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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储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五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八
惟王建官,各司其局,虽有细大,俾专董其权,责其成功,斯古制也。
被坚执锐,乃裨校之事,若屯田积谷,在委办吏尔。
而汉末有田禾将军,屯田北边。
魏兴,建典农中郎将
唐建营田使副、判官
虽晋、魏、南北,职未尝阙。
国家弭獯戎之患,包汉、唐之境,然而塞垣储偫,罔遵古宪,俾仰给他州馈饷,此外固无筑室、反耕、典农、营田之利。
傥遇凶荒,未免艰食。
虽有转运,未免营田
何尝建明利害,稍致仓廪羡馀,但守空名,曾无实效。
当今之议,要在乎河北、河东陕西戍兵之地,各特置营田使副、判官,仍在不兼职。
若遇水潦行流之处,广植粳稻;
虽荒隙原田,亦当垦辟,播以五谷。
河北保塞,河东并、汾、关中泾阳,悉有水地基址,惟有邺中西门豹溉田之迹未见兴起,得非后人务于因循,而无昔贤识邪?
不然,何历朝而下,泾陂如是?
或曰:「亦尝有人建议,良以溉导之时,濒水之地,恐害及民田,由是而止」。
斯乃腐儒之见尔,非经远之士也。
夫利害相随,古犹未免。
若利害相半,惮于改作犹可,茍利七害三,当须择地而行,岂可以小害而妨大利哉?
夫如是,邺中溉田之法若行,关畎水冲民田,祇百户妨阂,而能溉灌千万顷。
瘠土所收,获利益大,岂止利七而害三?
亦尝访于彼州人士,佥曰溉田之迹湮废兹久,土断力田者不谙其事。
殊不知官中他日就功,但于泾阳郑白渠和雇水工,及彼中负罪百姓,悉可分配此地,俾之开导。
民既见之,必仿效矣,又岂成功之难?
然后特置营田使副、判官,专董其役。
西北二边不间水陆,并放此分职,何假飞刍挽粟、率钟致石,坐困民力以供军实哉!
峡州至喜亭景祐四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欧阳文忠公集》卷三九、《皇朝文鉴》卷七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三、《续文章正宗》卷一三、《崇古文诀》卷一八、《方舆胜览》卷二九、《名世文宗》卷二一、《八代文钞》第二六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一二、《名山胜概记》卷四五、《三续古文奇赏》卷一五、《文编》卷五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七○、雍正《湖广通志》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一九七、乾隆《东湖县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湖北省宜昌市至喜亭
蜀于五代为僭国,以险为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
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
太祖元之三年,始平蜀。
然后蜀之丝枲织文之富,衣被于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陆辇秦凤,水道岷江,不绝于万里之外。
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荆江,倾折回直,捍怒斗激,束之为湍,触之为旋。
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釐,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不见踪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皆陆出,而其羡馀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其为险且不测如此。
夷陵为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漫为平流。
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为更生。
尚书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江津,以为舟者之停留也。
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以为行人之喜幸。
夷陵固为下州,廪与俸皆薄,而僻且远,虽有善政,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
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恺悌君子」者矣。
自公之来,岁数大丰,因民之馀,然后有作,惠于往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赖,是皆宜书。
故凡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于修焉。
尚书度支郎中天章阁待制王公神道碑铭1054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公讳质,字子野,其先大名莘人
唐同光初,公之皇曾祖鲁公进士第一,显名当时,官至右拾遗,历仕、汉、周。
而皇祖晋公,益以文章有大名,逮事太祖太宗,官至兵部侍郎
真宗时,伯父文正公居中书二十馀年,天下称为贤宰相
今天子庆历三年,公与其弟素,皆待制天章阁
同光至庆历,盖百有二十馀年,王氏更四世,世有显人,或以文章,或以功德。
公生累世富贵,而操履甚于寒士,性笃孝悌,厚于朋友,乐施与以赒人,而妻子常不自给。
视荣利淡若无意。
平居苦疾病,退然如不自胜,及临事,介然不可回夺,有仁者之勇,君子之刚。
乐人之善,如自己出。
范仲淹以言事贬饶州,方治党人甚急,公独扶病率子弟饯于东门,留连数日。
大臣有以让曰:「长者亦为此乎!
何苦自陷朋党」?
公徐对曰:「范公天下贤者,顾某何敢望之!
然若得为党人,公之赐某厚矣」。
闻者为公缩颈。
其为待制明年,出守于陕。
明年,小人连搆大狱,坐贬废者十馀人,皆公素所贤者。
闻之悲愤叹息,或终日不食,语于人曰:「善人若此,吾不乐在世矣」。
因数剧饮大醉。
公既素病,益以酒,遂卒。
公初以荫补太常寺太祝监都进奏院
献其文章,召试,赐进士及第校勘馆阁书籍,遂为集贤校理
通判苏州州守黄宗旦负材自喜,颇以新进少公
议事则曰:「少年乃与丈人争事耶」?
曰:「受命佐君,事有当争,职也」。
宗旦虽屡屈折,而政常得无失,稍德公助己,为之加礼。
宗旦得盗铸钱者百馀人以诧公,曰:「事发无迹,何从得之」?
曰:「吾以术钩出之」。
公愀然曰:「仁者之政,以术钩人寘之死,而又喜乎」?
宗旦惭服,悉缓出其狱,始大称公曰君子也。
判尚书刑部吏部南曹,知蔡州
始至,发大奸吏一人,去之。
绳诸豪猾以法。
转运使争曲直。
事有下而不便者,皆格不用。
既去其害政者,然后崇学校,一以仁恕临下。
其政知宽猛,必使吏畏而民爱。
其为他州,州率大而难治,必常有善政,皆用此。
入为开封府推官,已而其兄雍为三司判官曰:「省、府皆要职,吾岂可兄弟居之」?
求知寿州,徙庐州
盗有杀其徒而并其财者,获之,寘于法。
大理驳曰:「法当原」。
公以谓盗杀其徒而自首者原之,所以疑坏其党而开其自新。
若杀而不首,既获而亦原,则公行为盗。
而第杀一人,既得兼其财,又可以赎罪,不获则肆为盗,获则引以自原,如此,盗不可止,非法意。
疏三上,不能争。
公叹曰:「吾不胜法吏矣」。
乃上书自劾,请不坐佐吏
公坐贬监灵仙宫。
其后议者更定不首之罪,卒用公言为是,而公贬犹不召。
资政殿学士郑戬翰林学士叶清臣讼公无罪,始起知泰州,迁荆湖北路转运使
当用兵西方急于财用之时,独不进羡馀,其赋歛近宽平,治以常法。
故他路不胜其弊,而荆湖之人自若。
权知荆南府,民有讼婚者,诉曰:「贫无赀,故后期」。
问其用几何,以俸钱与之,使婚。
获盗窃人衣者,曰:「平生不为过,迫于饥寒而为之」。
为之哀怜,取衣衣之,遣去。
荆人比公为子产
召为史馆修撰,遂拜天章阁待制,判吏部流内铨,号为称职,而于选法未尝有所更易。
人或问之,曰:「选法具备,如权衡,在执者不欺其轻重耳,何必屡更其法」。
是岁,天子开天章阁,召大臣问天下事,以手诏责范公等。
而议事者争言天下利害,务欲更革诸事。
公独无一言,问之,则曰:「吾病未能也」。
公于荣利既薄,临祸福,不为喜惧,其视世事,若无一可以动其心者,惟以天下善人君子亨否为己休戚,遂以此卒。
此其为志岂小哉?
岂有病而不能者哉?
公诚素病,而任之以事,所至必皆有为。
使其寿且不死而用,其必有所为,岂其不欲空言而已者哉!
呜呼!
公享年四十有五。
官至度支郎中,阶朝奉大夫,勋上护军,爵平晋男。
娶周氏,某县君,生子某。
曾祖讳某,祖讳某,皆赠太师尚书中书令
考讳某,官至兵部郎中,有贤行,赠户部尚书
公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陕,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先茔之次。
铭曰:
仕不为利,以行其仁。
处丰自薄,而清厥身。
其仁谁思,不在吏民。
其清孰似,以遗子孙。
生虽有止,殁也长存。
铭以昭之,以告后人(《欧阳文忠公集》卷二一。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二一,《文编》卷五八,《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七二。)
仕:原无,据原校补。
尚书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许公墓志铭1045年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五、《欧阳文忠公集》卷三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一五、《新安文献志》卷八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六、道光《仪征县志》卷八 创作地点:河北省石家庄市正定县
公讳元,字子春姓许氏宣州宣城人也。
许氏世以孝谨称乡里。
其父亡,一子当官,兄弟相让,久之,曰:「吾弟材,后必庇吾宗」。
乃以公补郊社斋郎
徙居海陵,力耕以养其母。
明州定海剑州顺昌县泰州军事推官
戍兵千人自海上亡归,州守闻变,不知所为。
公为诘其所以来,二三人出,前对。
公叱左右执之,曰:「惑众者此尔,其馀何罪」?
劳其徒而遣之。
镇东军节度推官、知润州丹阳县。
县有练湖,决水一寸,为漕渠一尺,故法:盗决湖者,罪比杀人。
会岁大旱,公请借湖水溉民田,不待报,决之。
州守遣吏按问,公曰:「便民,罪令可也」。
竟不能诘。
由是溉民田万馀顷,岁乃大丰
再迁太子中舍、监扬州博盐和籴仓,知泰州如皋县,所至民爱思之。
公为吏喜修废坏,其术长于治财。
自元昊叛河西,兵出久无功,而天下劳弊,三司使言公材,以主榷货
公言先时贾人入粟塞下,京师钱不足以偿,故钱偿愈不足,则粟入愈少而价愈高,是谓内外俱困。
请高塞之价,下南盐以偿之,使东南去滞积,而西北之盈,曰:「此轻重之术也」。
行之果便。
是时京师少,而江淮岁漕不给,三司使惧,大臣以为忧,参知政事范仲淹谓公独可办,乃以公为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判官
公曰:「以六路七十二州之不能足京师者,吾不信也」。
至则治千艘,浮江而上,所过州县留三月食,其馀悉发,而州县之廪远近以次相补,由是不数月,京师足食。
既而叹曰:「此可为于乏时,然岁漕不给者,有司之职废也」。
乃考故事,明约信令,发歛转徙,至于风波远近、迟速赏罚,皆有法。
凡江湖数千里外,谈笑治之,不扰不劳,而用以足。
公初以殿中丞判官,已而为副,为使,每岁终,会计来朝,天子必加恩礼。
特赐进士出身,官至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凡在职十有三年。
已而曰:「臣惫矣,愿乞臣一州」。
天子顾代公者难其人,其请至八九,久之,察其实病且老矣,乃以知扬州
居岁馀,徙知越州
公益病,又徙泰州
至州,未视事,以嘉祐二年四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九。
曾祖讳稠,池州录事参军
祖讳规,赠大理评事
父讳逖,尚书司封员外郎,赠工部侍郎
公娶冯氏,封崇德县君,先公卒。
子男二人:长曰宗旦,真州杨子县主簿
次曰宗孟,守将作监主簿
女一人,适太常寺太祝希雅
先是江淮岁漕京师者,常六百万石,其后十馀岁,岁益不充。
至公为之,岁必六百万,而常馀百万以备非常。
方其去职,有劝公进为羡馀者,公曰:「吾岂聚歛者哉,敢用此以希宠」?
公为人善谈论,与人交,久而益笃。
于其家尤孝悌,所得俸禄分给宗族,无亲疏之异。
其孤宗旦等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真州杨子县甘露乡之某原。
其所与游庐陵欧阳修志于其墓曰:呜呼!
为天下者,固常养材于无事之时,盖必有事,然后材臣出。
宝元庆历以来,兵动一方,奔走从事于其间者,皆号称天下豪杰,其智者出谋,材者献力,讫不得少如其志。
而公遭此时,用其所长,且久于其官,故得卒就其业而成此名,此其可以书矣。
乃为之铭曰:
材难矣,有蕴而不得其时;
时逢矣,有用而不尽其施。
功难成而易毁,虽明哲或不能以自知。
公材之敏兮,用适其宜。
志方甚壮兮,力则先衰。
行著于家,而劳施于国。
永幽其閟兮,铭以哀之。
食货论(上刍荛论之九)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
臣闻食者生民之命,货者百用之权,兴自古初,世所最急。
神农氏始辨五种,为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而民知粒食;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立交易之法,而世之财用不乏。
黄帝经土设井,授时布政,「通其变,使民不倦」,而天下之美利备焉。
禹辨三壤,定九赋,懋迁有无,万邦作乂。
周文王在岐,制司马之法,建平土之政,均土地,连什伍,以稽其人众而井牧其田野,以物地事、授地职,而令贡赋税歛之事。
盖古之王者所以制财用之道,惟田及山泽为正,其百工、商贾、衡虞之赋,以其浮食去本之民,犹罚而抑之也。
自周之衰,庶民失职,经界隳坏,繇役横作。
秦知顺人心,改之可以获大利,故灭庐井而置阡陌,急耕战之赏,尊奖兼并猾诈之人,弃削王制,务为一切深害偷苛之政。
始皇二世,收太半之赋,征戍输发并起,剿绝蒸民之生,天下愁怨,遂用溃叛。
汉氏接秦之弊,务安百姓,约法省禁,轻田租,十五而税一,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
文、景躬修俭德,节用而爱人,四方和平,家给人足,都鄙廪庾尽满,府库皆馀财,人知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愧黜辱。
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工作,七十年之积,未几而竭尽,征戍交起,天下共其劳,行者赍,居者送,中外扰骚。
百姓抏敝以巧法,财赂衰耗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而言利立功之臣,析毫分铢之士,纷然而进矣。
于是设平籴,立均输,起漕运,兴盐铁,置爵级,制榷酤,算舟车,占积贮,又下告缗之令,更造皮璧之币,天下萧然无聊矣。
以一人侈心之故,为生民万世之患,是故圣人尊仁贵义,称叹俭德,以利为贼,其意远哉!
自兹已还,捃摘愈甚,损下益上,日剥月朘,侵刻小民,以为忠功,南北披攘,王泽竭矣。
唐初世,薄赋宽徭。
天宝季年,国用寖广,边有立功之将,朝有专柄之臣,戚里相骄,女谒竞进,故崇礼、慎矜、韦坚王鉷以聚歛而进,实繁有徒,为上聚怨,为民疮痏。
是时承平既久,民不愿乱,而此数人进邪策以侵扰之,终为厉阶,以致丧败。
迨至德之后,兵戈不息,调发转饷,百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赋歛多门,殊科异调,计司不能覆诸使,诸使不能覆诸州。
猾吏权臣因缘为市,津渡有率,堰埭有征,庐舍有税,苗稼有敛,乃至平率豪姓,配取僮马。
夫人之常情,与则喜,夺则怒。
故先王见其与之形,而不见夺之理,然后民可得而有也。
横敛虽复,利在侵剥,犹以抑末遏强为辞,唐氏之赋也异哉,直取无名,曾何异乎劫剽掠夺之也欤!
昔者明王之保国也,其经费制用,夫岂天降地出,亦自民而已矣,然其所以御轻重,调盈虚,出入之节,备储之道,必有术焉尔。
大约唐制租庸之令,定于武德
两税之法,起乎建中
牢盆之利,大于第五琦,而成于刘晏
榷茶之禁,萌于赵赞,而成于张滂
进奉之名,起乎兴元,于后则有日贡月进之臣,方镇羡馀之目。
沥民膏髓,结上恩泽,不领于县之经费,而入人君之私藏焉。
此唐氏制财用之大经也。
我国家抚有万方,富全四海,太平安乐且五十年,边塞无聚徒宿师、馈运赏功之费;
州郡灾沴,足以饥穰相补,民无急征杂调、朝令暮具之急。
是宜绰然舒泰,而乃公私之积不足兼年,不幸仍饥,民力困屈,所在仓廪,无以振救,其由何哉?
非以天下之民趋末而背本者众,生之寡而靡之多,外则疆敌为耗而供亿无厌,内则兵旅夙骄而匪颁亡度。
法制不立,故编民僭王侯之服羞;
教化有亏,故齐民入释老之邪道。
倚市萃乎游手,命卿鲜乎诚士,是故耕桑之民渐鲜,衣食之路益狭,而资以奢侈,用无纪极。
夫如是,安取乎富且庶者哉!
是以圣人制民,别其四业,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已下,至于抱关击柝,其爵禄、奉养、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故上下有序,而民志定矣。
在《易·履卦》,《象》曰:《履》「以辨上下,定民志」。
其在《节卦》,《象》曰:《节》「以制数度,议德行」。
又曰:「不节若,则嗟若」。
故先王制礼立法,要在使人循于轨道,裁其淫过,使之欲寡而事节,财足而不争尔。
管子曰:「使民知分,王道之本也」。
若乃上不能节用啬费,使人以时,国之制度不立,民之游蠹不去,则虽夷吾之权术,李悝之能尽地力,晁、贾之善议论,诸葛亮之理国用,亦不足以有成也。
谨列往代济国利民之得策,危邦害物之乱谋,可戒可法,宜于今者,举其要焉。
《食货论》原分为二卷,今为醒目,以「上」「下」为别。
食货论下 其一 轻重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四
臣闻圣人以仁守位,以财聚人。
故财者,帝王之所以平理万物,养成群生,保邦御世,安民制治之本也。
夫生人之用,莫重于谷帛,然圣人立成器以为天下利,作为货币,以通有无。
而后养生送死之物备,贵贱之伦别,万物流布而不竭,贸迁而无穷。
燧人氏至于三王,未有不以轻重之法为政者也。
「通其变,使民不倦」。
明其天时,辨其地利,察其人力,审其物理,执权衡以御天下,而操纵于其不平之间,然后天地百物之情可得而见,而轻重消息制于君上矣。
夫至动而不齐者,莫甚乎人心;
众趋而起争者,莫急乎财利。
故齐动在乎令,息争在乎均。
人君者,出令而主均者也。
长则萦之,短则伸之,虚则益之,实则损之,裒多益寡,称物必平,示之以予之形,而不见其夺之理,使民由之,不知其故,而后可以制天下之变,成天下之务也。
今国家奄四海以为富,笼山泽之所产,毛附之土有税,横目之民有籍。
东南之美者,大贝、美珠、羽毛、齿革也;
西北之美者,皮罽、名马也;
中国之产,三品之金、锦绮、织文、泉刀之利也。
夫盐,食肴之将;
铁,田农之本;
酒,百礼之会;
,众饮之长,皆管于县矣。
历代所增横率杂调,相循俱在,货物殚竭,生人困瘁,然而储廪不为之实,帑藏不为之积,其故何哉?
盖物有贮滞,利有稽伏,开塞无术,敛散不时。
司徒能张其空簿,多设科禁,勾剥奇赢,累年无舍,勘诘毫杪,万里待报,以至令下而诈起,法出而奸生。
盖由不知轻重之权,不达盈虚之道,故略大而规小,忘远而图近者矣。
或曰:司会之府,实掌国财,赋舆有经,出纳有程,遵常循故,谨守其度,若之何轻重之为也?
臣应之曰:今夫民有数金之业者,犹知坐廛行贩,准时趋利,持其缓急,取雄井邑,况于为国乎?
况于天下乎?
故夫以轻重治食货者,民足而国赡,弱国可以强;
其不知轻重之道者,民困而国乏,强国必弱。
请试观于唐氏,开元天宝时,丕冒日出,寰海平宁,国本厚矣,及明皇季年,颇事侈费,而崇礼、慎矜、韦坚王鉷希意图宠,剥刻百端,不能开通利涂而专取于民,倚法以弄权,敛怨以搆祸,四方骚动,遂用倾危。
宝应永泰中,承大兵之后,民庶凋残,仍岁凶荒,中外艰食,宫厨无兼时之积,禁军绝饷,畿甸百姓挼穗以供之。
方岳骄将旅拒傲命,违慢法度,征赋不入,郡县益减。
而得刘晏掌租庸,以羡馀相补,人不加赋。
自诸道巡院距京师置递相望,四方物价之上下,水旱丰穰之地,不浃日毕知,故食货之轻重,权于掌握,而能通其壅滞,致天下无甚贵甚贱之物,朝廷获美利,国用周济,下无横敛,民不知劳。
故唐世识者以为自搉筦之兴,通其术者惟一人。
故开元得聚敛之臣,不知阜财之术,直取无名,若夺攘剽略,故下困上虚,以强盛而至丧败。
宝应得计数之臣,能明轻重之法,以理财通用,民赖其利,以衰陵而获安泰
是知轻重、平准,理国阜民之本也。
今国家贤材良佐在廷,夷吾刘晏之比,岂曰无人?
意者或任之而不尽其材欤?
迁历之速,不暇经久之谋以集功利欤?
何山之麓,海之滨,积货滞利之多,而不知通泄;
东有遗秉,西有饿殍,而不知聚散;
冗游蟊蠹之害,而不知去也乎!
意者,任之而不尽其材,迁历之遽,不暇经久之谋以集功利而然尔。
诚朝廷图任贤能,属以大计,使得自选郎官已下至于黄绶,无限卑吏,惟材是用,为之官属,得以轻重用事,而以成效责之,必有之才出焉。
自然和钧齐物,关市不乏,货用足而国力赡,赋敛宽而民生安矣。
备禦七事奏庆历三年七月1043年7月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汉文帝袭高、惠承平之后,躬行节俭,国治民富,刑措不用。
贾谊上书言事,尚以为可「恸哭」、「太息」,岂其过哉!
盖忧深思远,图长久之计,欲大汉之业垂千万世而无穷者。
今陛下绍三圣之休烈仁德远被,天下大定,民乐其者八十馀载矣。
而臣窃观时事,谓可昼夜泣血,非直「恸哭」、「太息」者。
何哉?
盖以西北二虏,祸衅已成,而上下泰然,不知朝廷之将危,宗社之未安也。
臣今不暇广有援引,请粗陈其大概。
切以契丹宅大漠,跨辽东,据全燕数十郡之雄,东服高丽,西臣元昊,自五代迄今垂百馀年,与中原抗衡,日益昌炽。
至于典章文物,饮食服玩之盛,尽习汉风,故虏气愈骄,自以为昔时元魏之不若也,非如汉之匈奴、唐之突厥,本以夷狄自处,与中国好尚之异也。
近者复幸朝廷西方用兵,违约遣使,求关南之地,以启争端。
朝廷爱念生民,为之隐忍,岁益金币之数,且固前盟,而尚邀献纳之名,以自尊大。
其轻视中国,情可见矣。
又元昊父祖以来,蓄养奸谋,招纳亡命,虽外示臣节,而内全兵力。
至元昊则好乱逞志,并甘、凉诸蕃,以拓境土,自度种落强盛,故僭号背恩,北连契丹,欲成鼎峙之势,非如继迁昔年跳梁于银、夏之间尔。
元昊累岁盗边,官军屡衄,今乘定川全胜之气,遣人约和,则知其计愈深,而其事可虞也。
议者谓昨假契丹传道之力,必事无不合。
岂不思契丹既能使元昊罢兵,岂不能使元昊举兵乎?
况比来辞礼骄慢,殊未屈下。
北虏之言既已无验,亦恐有合从之策,以困中原。
朝廷若轸西民之劳,暂求休养元元,且以金帛啖之,待以不臣之礼,臣恐契丹闻之,谓朝廷事力已屈,则又遣使移书,过邀尊大之称,或求朝廷不可从之事,隳其誓约,然后驱犬羊之众,直趋大河,复使元昊举兵深寇关辅
当是时,未审朝廷以何术而禦之?
若委西鄙于蕃臣,专事北寇,陛下亲御六师,临澶渊以待之,即未知今之将卒事力,与环卫统帅,比真宗北征时何如?
欲驻跸北京,以张军势,臣恐虏众由德、博度河,直趋京师,则朝廷根本之地,宗庙宫寝、府库仓廪、百官六军室家所在,而一无城守之略,陛下可拥北京之众却行而救之乎?
臣所以谓可昼夜泣血者,诚忧及于此,冀陛下一悟而急为拯救也。
朝廷若谓今之盟约尚可固结,则前三十年之信誓,朝廷何负二虏,而一旦违之哉?
彼豺狼之心,见利而动,又可推诚以待之乎?
夫得于先见,预为之防,则功逸而事集;
若变仓卒,骇而图之,虽使良、平复生,为陛下计,亦不能及矣。
臣是以夙夕思之,朝廷若不大新纪律,则必不能革时弊而弭大患。
臣辄画当今所宜先行者七事,条列以献。
其大略,一曰清政本。
枢密院本兵之地,今所主多苛碎𦕈末之务,中书公事虽不预闻,恐亦类此。
谓宜诏中书枢密院,事有例者著为法,可拟进者无面奏,其馀微琐,可悉归有司,使得从容谋议,赐对之际,专论大事。
二曰念边事。
政府循故事,才午即出,欲稍留则恐疑众,退朝食罢,匆遽签书而去,何暇议及疆事哉!
谓宜须未正方出,延此一时,以专边论
三曰擢贤才。
自承平以来,用人以叙迁之法,故遗才甚多。
中书枢密院求一武臣代郭承祐,聚议累日,不能得。
谓宜效祖宗旧例,于武臣中不次超擢,以试其能。
四曰备河北
自北虏通好三十馀年,武备悉废,近慢书之至,骚然莫知所为。
谓宜选转运使二员,密授经略,责以岁月,使营守禦之备,则我待之有素也。
五曰固河东
前岁昊贼陷丰州,掠河外属户殆尽,麟、府势孤绝。
宜责本道帅度险要,建城堡,省转饷,为持久之计。
六曰收民心。
祖宗置内藏库,盖备水旱兵革之用,非私畜财而充己欲也。
自用兵以来,财用匮竭,宜稍出金帛以佐边用,民力可宽,而众心安矣。
七曰营洛邑
今帝都无城隍之固以备非常,议兴葺则为张皇劳民,不若阴葺洛都,以为游幸之所,岁运太仓羡馀以实其廪庾,则皇居壮矣(《韩魏公集》卷一六。又见《韩魏王家传》卷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皇朝文鉴》卷四四,《太平治迹统类》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五,《经济类编》卷九,《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六,《右编》卷二六,《清源文献》卷五,《经世八编》卷二八四,《四续古文奇赏》卷六,《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二,《续资治通鉴》卷四五。)
中书公事」至「谓宜诏」:原无,据《长编》、《国朝诸臣奏议》、《皇朝文鉴》补。
论五事疏景祐四年五月七日閤门下)1037年5月 北宋 · 苏舜钦
 出处:全宋文卷八七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重闭尚设于勇夫,击柝以待乎暴民,是皆前籍立戒,以监后人。
故国门九阖,梐枑百重,刑人以守阍,下士以拂闑,所以深严帝禁,以备非常。
古者非有符节,不得辄入君门。
降及后来,乃设籍禁,品庶官之高下,限诸门之出入,故东籍而西入者,律令有文焉。
臣窃见国朝皇城宫门,皆无名籍,往来无间,甚非防微之意也。
臣欲乞今后内城诸门,应分番宿直,诸色人等,各立名籍,仍差中官专切提辖
一、臣闻事不师古,傅说所讥;
必也正名,仲尼之训。
臣窃以国寺之监,乃卿佐之局;
南省诸曹,皆尚书之任。
近朝多差京朝官或员外专判,于理不顺;
且远方一州一郡,唯使相仆射以上,方得言判,岂京朝小官,得判省寺重地?
臣欲乞今后非有本官者,但称权及句当,不令专判,庶合前规。
一、臣谨按前志曰:「白事之吏,民之仇雠」。
又云:「急吏缓民,则吏不可纵,政之大功也」。
臣窃见州县之吏,多是狡恶之人,窥伺官寮,探刺旨意,清白者必多方以误之,贪婪者则啖利以制之,然后析律舞文,鬻狱市令,上下其手,轻重厥刑,变诈奇邪,无所不作。
茍或败露,立便逃亡,稍候事平,复出行案。
设有强明牧宰,督察太严,则诸曹,同日亡命;
狱讼未具,遂停鞫劾,赋税起纳,无人催驱。
近年以来,习成此弊。
官长务从姑息,恐失大计,见其邪滥,不敢以法绳之。
惟此辈凶人,唯利是嗜,每纠以严宪,尚不悛心,何况纵之使乱正法,实政理之巨蠹,黎民之大害焉。
人虽切齿,无可柰何,盖缘国家别无敕条,以加检束。
臣欲乞今后州县曹司有阙,并于第二人户上选差,仍令每五人互相为保,或逃亡者,立差官籍其家,量取以充赏,募人收捉,或遇赦首身,亦乞流配别郡。
如此,则不敢公然作过,以紊正经。
一、臣闻矜孤养老,邦家之大政;
恤贫宽疾,册书之格言。
窃见前代皆置悲田养病坊,唐至在长安中,命使专领,亦选名德僧徒,兼掌其事,县官出钱收利,籍而用之。
开元中丞相宋璟上言乞罢,中旨不从。
会昌沙汰僧尼,李德裕以悲田院出于释氏,遂易名而增脩。
国家富有四海,生齿实繁,山泽之间,举无遗利,赋税之外,复有远仓。
或水旱为灾,则流亡相属,遇慈惠之吏,必率敛而饲养
逢茍且之政,必枕籍而死亡;
本非堕慵,多致歉乏。
京兆之内,丐乞者多,饥寒所侵,往往残废。
或自折支体,困入泥涂,号呼里闾,呻吟道路,聚为祲厉,甚伤风化。
陛下仁被草木,惠及昆虫,惟此夭伤,未沾王泽
臣欲乞依有唐故事,创置悲田养病坊,州郡并以曹官领之,仍于高年择信行可称者三两人,与僧官同切管句。
三京给田十顷,望镇州七顷,诸州军等第给田,以充粥食。
羡馀官钱,置本收利,以备医药。
十岁以下,八十以上,仰州县察访,无家可归者,亦令看养。
如此,则大益仁化,无亏国风,颂声喧传,上资圣算,和气浃洽,可召丰年。
一、臣闻巨壑虽深,兽知所避;
烈火至猛,人无蹈死。
故历块而蹶者皆是,玩水而溺者有之,古垂此言,以喻刑辟者。
昔圣人恶残贼之害良民也,故明设严刑,大张宪网,必使易避而难犯,防微而杜原约之不至烦苛,威之以令畏惧。
奸凶之辈,翻然革心,固而行之,自然刑省。
茍务矜贷,则冒禁者繁。
窃见官吏多犯赃污,乃由朝廷法制稍宽,贪鄙因缘为弊。
凡中人之性,本非大凶,皆以禁约不严,是为货利所没。
提刑,人不敢言,心恣诛求,下受其困。
夫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古今之制也。
杀伤之害,不过数人,今贪人在官,民皆受苦。
虽有转运提刑,位皆尊崇,罕与民接,询访官吏,鲜得实情。
茍无讼端,莫肯发摘,知者或欲陈告,又非干己。
臣欲乞今后官典犯入己赃,许诸色人陈论,得实者以其赃充赏。
如此,则必畏多言之人,亦防十目之视,荀卿所谓「威厉而不试,刑严而不用」,此其得之矣(《苏学士文集》卷一二。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六五、一九六、二一○,乾隆《中江县志》卷七,同治《绵州志》卷四九。)
沈校本校云:「『臣』上疑有『一』字」。
朝奉大夫尚书度支郎中天章阁待制陕州军府平晋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上护军赐紫金鱼袋王公行状1045年 北宋 · 苏舜钦
 出处:全宋文卷八七九、《苏学士文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曾祖某,左拾遗,累赠太师尚书令鲁国公
祖某,兵部侍郎,累赠太师尚书令晋国公
父某,兵部郎中,赠户部尚书
公讳质,字子野,其先占籍大名,由晋公贵,始居京师
自幼好学,不群儿嬉。
太尉文正公,即公之伯父,祥符中为大丞相,荫公为太常寺奉礼郎
稍长,向学益笃。
一日,以所著献于文正文正览之惊嗟,亲为作诗以美之。
大理丞,尚未冠,又以文闻奏御,召试学士院,考入进士第
刘尚书筠翰林,与诸公交荐,遂充馆阁校勘,转中丞太常博士,迁集贤校理,改祠部员外郎,时年始二十五。
风韵高洒,喜辨论,所交皆当世豪英,未始敢以贵势少年遇之。
丁尚书忧,旅于南都,与诸弟饭脱粟茹蔬,至性孝睦,族无间言。
服除,同判苏州
郡守黄公宗旦前辈有才望,任气自雄长,以公齿未壮,初未甚礼。
公事之至恪,虽被讥嘲,绝不雠应;
官事有未便者,必乘间以白之,不听,则力为辨其枉直,必于行而后已。
黄公初忿恨,终感悟而加礼焉。
还朝,赐绯鱼,改度支,同判尚书刑部
又判吏部南曹,改司封,知蔡州
蔡之圭田颇瘠,民岁输租,甚苦之,至郡,悉蠲除不取。
俗旧祠吴元济曰:「安有逆丑而庙食者乎?
长吏不能革旧俗之滥,民何观焉」!
于是毁元济之像,以狄梁公李太尉有功于唐,而德及蔡人,遂建二公之祠,号双庙,率群吏往拜而祀之。
祠部郎中,召为开封府推官
公兄雍时亦为三司判官曰:「是皆剧职,吾兄弟并命,妨寒士之进」。
遂恳辞之,出知寿州
郡素号多讼,而邑所部送囚,虽重辟,往往伪窜其名以上。
公摘其滥奸,擒邑吏坐鞭而黥之,自是肃然。
又多豪姓,五等之籍久废,每敛率无科,吏以赂为轻重。
公将定其籍,不关吏手,吏窃相笑语曰:「是乌能周知吾民之产乎」?
一日会官吏坐府中,自为檄,召隐豪面谕之,皆稽首叹服。
馀之登耗,纤悉无差,一府震骇,号为神明
又移庐州,巨盗张雄杀其党,并所赀而遁,逻者获之,公以法诛之。
牍下大理法官引近诏盗杀其徒者原之,不当死,吏当坐罪。
曰:「法所以戢奸,而断实原情,今本罪当死,而又杀人以取赀,既非自首而捕得之,盗无悛恶之状,法无破奸之术」。
疏三上,不省。
曰:「吾不胜法吏矣」!
又上疏自劾,愿不坐群吏,又不听。
愿自为首,乃听。
遂左降监舒州灵仙观,他吏得减一等。
公襟上高爽,有仙风道格,日与二三逸人,放意于江山之间,笑歌盘嬉,洒然得方外之趣。
夙有羸病,药剂未尝去手,既至舒数月,而旧疾颇愈。
因采古今练形摄生之术,著《宝元总录》一百卷。
逾年,今资政殿学士给事中韩公琦知审刑院,上言前法颇滥,因申明旧制,请盗杀其徒者不首不原,朝廷从之,如公往者之议。
又今资政殿大学士郑公戬,翰林侍读学士叶公清臣,皆荐公才可大用,而以非辜久黜,遂起知泰州
岁中,改度支郎中,入朝授荆湖北路转运使,赐三品服。
自西方用武,领是职者,务先掊下以为事,又争以羡馀为名,贡于朝以助军需,其实诛于民也。
朝廷往往擢之好官,号为称职。
公深嫉之,常赋之外,无一毫横敛,远民赖焉。
公弼资政殿学士,常带史馆修撰,平生未尝识公面,而素慕之,荐公有贤业而恬不喜进,愿召还代修撰,从之。
又命同判吏部流内铨,俄拜天章阁待制
是时,上方登用俊良,刬革夙弊,公雍容侍从之列,以清风峻节为一时所畏。
或以公少所献纳为议者,君子使子野于朝,虽恬然不言,士大夫仰其风采,亦当竞廉让而忘鄙俗之心焉。
吏部未一岁,号为称职。
同列曰:「官局之设,若权衡然。
险者妄自高下,非器之弊也。
茍遇物持平,轻重判然于中矣」。
故贵豪者毋倖请,孤远者毋废劳,老吏手束胁息,不敢摇动其法。
州县巧黠吏,有以贿得举者,于格当迁,公廉知之,遂为密启,使使从中罢者甚众。
俄出知陕州,才一年,寝疾。
庆历五年,终于官舍,享年四十有五。
累阶为朝奉大夫,勋为上护军,爵平晋县开国男
公少以师礼事杨文公亿,文公深器之。
尝以书誉于刘翰林曰:「子野英妙,不衒文干进,当世佳士也」。
又以公诗句手写扇上,众争玩之,由是名称益大。
刚峭介洁,而性仁厚,果于义断,论者烈祖之风操。
静退不喜进趋。
或与公同在馆阁者,皆去为达官,当涂数诱,公终不为屈,以是益不见用,公亦自适无所憾,朝议嗟之。
公有女当嫁,遂求庐州,例得装钱二十万,将以为资送,执政者谕意,欲公往谒之,公终不往,遂不得。
公谪官灵仙,至窘匮,乃举族蔬食,数年未尝食肉。
每得俸入,辄厚享宾客,数日而竭。
年三十八为尚书郎,每授命,则惕然惊悸曰:「吾君寿六十有八,终于省郎,吾今亦已老矣」。
性纯孝,每道先君事,则霶然泣下。
公弟素,自淮南按察使被召帅泾原,命下之日,公通夕不寐,召诸子曰:「吾弟母老且病,子至幼,讵可以禦戎穷边乎?
吾无亲忧,而汝辈长矣」。
明日,遂上言乞留素而自代,愿死节以报国,弗从。
又命其子规曰:「朝廷不免吾弟之行,吾所忧也。
汝其往侍,无怠焉」。
公特爱于规,以其多病,未尝使离膝下。
又幼弟端,力学勤官,十馀年未出州县。
公当迁官,拜章乞端召试,遂赐进士出身
智识闳远,善谭名理,虽庸人之善,终身不忘。
为郡化导,不尚威罚
主漕荆南也,尝权府事,有媪诉其妇之见逐,无所归。
公召而诘之,妇曰:「舅始亡,姑即嫁去,既穷而归,奉养甚谨;
后取吾金,又嫁,今复穷而归,故不敢舍」。
曰:「姑虽不良,独不念若夫邪」?
其妇之子曰:「尔母薄于姑,尔独不念父邪」?
遂切责媪,谕以改行;
又取家人之衣以衣之,与妇孙廪粟,使以归养。
于是皆感泣而去,孝爱如初。
大凡民有犯法诋欺者,虽末事必竟,过误虽大必贷之。
或良顽共罪,顽虽辞胜若真可信者,公必直指其隐,善恶立决,众伏其明。
所至横猾屏迹,畏公之明,不敢犯。
外台非其人,多暴敛于民者,公悉不承命,与之讲辨。
或不决,闻之于朝,每多见从。
故数为恶吏摭事以中,公亦浩然不校,然不能害。
公治家严明有法度,以道义训子弟。
初,文正中书舍人,家至窭,与昆弟贷息钱,约违期,以所乘之马偿之。
阅书得券,召子弟而示之,曰:「此吾家清风,尔曹当毋忘此事」!
又得颜鲁公尚书时,乞米于李大夫墨帖,亲摹于石,遍遗亲友。
公喜士好施,凡遇人危急,平生仇恶,皆一视若己,未尝问家有无。
唯聚书数千卷,古琴数张,出处未尝舍去。
公既卒,陕人哀哭塞道,朝野无贤愚,皆相吊出涕。
家贫,柩不能还先茔,朋旧在要官者皆力之,遂得还京师
尝语人曰:「吾思世故无所为,忽忽欲熟醉以死,幸矣」!
屡以后事属家人,且笑曰:「人世一吷耳,安可久期哉」!
公之生也,以七月二十六日,亦以是日而亡。
娶周氏,封褒信县君,故礼部侍郎起之女。
男三人:曰毖,将作监主簿
曰规,前明州奉化主簿
曰复,将作监主簿
女二人:长适太常寺太祝范纯仁资政殿学士仲淹之子;
次尚幼。
谨状。
富国策十首 其五 富国策第五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五、《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一六
或曰:释老之弊酷,排者多矣。
然以脩心养真,化人以善,或有益于世,故圣贤相因,重其改作。
今欲驱缁黄而归之,无乃已甚乎?
曰:夫所谓修心化人者,舍吾之道,将安之乎?
彼修心化人而不由于礼,茍简自恣而已矣。
孟子之辟杨墨,曰:「杨氏为我,是无君也;
墨氏兼爱,是无父也」。
今山泽之臞,务为无求于世,呼吸服食,谓寿可长,非为我乎?
浮屠之法,弃家违亲,鸟兽鱼鳖,毋得杀伐,非兼爱乎?
为我是无君,兼爱是无父,无父无君,不忠不孝,况其弗及者,则罪可知矣。
韩愈曰「释老之弊,过于杨墨」也。
然而曰「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则言之太暴,驱之亡渐。
何者?
饱食安居,其习已久,一旦歛数十百万人而冠之,则惊扰甚矣。
故前所谓止度人而禁修寺观者,渐而驱之之术也。
缁黄存则其害有十,缁黄去则其利有十。
男不知耕而农夫食之,女不知蚕而织妇衣之,其害一也。
男则旷,女则怨,上感阴阳,下长淫滥,其害二也。
幼不为黄,长不为丁,坐逃繇役,弗给公上,其害三也。
俗不患贫而患不施,不患恶而患不斋,民财以殚,国用以耗,其害四也。
诱人子弟,以披以削,亲老莫养,家贫莫救,其害五也。
不易之田,树艺之圃,大山泽薮,跨据略尽,其害六也。
营缮之功,岁月弗已,驱我贫民,夺我农时,其害七也。
材木瓦石,兼收并采,市价腾踊,民无室庐,其害八也。
门堂之饬,器用之华,刻画丹漆,末作以炽,其害九也。
惰农之子,避吏之猾,以佣以役,所至如归,其害十也。
果去之,则男可使耕,而农夫不辍食矣,女可使蚕,而织妇不辍衣矣,其利一也。
男则有室,女则有家,和气以臻,风俗以正,其利二也。
户有增口,籍有增丁,繇役乃均,民力不困,其利三也。
财无所施,食无所斋,民有羡馀,国以充实,其利四也。
父保其子,兄保其弟,冠焉带焉,没齿弗去,其利五也。
土田之直,有助经费,山泽之富,一归衡虞,其利六也。
营缮之劳,悉已禁止,不驱贫民,不夺农时,其利七也。
良材密石,亦既亡用,民得筑盖,官得缮完,其利八也。
淫巧之工,无所措手,弃末反本,尽缘南亩,其利九也。
宫毁寺坏,不佣不役,惰者猾者,靡所逋逃,其利十也。
去十害而取十利,民人乐业,国家富强,万世之策也,何惮而不为哉?
将以存而勿论乎,则董仲舒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将以为民祈福乎,则《诗》云:「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此皆贤人之至论,先圣之法言也,少留神明,孰禦焉!
转运使掊刻于民以为羡馀诏皇祐五年五月八日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七六
如闻诸路转运使多掊刻于民,以官钱为羡馀,入助三司经费,又高估夏秋麦禾诸物,抑人户转输见钱,并禁绝之。
路转运司今后如本路钱数的是有馀,或因转易所得,委不侵亏烦扰吏民,方得供进。
如违,重行责降。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九之一五。第六册第五六四一页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四。《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一之三七(第六册第五五五五页)。
缮修京师官舍须实计功料申三司令所修完久诏至和元年九月五日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七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七
比闻差官缮修京师官舍,其初多广计功料,既而指羡馀以邀赏,故所修不得完久。
自今须实计功料申三司,如七年内损隳者,其监修官吏、工匠,并劾罪以闻。
按:《宋会要辑稿》职官三○之一六(第三册第二九九九页)。又见同书刑法二之三一(第七册第六五一一页)。
乞于三司置司会计天下财赋奏熙宁七年十月1074年10月 北宋 · 韩绛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七、《宋会要辑稿》食货五六之一八(第六册第五七八一页)、《宋史》卷一七九《食货志》下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三司总天下财赋,其出入之数并无总要考校盈虚之法。
欲选官置司,以天下户口、人丁、税赋,及场务、坑冶、河渡、房园之类租额年课,及一路钱谷出入之数,去其重复,注籍,岁比较增亏及其废置,件钱物羡馀、横费等数。
或收多,则寻究因依,以当职之官能否为黜陟;
若支不足,或有羡馀,理当推移,使有无相济。
如此,则国计大纲,朝廷可以省察,议论政事,足宽民力。
仍乞臣绛提举
奉诏干集本路盐事奏元丰四年七月 北宋 · 陈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一四、《宋会要辑稿》食货二四之二一(第六册第五二○五页)、《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七五九页)
元丰元年闰正月,奉诏干集本路盐事。
臣自到任推行新法,官场课办,私盐禁止。
及召商人入中钱算请,永利两监,积盐已通行,岁有羡馀
及增收忻州咸地铛户,马地池盐课,绛州、曲沃金坑,泽州陵州锡窟,各已措置讫,令保明官吏以闻。
请立义仓疏景祐中 宋 · 王琪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一
谨按唐法,自王公以下,垦田亩税二千。
臣愚以为旧事久废,当酌轻法以驯致焉,如从田亩之税,其实太重。
永徽年中,别颁新格,自上户以降,计户出,而且不均。
方今之宜,莫若自第五等以上,于夏秋正税外每二㪷别纳一升,随常赋以入。
俾各于本州或于本邑,择其便地别立仓以贮之,为帐籍以收之,特建使额,俾本路转运使领之。
其州县若遇水旱,但正税减放,则义仓更不输送,馀随秋、夏二税送纳。
岁若大歉,则上请赈给之日,仰当职官吏必及贫弱,一切违犯,比附条例施行。
今天下大率取一中郡计之,凡一中郡夏秋正税,一属且以十万石为约,则义仓于一中郡岁得五千石矣,矧天下所入乎!
使仍岁丰登,将闇然而积如京坻,不可胜计矣。
臣窃见明道中最为饥馑,国家欲尽贷饥民,则兵食不足,民有流转之患。
是时兼并之家,出数千石即称官为吏,岂谓爵为轻与?
特爱民济物,不获已尔。
乘岁之丰,收羡馀之入于天下,广为无穷之利,岂不大哉!
伏望皇帝陛下以臣此议下于有司,使通知治体博究民隐者议之。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二之一九(第七册第五九五八页)。又见同书食货五三之二○(第六册第五七二九页)。
龙图毋公墓志铭 北宋 · 文同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丹渊集》卷三九
公讳某,字某,其先河东人
凤翔天兴、赠太子中舍讳某之曾孙,汾州介休、赠比部员外郎讳某之孙,国子博士、赠刑部侍郎讳某之子也。
母裴氏,累封长寿县太君
比部既倦官,未六十,脱簪笏以去。
爱鄠杜美田,望紫阁并圭峰,筑室灌园,与其人上下击鲜酿醇相招延,为林野之欢。
远近附从之,遂为其土人。
侍郎虽宦游四十年,而资尚恬泊不竞,回视其先人之高,亦自引避。
居故庐读书吟诗,教其子为学。
公之昆弟,时甚少,已皆有才名,倾动关陕。
识者悉曰:「毋氏,庆门也,不在彼此矣」。
公生而聪悟,不烦师训。
阅经史,造词章,能尽至其精工。
天圣八年进士,中其等,调原州军事推官
州倚边,凡所处轻重,索谋虑适当乃无事;
不尔,或纷乱至有可以为忧者,殊与内郡政令不相若。
其将既用武人,少晓此,得公佽助裁讲,至去,民夷帖帖无他议。
转运使李纮,刚严介急,遇其下,未尝相从容,独以公为才能。
渭州酒税常课屡缺,怒主吏不职,议逐去,且荐公领之。
公至,以己所入,补前之不足,主吏因免戾善罢。
公尚以其最,得大理寺丞,乃知京兆府栎阳县
县民横猾,好犯法,号难治第一。
而公以易术治之,民自信约,不得妄入公之廷下。
殿中丞,移知邛州蒲江县
满岁,知黎州
黎为西南绝境,越严道,滨大渡,连山如墙,中断一道,州正扼其口。
乘高见邛部川聚落,如饾掌上。
实朝廷所挂虑,而择人以为守长之处。
诏书常以本道按察使视其部吏有长才善抚驭者荐充之,故公得以行焉。
百蛮都王城,岁驱马过河,抵公城中,与中国相贸易。
摩抚有术,则靡耳柔服如人;
一不厌其欲,则嗥呼搏捽,群辈跳荡,闾鬨不能止,此其常也。
公既示以恩信,其鷔桀不驯者擒戮之。
众惮且爱,二年无敢辄以彊语附译者以及公。
太常博士,以侍郎忧去职。
服除,还本官,通判乾州
林瑀守成州,放手受赇,不顾傍他,锁奸键恶,密不可发。
包拯转运使,以威察自名,顾无如瑀何,然疾之甚,愿必以诛死。
请公摄其州,得状,即寘之狱。
公往见瑀,以数语伏其罪,不务奇中,而与法正相等。
瑀无憾,众咸允之。
屯田员外郎通判凤州
都官员外郎,移坊州
州自唐涉五代节度使粗武暴横,訾用不法,下祸部邑。
征税关渡,多设虚算,歛以残虐,因仍至今。
役乡户,使典领,其人得此即破产,以至一缕尽输之官而未偿者。
公曰:「桀法也。
吾岂忍若前人坐视之耶」?
上章极言,请别立新课,以下救危亟。
朝廷从之。
坊人所以获疽疖断溃而肌肉完好者,公惠也。
未几,召入,为侍御史
尝赐对便坐,公言:「帝王治国之本,职在专求公相,以自羽翼。
杜衍范仲淹不幸早去陛下左右,自后所得,如仲淹者几何人?
虽有可用者,皆被散使在外。
窃恐陛下风教,自此无如先时」。
仁宗大悟,连复其所可用者,朝论翕然嘉之。
二年,除三司盐铁判官,寻为言事御史
明年,拜起居舍人知谏院
淮南京西转运使以赋外他钱贡上,曰「羡馀」,请不隶大农,给中。
上将议赏,公曰:「是两道比他财用,尤为不支,茍非诛取惨横,安所出此?
如恩之,是借吏手以椎剥吾民之肤髓耳,不可」。
遂罢。
近岁,士大夫多营占民田,以自膏润。
幸民向役出下估,尽所有纳之,相尚无制;
而其诸所以徭于官者,负愈重。
去瘠取沃,镌蠹益暴。
公请限其顷亩,各以官品裁约之
议行,上下以便。
国朝任子之令,比前世最为优典。
凡得以官,岁上其名者数百矣。
入流既繁,仕路纷杂,公深疏其敝。
章下,近臣会议,类皆顾己,谓久,今遽更之不宜。
公持之益坚,道利害上前,卒得请,无虑岁减三百员。
其源少清,孤平者获叙进。
公之建说有大体,可行之为良法,皆类此。
长寿从其少子官南岐,且疾,公亟请省视。
获告,日夜驰往;
至,即以居丧闻。
终制,用前官充两浙路转运使
未行,改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知邛州
数月,授直龙图阁、知梓州
岁馀,乞内郡,得泾州
工部郎中,移充成都府路转运使,拜刑部郎中
蜀土醲演,诸产极富夥,官之府库,日入岁受,泉币流溢。
公尝谓戍兵曰:「尔得赐帛,与易之以钱也,何利」?
众云:「帛亦货诸市,利莫如以钱便诸用。
外所售,往往与官贾不相直,得钱且幸」。
公曰:「吾募愿者两可矣」。
用是凡得十数万疋。
今上即位,大布恩赏。
事出不素,他道悉配入民下。
旦暮高直,踊数倍,百姓欢扰,急欲求死。
而公部中以所尝居者当之,闾里静,野无苛求猛督之祸,事帖然济矣。
永昭调用多目,有司欲天下之财应所费,疾若星火。
公以法移蜀之积钱百万,衮衮相属,陆走三千里,旦暮副其急,大计以办。
已而,公且遘疾矣。
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卒于官舍,享年六十。
公性端重宽硕,质状严伟,望之岌然,使人肃恭戒饬,不敢慢堕。
而与之语议,雍容委靡,色和而气温,久不能舍而去之也。
其为郡邑,专务究极隐敝,与人兴起长利,故所去,未尝无馀思。
居台,奏正,皆中外所望以为言者。
用谏纸不肯书奇谲么琐事,以渎上听。
总大端,发正论,冀君相默用之,不设痕声以夸露于己也。
既而一落外官,频年不归,视当年朋流,已翩翩上薄霄汉。
人悉以用公为不当,然而公亦自无一语为戚戚。
先帝升遐,日夕涕泣,遂以病,病遂以死。
而公尝所莅之郡邑,与常所往来之人,无不哀恸号叫,云:「善人何负天,天夺之也,何遽而不少假矣」!
公既死,朝廷遣其弟沆乘驿迎其柩归,权厝于鄠县
治平一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所,祔先侍郎之茔。
夫人王氏,累封永安县君
男二人:轲,太庙斋郎,十二岁;
辄,试秘书省校书郎,若干岁。
女一人,若干岁。
沆以都官郎中陕西转运判官,好学,有义行,奉公之夫人与公之诸孤居长安,事如母,教如己子,愈于公之存。
以某尝获游于其伯仲之间,来请铭。
铭曰:
镇东俭以忠殉魏,后恶祸去丘为氏。
积流藏晶入幽閟,宜发其裔洪以炽。
惟公生实世所冀,厥中端完外恢粹。
学焉久充道少试,君蒙其休民被利。
𦕈然权财用曷既,卒以不幸欢众欷。
驰词穷天浩无寄,其将兴之比贤嗣。
先考益州府君行状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五、《公是集》卷五一、《江右文钞》卷一
公讳某,字某,世居江南之临江,而望彭城
曾祖某,祖某,避五代乱,皆隐居不出。
考讳某,入朝廷,仕至工部员外郎
没,因葬京师
累赠礼部尚书,国史自有传。
公于尚书为中子,生十三岁则丁尚书忧,哭泣毁慕,过于成人。
及虽免丧,哀至则恸哭,闻者皆感动。
太夫人陈氏尤怜之,常曰:「此儿能不忘其父,吾可无忧」。
读书学问,未尝烦教督,又自约敕,不轻与人往还,不多言笑。
祥符初,以进士及第,年二十四。
尚书薨,公兄弟皆幼,惟伯兄以延赏就仕,其馀未有立者。
公首自奋,用文学成名,不失世守。
福州连江县尉,职典盗贼、刑狱,所发擿纵舍,穷极情伪,未尝小愧于心。
民有邻里争田者,讼之历十馀岁不决,即举其事属公,公立辨其奸,吏大惊,以为神。
其后公替归,所讼得田者私候公于建州,屏人请曰:「闻公北还,某有善香数斤,愿以为寿」。
发视之,白金也。
公笑不取,曰:「吾岂以公事祈报私耶」?
命之去。
睦州清溪主簿
民至今传以为,自清溪入宋,朝吏廉洁爱民者,未有如公。
宣州南陵
是时李阶知州事,朱正辞贰之。
两人皆精悍,负其材能,于吏事刻深,待属县多易,属县亦惮之,奔走趋向,不敢不如意。
及公至,以法令从事,符下不便者,按其故辨之,不为少屈。
两人初忿,后无如之何。
数自绌所见,遂更为相知,荐公于朝。
尝权绩溪绩溪在深山中,民好讼多事,而无学者。
公患之,为立小学,请师于旁县。
及公去,有读书者。
其后有举进士者。
庆历中,有登第者,与某同年,具自道如此云。
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
县治城中民以织作为生,号称衣被天下,故尤富。
是时禁网尚阔,守丞至者,不甚以廉自持,吏民有所请求,辄移县改章易辞以为俗。
公一一绝之。
善善恶恶,贫弱者得职。
胡则太常少卿丁忧杭州,其乡人所亲有犯法者,公持之。
则欲为之请,自杭州来见公。
既见,但叙平生,卒不敢言而去。
乾兴初,上即位,改太子中舍,移梓州中江县
岁调民数千治堤,县前多不如实。
公较之,省其工半,而筑作精坚倍他岁。
李若谷梓州,条公所行事下他县,使为法。
中江通判泸州,百姓相率画公像于浮图舍,对之号泣,如失慈母。
泸州在西南徼上,与戎夷接境,自前世以武人为守,茍置勇力,不习吏事,听讼决狱,不得其情,故盗贼时时乱边。
天子忧之,议增置通判,使转运使上其人。
任布转运使,以公治中江之状闻,故公得之。
公在泸州,始尽去旧弊,峻其防禁,事事有守,吏不得因缘为欺,蛮夷亦无由与吏为怨,百姓便之。
其后皆遵用以为故事。
自未置通判,郡不能数岁无兵,及置通判,公首为之兴事创法,究其利害,遂以安宁至今。
王蒙正以财雄巴蜀,而与庄献太后有连,自请占盐井利,每岁倍输。
事下转运使转运使不敢抗,因以属州。
蒙正多赍金帛,挟太后指以请。
公不肯,曰:「井盐非王氏之旧,欲夺贫民以厚豪族,虽岁加数倍之输,于朝廷犹秋毫耳,而贫民必有失业者,非王政也」。
事遂止。
殿中丞通判常州
国子博士、知高邮军
高邮,故扬州太祖时置军。
自社稷、孔子、城郭、门户、仓廪、邮亭,因循不中仪制,历六七十年。
公补旧造新,大小皆缮修,一瓦之用,不以劳民,而事毕立。
王琪叙其语,刻之石,赐五品衣、鱼。
明道元年江淮大旱,蝗虫起,扬、楚间尤甚。
公悉心抚辑,使富人出以分贫乏,然犹有群辈持仗为盗者,捕得皆当死,公哀其情无他,悉笞遣之,前后数十百人。
益募壮健为兵。
或曰:「大旱,来岁未可知,仓廪且不足,多此冗食何为」?
转运使亦以为言。
公曰:「凡人有七尺之形者,必不忍坐俟死,急则起为盗贼耳,胜、广亦是也。
足其口腹,可以消其邪心,何爱于仓廪」?
因奏言:「州郡无兵,荒俭之后,易启盗贼心。
宜稍增屯防,以俟岁定」。
朝廷从之。
扬、楚、庐、寿诸要处,皆益兵。
是岁米一斗数百钱,然盗贼终不敢发。
还朝,转虞部员外郎,又转比部,知润州
前守三四公,死徙相继,狱讼或数岁不决,帐籍当上尚书者,吏稽缓,亦往往出岁,因恣为欺谩。
公下车数日间,旧讼尽决平之,帐籍尽条正之
转运使王夷简上状,于是复置诸路提点刑狱,就除公福建路
福建三年,察大冤滥,除盗贼,举故事而已,不轻出教令。
奏贬知泉州苏寿通判张太冲,以鞫狱入人死。
属部莫不耸动。
司勋员外郎,入朝。
御史中丞考天下提点刑狱,课为第一,拜开封府判官
公既明习法令,通达政事,每进见,有所请谳平处,上常以为是。
宝元初,除荆湖北路转运使
将行,对于紫宸殿,语移数刻,上喜曰:「卿去勉之,不久当召卿」。
赐紫章服。
丁太夫人忧,解官。
时张诘为河南渑池,鞫狱故不实,流岭南
诘者,公福建时部吏,公尝荐之,故公亦坐免。
服除,寄居毗陵
丞相杜公衍参知政事李公若谷参知政事范公仲淹皆奏言:「西边未宁,宜进用材干通敏之士。
刘某者,不当在散地」。
由是复召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
作大浦闸,通淮潮城中,以便往来。
诏书褒美,苏舜钦刻石记之。
庆历三年,议大汰诸路转运使老耄疲懦者,以隽贤代之,加按察之号。
公复为湖北转运按察使。
是时陕西路元昊、广西路宜蛮、湖南路山猺、夔峡路施蛮皆扰乱,朝廷方患之。
下溪州诸彭亦相扇应和,推明誓石柱,扬言为变,诸寨颇有告者。
诏事问公,公对以谓终不能为变,可无所忧。
辰州太守又奏:诸彭诱汉人亡命者为心腹,私置掾从事,移书故不逊,郡使人往,辄侮慢玩辱,请加兵讨灭。
诏书又以问公,公曰:「蛮中贫薄,所以不轻犯约束,以生生之具皆仰于汉也,是汉已制其命矣。
蛮夷往来入汉,必道辰溪落写,水势漂激,可下不可上,故臣度其必不敢为变。
今缘语言意气小不足,欲轻动大兵,疲曳士卒于篁竹草莽之间,如令敌各惊逃,保据悬险,淹费日月,事未可究。
且中国礼义为治,尚犹有怨恨争讼,加于刑狱,况恋夷本与人异,不足深诛。
前世待蛮夷,取羁縻,职贡不绝而已。
臣前较辰州土丁,无虑三万馀,皆伉健可用。
益积粟,支二年,器械兵甲皆缮完,足以坐待其变,无为反入其巢穴以侥倖也。
比来诸处用兵,小胜辄赏,或诈增首级,亦超拜官,故边臣争欲造事邀功,甚不可听」。
奏入,诏书并下辰、鼎、澧三长郡吏兵事禀公,毋得妄动。
蛮亦终不敢失贡职。
鄂州官市,岁五百馀万斤,三司计积年羡馀,奏请增买一百万三千馀斤。
公曰:「鄂州多,故民不聊生。
今已不能减,又奈何增之」?
引利害固争,上许宽一年。
公曰:「事可行,不必宽一年。
事不可行,虽宽十年,犹之不可也」。
奏益坚,为三司所抑。
及替还,见上面奏,竟免之。
初置按察使,岁竟奏簿,分别贤不肖所宜,以备黜陟取舍,朝议欲自此致太平。
使者知指所称进纠駮,人人为品题,或过直失实,务以称上意。
执政其章,十用二三,以冤自讼者纷然。
公独言:「知人,尧、孔所难。
能以一言知之,固尤难。
荆州十二部,吏员大小四百馀,臣以秋到职,奏簿,此理不可信,非诬则愚,臣不敢也。
吏材过人、效显然者,立奏用。
其顽顿嗜利、不事事者,立举绳,皆毋须时。
至于奏簿,人人品题,其贤不肖能否,必非旬月所能定,愿以为后」。
朝廷亦许之。
公之议论郑重,务大体,不趋时,皆如此。
当是时,荆湖奏贬官吏,比他路为少,而请谳与听罚,必当其罪,终无自讼者。
然公资不忍废人,虽在刺举之职,外方严见绳墨,内实宽裕,耻以察为名。
其发擿贪污,必先下小罪,去之毋居位而已,不去,乃稍正其罚,然疾诈谩不悔过者。
居部虽无势,或亏除不服罪,偃蹇去之远。
虽有势,终不贷。
建宁李康,在事多不法,公先露其擅赋民造船等事,即日移病寻医。
多亲戚有力人居朝,未月馀,就长沙
因盛衣服诣府门,上谒陈恩。
公知其意,欲以夸示无忌惮,奏诘其前事,因言:「旧制,寻医者满三年乃复用,所以惩奸伪。
寻医未能月,何以得以为县?
乱旧制,轻百里之任,不可」。
诏书追毁告敕,时康已署事旬日矣。
湖南转运使又奏挟债赴官,使吏民偿债,遂坐废云。
庆历五年,复拜司勋员外郎
六年,判三司度支勾院盐铁判官
三司诸部有所奏辟,辄先白判使,相踵以为俗。
其后判官置奏状而已,或不自知所举为谁。
及公至,三司使有所欲用,以空名状使公署,公知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悦,更令他判官举之。
既而奏上,多非其人。
议者纷然,三司使亦由此罢。
契丹使来,公以太常少卿接伴,遂送之。
还言:「河北州郡,多建请筑城凿河,所役皆数十万工,冀、贝之间尤甚,百姓失业可哀,而吏以此邀赏。
茍不禁止,后将放效,竞事土功,因缘致他变。
宜著令,城非陊顿,不得擅请增广。
河渠非可通漕省大费者,毋议穿凿。
修城浚渠者,虽能省功,亦不加赏。
如此自止矣」。
又言:「澶魏塞河堤,当霜降水落治之是也。
今失其时,春水日生,农事方急,而十馀万人不得缘南亩。
其取土处,去河三十里以上,恐终不能成工;
就能成之,功必不坚,盛夏水涨,乃甫可忧。
不如因水势所欲趋,且稍稍决通之。
两州东西多古河,水自此往,可以少劳而定」。
朝廷以公言,颇黜诸土功,又遣近臣行河。
城犹筑治如故,间一岁,河竟决商胡。
盐铁于三部,米盐烦剧,公处之若无事。
初,金明池楼船坏,将修之,使湖南入楩楠巨材,历二年乃到京师,计其费数百万以上。
中人用事者欲盗取之,指请修内寺,上许焉。
书下三司,公因见曰:「楼船非楩楠不可用,故令湖南上之,捐费虽多,不得已也。
其馀自宫寝之用,不以劳远人。
今欲辍船以完寺,寺既当完,船亦要修,湖南绝远,费殊未易」。
上曰:「朕本不知此木为楼船用,所费如此,寺与楼船俱未须修也」。
乃止。
太祖作东西水硙,以供禁中,岁久颇废,因不复用。
自御膳所供面,皆市买上之。
所由旁缘侵渔,京城内外以磨硙自给者,皆厌苦之。
公复修两硙,使遵旧职,而禁绝吏奸。
事多若此,不可胜纪。
又以太常少卿使契丹
八年五月,改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
辞行,因请曰:「人久安,不可不虑其变。
臣闻益州旧输河东陕西京西三路绢布,共一百六十馀万。
自西兵以来,稍增七十九万,事出一切足用而已。
今西鄙幸定,诸增赋反因循为常,臣请尽罢之,无竭民财。
益州岁买中沙十馀万疋,给京师诸军,官估既薄,百姓苦之,以故尤楛恶,不中用,军士得者,人人有言。
宜增实其估,宽民力,止怨乱」。
上皆许。
及到任,遂条奏行之。
人大喜相贺。
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薨于位,寿六十四。
初至,未能三月,人皆啼号失声。
明年,孤某等奉公丧归京师
公为政,喜兴利除害,无巨细必尽心。
上有赋调,可免免之,或不能免,为设方法,使吏无所轻重。
虽领转运及参度支盐铁事,以财赋为职,犹持此心不变,专以民为本。
事有不可行,虽出上指,或所从来久远,终持之不惮改。
及其施,功效明白,亦终不自矜。
其用刑,威而不烦,故所至必见爱,去必见思。
自初仕至终,四十年终不营产业,馈遗虽故人不受,不与人交利,不谄笑。
尤慎交游,非其人不以虚言相唯阿,不数干贵人之门。
杜、李、范诸公,皆平生相知,每众称道之,然当位亦不用也。
官序留落,后辈多先之,初无芥蒂。
常称:「先君仕太宗朝,居一官终身。
虽其时士大夫乐职恬势亦皆然,故所兴造,功效声实常溢其望。
今士大夫亟迁官,无宿业,此风俗之敝也。
吾岂敢忘先君之守」?
自坐张诘免后,三迁皆以大臣荐论。
及用,称功劳特拜,不复经审官院磨勘,故为司勋前后凡十五年,多所称举。
已显者,今枢密直学士孙沔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本以属吏进。
其馀在台阁者甚众。
积阶至朝散大夫,勋至护军
夫人临沂县君王氏,屯田郎中尚书右仆射砺女。
夫人初归,家尤贫,能与公协志,上事姑,下收宗族叔妹,无不安悦。
诸娣姒来归者,皆在夫人后,动静施为,视夫人为法,莫不柔顺。
或以母礼拜事,不以先后匹敌亢也。
太夫人少不见,则思之。
太夫人既终,夫人思慕成疾,岁馀亦不起,年五十三,康定元年五月十二日也。
五子:元卿真卿,皆早亡。
大理评事
攽,凤翔府节度推官
放,太庙斋郎
长女嫁广德军判官舜元,早亡。
次嫁御史台主簿张讽
次嫁将作监主簿徐赪。
某等皆同产,惟放及一女五岁晚出云。
葬祔尚书公,夫人同坟。
伏以先君事亲行己,临政治民,事实皆可传。
既愚闇,不能备识,而窀穸逼近,愿因执事,传载于石,以信天下而重无穷。
虽不肖,然执事幸哀而许,是成之终事,而赐以不朽也。
故敢顿颡泣血以请,惟执事哀焉。
谨状。
言拣兵上殿劄子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八、《司马公文集》卷一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经世八编》卷六九
臣窃闻朝廷近降指挥,拣选诸指挥兵士,补填近上军分。
其主兵之官,惟务人多,不复精加选择,其间明知羸弱,悉以充数。
臣以耳目疏短,闻之后时,不能豫陈可否,致事已施行。
然其得失利害之明,不可不尽为陛下言之。
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也。
臣窃惟当今国家之患,在于士卒不精,故四夷昌炽;
财用不足,故公私窘迫。
今纵不能澄汰衰老以省大费,而又平居晏然,非有警急,坐增无用之众,以长无穷之患。
臣不知为国计者,果如何也?
方今天下安乐无虞,而府库之积,随得随散,曾无羡馀
设不幸有螽螟水旱,饥馑相仍,盗贼猝起,戎狄内侵,不知陛下将何以待之?
此不可不为之先虑也。
臣窃观自唐室募兵以来,果能得武猛材力之士,犹为有益。
若不择勇怯而养之,臣不知其可也。
唐德宗以神策军使白琇圭京城召募使,应募者皆市井沽贩之人,有名无实。
及泾师犯阙,德宗琇圭以神策军禦之,卒无一人至者。
德宗狼狈失据,遂幸奉天
五代之际,军政尤紊,是以叛乱接迹,祸败相寻。
周世宗高平之战,士卒不精,故樊爱能、何徽所部先奔。
归而大阅诸军,悉简去老弱,选其精锐,以为侍卫亲军
由是甲兵之盛,近世无比,故能南割淮甸,北取关南,群雄畏服,所向无敌。
太祖皇帝受天明命,抚有大宝。
当是之时,战士不过数万,北禦契丹,西捍河东,以其馀,开荆楚,包湖湘,卷五岭,吞巴蜀,扫江南,服吴越
太宗皇帝绍丕烈,奋神威,遂拔晋阳,一统四海,堂堂之业,万世赖之。
今天下兵数,臣不能尽知,窃闻比于太祖皇帝时,其多数倍。
然元昊羌胡之竖子,智高蛮獠之微种,乃敢倔强河西,横行岭表。
国家发兵讨之,士卒或望尘奔北,或迎锋沮溃毁辱天威,为四夷笑。
由是观之,养兵之术,务精不务多也。
且今所选之兵,升其军分,增其粮赐,是宜感戴上恩,人人喜悦。
而窃闻京城之内,被选之人,往往咨嗟悲怨,父子相泣。
况于外方兵士,违去乡里,诀别亲戚,其为愁苦,不言可知。
使中外人情遑遑如此,岂惟久远之害,亦不可不以切近之忧,为万一之虑也。
兵者,国之大事,废兴之端,安危之要,尽在于是。
臣不知曾与不曾令两府大臣相与熟议经久利害,然后行之?
今在京兵士已经拣上分配诸军者,无如之何;
其未拣及外州军兵士,伏望朝廷特降旨挥,下应系拣军臣僚,须是一一躬亲,子细拣选。
好人材,有膂力,及得等样,别无疾患,方得拣上。
如已经拣中后,朝廷别差不干碍官覆拣,得却有不及等样及羸弱病患之人,其元拣军臣僚,伏乞重行贬窜。
仍自今后,每遇大段招拣兵士,并须先令两府臣僚同共商量,度财用丰耗及事之缓急,若须至招拣,方得闻奏施行。
并约束拣军臣僚,务精不务多,一如今来指挥
取进止。
论修造劄子治平二年五月十一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一、《司马公文集》卷三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八、《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六、《汴京遗迹志》卷一四
臣伏见近日以来,修造稍多。
大内中自及九百馀间,以至皇城诸门并四边行廊及南薰门之类,皆非朝夕之所急,无不重修者。
役人极众,费财不少。
此盖陛下缵极之初,禁廷之中诚有破漏不可居者,陛下略命整葺,理亦宜然。
而左右之臣,便谓陛下好兴土木之功,遂广有经度。
虽不至损坏之处,亦毁拆重修,务以壮丽,互相誇胜,外以希旨求知,内以营私规利。
万一陛下更因此赏之,则营造之端猝无穷已,国财必竭,民力必殚。
臣窃惟陛下新临天下,惠泽未孚于民,而以好治宫室流闻四方,非所以光益圣德也。
修造劳费,不可胜数。
臣请且言诸州买木一事,扰民甚多。
衙前皆厚有产业之人,每遇押竹木纲,散失陪填,无有不破家者。
先帝躬履节俭,宫室苑囿,无有增饰,故诸场材木,皆有羡馀
屡因赦恩,放免买木,以宽民力。
自顷修造倍多,诸场材木渐就减耗。
有司于外州科买,百端营致,尚恐不足,而工匠用之,贱如粪土。
汉文帝惜十家之产,罢露台而不作。
今诸场前后所积竹木,何啻十家之产?
陛下至仁,若察其所从来,得不为之爱惜乎?
况即今在京仓库,疏漏甚多,皆以上件数处兴功,占使匠人物料,未暇修葺,致粟帛之类,大有损败。
古者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
今之所修,缓急先后,无乃未得其宜乎?
皇子生而富贵,年未及冠,所宜示以朴素,慎其所习。
今闻所修三位,规摹侈大,又复过于祖宗之时皇子所居。
汉明帝曰:「我子何得比先帝子」。
此恐非所以纳之于义方也。
臣愚伏望陛下特降圣旨,应大内外舍屋即目不至大段损坏之处,及不至要切,如南薰门之类,并罢兴修。
皇子位,只因旧屋夹截修整,早令毕功,不得过为宏壮。
且令那减匠人物料,修仓库之损坏者。
所有诸处监修之官,自是本职,更不与减年磨勘及转官酬奖,以塞泰侈之源,使天下皆知陛下去奢从俭,仁民爱物,不亦美乎!
取进止。
乞罢条例司常平使熙宁三年二月二十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七、《司马公文集》卷四一、《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一、《太平治迹统类》卷一四、《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六八、《九朝编年备要》卷一八、《文献通考》卷二一、《宋史》卷三三六《司马光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六、《右编》卷三三
二月二十日,具官臣司马光谨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蒙圣恩除枢密副使,仍屡遣陈承礼等趣臣就职,德泽汪洋,天隆地厚,非臣陨身糜骨所能报称。
然臣窃惟陛下所以用臣之意,盖察臣狂直,庶几有补于国家。
臣所以事陛下之心,亦不过竭其愚忠,以裨圣德之万一。
若陛下徒以禄位荣臣,而不取其言,则是以天官私非其人,臣徒以禄位自营,而不能救生民之患,则是盗窃朝廷名器以私其一身。
诚恐上累陛下之至公,下丧微臣之素守,此臣所以屡违诏命,不敢祗受者也。
臣伏见陛下天纵英明,励精求治,思得嘉谋,以新美天下。
而建画之臣不能仰副圣意,思虑未熟,讲议未精,徒见目前之小利,不顾永久之大害。
忧政事之不治,不能辅陛下修祖宗之令典,乃更变乱先王之正刑;
患财利之不足,不能劝陛下以恭俭节用,乃更遣聚歛之臣,诛剥齐民。
设官则以冗增冗,立法则以苛益苛,使四海危骇,百姓骚然,犹且坚执而行之,不肯自以为非也。
臣先曾上疏,言不当设制置三司条例司
又言天下之事,当委之转运使知州知县,不当别遣使者扰乱其间。
又尝因经筵侍坐,言散青苗钱不便。
自后朝廷更遣使者四十馀人,分行天下,以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相度差役农田水利为名,其实专使之散青苗钱。
臣窃自疑智识浅短,不足以知天下变通之务,又疑因臣之言激怒建画之臣,使行之更力,由是闭口不敢复言。
今行之才数月,中外鼎沸,皆以散青苗钱为不便,然后臣乃敢发言。
彼言青苗钱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倚势作威,陵轹州县,骚扰百姓,止论今日之害耳;
臣所忧者,在十年之后,非今日也。
夫民之所以有贫富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
富者智识差长,忧深思远,宁劳筋苦骨,恶衣菲食,终不肯取债于人,故其家常有嬴馀,而不至狼狈也。
贫者呰窳偷生,不为远虑,一醉日富,无复嬴馀,急则取债于人,积不能偿,至于鬻妻卖子,冻馁填沟壑,而不知自悔也。
是以富者常借贷贫民以自饶,而贫者常假贷富民以自存。
虽苦乐不均,然犹彼此相资,以保其生也。
县官乃自出息钱,以春秋贷民。
民之富者皆不愿取,贫者乃欲得之,提举官欲以多散为功,故不问民之贫富,各随户等抑配与之。
富者与债仍多,贫者与债差少。
多至十五缗,少者不减千钱。
州县官吏恐以逋欠为负,必令贫富相兼,共为保甲,仍以富者为之魁首。
贫者得钱随手皆尽,将来小有不登,二税且不能输,况于息钱,固不能偿。
吏督之急,则散而之四方。
富者不去,则独偿数家所负,力竭不逮,则官必为之倚阁。
债未毕,债复来,历年寖深,负债益重。
或值凶年,则流转死亡;
幸而丰稔,则州县之吏并催积年所负之债,是使百姓无有丰凶,长无苏息之期也。
贫者既尽,富者亦贫,臣恐十年之外,富者无几何矣。
富者既尽,若不幸国家有边隅之警,兴师动众,凡粟帛军须之费,将从谁取之?
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钱凡几千万缗,若民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灾,州县之吏果有仁心爱民者,安得不为之请于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仁政养民,岂可视其流亡转死而必责其所负?
其势不得不从请者之言也。
然则官钱几千万缗已放散而不返矣。
官钱既放散,百姓又困竭,但使闾胥里长于收督之际,有乞取之资,此可以谓之善计乎?
且常平仓者,乃三代圣王之遗法,非独李悝耿寿昌能为之也。
谷贱不伤农,谷贵不伤民,民赖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无过于此。
比来所以隳废者,由官吏不得人,非法之失也。
今闻条例司尽以常平仓钱为青苗钱,又以谷换转运司钱,是欲尽坏常平,专行青苗也。
国家每遇凶年,供军仓自不能足用,固无羡馀以济饥民,所赖者止有常平钱谷耳。
今一旦尽作青苗钱散之,向去若有丰年,将以何钱平籴?
若有凶年,将以何谷赒赡乎?
臣窃闻先帝尝出内藏库钱一百万缗,助天下常平仓作籴本。
前日天下常平仓钱谷共约及一千馀万贯石,今无故尽散之,他日若思常平之法,复欲收聚,何时得及此数乎?
臣以谓散青苗钱之害犹小,而坏常平之害尤大也。
今国家每有大费,三司所不能供者,陛下辄取内藏库物以给之。
内藏库者,乃祖宗累世之所蓄聚,以备军旅非常之用也。
使其物常如泉源流出于库,无有穷竭之时,则可矣;
若本皆歛之于民以实之,有时而空矣。
汉文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
吾何以台为」?
太宗时兖王尝作假山,召僚属置酒观之,翊善姚坦独俛首不视。
强使视之,曰:「唯见血山耳,不见假山」。
王惊问其故,曰:「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笞挞,血流满身,愁苦之声不可忍闻。
此假山皆民租赋所为,非血山而何」?
是时上亦自为假山,闻之,遽命毁之。
今陛下令薛向江淮为贸易,以三百万缗畀之,又散青苗钱数千万缗,其馀五十万、三十万者,固不足数尔。
其为露台、假山之费,不亦多乎?
陛下聪明仁俭,固不减于汉文帝太宗,然而视弃财物如粪土者,盖未知其所从来皆出于生民之肌血耳。
陛下若终信条例司所言,推而行之,不肯变更,以循旧贯,十年之外,富室既尽,常平已坏,帑藏又空,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饥殍满野。
加以四夷侵犯边境,羽书狎至,戎车塞路,攻战不已,转饷不休。
当是之时,民之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聚为盗贼,将何之矣?
秦之陈胜吴广,汉之赤眉、黄巾,唐之黄巢,皆穷民之所为也。
大势既去,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臣窃惟太祖太宗躬擐甲胄,栉风沐雨,跋履山川,蒙犯矢石,以为子孙成光明盛大之业如此其美也。
陛下试取臣所进《历年图》观之,自周末以来,至于国初一千三百六十有二年,其间乱离板荡,则固多矣。
至于中外无事,不见兵革,百有馀年,如国朝之盛者,岂易得乎?
此臣所以尤为陛下痛惜者也。
《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
臣窃观方今四夷亲附,边鄙不耸,五谷和熟,盗贼稀简,是宜为天下和乐无事之时,而中外恟恟,人不自安者,无他故也,正由朝廷有制置三司条例司,诸路有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使者,争献谋画,各矜智巧,变更祖宗法度,侵夺细民常产,掊歛财利,以希恩宠。
非独此青苗一事而已,至于欲计亩率钱,雇人充役,决汴水以种稻及浇溉民田,及欲泄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之类,不可悉数。
道路之人共所非笑,而条例司自以为高奇之策,书以授常平使者,必欲行之天下。
恐其兴作之不已,皆如青苗为害于民也,故小大遑遑,不敢自安。
茍不罢废此局,则生民必无休息之期矣。
陛下诚能昭然觉悟,采纳臣言,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使者,其官员并送审官院与合入差遣
青苗钱已散者,令州县候丰熟日催收本钱,更不取利,未散者无得更散;
其常平仓钱谷依旧封桩,令提点刑狱司管句,则太平之业依然复故矣。
兹事明如白黑,易如返掌,陛下何惮而不为也?
如此,臣虽尽纳官爵,但得为太平之民以终馀年,其幸多矣。
茍言不足采,陛下虽引而寘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为贪荣冒宠之人,未审陛下将何所用之?
不胜慺慺狂愚之诚,惟圣明裁处。
昧死再拜以闻。