利含笑之草,不以土地之殊,风气之异,悉生成长养雕栏曲槛,而穿石出罅。
岗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
左山右水后溪而旁陇,连绵弥满,吞山怀谷。
其东则高峰峙立,其下则植梅万数绿萼承趺,芬芳馥郁结构山根号萼绿华堂
旁有承岚昆云之亭,有屋外方内圆半月,是名书馆。
又有八仙馆,屋圆如规。
又有紫石之岩,祈真之嶝,揽秀之轩,龙吟之堂,清林秀出
其南则寿山嵯峨两峰并峙,列嶂如屏
瀑布下入雁池池水清泚涟漪凫雁浮泳水面栖息石间不可胜计
上亭噰噰,北直绛霄楼峰峦崛起千叠万复不知其几千里,而方广无数十里
其西则参术杞菊黄精芎藭被山弥坞,中号药寮
禾麻菽麦黍豆粳秫筑室农家,故名西庄
上有亭曰巢云,高出峰岫下视群岭,若在掌上
南徂北,行岗脊两石间,绵亘数里,与东山相望
水出石口,喷薄飞注如兽面,名之曰白龙
濯龙峡,蟠秀练光,跨云亭罗汉岩
又西,半山间楼曰倚翠青松蔽密,布于前后号万松岭
上下两关出关平地,有大方沼。
中有两洲,东为芦渚,亭曰浮阳,西为梅渚,亭曰云浪
水西流为凤池东出研池中分二馆,东曰流碧,西曰环山
馆有阁曰巢凤,堂曰三秀,以奉九华玉真安妃圣像
东池后结栋山下,曰挥云厅。
复由嶝道盘行萦曲,扪石而上既而山绝路隔,继之以木栈
倚石排空,周环曲折,有蜀道之难。
跻攀介亭最高诸山,前列巨石三丈许,号排衙
巧怪崭岩萝蔓衍,若龙若凤,不可殚穷
云半居右极目萧森居左
北俯景龙江长波远岸,弥十馀里,其上流山间
西行潺湲,为漱玉轩
又行石间,为炼丹、凝亭观、圌山亭
下视水际,见高阳酒肆、清斯阁。
北岸万竹苍翠蓊郁,仰不见明。
有胜筠庵、蹑云台、萧閒馆、飞岑亭,无杂花异木四面也。
支流为山庄、为回溪
自山石罅搴条平陆中立四顾,则岩峡洞穴亭阁楼观乔木茂草,或高或下,或远或近,一出一入,一荣一彫,四向周匝
徘徊而仰顾,若在重山大壑幽谷深岩之底,而不知京邑空旷坦荡平夷也,又不知郛郭寰会纷华填委也。
天造地设神谋化力非人能为者,此举其梗槩焉。
及夫时序景物朝昏变态也,若夫土膏起脉,农祥晨正万类胥动,和风在条,宿冻分沾,泳渌水之新波,被石际宿草
红苞翠萼,争笑并开烟暝
新莺归燕,呢喃百转木末
攀柯弄蕊,藉石临流,使人情舒体堕,而忘料峭之味。
云峰四起列日照耀红桃绿李半垂间出于密叶;
芙蕖菡萏薵蓼芳苓,摇茎弄芳,倚縻于川湄
蒲菰蕖,茭菱苇芦沿岸溯流
青苔绿藓落英坠实,飘岩而铺砌
清风广莫,荫繁木之馀阴。
清虚爽垲使人物外之兴,而忘扇箑之劳。
一叶初惊,蓐收调辛,燕翩翩而辞巢,蝉寂寞无声
白露既下,草木摇落天高气清霞散云薄
逍遥徜徉坐堂伏槛,旷然自怡,无萧瑟泬寥之悲。
朔风凛冽寒云闇幕,万物凋疏禽鸟缩漂。
层冰峨峨飞雪飘舞,而青松独秀于高巅,香梅含华冻雾
离榭拥幕,体道复命无岁律云暮之叹。
四时朝昏之景殊,而所乐之无穷也。
万机之馀,徐步一到不知崇高贵富之荣。
而腾山赴壑,穷深探崄,绿叶朱苞,华阁飞升玩心惬志,与神合契,遂忘尘俗缤纷,而飘然凌云之志,终可乐也。
及陈清夜之醮,奏梵呗之音,而烟云起于岩窦火炬焕于半空
环佩杂遝下临脩涂狭径
迅雷掣电震动庭轩户牖
既而车舆冠冕往来交错,尝甘味酸,览香酌醴,而遗沥坠核,纷积床下。
俄顷挥霍腾飞乘云,沉然无声
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信矣。
朕履万乘之尊,居九重之奥,而有山间林下之逸;
澡溉肺腑发明耳目恍然如见玉京广爱之旧。
东南万里天台雁荡凤凰庐阜之奇伟二川、三峡、云梦旷荡四方之远且异,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并包罗列,又兼其绝胜
飒爽溟涬,参诸造化,若开辟之素有。
人为之山,顾岂小哉
山在国之艮,故名之曰艮岳
则是山与泰、华嵩、衡等同,固作配无极
壬寅岁正月朔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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