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修省言辞,诚所以立也。修饰言辞,伪所以增也。发原处甚不同。夫子所谓巧令鲜仁,推原辞意而察巧令之病所从来,止是有所为而然(如未同而言,以言餂人,胁肩谄笑,以喜随人之类,皆有所为也。)。曰鲜矣仁云者,独言巧令之人于仁或几乎息而不敢谓之全无也。
有所为之说甚善,但「不敢谓之全无」,指意毕竟如何,幸更喻及。伊川先生解中却云「谓非仁也」,便如此直截说破,意又如何?
曾子之三省,忠信而已,则程子包「传不习乎」一语解之矣。所谓欺于己、欺于师,想是程子之意。但祖俭窃谓「传不习乎」亦须兼就不习而传于人上说。盖不习而传,则是中有未尽而与欺人无异也,与上文同旨。而传习又所当省者,故专言之。如子夏后为庄周之类,皆由传之有所未习,故流传之久,不能无弊(观老于西河之上气味,谓之讲习之功全尽,未可也。)。惟曾子谨其所传,故至今无弊。然「彼以其富」之言、摽使者出大门之义、「说大人则藐之」之训,其血脉贯通,皆似有少伤和粹处。信乎,传而习之为难也(所谓传,非如释氏半夜传法之谓。盖在己有所未克,则其动止之间不能无失。苟时习之功有所未至,流传于后,岂不有害?)!
所论甚善,末后注脚尤好,但恐文意未如此耳。恐当放下许多道理,且平心看他文义向甚处去,都不要将道理向前牵拽他。待他文义有归著去处,稳帖分明后,却有个自然底道理出来,不容毫发有所增损抑扬。此处正好玩味也。大抵先要虚心为要耳(如「禹无间然」一段,五峰说得甚好。然近日细看,恐圣人当日赞叹之时未有此意。他似此者甚多。)。
李先生之论,盖欲拯世人计较之病,大要恐人思前算后,迁就回互,入于不诚不直而弗自觉知。然人之资禀刚柔不齐,则药其所偏者,又恐难一概论。止是要认得此意旨所发,而于计较思算时常常点检也。
日用功夫固当缜密,然觉得如此烦碎缴绕,又似自缚杀了。故先生之意大抵且要简节疏目,先整顿得大体是当,然后却就上面子细点检。是亦学不躐等之意也。
《坎》、《离》,阴阳之成质,故为上篇之终。《既济》,《坎》、《离》之合;《未济》,《坎》、《离》之交,故为下篇之终。五行之运,独言水火,又谓为成质,何也?
阴阳成质,水火为先,故《洪范》一曰水,二曰火。《正蒙》中亦有一段论五行次序,说得分明,可更检看。数学有《乾》、《坤》付正性于《离》、《坎》之说,似亦有理。
日月,阴阳之精气,向时所问殊觉草草。所谓终古不易与光景常新者,其判别如何?非以今日已昳之光复为来日将升之光,固可略见大化无息而不资于已散之气也。然窃尝观之,日月亏食,随所食分数,则光没而魄存,则是魄常在而光有聚散也。所谓魄者在天,岂有形质邪?或乃气之所聚而所谓终古不易者邪?
日月之说,沈存中《笔谈》中说得好,日食时亦非光散,但为物掩耳。若论其实,须以终古不易者为体,但其光气常新耳。然亦非但一日一个,盖顷刻不停也。
二气五行,造化万物,一阖一辟,万变是生。所谓五行之气,即雷、风、水、火之运邪?又即二气之参差散殊者邪?先儒谓物物皆具,则人之气禀有偏重者,谓之皆具可乎?或谓虽物皆具,而就五行之中,有得其多者,有得其少者。于此思之,殊茫然未晓。
五行之气,如温凉、寒暑、燥湿、刚柔之类,盈天地之间者,皆是举一物无不具此五者,但其间有多少分数耳(五音、五色、五味之类皆是也。)。
鬼神之德盖甚难知,于此粗入思虑,竟于体物不遗上看得未极分明。于此不透,故不自知而溺于释氏处多。明道答上蔡语谓:「向你道有来,又恐贤问某讨;向你道无来,你又恁生信得及」?每每于此思量,乍得乍失。近因相识有馈生鹅者,欲杀之,则甚不忍;欲货之,则取其利而杀其身,恐有冤之之意,常感于中(此病不已,便入因果上去。)。又因夜梦,疑若有世间所谓鬼者欲出,虽未睡觉,然心知其无,以理却之,竟无有也。虽曰以理却之,然中心不无惊悸。若此类,则释氏之说久久,极易惑人,但先入者为主,可以主张。然非实晓,亦安能保也。
鬼神只是气之屈伸,其德则天命之实理,所谓诚也。天下岂有一物不以此为体而后有物者邪?以此推之,则体物而不可遗者见矣。著实见得此理,则圣贤所论一一分明。不然,且虚心向平易分明处别理会个题目,勿久留情于此,却生别种怪异底病痛也。生鹅之论,只以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孟子远庖厨之义断之,便自直截。
吴才老之论亦是一意,然觉得未完。「吾必谓之学」云者,谓夫世人不知以是为学而专以讲论为学也。「则以学文」者,谓夫世人不知修其当位之职而徒欲学文也。意各有当,言各有指,似难以未该遍论之。
伯恭论得此意甚好,谓才老之论不可谓不然,但其发处有病耳。诚然诚然。今日两端之论,恐亦正坐此也。但若论文义,子夏所说终是倚著一边,岂亦矫枉过直而然邪?
「乾知大始」,程子云:「乾当始物,乾以易知」。程子又云:「乾,始物之道易」,似不以此「知」字为知崇及极高明之意。「当」字如何形容?
乾便是物之太始,故以「当」字言之最为密切。
魂,阳也,属天;魄,阴也,属地。魂气归于天,体魄藏于地是也。聚而复散者为魂,聚而不散者为魄。魄,非气也。精气为物者,合气之聚而复散与夫聚而不散言也。游魂者,专指聚而复散言也。来教谓体、魄自是两物,未能深晓,更愿详赐批诲。
魂阳而魄阴,故魂之尽曰散(散而上也。),魄之尽曰降(降而下也。)。古人谓之徂落,亦是此义(林少颖云然。)。今以聚而不散者为魄,恐未然。体、魄是二物,精气为物,犹言魂魄为体尔(以此推之,更有曲折。)。
「仁者,天下之正理」,此一语与仁意义如何?
此是对下文礼乐而言,非专以训仁之名义也。大率前贤语意宽广,不若今人之急迫。今人见得些道理,便要镌凿开却,正是心量小,不耐烦耳。近日甚觉前日说得恶模样也。然说得如此,人尚不会,况不说乎?此又不可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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