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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钦夫仁疑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仁而不佞」章。
说云:「仁则时然后言」,疑此句只说得「义」字。
「不知其仁也」章。
说云:「仁之义未易可尽,不可以如是断。若有尽,则非所以为仁矣」。又曰:「仁道无穷,不可以是断」。此数句恐有病。盖欲极其广大而无所归宿,似非知仁者之言也。
「未知焉得仁」章。
此章之说,似只说得「智」字。
「井有仁焉」章。
此章之说,似亦只说得「智」字。
「克己复礼为仁」章。
说云:「由乎中,制乎外」。按程集此误两字,当云:「而应乎外」。又云:「斯道也,果思虑言语之可尽乎」?详此句意,是欲发明学要躬行之意,然言之不明,反若极其玄妙,务欲使人晓解不得,将启望空揣摸之病矣。向见吴才老说此章云:「近世学者以此二语为微妙隐奥,圣人有不传之妙,必深思默造而后得之」。此虽一偏之论,然亦吾党好谈玄妙有以启之也。此言之失,恐复堕此,不可不察。
「必世而后仁」章。
说云:「使民皆由吾仁」,如此则仁乃一己之私,而非人所同得矣。
「樊迟问仁」章。
说云:「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则仁其在是矣」。又云:「要须从事之久,功夫不可间断」。恐须先说从事之久,功夫不可间断,然后仁在其中。如此所言,却似颠倒也。
「仁者必有勇」章。
说云:「于其所当然者,自不可禦」。又云:「固有勇而未必中节也者,故不必有仁」。此似只说得「义」字。
「未有小人而仁者也」章。
说云:「惟其冥然莫觉,皆为不仁而已矣」。此又以觉为仁之病。
「杀身成仁」章。
说云:「是果何故哉?亦曰理之所会,全吾性而已」。欲全吾性而后杀身,便是有为而为之。且以「全性」两字言仁,似亦未是。
「知及仁守」章。
说云:「如以爱为仁,而不明仁之所以爱」,此语盖未尽。
「宰我问丧」章。
说云:「以为不仁者,盖以其不之察也。宰我闻斯言而出,其必有以悚动于中矣」。据此似以察知悚动为仁,又似前说冥然莫觉之意。
「殷有三仁」章。
说云:「三人皆处之尽道,皆全其性命之情,以成其身,故谓之仁」。又云:「可以见三子之所宜处矣」。此似只说得「义」字。又以全其性命之情为仁,前已论之。
「博学而笃志」章。
明道云:「学者要思得之」。说云:「盖不可以思虑臆度也」。按此语与明道正相反,又有谈说玄妙之病。前所论「不知其仁」、「克己复礼」处,与此正相类。大抵思虑、言语、躬行各是一事,皆不可废。但欲实到,须躬行,非是道理全不可思量,不可讲说也。然今又不说要在躬行之意,而但言不可以言语思虑得,则是相率而入于禅者之门矣。
以上更望详考之,复以见教。又刘子澄前日过此,说高安所刊《太极说》见今印造,近亦有在延平见之者,不知尊兄以其书为如何?如有未安,恐须且收藏之,以俟考订而后出之也。言仁之书,恐亦当且住,即俟更讨论,如何?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三、《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一、《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
便还奉教,感慰之深。即日春和,伏惟孝履支福。已经祥祭,追慕何穷!然俯就先王之制,诚有望于贤者。熹再辞未报,惕息俟命,未知所以为计也。承问,感感。衢温文字幸早留意。寄及横渠文集,此有一写本,比此增多数篇。偶为朋友借去,俟取得寄呈,可作别集,以补此书之阙也。所喻讲学克己之功,裒多益寡,政得恰好,此诚至论。然此二事各是一件功夫,学者于此须是无所不用其极,然后足目俱到,无偏倚之患。若如来喻,便有好仁不好学之蔽矣。且《中庸》言学问思辩而后继以力行,程子于涵养进学亦两言之,皆未尝以此包彼而有所偏废也。若曰讲习渐明,便当痛下克己功夫以践其实,使有以真知其意味之必然,不可只如此说过,则其言为无病矣。昨答敬夫言仁说中,有一二段已说破此病。近看吴才老《论语说》论子夏「吾必谓之学矣」一章,与子路「何必读书」之云,其弊皆至于废学,不若「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之类,乃为圣人之言也,颇觉其言之有味。不审高明以为何如?因便附此,不尽所怀。馀惟节抑馀哀,千万保重。
眷集伏惟均休。子约已别奉书矣。儿子久累教拊,举家愧荷,不可胜言。更愿终赐,使随其资之高下有所成就,幸甚,固不敢大望之也。子澄、伯崇到彼,所讲何事?伯崇且还江西,尚未到里中也。叔度寄得薛士龙行状,读之使人慨叹不已。不知所著诸书尝见之否?今有书吊其家,烦为致之。欲求《中庸》、《大学》、《论语》说及《阴符《、》握奇》、《揲蓍》、《本政叙》凡七书,不审能为致之否?此委却望不外。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三
昨已具前幅,而便信差池,便中又辱况书,慰感亡量。闻携书入山水胜处,想讲学之馀,日有佳趣。小儿亦得从行,荷意爱厚矣,感刻何敢忘也。所论吴才老说经之意,切中其病。然在今日平心观之,却自是好语也。《学记》「深造自得」之语,初亦觉其过,欲改之,则已刻石不及矣。以此知人心至灵,只自家不稳处,便须有人点检也。李习之在唐人特然知《中庸》之为至,亦不可多得。然其所论实本佛老之说,故特于序文发之。盖不遗其善,而抑扬之间,亦不为无意,似不可谓不足而略之也。「哀公问政」以下数章,本同时答问之言,而子思删取其要,以发明传授之意,鄙意正谓如此。旧来未读《家语》,尝疑数章文意相属,而未有以證之。及读《家语》,乃知所疑不缪耳。「天斯昭昭之多」以下四条譬谕,似以天地为积而至于大者,文意颇觉有碍。不知当如何说?幸见教。他所欲请者甚众,临书匆匆忘之。顾未有面论之日,兹为恨恨耳。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白鹿书院志》卷二
人还,领所报书,得闻尊体日益轻安,而来书字画又足为验,幸不可言。记文之赐,尤荷垂念,思致笔力盖不减未病时也。此又慰幸之甚者。既以为贺,又以为谢也。但鄙意有少未安处,别纸上呈,幸更为详酌示报。此已砻石,只俟定本,即托人写刻也。「并山而东」,地势略是如此,但此处已是山麓,自郡城望之,北多而东少,不知别当如何下语。或云「东北入庐山下」,不知可否?又「率损其旧十三四」,今亦不见得旧来规模广狭,但据地基,则亦略是如此。恐此语说得亦太牢固,不若为疑词以记之。如云「度损其旧七八」,如何?又此役乃星子令王仲杰董之,亦欲特附名其间,以传久远,并望因笔及之也。其人老成忠厚,民甚爱之。此不必言,但欲知之耳。《洞主命官事记》亦见之,决非僻书,但此无书可检耳。此类传疑,正不必深说也。诲谕数条,极荷爱念。但前日未得回报间,已再申矣。又因地震之变,心自不安,不免具奏,乞降付三省密院。此亦面生,或恐触忤憎嫌,因得遂请也。未去以前,郡事一日不敢废,但终是心意自懒,觉得难勉彊耳。更看回报如何,不得请即当如所教也。治财太急,用刑过严二事,亦实有之。盖州郡用度犹可支吾,最是上供纲运拖下两年不起,令人坐卧不安,不得不紧急。然比之他人,已是宽了。稍可宽处无不放过,若更宽著,即倒却人州县矣。传者之言,似为建昌而发,便是向来自劾事。初以此县不办,令户掾往代之。此公性锐质薄,作事不无过当。初盖亦虑之,但以无人,不免再三丁宁而遣之。到彼果然过甚,大失民和。亟遣签判亲往慰喻,然后粗定。此则选择不精、戒喻不详之罪,今已令且还矣。但此县便觉无分付处,挠不可言。来喻所谓未斟酌者,可谓切中其病。少俟讼竟,事经宪司,当以尊意开喻之也。士人犯法者,教唆把持,其罪不一。但后来坐法结断,赃罪为重耳。然亦但送学夏楚,编管江州。其人经赦,便计会彼州官吏违法放还。今日到家,明日便陪涉宗室,教唆词讼,为人所诉。复追来欲挞之,而同官多不欲者,只决却小杖数下,再送他州,亦不为过也。弊政固多疏脱,至此一事,往来之人虽有苦口见规者,问于道途,无不以此事为当也。判语之失,诚如所喻。前亦觉之,但已施行,无及于改耳。其所争者,乃是一人与妻有私而共杀其夫,暑中系狱病死,而此宗室者乃认为己仆,而胁持官吏,禁近十人在狱,踰年不决。势不得已,须与放却。但一时不胜其忿,故词语不平至此耳。《诗》说昨已附《小雅》后二册去矣。小序之说,未容以一言定,更俟来诲,却得反复。区区之意,已是不敢十分放手了。前谕未极,更须有说话也。恐尊意见得不如此处,却望子细一一垂喻,更容考究为如何。逐旋批示尤幸,并得之却难看也。近看吴才老说《胤征》、《康诰》、《梓材》等篇,辨證极好。但已看破小序之失而不敢勇决,复为序文所牵,亦殊觉费力耳。所欲言者甚多,亟遣此人,未暇详布。正远,千万为道自爱。塾子更望时赐诲饬,令不至怠惰放逸为幸,千万至恳。欲趁此有人,令其挈妇还家,叔度书来,又似留其就学,二者之计,未知所处。不审尊意以为如何?此人回,幸报及。韩丈何为忽有此命?此未见报,不知果为何事。今想已行矣,不知却归何处?后便当致书也。正月四日上状,不宣。熹顿首再拜,上状伯恭冲祐直阁大著契兄坐下。
《卧龙庵记》闻已蒙落笔,愿并受赐也。钦夫寄一诗来,当并刻之耳。信阳事诚如来诲,然此言非独钦夫当佩服也,在于戆拙,所警多矣。叔昌书中有数语,可发一笑。子约书中所论,却望喻其当否也。熹又覆。
今日得蕲州寄来王信伯集并语录,读之骇人,此洞记所为作也。然以一噎而废食,又似过当,故愚意欲明者更加意也。恐后人观之,复如今之视昔也。
答何叔京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三
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天下之理有大小本末,皆天理之不可无者。故学者之务有缓急先后而不可以偏废,但不可使末胜本、缓先急耳。观圣人所谓「行有馀力则以学文」者,其语意正如此。若子夏之论,则矫枉过其正矣。故吴才老病其言,盖有见于此者。来喻之云,却似未领其意。唯吕伯恭谓才老盖以记诵为学者,故其言虽若有理,然其意之所主则偏矣。此论为得之。盖意偏论正,自不相妨也。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
来喻云「父或行有不善,子不为则可矣,何改之有」?熹谓「不为」便是改圣人之意,正要于此处之得宜耳。此章之指初不为有国家者设也,大意不忍改之心是根本处,而其事之权衡,则游氏之说尽之。试详考之可见。龟山之说施于此章,诚非本文之意。然其所谓不忍死其亲者,恐与之死致生之病不同,幸详之。
小大由之。
当依伊川说。但「人自少时」即读属下句,故今乍见其说突兀耳。平心味之,自见归著,省无限气力也。若属下句,即上句说不来,又与「知和而和」意思重叠。
信近于义。
来喻云「信必践言,则复言非信也」,此句熹所未晓。
蜡宾之问,当时必有来历。恐传者或失其真,故其言不能无失耳。
伯恭夷齐之论大概得之。让国之事,若使柳下惠、少连处之,不知又当如何?恐未遽飘然远引也。
「危论」等语,此或者道伯恭之言,其间颇有可疑处,故因书扣之,而伯恭自辨如前所云耳。「随时」云者,正谓或危或孙,无不可随之时耳。若曰当视时之可随与否,则非圣人所谓随时矣。
「专心致志」等语,正是教人如此著力。教者但务讲明义理,分别是非,而学者汎然听之,若存若亡,则亦何由入于胸次而有所醒悟邪?
仁爱之说,累书言之已详,请更检看,更并仁、义、礼、智四字分别区处,令各有去著,则自当见之。不欲多言,以取渎告之咎也。
按:若如来喻,则《孟子》「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此语亦当有病。当云「公觉之心,仁之端也」,乃为备耳。如此立言,有何干涉乎?《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
答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修省言辞,诚所以立也。修饰言辞,伪所以增也。发原处甚不同。夫子所谓巧令鲜仁,推原辞意而察巧令之病所从来,止是有所为而然(如未同而言,以言餂人,胁肩谄笑,以喜随人之类,皆有所为也。)。曰鲜矣仁云者,独言巧令之人于仁或几乎息而不敢谓之全无也。
有所为之说甚善,但「不敢谓之全无」,指意毕竟如何,幸更喻及。伊川先生解中却云「谓非仁也」,便如此直截说破,意又如何?
曾子之三省,忠信而已,则程子包「传不习乎」一语解之矣。所谓欺于己、欺于师,想是程子之意。但祖俭窃谓「传不习乎」亦须兼就不习而传于人上说。盖不习而传,则是中有未尽而与欺人无异也,与上文同旨。而传习又所当省者,故专言之。如子夏后为庄周之类,皆由传之有所未习,故流传之久,不能无弊(观老于西河之上气味,谓之讲习之功全尽,未可也。)。惟曾子谨其所传,故至今无弊。然「彼以其富」之言、摽使者出大门之义、「说大人则藐之」之训,其血脉贯通,皆似有少伤和粹处。信乎,传而习之为难也(所谓传,非如释氏半夜传法之谓。盖在己有所未克,则其动止之间不能无失。苟时习之功有所未至,流传于后,岂不有害?)!
所论甚善,末后注脚尤好,但恐文意未如此耳。恐当放下许多道理,且平心看他文义向甚处去,都不要将道理向前牵拽他。待他文义有归著去处,稳帖分明后,却有个自然底道理出来,不容毫发有所增损抑扬。此处正好玩味也。大抵先要虚心为要耳(如「禹无间然」一段,五峰说得甚好。然近日细看,恐圣人当日赞叹之时未有此意。他似此者甚多。)。
李先生之论,盖欲拯世人计较之病,大要恐人思前算后,迁就回互,入于不诚不直而弗自觉知。然人之资禀刚柔不齐,则药其所偏者,又恐难一概论。止是要认得此意旨所发,而于计较思算时常常点检也。
日用功夫固当缜密,然觉得如此烦碎缴绕,又似自缚杀了。故先生之意大抵且要简节疏目,先整顿得大体是当,然后却就上面子细点检。是亦学不躐等之意也。
《坎》、《离》,阴阳之成质,故为上篇之终。《既济》,《坎》、《离》之合;《未济》,《坎》、《离》之交,故为下篇之终。五行之运,独言水火,又谓为成质,何也?
阴阳成质,水火为先,故《洪范》一曰水,二曰火。《正蒙》中亦有一段论五行次序,说得分明,可更检看。数学有《乾》、《坤》付正性于《离》、《坎》之说,似亦有理。
日月,阴阳之精气,向时所问殊觉草草。所谓终古不易与光景常新者,其判别如何?非以今日已昳之光复为来日将升之光,固可略见大化无息而不资于已散之气也。然窃尝观之,日月亏食,随所食分数,则光没而魄存,则是魄常在而光有聚散也。所谓魄者在天,岂有形质邪?或乃气之所聚而所谓终古不易者邪?
日月之说,沈存中《笔谈》中说得好,日食时亦非光散,但为物掩耳。若论其实,须以终古不易者为体,但其光气常新耳。然亦非但一日一个,盖顷刻不停也。
二气五行,造化万物,一阖一辟,万变是生。所谓五行之气,即雷、风、水、火之运邪?又即二气之参差散殊者邪?先儒谓物物皆具,则人之气禀有偏重者,谓之皆具可乎?或谓虽物皆具,而就五行之中,有得其多者,有得其少者。于此思之,殊茫然未晓。
五行之气,如温凉、寒暑、燥湿、刚柔之类,盈天地之间者,皆是举一物无不具此五者,但其间有多少分数耳(五音、五色、五味之类皆是也。)。
鬼神之德盖甚难知,于此粗入思虑,竟于体物不遗上看得未极分明。于此不透,故不自知而溺于释氏处多。明道答上蔡语谓:「向你道有来,又恐贤问某讨;向你道无来,你又恁生信得及」?每每于此思量,乍得乍失。近因相识有馈生鹅者,欲杀之,则甚不忍;欲货之,则取其利而杀其身,恐有冤之之意,常感于中(此病不已,便入因果上去。)。又因夜梦,疑若有世间所谓鬼者欲出,虽未睡觉,然心知其无,以理却之,竟无有也。虽曰以理却之,然中心不无惊悸。若此类,则释氏之说久久,极易惑人,但先入者为主,可以主张。然非实晓,亦安能保也。
鬼神只是气之屈伸,其德则天命之实理,所谓诚也。天下岂有一物不以此为体而后有物者邪?以此推之,则体物而不可遗者见矣。著实见得此理,则圣贤所论一一分明。不然,且虚心向平易分明处别理会个题目,勿久留情于此,却生别种怪异底病痛也。生鹅之论,只以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孟子远庖厨之义断之,便自直截。
吴才老之论亦是一意,然觉得未完。「吾必谓之学」云者,谓夫世人不知以是为学而专以讲论为学也。「则以学文」者,谓夫世人不知修其当位之职而徒欲学文也。意各有当,言各有指,似难以未该遍论之。
伯恭论得此意甚好,谓才老之论不可谓不然,但其发处有病耳。诚然诚然。今日两端之论,恐亦正坐此也。但若论文义,子夏所说终是倚著一边,岂亦矫枉过直而然邪?
「乾知大始」,程子云:「乾当始物,乾以易知」。程子又云:「乾,始物之道易」,似不以此「知」字为知崇及极高明之意。「当」字如何形容?
乾便是物之太始,故以「当」字言之最为密切。
魂,阳也,属天;魄,阴也,属地。魂气归于天,体魄藏于地是也。聚而复散者为魂,聚而不散者为魄。魄,非气也。精气为物者,合气之聚而复散与夫聚而不散言也。游魂者,专指聚而复散言也。来教谓体、魄自是两物,未能深晓,更愿详赐批诲。
魂阳而魄阴,故魂之尽曰散(散而上也。),魄之尽曰降(降而下也。)。古人谓之徂落,亦是此义(林少颖云然。)。今以聚而不散者为魄,恐未然。体、魄是二物,精气为物,犹言魂魄为体尔(以此推之,更有曲折。)。
「仁者,天下之正理」,此一语与仁意义如何?
此是对下文礼乐而言,非专以训仁之名义也。大率前贤语意宽广,不若今人之急迫。今人见得些道理,便要镌凿开却,正是心量小,不耐烦耳。近日甚觉前日说得恶模样也。然说得如此,人尚不会,况不说乎?此又不可废也。
答董叔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君子务本」一章,《集注》云:「本犹根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言君子凡事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其道自生。如孝弟则是行仁之本,不务乎此,则仁道无自而生也」。铢窃妄谓仁固孝弟之本,有仁而后有孝弟(伊川曰仁是性,孝弟是用。),然仁道生也生莫先于孝弟。盖其油然内发,至精实而无伪,自然不可已者,莫如爱亲从兄之心。故伊川曰,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爱则仁之施,仁则爱之理也。仁者爱之理,而爱莫大于爱亲,故推行仁道,自孝弟始。是乃行仁之根本也。根本既立,则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至于廓然大公,无所不爱,而有以全尽其仁道之大,则皆由此本既立而自生生,有不可遏者耳。此所谓本立而道自生也。生者,生生不穷之意,伊川所谓其道充大是也,非无本而渐生之谓。犹之木焉,根本既立,则枝叶生茂而不可已。苟无其本,枝叶安自而生哉?又程子曰,尽得孝弟便是仁,恐在「尽」字上是圣人人伦之至之意(盖孝弟亦通上下而言,犹忠恕之为道也。)。或人谓由孝弟可以至仁,则孝弟与仁是二本矣。妄意揣度如此,乞赐逐一垂诲。
大概且用此意涵泳,久之自见得失。后皆放此。
程子曰:「循物无违谓信」。窃谓物者,事物之物。有是事则循是事而无所违,无是事则不凿空而为之说,此与「以实之谓信」意相似。或者谓物者,理也。实循是理而无所违,有反身而诚之意,盖孟子「有诸己」之说。不知是否?又程子所谓「尽物之谓信」者,铢所未喻。岂尽己之谓忠者,处于己者无不尽,尽物之谓信者,施于物者必以实欤?则必以实施于物者亦无不尽矣。其所谓表里内外者,盖惟其存于己者必尽,则其施于物也必实。在己自尽之谓忠,推是忠而行之之谓信。虽然,曾子之三省必亦各致其功,未必恃此而责彼也。乞赐逐一垂诲。
或者之说非是。
程子曰:「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铢昔尝问此语于先生,先生曰,体犹体物之体,犹《易》所谓干事。其意若谓人之生具此形,即有此性,有此性则有此理,与生俱生,完具无欠。只为蔽于私,所以不行。若能公,则此理便自周流充足,不假于外(此理即所谓仁也,仁者爱之理。)。故程子曰:「仁之道,只消道一公字」。然伊川又恐人将公便唤作仁,故曰「公须以人体之」。体犹主也。铢当时虽省记先生是此意,恐记得差误,乞赐垂诲。
此下数说大概皆近之,更宜涵泳而实履之,不可只如此说过,无益于事也。
「贤贤易色」一章,窃谓上蔡所谓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天下之诚意无以加此。好德如好色,亦可谓好德之至也,此语似甚精。而或者乃谓不若张子韶曰「学所以明人伦也,好德不好色,则夫妇之伦正」。似恐不必推说至此。然上蔡之说与伊川所谓见贤则变易颜色,愈加恭敬,好善而诚也,二说孰精?又子夏之意以谓人能如此,则虽人以为未尝学,子夏必以为已学也。玩其语意,则子夏未尝不欲人学,然其语不无病,不若夫子所谓「行有馀力则可以学文」者为有本末先后。故《集注》特著吴氏之说,所以垂训者精矣。乞赐垂诲。
当从谢氏说。
「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一章,窃谓程子之意固已明白,谢氏曰:「学者观于圣人威仪之间,亦可以进德矣」,此语似甚精。而或者乃谓不若张子韶曰「温良恭俭让固不可以不学,要当学圣人之道,以求其自然发见者。若乃矫伪其行,粉饰其容,此又圣门所诛也」。铢窃谓夫子德容至于如是,固有德盛仁熟而其自然之光辉著见于外。学者之学圣人,固不当矫情饰貌,徒见其外而不养其中也。然容色辞气之间,亦学者所当用功之地而致知力行之原。今不于此等处存养涵蓄,学圣人气象,不知复于何者为学圣人之道乎?窃谓学者内外交相养之功,正当熟玩此等,气象自别。不知是否?又俭,节制也,节制莫是自然有法度绳约之意否?温、良、让有和易气象,恭、俭有俨恪气象,谢氏所谓「泰然如春,俨然如秋」是也。并乞逐一垂诲。
如张氏说,则《乡党》篇可废矣。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一章,铢自幼年,则见先生与程先生反复论此一段,当时固莫能晓。近来思之,窃谓程子所谓孝子居丧志存守父在之道,不必主事而言者,颇为的当。请试言其所思而得之者以求教。志者,志趣,其心之所趣者是也。行者,行实,行其志而有成也。父在子不得专于行事,而其志之趣向可知,故观其志。父没则子可以行其志矣,其行实暴白,故观其行。然三年之间,疾痛哀慕,其心方皇皇然,望望然,若父之存而庶几于亲之复见,岂忍以为可以得行己志而遽改以从己志哉?存得此心,则于事有不得不改者,吾迫于公议,不得已而改之,亦无害其为孝矣。若夫其心自幸,以为于是可以行己之志,而于前事不如己意者则遂遽改以从己之志,则不孝亦大矣,岂复论其改之当与不当哉?盖孝子处心,亲虽有存没之间,而其心一如父在,不敢自专。况谓之父道,则亦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三年之间,如白驹过隙,此心尚不能存,而一不如志,率然而改,则孝子之心安在哉?故夫子直指孝子之心,推见至隐,而言不必主事言也。若乃外迫公议,内怀欲改,而方且隐忍迁就,以俟三年而后改焉,则但不失经文而已,大非圣人之意矣。妄论如此,不知稍不畔否?乞赐垂诲。
此说得之。然前辈已尝有此意矣,更须子细体认,不可只如此说过。
「君子不重则不威」一章,程子曰:「人安重则学坚固」。范氏、游氏推明其说精矣,然味其经文,窃谓恐不若吕氏曰:「学则知类通达,故不至于蔽固」。盖若作一事说,则曷不曰「君子不重则不威而学不固」乎?不重则不威,有笃敬意;学则不固,有致知意(学固兼知与行而言,而夫子言之于此,则学又自有专说知意。)。「主忠信」,窃谓忠信盖诚实之意。盖自理而言,则谓之诚实;自人所行而言,则谓之忠信,其实一也。故伊川曰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则实理也。「无友不如己者」,程先生以谓上蔡云「与不胜己者友,钝滞了人」,此语诚是。然人之求友,固不可无此心,而亦不可必也。必欲求胜己者而后友,则胜己者亦不与我友矣。圣人用心不如是。子夏教其门人以择交之道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此未为过也。而子张犹以为不可,则不胜己者不与之友,圣人气象恐不如是。杨氏所谓「如己者,合志同方而已,不必胜己也」,似以此言为当。铢尝问之曰:「恐如此其弊或至于无责善辅仁之益」。先生曰:「道不同不相为谋」。然铢思之,终恐未安。盖味圣人语意,正谓人好与不己若者处,故为此言以戒之。「无」与「毋」通,禁止之辞。闻之李氏曰:「人皆求胜己者友,则愚与鲁几于无友矣。然世人知与贤己处者常少,而轧己者常多,此学所以不进。有志于学,则不如己者宜非所友」。此意不知近是否?乞赐垂诲。
学则不固,程、范、游说是。毋友不如己者,李说是。
「颜子不改其乐」章,程子尝曰:「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铢岂当躐等妄论及此?但近见一朋友讲论次说及此,觉得说入玄妙,且又拘牵于鲜于侁之问,使「颜子乐道则不为颜子」之说说入空寂去,因试妄意揣度,以谓圣贤所以皇皇汲汲者,正谓欲求得本心而已。苟得其本心以制万事,则天下之乐何以加此?区区贫窭,岂足以累其心?颜子在陋巷,人不堪忧,而颜子独乐者,正乐此而已。此与「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之意近似。孟子曰:「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所性,谓所得于性者。君子所得于性分之内,虽大行穷居不为加损,乐莫大焉。不知如此揣度,不至大段碍理否?乞赐垂诲。
此等处不可彊说。且只看颜子如何做功夫,若学得它功夫,便见得它乐处,非思虑之所能及也。
《书·金縢》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一段,按马、郑氏皆音「辟」为「避」,其意盖谓管、蔡流言,成王既疑周公,公乃避居东都二年之久,以待成王之察。及成王遭风雷之变,启金縢之书,迎公来返,乃摄政,方始东征。所谓「罪人斯得」者,成王得其流言之罪人也。陈少南、吴才老从之,而诋先儒诛辟之说。铢窃谓周公之诛管、蔡与伊尹之放太甲,皆圣人之变。唯二公至诚无愧,正大明白,故行之不疑,未可以浅俗之心窥之也。此「辟」字与《蔡仲之命》所谓「致辟」之「辟」同,安得以「辟」为「避」?且使周公委政而去二年之久,不幸成王终不悟,而小人得以乘间而入,则周家之祸可胜言哉!周公是时不知何以告我先王也。观公之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其言正大明白,至诚恻怛,则区区嫌疑有所不敢避矣。惟有此心无愧而先王可告也,自洁其身而为匹夫之谅,周公岂为之哉!妄意如此,乞赐垂诲。
「辟」字当从古注说。
《微子》篇曰「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一段,铢于三仁之去就死生,未知其所以当留、当去、当死之切当不可易处。尝读《微子》书,见其所以深忧宗国之将亡,至于成疾为狂,聩耄无所置身,其心切矣。然终不言于纣,以庶几万一感悟,而遽为之去,是必有深意者。东坡则曰,箕子在帝乙时,以微子长且贤,欲立之,而帝乙不可,卒立纣。纣忌此两人,故箕子曰:「子之出,固其道也。我旧所云者害子,子若不出,则我与子皆危矣」。微子之告箕子,若欲与之俱去,然箕子曰「吾三人者各行其志,自用其心之所安者而已,人各自以其意贡于先王」。微子去之,以续先王之国;箕子为之奴,以全先王之祀;比干以谏而死,为不负先王也。而林少颖亦从其说,以为二人处危疑之地,身居嫌隙,不可彊谏,徒死又无益,故微子虽欲谋于箕子以救纣之颠隮,然箕子以谓「我兴受其败(犹言我起而谏,则受其祸。)」,不可以复谏,又不可居位,故微子遁逃以避祸,而箕子隐晦以自存。惟比干不处嫌疑,故彊谏而死。三人所处之势不同,故各行其志,以自达于先王而已。审如是说,则微子、箕子皆未尝谏,无乃屑屑然避嫌远祸以苟存乎?唐孔氏曰:「『我兴受其败』者,我适起而受其祸败,不可逃免。然殷灭之后,我不事异姓,不能与人为臣仆,示必欲以死谏纣。但箕子之谏,适值纣怒未甚,故得不死耳。微子告二人而独箕子答者,比干与箕子意同,经省文也」。窃谓孔氏去古未远(唐孔氏盖推本安国之意。),其言必有所据。盖尝因是妄谓微子以宗国将亡,不胜其忧愁无聊之心,而谋出处于箕子、比干,故箕子为言「我兴受其败」,不可逃免,当与宗国俱为存亡。故虽商祀或至沦亡,我亦誓不臣属他人。盖将谏纣,纣不听,亦不敢苟全逃死。而比干无一言者,孔氏所谓心同,不复重言是也。其后比干果以谏死,而箕子乃不死者,比干初心岂欲徒死以沽名哉,所以谏者,庶几吾言得行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言益切,故纣遂杀之,则比干亦不得而逃死耳。箕子初心,亦岂欲隐晦自存,苟全其生哉?亦犹比干之谏,冀吾言得行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囚之,偶不死耳。纣囚之而不置之死,则箕子岂固欲自经于沟渎而为匹夫之谅哉!故因遂徉狂而为奴,盖亦未欲即死,庶几弥缝其失,而冀其万有一开悟耳。盖谏行而纣改过者,二子之本心也。谏不行而或死或囚者,二子所遇之不同尔。使纣而囚比干,意比干亦未敢即死也。使纣而杀箕子,箕子敢求全哉?二子易地,则皆然矣。至于箕子为微子之计,则其意岂不以谓吾二人者皆宗国之臣,利害休戚,事体一同,皆当与社稷俱为存亡,不可复顾明哲保身之义?然而微子,国之元子也。往者纣未立,吾尝言于帝乙而立子,帝乙不从而立纣,是以纣卒疑吾两人。故吾旧所云者足以害于子,若起谏纣,则纣益生疑,非惟不从,害必先及子而并我危矣。死,分也,不足惜,而未有毫发益于纣,而遽死可惜也。东莱所谓人先有疑心,则虽尽忠与言,而未必不疑。盖疑心先入而为之主是也。故微子不可留,但当遁逃而出,乃合于道。又况我与比干既留谏以事纣,则存亡未可知。万一不死,罔为人臣仆,此心已坚定,则亦不可使成汤以来庙不血食。况汝为元子,又居危疑之地,义当逃去,万有一全宗祀可也。此三子者其制行不同,各出于至诚恻怛之心,无所为而为之,故孔子并称三仁,或以此欤?妄意如此,乞赐谆切垂诲。
此说得之,《史记》亦说箕子谏而被囚也。
「咸有一德」,窃谓一者,其纯一而不杂。德至于纯一不杂,所谓至德也。所谓纯一不杂者,盖归于至当无二之地,无纤毫私意人欲间杂之,犹《易》之常,《中庸》之诚也。说者多以「咸有一德」为君臣同德,「咸有一德」固有同德意,而一非同也,言君臣皆有此一德而已。苏氏曰:「圣人如天,时杀时生;君子如水,因物赋形。天不违仁,水不失平。惟一故新,惟新故一。一故不流,新故无斁」。此语似是,不知可以作如此看否?乞赐垂诲。
此篇先言常德、庸德,后言一德,则一者,常一之谓。终始惟一,时乃日新。苏氏说未的当,可更退步,就实做工夫处看。
《盘庚》言其先王与其群臣之祖父,若有真物在其上,降灾降罚,与之周旋从事于日用之间者。铢窃谓此亦大概言理之所在,质诸鬼神而无疑尔。而殷俗尚鬼,故以其深信者导之,夫岂亦真有一物耶?乞赐垂诲。
鬼神之理,圣人盖难言之。谓真有一物固不可,谓非真有一物亦不可。若未能晓然见得,且阙之可也。
铢窃谓《书序》之作,出于圣人无疑。学者观《书》,得其序则思过半矣。班固言《书》之所起远矣,至孔子纂时,上断于尧,下讫于周,凡百篇,而为之序,言其作意。而林少颖乃谓《书序》乃历代史官转相授受,以《书》为之总目者,非孔子所作。今玩其语意,非圣人,其孰能与于此哉?《书序》言「成汤既没,太甲元年」,玩其语意,则是成汤没而太甲立。「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则是太甲服汤之丧,既不明,伊尹遂使居于汤之墓庐,三年而克终允德也。或者乃曰,《孟子》曰:「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汤没六年而太甲立,太甲服仲壬之丧」。夫服仲壬之丧而庐于乃祖之墓,恐非人情。伊川谓太丁未立而死,外丙方二岁,仲壬方四岁,乃立太丁之子太甲。而或者又谓商人以甲乙为兄弟之名,则丙当为兄而壬当为弟。岂有兄二岁,弟乃四岁乎?按《皇极经世图》纪年之次,则太甲实继成汤而立无疑。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说当作如何训释?乞赐垂诲。
《书序》恐只是经师所作,然亦无證可考,但决非夫子之言耳。成汤、太甲年次,尤不可考,不必妄为之说。读书且求义理,以为反身自修之具,此等殊非所急也。
西伯戡黎,旧说多指文王,惟陈少南、吕伯恭、薛季隆以为武王。吴才老亦曰:「乘黎,恐是伐纣时事(武王未称王,亦只称西伯而已。)」。铢按《书序》言「殷始咎周,周人乘黎」,则殷自此以前未尝恶周也。殷始有恶周之心,而周又乘袭戡胜近畿之黎国,迫于王都,且见征伐(黎在汉上党郡壶关。纣都朝歌,上党在朝歌之西。),此祖伊所以恐而奔告于受曰:「天既讫我殷命」。曰「恐」,曰「奔告」,曰「讫我殷命」,则其事势亦且迫矣,恐非文王时事也。文王率殷之叛国以事纣,而孔子亦称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为至德,所谓「有事君之小心」者,正文王之事,孔子所以谓之至德也。当时征伐虽或有之,未必迫于畿甸。然《史记》又谓文王伐犬戎、密须,败耆国。耆即黎也。《史记》文王得专征伐,故伐之。二说未知孰是?乞赐垂诲。
此等无證据,可且阙之。
服父母之丧而祭祀祖先,当衣何服?与居母丧而见父、居父母丧而见祖父母,其朔旦岁节,上寿为礼,各衣何服?父母在而遭所生丧(谓非出母),不知合衣何服?合与不合设几筵、出声哭?舅姑俱存,而子妇丁其父母忧,虽合奔丧,然卒哭后必当复归,恐三年之服自不可改。遇节序变迁,不审可以发哀出声否?见舅姑及从舅姑以祭,不知所易当何服?乞赐垂诲。
古者居丧,三年不祭(见《曾子问》)。其见祖父母之属,古人亦有节文,不尽记。然上寿之礼自不合与所生母丧,礼律亦有明文,更宜详考。亦当稍避尊者,乃为安耳。如女已适人,为父母服期,礼律亦甚明。若有舅姑,难以发哀,于其侧从祭,但略去华盛之服可也。
孟子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恐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之意;「强恕而行,求仁莫近」,恐有「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之意。盖反求诸身而实有此理,如仁义忠孝、应事接物之理,皆实有之,非出于勉强伪为,到此地位,则是以己及物,不待推矣。未至于此,则须强恕以去己私,求得天理之公,所谓推己及物也。未知是否?
此说非是。
与程沙随可久(迥 以下沙随之孙仲熊家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三
示及《古韵通式》,简约通贯,警发为多。四声互用,无可疑者。但「切响」二字,不审义例如何?幸望详赐指喻。又其间如「积」、「劭」、「植」、「囿」、「浅」、「昧」、「晰」七字,恐合入四声互用例中,不知何故却入此门?亦乞见教。「麒」之为「极」,「十」之为「谌」,似亦是四声例也。近因推考,见吴才老功夫尽多,但亦有未尽处。汎考古书及今方言,此类盖不胜举也。《诗说》见此抄写未毕,毕即拜呈求教矣。闻人丈顷年见之三山,扣以《诗》中数事,甚蒙知奖。但恨不得款尽其说耳。《豳诗》之说,则恐未然。盖《破斧》以后诸诗,未必是周大夫刺朝廷之诗,此自《小序》之误耳。它日缪说得彻尊听,当为印證其可而掊击其不然,乃所愿也。所喻《诗》论十篇,便中幸早见教为望。汀盐之弊已极,子直之策未为不然,横为诸司所排,使不得伸,一方之民可谓重不幸矣。晦伯书来,所欲更张者尤广。观此事势,如何行得?近闻诸司于旧法中减落一二小小縻费,便谓可革宿弊。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无以异于小儿之戏论,甚可笑也。《孝经》妄意所疑,不谓汪丈亦有此说。近亦条具数处,并俟后便拜呈也。「四营成易」,正为「易」字即是「变」字,故其下文便以十有八变承之。「再扐后挂」,即所谓再揲三揲者,是又一四营也。凡为四营者三,乃成一爻,为四营者十八,乃为一卦。此以积数文义求之,皆无所碍,不审尊意以为如何也。月桩条对,亦乞颐指,录以见教。此事从来只是得于耳学,竟未知其端的也。广西盐法近得詹丈书,极以为便。亦录得中间解析范容州劄子画一来,而自彼来者无不以州郡窘乏为言,不知的是如何。地远难遥度,传闻亦难尽信。大抵近世作事利民者,常苦于掣肘而不得行,其为民害者则因循苟且,上下尊守,以为不可易。设使便有姚元崇,真有济世之术,亦未必得如其意,此可叹也。又蒙别纸垂喻俞广文立二公祠之意,使为记文,尤荷不鄙。但此事今日老丈在彼,晚学小生岂当僭取而妄为之?此决不敢承命。若广文有请于门下,它日文成,区区得以题额,附名左方,亦云幸矣。幸达此意于广文,敬泚笔以俟命也。前浦城主簿任希夷经由请见,幸与其进而教诲之。其人有志于学,守官不苟,王漕亦令去请教也。
学校贡举私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二、《文献通考》卷三二、四二、《大学衍义补》卷九、七○、《古文渊鉴》卷六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二、四九、《南宋文范》卷五二、《王文公年谱》附录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古者学校选举之法,始于乡党而达于国都,教之以德行道艺而兴其贤者能者。盖其所以居之者无异处,所以官之者无异术,所以取之者无异路,是以士有定志而无外慕,蚤夜孜孜,唯惧德业之不修,而不忧爵禄之未至。夫子所谓「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孟子所谓「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盖谓此也。若夫三代之教,艺为最下,然皆犹有实用而不可阙。其为法制之密,又足以为治心养气之助而进于道德之归。此古之为法所以能成人材而厚风俗,济世务而兴太平也。今之为法不然,虽有乡举,而其取人之额不均,又设太学利诱之一涂,监试、漕试、附试诈冒之捷径,以启其奔趋流浪之意。其所以教者既不本于德行之实,而所谓艺者又皆无用之空言。至于甚弊,则其所谓空言者,又皆怪妄无稽而适足以败坏学者之心志。是以人材日衰,风俗日薄,朝廷州县每有一事之可疑,则公卿大夫、官人百吏愕眙相顾而不知所出。是亦可验其为教之得失矣。而议者不知其病源之所在,反以程试文字之不工为患,而唱为混补之说,以益其弊。或者知其不可,又欲斟酌举行崇宁州县三舍之法,而使岁贡选士于太学。其说虽若贤于混补之云,然果行此,则士之求入乎州学者必众。而今州郡之学钱粮有限,将广其额则食不足,将仍其旧则其势之偏、选之艰而涂之狭又将有甚于前日之解额少而无所容也。正使有以处之,然使游其间者校计得失于旦暮锱铢之间,不得宁息,是又不唯无益而损莫大焉,亦非计之得也。盖尝思之,必欲乘时改制,以渐复先王之旧而善今日之俗,则必如明道先生熙宁之议,然后可以大正其本而尽革其末流之弊。如曰未暇,则莫若且均诸州之解额以定其志,立德行之科以厚其本,罢去词赋,而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以齐其业,又使治经者必守家法,命题者必依章句,答义者必通贯经文,条举众说而断以己意。学校则遴选实有道德之人,使专教导,以来实学之士。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至于制科、词科、武举之属,亦皆究其利病而颇更其制。则有定志而无奔竞之风,有实行而无空言之弊,有实学而无不可用之材矣。此其大略也。其详则继此而遂陈之。夫所以必均诸州之解额者,今之士子不安于乡举而争趋太学试者,以其本州解额窄而试者多,太学则解额阔而试者少;本州只有解试一路,太学则兼有舍选之捷径,又可以智巧而经营也。所以今日倡为混补之说者,多是温、福、处、婺之人,而他州不与焉。非此数州之人独多躁竞而他州之人无不廉退也,乃其势驱之,有不得不然者耳。然则今日欲救其弊而不以大均解额为先务,虽有良法,岂能有所补哉?故莫若先令礼部取见逐州三举终场人数(太学终场人数解试亦合分还诸州,理为人数。),通比旧额都数,定以若干分为率而取其若干,以为新额(如以十分为率而取其一,则万人终场者以百人为额,更斟酌之。)。又损太学解额舍选取人分数,使与诸州不至大段殊绝(其见住学人分数权许仍旧。),则士安其土而无奔趋流浪之意矣。所以必立德行之科者,德行之于人大矣。然其实则皆人性所固有,人道所当为。以其得之于心,故谓之德;以其行之于身,故谓之行。非固有所作为增益而欲为观听之美也。士诚知用力于此,则不唯可以脩身,而推之可以治人,又可以及夫天下国家。故古之教者莫不以是为先。若舜之命司徒以敷五教,命典乐以教胄子,皆此意也。至于成周而法始大备,故其人材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之。汉室之初,尚有遗法。其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为称首。魏晋以来,虽不及古,然其九品中正之法,犹为近之。及至隋唐,遂专以文词取士,而尚德之举不复见矣。积至于今,流弊已极,其势不可以不变。而欲变之,又不可不以其渐。故今莫若且以逐州新定解额之半而又折其半,以为德行之科(如解额百人,则以二十五人为德行科。盖法行之初,恐考察未精,故且取其半而又减其半。其馀五十人自依常法。)。明立所举德行之目(如八行之类。),专委逐县令佐从实搜访,于省试后保明,津遣赴州。守倅审实,保明申部。于当年六月以前,以礼津遣,限本年内到部,拨入太学,于近上斋舍安排,而优其廪给,仍免课试。长贰以时延请询考,至次年终,以次差充大小职事。又次年终,择其尤异者特荐补官,馀令特赴明年省试。比之馀人,倍其取人分数(如馀人二十取一,则此科十而取一。盖解额中已减其半矣。),殿试各升一甲,其不中人,且令住学,以俟后举。其行义有亏、学术无取,举者亦当议罚。则士知实行之可贵,而不专事于空言矣。所以必罢诗赋者,空言本非所以教人,不足以得士,而诗赋又空言之尤者,其无益于设教取士,章章明矣。然熙宁罢之,而议者不以为是者,非罢诗赋之不善,乃专主王氏经义之不善也。故元祐初议有改革,而司马温公、吕申公皆不欲复,其欲复之者,唯刘挚为最力。然不过以考校之难而为言耳。是其识之卑而说之陋,岂足与议先王教学官人之本意哉?今当直罢,无可疑者。如以习之者众,未欲遽罢,则限以三举而递损其取人之数,俟其为之者少而后罢之,则亦不骇于俗而其弊可革矣。所以必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者,古者大学之教,以格物致知为先,而其考校之法,又以九年知类通达、强立不反为大成。盖天下之事皆学者所当知,而其理之载于经者,则各有所主而不能相通也。况今《乐经》亡而《礼经》缺,二戴之《记》,已非正经,而又废其一焉。盖经之所以为教者已不能备,而治之者类皆舍其所难而就其所易,仅窥其一而不及其馀,则于天下之事宜有不能尽通其理者矣。若诸子之学,同出于圣人,各有所长而不能无所短。其长者固不可以不学,而其所短亦不可以不辨也。至于诸史,则该古今兴亡治乱得失之变。时务之大者,如礼乐制度、天文地理、兵谋刑法之属,亦皆当世所须而不可阙,皆不可以不之习也。然欲其一旦而尽通,则其势将有所不能而卒至于不行。若合所当读之书而分之以年,使天下之士各以三年而共通其三四之一,则亦若无甚难者。故今欲以《易》、《书》、《诗》为一科,而子年、午年试之;《周礼》《仪礼》及二戴之《礼》为一科,而卯年试之;《春秋》及三传为一科,而酉年试之(年分皆以省试为界,义各二道。)。诸经皆兼《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义各一道。)》。论则分诸子为四科,而分年以附焉(诸子则如荀、扬、王、韩、老、庄之属,及本朝诸家文字,当别讨论,分定年数。兼许于当年史传中出论二道。)。策则诸史,时务亦然(诸史则《左传》《国语》《史记》《两汉》为一科,《三国》、《晋书》、《南》、《北史》为一科,新旧《唐书》、《五代史》为一科,《通鉴》为一科。时务则律历、地理为一科,《通礼》、《新仪》为一科,《兵法》、《刑统》、敕令为一科,《通典》为一科。以次分年,如经子之法,策各二道。)。则士无不通之经,无不习之史,而皆可为当世之用矣。其治经必专家法者,天下之理,固不外于人之一心。然圣贤之言,则有渊奥尔雅而不可以臆断者。其制度名物、行事本末,又非今日之见闻所能及也。故治经者必因先儒已成之说而推之。借曰未必尽是,亦当究其所以得失之故,而后可以反求诸心而正其缪。此汉之诸儒所以专门名家、各守师说而不敢轻有变焉者也。但其守之太拘而不能精思明辨以求真是,则为病耳。然以此之故,当时风俗终是淳厚。近年以来,习俗苟偷,学无宗主,治经者不复读其经之本文与夫先儒之传注,但取近时科举中选之文,讽诵摹仿,择取经中可为题目之句,以意扭捏,妄作主张,明知不是经意,但取便于行文,不暇恤也。盖诸经皆然,而《春秋》为尤甚。主司不惟不知其缪,乃反以为工而置之高等。习以成风,转相祖述,慢侮圣言,日以益甚。名为治经,而实为经学之贼;号为作文,而实为文字之妖。不可坐视而不之正也。今欲正之,莫若讨论诸经之说,各立家法,而皆以注疏为主。如《易》则兼取胡瑗、石介、欧阳脩、王安石、邵雍、程颐、张载、吕大临、杨时,《书》则兼取刘敞、王安石、苏轼、程颐、杨时、晁说之、叶梦得、吴棫、薛季宣、吕祖谦,《诗》则兼取欧阳修、苏轼、程颐、张载、王安石、吕大临、杨时、吕祖谦,《周礼》则刘敞、王安石、杨时,《仪礼》则刘敞,二戴《礼记》则刘敞、程颐、张载、吕大临,《春秋》则啖助、赵正、陆淳、孙明复、刘敞、程颐、胡安国,《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则又皆有集解等书,而苏轼、王雱、吴棫、胡寅等说亦可采(以上诸家,更加考订增损。如刘彝等说,恐亦可取。)。令应举人各占两家以上,于家状内及经义卷子第一行内一般声说,将来答义,则以本说为主而旁通他说,以辨其是非,则治经者不敢妄牵己意而必有据依矣。其命题所以必依章句者,今日治经者既无家法,其穿凿之弊已不可胜言矣。而主司命题又多为新奇,以求出于举子之所不意,于所当断而反连之,于所当连而反断之。大抵务欲无理可解、无说可通,以观其仓卒之间趋附离合之巧。其始盖出于省试「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之一题,然而当时传闻犹以为怪。及今数年,则无题不然,而人亦不之怪矣。主司既以此倡之,举子亦以此和之,平居讲习,专务裁剪经文,巧为斗饤,以求合乎主司之意。其为经学贼中之贼,文字妖中之妖,又不止于家法之不立而已也。今既各立家法,则此弊势当自革。然恐主司习熟见闻,尚仍故态,却使举子愈有拘碍,不容下笔,愿下诸路漕司戒敕所差考试官,今后出题须依章句,不得妄有附益裁剪。如有故违,许应举人依经直答,以驳其缪。仍经本州及漕司陈诉,将命题人重作行遣。其诸州申到题目,亦令礼部、国子监长贰看详,纠举谴罚,则主司不敢妄出怪题,而诸生得守家法,无复敢肆妖言矣。又按,前贤文集策问皆指事设疑,据实而问,多不过百十字。嘉祐治平以前,尚存旧体。而吕申公《家传》记熙宁事,乃云有司发策问,必先称颂时政,对者因大为谀词以应之。然则此风盖未远也。今亦宜为之禁,使但条陈所问之疑,略如韩、欧诸集之为者,则亦可以观士子之实学而息其谀佞之奸心矣。其必使答义者通贯经文、条陈众说而断以己意者,其说已略具于家法之条矣。盖今日经学之难不在于治经,而难于作义。大抵不问题之小大长短,而必欲分为两段,仍作两句对偶破题,又须借用他语以暗贴题中之字,必极于工巧而后已。其后多者三二千言,别无他意,不过止是反复敷衍破题两句之说而已。如此不唯不成经学,亦复不成文字。而使学者卒岁穷年,枉费日力以从事于其间,甚可惜也。欲更其弊,当更写卷之式,明著问目之文而疏其上下文,通约三十字以上,次列所治之说而论其意,又次旁列他说而以己意反复辩析,以求至当之归。但令直论圣贤本意与其施用之实,不必如今日经义分段破题,对偶敷衍之体。每道止限五六百字以上,则虽多增所治之经,而答义不至枉费辞说,日力亦有馀矣。至于旧例经义禁引史传,乃王氏末流之弊。而论子史者不复订以经指,又俗学卑近之失。皆当有以正之,使治经术者通古今,议论者识原本,则庶乎其学之至矣。其学校必选实有道德之人使为学官,以来实学之士;裁减解额舍选谬滥之恩,以塞利诱之涂者,古之太学主于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之来者为义而不为利。且以本朝之事言之。如李廌所记元祐侍讲吕希哲之言曰,仁宗之时,太学之法宽简,国子先生必求天下贤士真可为人师者,就其中又择其尤贤者,如胡翼之之徒,使专教导规矩之事。故当是时,天下之士不远万里来就师之。其游太学者端为道艺,称弟子者中心说而诚服之,盖犹有古法之遗意也。熙宁以来,此法浸坏,所谓太学者但为声利之场,而掌其教事者不过取其善为科举之文而尝得隽于场屋者耳。士之有志于义理者既无所求于学,其奔趋辐凑而来者不过为解额之滥、舍选之私而已。师生相视漠然,如行路之人。间相与言,亦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而月书季考者,又祗以促其嗜利苟得、冒昧无耻之心,殊非国家之所以立学教人之本意也。欲革其弊,莫若一遵仁皇之制,择士之有道德、可为人师者以为学官而久其任,使之讲明道义,以教训其学者。而又痛减解额之滥以还诸州,罢去舍选之法,而使为之师者考察诸州所解德行之士与诸生之贤者而特命以官,则太学之教不为虚设,而彼怀利干进之流自无所为而至矣。如此则待补之法固可罢去,而混补者又必使与诸州科举同日引试,则彼有乡举之可望者自不复来,而不患其纷冗矣。至于取人之数,则又严为之额,而许其补中之人从上几分,特赴省试,则其舍乡举而来赴补者亦不为甚失职矣。其计会监试、漕试、附试之类,亦当痛减分数,严立告赏,以绝其冒滥。其诸州教官,亦以德行人充,而责以教导之实,则州县之学亦稍知义理之教,而不但为科举之学矣。至于制举,名为贤良方正,而其实但得记诵文词之士。其所投进词业,亦皆无用之空言,而程试论策则又仅同覆射儿戏,初无益于治道,但为仕宦之捷径而已。词科则又习于谄谀夸大之词,而竞于骈俪刻雕之巧,尤非所以为教。至于武举,则其弊又不异于儒学之陋也。欲革其弊,则制科当诏举者不取其记诵文词而取其行义器识,罢去词业六论,而直使待对于廷,访以时务之要,而不穷以隐僻难知之事。词科则当稍更其文字之体,使以深厚简严为主,而以能辨析利害、敷陈法度为工。武举则亦使学官放经义论策之制,参酌定议。颁下《武经总要》等书,而更加讨论,补其遗逸,使之诵习而立其科焉,则庶乎小大之材各得有所成就,而不为俗学之所病矣。夫如是,是以教明于上,俗美于下,先王之道得以复明于世,而其遗风馀韵又将有以及于方来。与夫规规然固守末流之弊法,而但欲小变一二于其间者,利害相绝,固有间矣。草茅之虑,偶及于此,故敢私记其说,以为当路之君子其或将有取焉。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又见《群书考索》别集卷一九,《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二六,《吕东莱正学编》卷一,《读书分年日程》卷三,《宋史》卷一五六选举二。
朝奉大夫直秘阁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傅公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八、《方舆胜览》卷一二
本贯孟州济源县。
曾祖君俞,故任通直郎,知京兆府奉天县事,赠正奉大夫。曾祖妣张氏,赠硕人。
祖裕之,故任朝议大夫,主管南京鸿庆宫,济源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祖妣钱氏,封恭人。
父察,故任朝散郎、尚书吏部员外郎,赠徽猷阁待制,累赠少师,谥忠肃。妣赵氏,封清源郡太夫人,赠秦国夫人。
公讳自得,字安道,其先郓州人。自曾伯祖献简公以清直仁勇事仁宗、英宗、神宗,历三朝,皆以谏诤有声。在哲宗时,遂闻国政。盖始筑草堂于济源之上而家焉。至忠肃公,遭靖康之难,实以忠义死国事,其事皆具国史。公幼颖悟,读书不数过辄成诵。有至性,生十年而忠肃公薨,哀号思慕若成人。事太夫人爱敬饬备,一举动唯恐失其意。遭乱离,转侧兵间,遇父友故参知政事陈公与义于岭右,陈公奇爱之,坐之膝,抚其顶曰:「长必以文名天下」。因自诵其诗之杰句以诏之。公时虽幼,已悉领解。年十四,赋《玉界尺诗》,语意警拔。故参知政事李公邴大惊异之,因许归以女。既乃定居于泉州,家贫甚,夜燃薪自照,与兄弟读书或至达旦。遂博通六经诸史百家之言,下笔为文辄数千言。初,朝廷以忠肃公死事录其孤,公得补承务郎,三监潭州南岳庙,乃为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使者李公公懋性刚介,好面折僚吏,独屈意待公。欲试以事,因悉以讼牒委焉。间相见,则摘其事以问。公具条委折,及其姓名爵里,一无所遗。李公喜甚,自是一司之事无不取决于公。书奏出公手辄报可,他人为之则多寝不下。李公行部至漳州,会州兵擒漳浦贼华齐及其党与以献,而安抚司以便宜指挥檄宪司悉斩之。李公将从之,公争不可,且曰:「便宜指挥安抚司受之朝廷,本司无所预。今乃承之于安抚司,可乎」?李公悟,命悉械系诸县分鞠之。狱成,以法诛其首数人,馀悉以畀军中,盖全活几百人。已而丐闲,得主管台州崇道观。秩满,通判漳州事。太守刘公才邵始以公年少,未甚相知。及见其处事精明,驭吏严整,而文词敏妙又非流辈所及,乃大叹服,郡事非公不决。间则相与徜徉,以文字相娱乐。每语人曰:「自傅君至,吾始知有为郡之乐」。时山獠跳踉未已,而太守与统兵官陈敏不相能,饷或不继,军几变。公调护其间甚力,且为移书转运判官,得钱二万缗以赡其军。敏及军士皆感泣思奋,群盗竟平。及公代去,敏语其下曰:「傅公成就吾军如此,而未尝以一事干吾军政,可谓真清矣」。故闻公丧偶,欲遣其爱妾挟重赀来奉公,公亦竟不受也。漳浦尉士有申和者,以事为郡所逮。县忽告有盗入竟,请兵为援。公笑曰:「是必非实,特为申和地耳」。已而果然。陈敏亦为和请,公弗从,竟捕寘于法,而后以畀军中。后十馀岁,公自融徙潮,行荒山大雨中,忽有以卮酒献者。问其姓名,则申和也。公愕然,诘其所以来之意,则曰:「和日者罪当诛,公用法固无所私,然和独抵罪而家获全,是以感恩而来耳」。公为笑而饮之。临漳公帑岁时例外致馈守贰甚厚,公独不以一钱入门,悉储于外,以给宾客之费。比去,计所不取盖馀千缗。通判泉州事。公居泉久,及贰郡事,洗手奉公,无毫发私。且熟知民俗利病,部使者多委以事。转运司尝欲榷郡酒酤,公格弗下。吏白恐获罪,公曰:「泉人中产之家仰是以给者十室而五,是决不可行。若辈徒欲行文书,因取赂于酒家耳」。乃私以书条利害于使者,事竟寝。有贾胡建层楼于郡庠之前,士子以为病,言之郡。贾赀钜万,上下俱受赂,莫肯谁何。乃群诉于部使者,请以属公。使者为下其书,公曰:「是化外人,法不当城居」。立戒兵官即日撤之,而后以当撤报。使者亦不说,然以公理直,不敢问也。受代造朝,民争遮道以送。有金户齐氏,探其怀出金十两以献公曰:「某为金户,郡官买金无艺,且多不偿直。独公未尝市分星,为赐厚矣。此乃丹药所化,为杯器食饮当益人,故敢以寿公,而非敢以为献也」。公笑郤之。差知兴化军事。兴化素号难治,前守听讼或继以烛,事犹有不决者。公剖决如流,廷无滞讼,发奸擿伏,猾吏束手,日未午,棠阴无一迹矣。于是乃以暇日延礼邦人士大夫之贤者,相与从容赋诗饮酒为乐,而郡以大治。初,秦丞相桧以公忠臣子,年少能自力学问,有文词,通吏事,遇之甚厚。然亦疑其刚果负气,终不为己用,故虽使之连佐两郡,然皆铨格所当得。召试博学宏辞科,又已奏名而故黜之。及泉代归,乃间语公曰:「故事,三丞得通用荫补人,而丞宗正者例以玉牒奏篇得为郎。况公之文今从臣中名能文者所不及,顾公太刚耳。盍亦思少自贬乎」?公默喻其意,然以太夫人春秋高,且乐居闽中,不肯远适,乃力请便郡归养。秦丞相以是始怒,而其党又或阴中公,以为有顾望持两端意。以故是时公资序已应典州,而仅得莆阳军垒以归。然公亦既朝辞而行有日矣,会通判衢州汪召锡者告前知泉州赵令衿诽谤,且有及丞相语,台谏徐哲等交章论奏,事下廷尉,秦丞相因以上旨命公体究令衿在泉时纳贿事。公以尝同官辞,丞相不可。是时丞相权震天下,一忤其意,家立碎。公念前已有小隙,今又力辞,必重得祸,贻太夫人忧,意不能不少回惑,乃不得已奉命以行。至泉按事,十得一二,即不复穷竟。然犹虑不免为异时之累,则见故枢密黄公祖舜而问焉。黄公曰:「事端幸不自我,加之以恕可也」。公然其计,既上其事,又为请得毋更置狱。会廷尉狱成,令衿已坐谴,奏上,不过追纳所受金而已。方事作时,户部曹泳、刑部韩仲通实主之,两曹符檄日四五至,督趣甚峻。已而秦丞相死,泳被逐,仲通恐祸及己,乃以体究事劾公。朝廷亦知非公首事,姑下公置对。而仲通章再上,遂罢公郡事。公在郡不半岁,罢去之日,父老邀遮涕泣,其贤士大夫有追路越境,持公恸哭而别者。后两年,谏官挟旧怨,复以前事为言,遂夺公官,徙融州为民。公念前日本以爱亲故,不敢力辞体究事,今乃反为亲忧,痛自咎责,闻命即却酒肉、屏媵御,独与一浮图人偕行。至融,杜门读书,益大覃思于文章,融人皆敬爱之。而中州人士官其土者亦皆乐从公游,以文字求指教。盖居融四年如一日,泊然无复有一豪轩冕意。特一念亲闱在远,不获日夕左右,则涕泣竟日。会黄公给事东省,知公前事首末,力言于故丞相鲁国陈文恭公,鲁公亦素知公,遂以上闻,得内徙潮州。未几,听自便。主上登极,复故官右通直郎。时鲁公犹当国,欲寖用公,乃先除主管崇道观,以言者罢。乾道初元,始复得申前命。未几,故枢密林公安宅又力荐于上,且具白公前被枉状,除知漳州,又为言者所持,事竟中寝。未数月,今少傅福国陈公入为吏部尚书,雅知公之为人,则与侍从官数人露章荐公事亲孝、居官廉,博学能文,兴化之政庭无留讼,而所坐初非其罪,遂再除知兴化军。而陈公章中语,人以为无一字不实也。陛辞,论尉利捕盗之赏,妄执平民,有至论死而不能自明者。语未竟,上遽曰:「今之儒者例以不杀为仁,然杀人者死」。公徐对曰:「皋陶称大舜之德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杀人者固应死,而不辜者岂可杀」?上意亦悟,即连称曰:「不辜则不可,不辜则不可」。公退以语宰相,时朝廷方议重强盗之法,以公言而止。公前治兴化有惠爱,去之十有四年而再至,且复奉安舆以来,阖郡之民垂髫戴白,争迎车下,欢呼之声满道。公治郡如前,时郡有猾民,素以挟持郡县为事者数辈,前公未至,尽挈其家以遁。公条教素信于民,不动声色而郡复大治。民李氏尝寓白金于其族兄,已而诬以盗,狱更数政不决。公明其诬,且判曰:「银当羽化,既惭长者之风;金或误持,又愧同舍之谊」。闻者感叹悚服,且传诵其语,以为无愧于唐人甲乙之判,李氏感泣。会太夫人有疾,供佛燃灯以祷。既而太夫人竟不起,郡县赙金馀千缗。公辞曰:「家虽贫,幸足以葬,岂可以此污吾亲」?皆却弗受。而父老奔走阙下,以公治状白于朝者数十百人,中书为书于籍。公性至孝,以奉太夫人故,仕宦未尝出闽中。太夫人小有疾,则忧形于色。在漳时,官舍有池亭,日奉太夫人饮焉。忽有珍禽彩羽数十容与水上,太夫人甚爱之。一旦忽飞去,太夫人不乐,为不饮者数日。公惧,与其室共祷于神,明日乃复奉太夫人饮池上,则禽亦皆复来集矣。比公去乃已,竟不知其所自来,亦莫有能名之者,时以为孝诚所感云。至是服丧,毁瘠甚。免丧,言及辄涕下。初造朝,知识见之无不惊愕。再除知漳州,奏事称旨,留为吏部郎中。天官素号剧繁,侍右尤甚。吏舞文为奸,为郎者例不可否事。公既入,即召令史而下语之曰:「吾久谙州郡利病,于省曹事体初不熟。今幸蒙恩得备郎选,亦将以治州郡者治之耳」。吏慑伏不敢欺。然公素以吏事自喜,而铨曹守格法,无所施为,遂请于朝,愿竭力外官。上喜其意,除直秘阁、福建路转运副使。陛辞,玉音褒谕,且云:「素知卿有风力,闽中多赃吏,故命卿往,行召用卿矣」。公即奏:「治道去泰甚,闽中去朝廷远,吏不知奉法,然取其甚者一二人治之,亦足以厉其馀」。上首肯之。时闽部上四郡行钞盐法,岁入悉输大农,漕计为空,而州县窘匮尤甚,吏兵之给弗供,廪廪然有朝夕忧。公奉命疾驰至部,夙夜询究利病所在,而参伍其说,大抵皆以为官不鬻盐则无以为岁计,然纵州县一切科之于民,则民必大病。独一二近盐之乡,若非籍户定数,使民必鬻于官,则私贩公行,官鬻不售,豪强得以倚法幸免,而贫弱顾独受弊。于是乃使县各以地远近、利病所宜为法而奏行之,且宽其宿负,贷以本钱,蠲增盐钱数十万缗,州县之力以宽。而公又为之撙节用度,一毫不妄取予,漕计亦遂饶足。泉州两税外,复科宗子米,岁岁增广,民不堪命。郡太守若周公葵、王公十朋皆尝请罢之,弗果行。公力以为言,得旨户部给度牒转运司,移他郡钱俾之和籴而禁其科扰。泉民感公恩,生祠之。盖公为治大率以爱民为主而保全下吏,非有民讼不获已,亦未尝轻有所按治。其罢软不胜任者多奏处以祠禄,略如公前奏语。然其候视极精明。风采可畏爱,吏亦不敢犯也。建宁阙守,公以郡屡易将,帑廪空乏,且岁颇不登,亟闻于上,乞选能臣以治之。上素知公,即除知府事。建宁当孔道,部使者多寄治,民健讼,为郡者日不暇给。公谈笑以治之,事或累岁不决,壹经公手,无不立辨,且后无能易者。今户部尚书王公佐为转运判官,尝语人曰:「吾与傅公厚,乃因政事间相知耳」。岁小不登,公发廪赈济。有啸聚欲为寇者,僚属请出兵以捕。公特以文檄俾乡官谕之,皆帖伏,不戮一人而定。属县有杀人者,方捕治,而他县获逃卒,卒于狱中自首尝杀某人。县以言府,公疑有奸,命鞠其实,果吏教杀人者重赂逃卒使伪首,则杀人者可不死而卒罪亦止于流。因并论吏如法。移知宁国府事。宁国民淳,事素简,公亦以清静治,或累日庭无公事。酒官有为专知所悖自言者,公召诘之。吏具言监官赃罪,公曰:「是则然,然上下之分不可乱也」。命杖之。吏不伏,公立命械治。获其流罪,将论决,袒其背则有涅文,为「皇帝万岁」四大字。公笑曰:「是固有法」。命呼执箴者杂刺涅,使不成文,乃论如法。明日,阖郡士大夫悉来贺曰:「此素横于乡者,前太守屡欲治而不能,不谓公谈笑间去此一害」。公曰:「法当然,吾非有心者也」。春雨水溢,将决圩田,公力捍之而止。上尝以手札访问,公具以实奏。秋大旱,时公将去郡,犹请于朝,蠲租十馀万斛。既去累年,后守偶阅公帑之籍,见某年斋閤迎新供帐独无一不存者,怪而问之,则公所留也。因大叹服,每以语人。盖公平生涖官所至,率常如此,此特因事而显耳。复为福建路转运副使。公所临郡县,小有水旱必以闻。至是,泉州大旱,而守利督租讳之。公奏请募海舟广籴以助民食,由是米不翔贵。临安阙帅,上命执政选有风力不阿权贵者为之。执政拟二人以进,上独指公以为可,亟命召之。先是,公尝以事过三山,副总管曾觌先来谒公曰:「闻公之名久矣」。因自诵其诗数十篇,且请公诵近作。公辞以忧患废忘,时其亡而往报之。及为郎,复尝遇于客次。觌诧数从官曰:「某人某人尝辱来访,公独见鄙,何也」?公逊谢而已,竟不往。及将使闽部,閤门官子弟有使本道而召还者,以职事来谒,公往报之。延公便室,则觌及从官数人皆在。时方置酒,公饮一卮,辞腹疾而退。于是翰林承旨亦以入直辞,诸人皆有赧色,觌大不乐。公退谓诸子曰:「仕宦当自结明天子,其次当由宰相,安能俯首此曹以求进邪」?以故权贵多嫉公,而召命竟不行,改除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时公年已六十馀矣。性本刚介疾恶,不能容人之过,以故历官任事多与物忤。至是,自度不能俯仰俗间,上章丐闲。不允,得移浙东。两浙今号封畿,多有力者,部使者例不案事。公入竟,受诉牒日数千纸,一一亲为剖决。所至决遣囚徒,台无留事。至于紏剔愆违,绳治奸墨,或望风解印绶去。常山令为民所讼,公素不轻案吏,先面戒之。而执法殿中者亲党多在其邑,令事之素谨,亟驰书求援。其人即论公前使闽时推行盐筴非是,今又欲逐令而使其亲党代之,以此公至治所未十日而赐罢。过建宁,父老捧薰炉以迎者夹道数里,而浙东人亦至今称思之。然公益自知果不为世俗所容,乃复求为祠官,得主管武夷山冲佑观。秩满,复除知宁国府事。朝命督行甚峻,公不获已,单车引道。行未数程,复以言者追论前体究事,且尝面折泉守为罪,则又以冲佑祠官罢归。公性高简,不妄与人交,居泉五十年,杜门自守,读书奉亲外无他为。中间乘贰车、持使者节亦且十馀年,讫未尝以一事扰州县。太守之贤者,如宋公之才、王公十朋、周公葵皆高仰之,待以异礼,而公月不过一诣郡,每留语,谈说道谊而已。至是居间,益无事,唯读书不辍。客至,觞酒论文,道说古今,唱酬诗什,以相娱乐。苍颜白发,意气伟然,未尝以留落不偶几微见言面也。前居丧,哀毁得脾疾,至是益侵,然犹日诵书数卷。既病,则屏却药饵,独饮水以待终。一日,忽召所善前昭武守黄君维之、新新安守石君起宗,置酒卧内与诀。既而剧谈诙笑,歌呼如常时。翌日遂不起,时淳熙十年秋八月也,年六十有八,积官朝奉大夫。其配李氏有贤德,先公三十馀年卒,今赠安人。子男五人,伯寿,朝请郎、权知道州军州事。伯成,宣教郎、新知福州闽清县事。伯详,将仕郎,卒。伯瑞,迪功郎、新漳州龙溪县尉。伯拱,业进士,当以公致仕恩补官。女四人,长适承奉郎、知潮阳县丞李谠,次适进士李申之,继室以其季,俱早卒。次适进士黄知白。孙男五人,充,业进士,育、良尚幼,馀未名。孙女六人,长及嫁,馀尚幼。公于书无不读,少治《春秋》,有声场屋间。中年读《诗》,至《鸳鸯》之二章,因悟比兴之体,閒为子弟论说,多得诗人本意。故太常丞吴公棫来官泉州,公闻其博通古学,著书甚富,日从之游,相与博约,往复不倦。吴公悦之,请公序其《论语十说》,今行于世。谪居读《易》,数日一周。手书《程氏传》一通,玩绎久之,纸为之弊。其于子史百氏之书尝过目者,盖皆略成诵也。识虑高远,机警绝人。少时闻朝廷夺刘光世军,更遣儒臣代将,叹曰:「是必且败事矣」。亟移书所知刑部侍郎曾公开,请如唐罢马燧、郭子仪等故事,择其偏裨,授以兵柄。曾公然之,将以白宰相,未及而郦琼等叛书已闻矣。参知政事李安简公亦忠肃公执友也,罢政居会稽,公往见之。李公初以通家子弟待公,问曰:「子以老夫今日之罢为何如」?公曰:「得失相半」。公问其故,公曰:「公初附和议而终以弗合去,岂非得失相半乎」?李公起握公手曰:「公晦为不亡矣」。虏寇淮甸,公以书抵枢密黄公,论备禦方略。因策虏有十败,且言其变必自中起。书至不数日,虏酋完颜亮果为帐下所杀。黄公以示诸公,且报公曰:「何其策之明也」!曾觌自福州召还,公移书丞相陈福公,为言觌入必留,留必为善人正论之害,其后亦皆验。公少从外舅李公学为文,得其指授之微意。既长,益从当世先达游,又日求其所未至,刮磨灌溉,以迄有成,则其气骨雄健而关键谨严,波澜浩溔而语意精切,有非当世文士所及者。李公每读而叹曰:「吾文有传矣」。故丞相魏国张忠献公及尚书左丞叶公梦得、翰林汪公藻、中书舍人张公嵲、尚书郎新安朱公得其文,皆爱重之。汪公尤叹赏,每谓公曰:「今世缀文之士虽多,而往往昧于体制。独吾子为得之,不懈则古人可及也」。然再试礼部辄不利,三应博学宏词科,一既入等而黜于中书,遂不复应科举。而诲诸子甚力,伯寿、伯成皆及太夫人无恙时登进士第。伯寿复中词科,遂登台阁。而公晚岁始自次辑其文,定为三十有二卷,藏于家。今伯寿等将以明年七月丁酉葬公于泉州南安县唐兴乡田丰里之云台山,以熹尝以先人之旧辱公知顾甚厚,见使状公行事,以请志铭、图永久。熹窃惟公孝友之行、洁廉之操、精敏之识、雅健之文皆足以高一世,而其吏事方略亦复过人远甚,盖不厉威猛而人自畏服,不为一时小惠以干虚誉,而其去思遗爱愈久愈深。独以蚤年未能深自晦匿,不幸见知权臣,辟咎得凶,遂以中废。然当时识者固有以知其非公所欲,其后诵言于朝,白公无罪者又多一时正人庄士,且明天子亦既起公而任使之矣。而自比年来,殊无他端,乃复重以前事横遭口语,乍起乍仆,以没其身。既不得尽志竭才以布宣仁圣之德泽于远迩,而其寿命又不得究于高年,是则岂不有命也夫!故既历叙其世家行事之详,而复具论其本末大致如此。伏惟当世立言之君子幸赐采择,以垂永世。谨状。淳熙十年十二月日,具位朱熹状。
与周枢密益公书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雪山集》卷八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石市阳新县
某伏以季春之月在天为中和之候,在世为清明之辰,于《易》应《泰》,于《诗》应《颂》,于《书》应《典》,而大贤皆乘之。钧候起居万福。某戴天不知天之恩,惟知其一,曰「予我以善」;根戴相公亦不知相公之恩,惟知其一,曰「举我以言语妙天下」。盖十有三年之前,相府宾次骤见而骤语,五字才出,一语才已,而雍公已降阶,相公已升堂矣。古人以不见授意,儒门有之,荷筱丈人之类是也,他门亦多有之。以一字两字授意,儒门有之,曾参之答「唯」,孟懿子之得「无违」之类是也,他门亦多有之。立见一而揖三,立语一而字五,虽甚遽,已亦足矣,而某犹不知所谓,则是土木也,则是蛙蚓也。岁月朝推暮移,而此五字不推不移,形骸日迁月化,而此五字不迁不化。然某窃有不安者,近时可谓于斯为盛矣。言语俊而庄,则有薛公叔云,此一妙也;言语秀而丽,则有李公粹伯,此一妙也;言语淡而雅,则有吕公伯恭,此一妙也;言语严而健,则有尹公少稷,此一妙也;言语约而肃,则有刘公文潜,此一妙也;言语粹而明,则有洪公景卢,此一妙也。大概如此,可略举不可尽述也。某何人斯,言语之妙已不足以当之,惟有数种各具一妙,自惟妙天下者此也。敢惟相公陈之。某病僻,平生不能曲随簧鼓以唇吻为公论,旁联钩锁以党援为良朋,以为男子不能自立门庭,而依人藩篱,不能自守魂魄,而附野草木。每见古人特立独行,不为路人移转脚根者,明目张胆慕之,故人以某为好异,此一病甚大,而自以为妙也。某又有痴病,平生嗜古过于嗜刍豢,好书甚于好颜色,才遇得意,忘饥忘渴,而身世兼忘,或经月,或经年,亦有经月经年不事此者,故人以某为无常,此一病甚大,而自以为妙也。某又有狂病,平生耽江山,悦林泉,有意无传,则寄夫山水之乡。常绕湖百匝,自卷雪至灵仙,一夕而成百咏,尝榜江千里,自兴国至池阳,顺流而不知,故人以某为抱恙,此一病甚大,而自以为妙也。某又有懒病,平时闭门却扫,佛来不著,祖来推出,虽未为息交绝游,然宾朋亦稀,轮鞅亦寡,书疏不能为苛谨,礼重必简,情真必切,如是而已,故人以某为轻物,此一病甚大,而自以为妙也。又有拗病,有蠢病,不可胜言。啖土炭为珍羞,岂非受疾之奇哉!今幻妙皆除,惟相公所言真妙者始绪正而卒成之。且如谈诗自知音始,世之知音者少而古声不复传于世。隋、唐之际,河汾之区犹歌某诗和某诗,而宣、政之间乡人窦氏尚间能以诗入律,则其废亦未甚云久。既不可复考,姑且正音、正训、正章、正句、正字、正物、正用、正迹、正事、正人而为十正,吴公才老得其一节,而不得其大方,要可以推其他矣。少使讹舛稍归于次第,而后因情求意,皆吾心腹肺肠之事,此某欲妙而未能妙者也。又如谈《易》自知数始,世之知数者少,惟康节以此遗后人,为入《易》之门,而人多因辞生理,惟其意之所欲,不知圣人一字不虚发,寓理于数,寓数于理,旁通曲贯,数理并行,所谓吉凶悔咎皆有自而生。故以邵意、邵辞、邵数、邵理、邵诀、邵验而为六邵,稍见康节之绪馀而不为艰深,尽属平易。非如张公文饶之有所泥而不导当世以通津,此某欲妙而未能妙者也。兹事且置,过此以往,时和岁丰,使米贱帛低,上恩流及于下,民得以销日度年,此燮理之妙,有望于相公者也。盗销贼宁,官不为贪,吏不为酷,金木稀,文符简,而安静于田闾,此康济之妙,有望于相公者也。王子渊贤臣之妙,陵士衡功臣之妙,吕化光勋臣之妙,至于韩退之元和一表妙之又妙,石守道庆历一范一富之颂妙之更妙,必有任此者,而某未之知也。既老且衰,卒有不胜洒扫之职,不得谢一语之恩于数仞之下,生有馀辜,死有遗恨,是以言此。某惶恐惶恐,死罪死罪。
直秘阁孟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攻愧集》卷一○八
君讳嵩,字峤之,孟姓也。昭慈圣献皇后兄子信安郡王之次子也。后以圣德母仪四朝,信安勋在社稷,密赞中兴,贤德问学为戚闬之冠。高宗宠遇如唐肃宗之待李邺侯,无与比者。公之高祖在,安武军观察留后,赠太师、韩王。祖彦衍,中散大夫,行开封府左司录,赠太师、豫章郡王。信安讳忠厚,少师、保宁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提举秘书省,赠太师。母秦、鲁国夫人王氏,世本汴人。五世祖魏王徙居卫州共城,后复居汴。信安南渡,家姑苏,遂为长洲县人。君十岁以祖荫补承事郎,性至孝,不忍舍亲出仕,奉祠膝下者数年。绍兴二十七年,任军器监主簿。未几信安薨,恳免临奠,特恩除直秘阁,赐绯鱼。服除,授浙西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幕府笑谈,一坐尽倾。事无巨细,勤于关决,使长多资决而后行。未满,除监尚书六部门,时隆兴改元之季冬也。乾道初供职,职事简寡而才地有馀。尚书郎或有假故,长贰更委摄承,几遍二十四曹。遇事益练习,而声誉日休。轮对陈利害甚悉,上嘉纳之。六月,始以制书摄仓部。公自以骤进,抗章请外。二年,通判楚州。又力请祠,再任主管台州崇道观。满秩,通判临安府。七年,瓜期将及,会光宗以皇太子尹京,易倅为府推。八年,始改浙西安抚司参议官。淳熙三年八月到任,盖家食者馀十载,淡然不复以仕进为意,人皆期以远到。而明年八月丙戌以微疾卒,享年四十有四,累官至朝奉郎。五年四月癸酉,葬于常州无锡县富安乡许岘山之原,去先茔数百步。娶仲氏,左朝请大夫、淮南安抚司参议官并之女。后公七年岁在甲辰卒。有贤行,克相夫子。子男五人:夔,右宣义郎、监秀州华亭县市舶务,次曰曾,俱先卒;次曰猷,朝请大夫、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次曰导,朝奉大夫、权知严州;幼曰翔,故迪功郎、信州司户参军。女一人,适朝奉郎、知真州李大理。孙五人:继勋,修职郎、监镇江府大军仓门;继华,修职郎、监行在点检赡军激赏酒库所都钱库;继显,迪功郎、新镇江府丹阳县尉;继勤,将仕郎;继勇,两浙转运司进士。惟信安谦恭威重,有大功而不居,逊远权势,被服儒雅,居第择穷僻处,门宇卑陋,以终其身,至今不为势家所夺,犹存其旧。吴公棫字才老,仲公参议字弥性,皆名士,以女弟嫁吴,而与仲为姻家,其好贤类此,故子孙多贤。公自幼承义方,问学有原委,论议正平。性又强记,一经见闻辄不忘。诗句清新,有冰翁之风,一时名公多与之游。自奉寒素,而好济人之急,笃于教子,刮磨豪习。二子三孙俱联名荐书。继显先登嘉定元年进士科,蔼然为儒家矣。钥少随侍都下,尝识风度而不及相接。亲见公在部门,丞相魏文节公为天官,舅氏尚书汪公为郎,与公相厚,称美不容口。冲佑漕淮浙,为太府卿兼权刑部侍郎。严州尝为大理正。兄弟有贤誉,俱得奉周旋。钥比知贡举,首阅榜帖,一见公之孙姓名,为之忻然,知孟氏之方兴而未艾也。得书,以公之葬未有铭,远以见属,遂铭之,以慰孝思云。铭曰:
昭慈之圣,信安之忠。辅成中兴,盛德丰功。公为爱子,馀庆所钟。问津郎曹,受知诸公。位不称德,寿弗及中。积善旷达,不于其躬。子孙日兴,益振家风。我惟诗之,表于幽宫。
切韵指掌图后序 南宋 · 董南一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三
音韵之学尚矣!敷求古昔,若武元之之《韵铨》,颜真卿之《韵海》,夏侯咏、阳休之之《韵略》,陆慈、李舟之《切韵》,以至周研、李登、吕静、沈约、陆法言、颜之推等数十家相继裒类,国朝陈彭年、丘雍复刊益之。景祐中,诏丁公度、李公淑典领撰集,而宋公祁、贾公昌朝、王公洙咸以一时英彦为之属。近世吴棫《韵补》、程迥《韵式》又能发明古人用韵之变,音韵之书亦备矣。然以要御详,以一统万,谱分昈别,旁通曲畅,未有若《切韵指掌图》之精密者。图盖先正温国司马文正公所述也。以三十六字母总三百八十四声,列为二十图,辨闿阖以分轻重,审清浊以订虚实,极五音六律之变,分四声八转之异。递用则名音和(徒红切同。),傍求则名类隔(补微切非。)。同归一母则为双声(和会切会。),同出一韵则为叠韵(商量切商。)。同韵而分两切者谓之凭切(乘人切神,丞真切辰。),同音而分两韵者谓之凭韵(巨宜切,其;巨圻切,祈。)。无字则点窠以足之,谓之寄声;韵阙则引邻以寓之,谓之寄韵。案图以索二百六韵之字,虽有音无字者犹且声随口出,而况有音有字者乎!经典载籍具有音训,学者咸遵用之。然五方之人,语音不类,故调切归韵,舛常什二三,曩以为病。暨得此编,瞭然在目,顿无「读书难字过」之累,亦一快也。公尝被命修纂《类篇》,古文奇字,蒐猎该尽,而留心音韵,尤有若斯图者。道德名望,一世儒宗,顾于小学惓惓焉,岂一物不知,君子所耻耶?前辈云:「自从孟子知言后,惟有扬雄识字多」。公固雅好雄者,《潜虚》之作,实拟《太玄》。雄号识奇字,而不能为字著书,或者公以是成雄之志欤?虽然,草《太玄》、识奇字,雄所有者,公优为之;事业著三朝,制作宪万世,公所有者,政恐雄未能窥其涘耳。走于是书,有以识公致广大、尽精微之学,因刻诸梓,与众共之。时嘉泰癸亥六月既望,番昜董南一书。
按:《切韵指掌图》卷末,四部丛刊续编本。
刁起授宗学谕兼景献府教授奉议郎戴杰授武学谕制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二、《鹤林集》卷七、《永乐大典》卷一三五○六
敕具官某等:古者师氏教人以事而谕诸德,国家之学校置谕,犹古意也。尔起年耆德劭,尔杰才老意新,俱有闻于时。朕谓起掌教外宗,故命之训迪宗庠;谓杰常分教天府,故命之诱诲右序。尔其茂明嘉学,招诸生而教之。俾属籍之英乐为善而不倨于贵,鹖冠之士崇诗书而不专于武,则予汝嘉。可。
答谢德方书 其一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七、《鹤林集》卷二七
某音题不嗣久矣。庚寅之秋,曾对说《夜气》一章,占答来教。江浙望岷峨,相去万馀里,恨不能时以书往复,莹所疑以融会于一,但有怀贤之思耳。德方神疏而识练,才老而意新,如未望月,如方至川,何可涯涘!蜀梱贡珍,群英汇进,芳名在周八士之列,甚休甚盛。好风西归,鹄头之书,当夜下甘泉矣。某登朝六载,一无补报,滥丞秘府,复贰封曹。人谓丞为天下之清官,爵乃朝廷之公器,而子兼司之,亦可谓遇矣!然区区所性所乐,盖不在是。臣之事君有多少不尽分处,苟尽其分,则虽卑官冗散,亦可以行志。苟惟不得其职,则虽一岁九迁,天官清华,可以立致,但见其皆外物也。德方以为何如?因递函抒贺忱,馀祈为清庙之器珍宝。
答张平父书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一、《鹤林集》卷三二
某去秋理行舻东去,曾于蓬窗傲兀间草草书数行以酬赠言。才出涪江,望西山紫翠,便觉日远,虽欲采杜若、摘兰苕以遗所思,亦无从也。平父志强而文赡,才老而意新,靴笏之林,才试初武,径登上幕,连取荐书,如斧破竹,如丸投区,青云可立致矣。然朋友之望于平父者,则更宜味含章之旨,守居易之训,缓辔长涂,毋堕蹶趍之讥,则心和气舒而禄亦在其中矣。某自二月入脩门,本无留中之望。延审政堂,躐丞外府,较之前此之珍,则叨觎过望也。立朝最难,侃然正色者动为时所忌,而平平无甚高论者人却以不物待之,如某辈山野之人,安能改化为此市朝之样?明春才得一对,则便乞一障以还,素心所期,只是如此。平父袖手观棋枰,岂无一着可以下教耶?天下之宝,当为天下惜之,更冀讲学珍重。
跋郑子善通守诸帖 其十 二苏公中秋月诗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九
二苏公彭城中秋月倡和,七言可拍谪仙之肩。坡五言清丽者似鲍、庾,闲杂者似韦、柳。前人中秋之作多矣,至此一洗万古而空之。诗既高妙,行书又妙绝一世,诸家所收坡帖皆在下风,子善其深藏之,十五城勿易也。吴才老犹以二公所用韵平仄反切为疑,前人亦以此议昌黎公。才老以字学名家,未免为沈约四声束缚。余谓韩、苏皆大儒也,语出流传,入人肝脾,万世珍诵,岂若场屋举人规规然检《礼部韵略》,惟恐其不合格乎?
梅花集句 其十八 南宋 · 李龏
七言绝句 押豪韵
不拟寒山不广骚,春风藜杖起诗豪。
霜鸿入夜惊还止,人立梅花月正高(张武子、吕栻、(读画斋本作吴棫)上官良史、赵紫芝)。
义丰集序 南宋 · 吴愈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义丰集》卷首、《皕宋楼藏书志》卷八六
观士大夫言行,当于其大节,不颛于文艺也。刘禹锡、柳宗元述作雄深,法度严密,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非馀子所及,然坐王叔文党,君子惜之。士大夫欲为君子者,苟人不己知,世不吾以,则有致命遂志而已,穷居不损焉。乃若俛仰随时,侥倖得志,虽有才美,不足观也已。庆元初,孽臣窃柄,士大夫倚为泰山,其门如市,吾邑王公先生以蓍蔡之明,冰霜之操,未尝一蹑其门。晚官临川,陛辞奏事,柄臣使密客诱致之,迄弗往见。奉祠而归,优游山间,无一毫陨获意,此曾子所谓弘毅之士欤!先生所为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其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而又深于忧患,才老而气定,故流于既溢之馀,崭然出人意表。自其省闱三策,辞严而义伟,已不肯为举子之文矣。厥后论边事,则晁、贾其伦也。为记铭,则韩、柳其亚也。其诗如题浯溪碑、兰亭记、金山庙之类,折衷古人之得失,发越词令所未言。至于感物兴怀,酬唱嘲咏,笔力雄放,皆有深意,杜少陵其比也。顾其平生大志,欲裨国论,扶王室,尽心所事,以光祖阀则有在彼而不在此者。一不获伸,赍志没地,而以文艺称于世,抑其土苴云耳。愈少之时,尝操几杖从先生游。今老矣,高山景行之思,犹日往月来于怀也。其子且为邑惠之博,罗粹其文,锓梓以归,属愈识其卷首。藐焉晚进,何敢措一辞,独念前辈典刑之老,中原文献之裔,去世逾远,一时出处大节,后生鲜有闻者。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故为述其概云。淳祐癸卯夏六月甲子,里人吴愈序。
次韵才老 南宋 · 方岳
七言律诗 押侵韵
藏拙欲分萝月阴,十年回首愧重临。
吾徒空倚横天剑,此老长閒布地金。
案有法华山寂寂,门无俗客竹深深。
瘦藤莫厌频来往,同社壶觞手自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